海盗风云Ⅲ 似是而非的真实——松冈夏树
松冈夏树  发于:2011年02月0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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杰夫利说,"如果那捷尔要发脾气的话,那就由我来担着好了。"
"真的吗?太感谢了!"
凯特顿时又恢复了精神,高兴地亲着小猫。
"它现在还不能吃老鼠吧?既然没了妈妈,那就得找些代替母乳的东西了。先生认为什么比较好呢?"
"哦,燕麦片粥怎么样?"
德雷克也一付满足的样子。
杰夫利抚着胸口长出一口气。
(阁下平安无事,凯特也收回了再也不占卜的话,又可以除掉船舱里的老鼠。算了,这不是很好吗。)
看到凯特愉快的样子,那捷尔也不会生气了吧。一定会是这样的--杰夫利乐天地盘算起来。
"话说回来,加的斯之后的预定是怎样的?"
看着少年把又打起盹来的小猫放回笼子里,杰夫利问道。
"里斯本。"
德雷克的话语中毫无一丝犹豫。
"我的猎物是无敌舰队。商船只是条发时间的‘添头'而已。"
杰夫利点头。
"那么就去里斯本吧。不过要把舰队从那个港口中引出来可是要花很大工夫啊。"
"已经早就觉悟要打长期战了,不得到满意的结果我就不回来。"
这时,德雷克的脸上泛起骄傲的笑容。"当然,我们会凯旋回普利茅斯。杰夫利,神意在我们身上,今夜我更确认了这一点。"
"您的意思是?"
"我是受到神的加护的。直到完成从西班牙恶魔手中拯救英格兰的使命之前,绝对不会死去。在危机迫近的时候,凯特会将它告知我。所以,我只要毫无后顾之忧地点头就好了,丝毫不惧怕什么危险,大胆地冲进敌人的阵地......"
多么强大的自信。但是,它的基盘却只是叫做神意的暧昧的概念。杰夫利的背上窜过一阵寒气。德雷克是个热心的国教徒这一点自己很清楚,但是最近却有变为狂信的倾向。而那个原因就是--
(凯特......)
杰夫利看着抱着笼子的船舱侍者。如果头发的颜色换掉的话,就和普通少年没有两样,是好像笼子中的小猫一样可爱、无力的存在。但是,当他手中拿着银镜的时候,就变成了谁都渴望的预言者。
(也许对阁下来说,你是一个危险的存在。你的能力与常人相差太远了,很容易就会相成"神的恩龙"。然后就会认为神站在自己这边,所以自己所做的事全部都是正确的......)
在这样的想法下,如果不会招来不幸就是好的。杰夫利这样认为。有着强烈的自负心是成为英雄的条件之一,但是,当它变成傲慢的时候,人就会从光荣的宝座上跌落下来。所幸有着天赐予的力量的凯特并不认为自己是万能的人类,不然的话,他也不会如此害怕着失败了。
"阁下过分独断专行了,要追求充分的战果现在就已经足够了,赶快停止白费生命的举动!"
巴拉的话浮现在脑海中,杰夫利叹了口气。也许,他的意见也是值得去认真倾听的吧。
"半途放弃的话,就等于什么也没有!做得慎重一点,不过也要赶快,不做完补修工作不行,接下来还有山一样的工作要做!"
"是。"
海斗按着尤安教的,在做接绳的工作。这是用叫做马林斯派奇的补网针穿上撕开了的绳索,与别的绳索捻在一起,进行增加强度的作业。
帆船其实是很精密的交通工具,如果不时常进行整顿的话,就无法顺利地航行的。所以不只是像今天这样大战之后,平时有空的时候也要经常点检索具,看看有没有更换的必要。
(还以为海盗除了点头的时候以外都是很悠闲的,实际上都是重劳动者啊。)
生在苏格兰的国境,却在贝里克·阿旁·退特遭到了战火,在纽卡斯尔被双亲抛弃,然后被往佛兰德斯地方运送羊毛的船拾到,在东南部港口经过锻炼,终于来到最有用武之地的普利茅斯。有着这样的经历的尤安的手指,就好像他那艰难的人生一样的坚硬。由于不断地使用的关系,手指关节粗大隆起,手指甲也被硬硬的帆布磨掉了,看起来就像根本没有长着指甲一样。但是,那粗糙的指尖却能够无比灵活地动作,一会儿就编好了一条绳子。
(真是厉害!)海斗不能不发出感叹。尤安的裁缝简直不输给制帆人马西。这之前他还用帆布的碎布做了一个放绷带之类东西的背包送给海斗,那上面还用针线绣出了布拉其的像,实在令人吃惊。当然,海斗大喜过望。
布拉其--德雷克送给海斗的雄性小猫,刚才一直追着抓因为尤安的动作而摇晃的绳子,高兴得低低地叫,现在累坏了,跑到海斗的膝盖上团成了一个毛团。
给布拉其起名字的是休和马克。
"‘黑眼圈'(Black Eye)?喂,你还是个小鬼头啦,不觉得跟人打架还太早了吗?"
休取笑它。马克很想不透地问:"它明明是个纯白的小猫,为什么叫它‘黑色野兽'(布拉其)?"
马克因为长期都在大炮旁边,耳朵有点重听。就因为这次听错,小猫就得了一个与它的外表完全不符的名字。算了,这就和矮个子的人在开玩笑时被人叫"高佬"一样啦。
(结果,它还是连名字都和那捷尔差不多啊。)
海斗微笑起来。听杰夫利说,那捷尔的名字也是从意味着"黑"的拉丁语单词来的。
"可是为什么?因为那捷尔头发的颜色很黑吗?"
杰夫利对海斗的问题耸耸肩。
"不知道。不过我从认识的水手那里听来的,那在爱尔兰语里是‘拥有者'的意思。我总是爱他的帮助,所以也更相信这个说法了。"
"嗯,我也是觉得这样更符合他。"海斗从心底里这样认为。黑这种颜色并不给人以好的印像,它会令人想到黑暗与不吉、死亡等等。被给予了带着这种印像的名字,那捷尔的诞生是不是关系到复杂的事情呢。
(多半杰夫利知道这件事......但就是知道也绝对不会说出口。)
自己不能深想这件事,海斗想。心上的伤是不能轻易去碰触的,直到本人原谅了造成伤口的对方为止。
(杰夫利虽然说"总是受他的帮助",但那捷尔也一受到了不少帮助吧。)
什么也不用说就能心灵相通两个人--就和平时一样,海斗的心里又泛起了羡慕和哀伤。现在,和哉又在做什么呢......
"喂,不要偷懒,快点干活啦。"
尤安一拍手,把海斗从沉思中唤了回来。由于身体一震,趴在腿上睡觉的布拉其也吃惊地抬起了头。
"对、对不起。"
对两方面道了歉,然后摸摸布拉其小小的头,海斗又开始工作了。看到没有什么事情,布拉其也就立刻闭上了眼。
尤安微笑起来。
"看到小猫就想抱啊,小小的,又软绵绵的。"
海斗拼命点头。
"是吧是吧?居然有人会讨厌这么可爱的生物,真是不敢相信!"
但是,这种世上难得一见的超级讨厌猫的家伙,就在这条"克罗利娅号"上确实地存在着。
"阁下奖励凯特的东西,请给这小家伙也配给些食物吧。"
对着因为听到德雷克平安无事而心情大好的那捷尔,杰夫利说。
"这小家伙?"
那捷尔皱起眉头,海斗打开手中笼子的盖子让他看。
"以后多照顾它啊。"
那捷尔变成了化石,然后,下一个瞬间就劈手夺过笼子,冲向甲板。
"站住!快住手啊!"
要不是杰夫利眼明手快一把抓住他,布拉其一定已经和笼子一起消失在滚滚浪涛之间了。
"恶魔!你这没血没泪的家伙!"
夺回了笼子的海斗破口大骂,那捷尔也大叫:"哪边才是恶魔啊!我只要见到这东西就......"
那捷尔的话说到一半就断了,取而代之的是三个喷嚏。
"可恶!你要杀了我吗?刚才灵魂都要从嗓子里飞出来了!"
杰夫利叹了口气,无奈地道:"多多保重。"
民间相信打喷嚏会让恶魔把灵魂带走,这点海斗也知道。真意外,原来那捷尔也有这么单纯的一面。
"会打喷嚏是不是因为对猫过敏啊?"
杰夫利表示出了兴趣。
"过敏是什么东西?"
"因为猫的毛和毛上的虫子什么的而不停打喷嚏、身体发痒的一种症状。也就是说,会丢掉灵魂什么的问题并不在猫,而在本人的体质。"
那捷尔愤愤然。
"你在批评我?难道是打喷嚏的人不好吗!如果我死了要怎么办?"
海斗从鼻子里哼出一声。
"才不会死呢。一把年纪的大人了,怎么说的还是这些小孩吵架一样的话?"
"呜......你、你真敢说......!
为了安抚血冲上头来的那捷尔,杰夫利问海斗。
"这个叫过敏什么的东西要怎么治好呢?"
"没法做完全的治疗。不过只要不吸进毛就没问题了。"
杰夫利点点头,对那捷尔说:
"这是阁下的赠品。我们不能退回,更不能杀掉它。要对你说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凯特带着小猫的时候不要接近,就是这样了。"
"我是什么人?航海长吧?尽管如此,却不能在甲板上自由走动......"
那捷尔恨恨地念着,悄然出了船舱。从这之后,海斗周围就再也不见他的影子。
(虽然很可怜,可是谁让他要把你扔到海里去的,这不能原谅。)
海斗看着布拉其微笑了。如此地安详,如此地温暖,德雷克送了自己最好的礼物啊。
"做好了。"
海斗把接好了的绳子递出去,尤安在修补过的部分包上薄布,再在上面一圈圈地卷上叫做马林的细绳子,再用敲钉子的木槌固定。这样就很难解开了。
"好,完成,那下面来做这个。"
看到递过来的网,海斗皱起了脸。
"一天里总做同样的事情会发疯的。啊,登陆组的那些人真好哪 。"
"那边也有他们的辛苦的。"
尤安把自己的绳子夹在框子的沟里说着,"你觉得为什么我们的国家会失去在大陆上的领地?就是因为它远离英国。一旦攻击无法迅速前去支援。而阁下所在的海角比法国还远,为了确保阵地就很花工夫了。在陆地上的确不用担心风暴什么的,但是也许会遭到西班牙大军的袭击啊。"
"的确是这样。"
海斗叹了口气。
和杰夫利担心的一样,无敌舰队一直停泊在里斯本,根本就没有出来的样子。焦躁的德雷克为了确保长期战斗的基地,在葡萄牙最南部的撒格雷斯角登陆。然后攻下了遥望大西洋的美丽城市,掠夺了坚固的圣文森特修道院,将西班牙与葡萄牙的要冲之地收归囊中。
(与我的预言一样......也就是和我所知道的历史一样。)
海斗从上次的失败中吸取了教训。如果为了给德雷克创造有利状况而说出不是史实的话来,反而可能陷入无法预测的状况。
海斗读过的书里说德雷克烧掉圣克鲁侯爵的船是在天亮之后,掠夺完毕出港时,忽然遇到静风,舰队只能原地不动。而这时以加的斯为领地梅地纳·西德涅公爵,这个日后成为无敌舰队总督的男人率领军队起来。他在沙滩上摆下大炮进行激烈的攻击,并派出了加雷翁船和火船,德雷克巧妙地逃掉,基本没有受到损失。后来在下午二时左右掌握了风吹起同,悠然地离开了加的斯。
(我只是想避开战斗,没想到这里也许会有着"两个历史之间的差距"。所以才说出了"如果不在天亮之前出港就会被西班牙军队包围,再拖下去德雷克也许会受到狙击"的谎言,想赶在静风之前出港。)
却因此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只差一点预言就变成真的了。德雷克遭到了狙击,身边的航海长死去了。
(并没有德雷克在那时遭到狙击的记录啊。换言之,也许这就是"差异"了。但是德雷克会在那时候存在于那个场所都是因为我的谎言。说不定,正是因为要避开这一点的我造成了这个"差异"。)
听到深夜中在港口响起的枪声那时的战栗,至今仍让海斗发着寒战。对事情违反自己意志的惊愕与失望,还有恐惧与罪恶感都深深刻在脑海里,以后也无法消失。
(虽然对杰夫利他们说了"占卜师无法正确桌上自己的未来"的话,可是其实又如何呢。)
海斗也无法预测自己的谎言会导致什么样的结果,更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书上没有写过的事态,只有狼狈不安而已。在"巴塔弗莱号"的船舱里和活着的德雷克见面时,由于安心而险些昏了过去,海斗再也不想体会那种感觉了。
(要把"差异"控制在最小限度,就必须极力把不确定因素也计算在内。也就是说,我不能做任何多余的事情。)
海斗如今明白了自己的无力。是啊,就像无法过着一切称心的人生一样,是不能制作出完全按着有利于自己方向发展的历史的。海斗能够做的,只是利用自己所知有限的情报,不加任何润色地转达给杰夫利与德雷克,祈祷这会对他们有益而已。
"风吹起来了。"
尤安说。抬头看看天空,还有主桅尖端飘拂的旗帜,风的方向转了。
"向南啊,这样船速一下加快了,唰的一下就能到里斯本。"
海斗苦笑了起来。
"都已经是第多少个来回了啊?"
杰夫利的请愿,是让克罗利娅号埋伏起来袭击从马迪拉群岛驶来的船只。如果看到无敌黏附从提约河那边漏出头来,就向德雷克汇报。
"看来这一次又不会出来了。"
"是啊,那就去找其他猎物吧。"
尤安快活地说着,把网从框子上拿下来,唰地站起身。
"我去了望了。你也快点把活干完吧。"
"是。"
尤安好像猴子一样噌噌地上桅杆,海斗用感叹的眼神看着他,和自己不同,最喜欢高处的他身轻如燕,一点也不会失脚地爬上了前樯楼前面的第二接樯处的横静索。自己是绝对做不来这样的事的,海斗目送着尤安直到他身影消失,才把注意力转回到手上的绳子上来。而后,考虑着无敌舰队的事情。
(他们不出来其实也是不想出来吧。万一与德雷克撞上的话,就无法避免全面的开战了......)
很明白现在还没有集合起全部舰队,也没有完成补给的海军提督圣克鲁斯侯爵,是不能不忍耐德雷克的挑战的。一直要等到那个"可厌的海盗"回归到狭窄的海峡那一边为止。
忽然海斗想起一件事。正像德雷克在部下们前面宣言的一样,恐怕这次体会到的耻辱正是扎在心里的把匕首,会加快老侯爵的死期。
(的确是明年的二月,是因为热病......)
海斗的胸中蠢动着不安。到了现在的话,也不知道这到底会不会发生了。但是前几天德雷克收到了他患上疾病的情报,那么看来他的身体确实很虚弱了。不,应该说请一定要变得虚弱。他的生死对西班牙士兵的士气有着重大的影响。
"背叛者!撒谎的恶魔!装做是要帮助我!其实已经把心卖给异教徒了吧!和英格兰的畜生们一起下地狱吧!即使我不行了,圣克鲁斯大人一定会给你们教训的......!"
是的,他也相信着侯爵的荣光--想起了那个到最后的最后还把一切都交给他人的卡撒贾破口骂出的台词,海斗苦笑着。是他自己擅自相信海斗是自己的战友,擅自认为海斗背叛了自己而愤怒的。他被和葡萄牙水手们一起在里斯本的海滩上释放了,杰夫利按照约定,给他提供了小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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