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城荒月————焰剑[上]
焰剑[上]  发于:2009年04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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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曦一进大殿便见宇文徙川神色凝重。「楚先生,打断你跟琛儿的学习本王在此先向你致歉。」
「哪儿的话,大王太客气了。」
「实不相瞒,今日召见先生乃为安南集筑坝截水一事,不知先生可曾听闻?」
「略知一二,现在城内的百姓几乎都在谈论这件事。」
「今早,安南集的主持者提出了条件要求本王答应之后才愿意拆坝放水……本王想先参酌一下先生的意见。」
「对方提出的条件想必让大王棘手了吧?」
宇文徙川挥挥手让内侍送上条约续道:「光是第一条条款本王便办不到了。发配汉人为奴是入关之前本王答应给部族兄弟的赏赐,如今战事甫平便撤销此特权的话本王岂不成了言而无信之人?葛东慎此举分明故意刁难,他根本就无心与琅琊城和平共处。」

「那么除去第一条,以下三条大王都做得到吗?」楚曦秀丽的眉眼停留在宇文徙川略显深沉的神情上,最后他避开了自己的视线。
近来琅琊城内胡人欺压汉人的谣言沸沸扬扬民心甚不安定,葛东慎此举正巧给了他一个兴兵开战的借口。「一个国度里面不可能同时存在两名王者,一名逆贼凭甚么与本王平起平坐?他要求与琅琊城分庭抗礼,就不怕本王出手灭了他?」

「大王若有十足把握的话就不会召见楚曦了。」
回头看见他脸上自信满满的笑容,宇文徙川不怒反问道:「先生若有想法请明言。」
「琅琊城经过一番休生养息元气乍复,以宇文部坚强的兵力要攻下安南集相信易如反掌,只是琅琊亦势必因此役而元气大伤。楚曦听说叔孙部正在关外蠢蠢欲动,就担心他们届时净捡渔翁之利……」

「既然先生明白本王的难处可否代为拿些主意?」
「大王,楚曦只是世子太傅不便过问政事……」
听楚曦语带推辞,宇文徙川不以为然抬起眉毛道:「若先生碍于立场不愿献策,本王束手无策之下只好一意孤行了。反正琅琊城八成以上都是汉民,既然吵着要水的人是他们,本王本着宽大为怀的心胸自然不会吝惜提供武器让他们去与安南集交涉,这样一来,既不伤我部元气也能解决目前缺水的困境,不知先生以为如何?」

「大、大王,你是要汉人自相残杀吗?」听着宇文徙川事不关己的陈述,楚曦大惊失色道。
「眼下内忧外患本王别无选择,若楚先生有更好的建议,兴许结果便会有所不同。」
「这才是大王今日召见我的真正用意吗?」楚曦心灰意冷的望着眼前眉眼沉静的王者不禁暗笑自己的愚蠢。刚刚他还自作聪明分析局势,殊不知正好一步一步掉入他的圈套。

「楚先生真是聪明人一点便通。」宇文徙川笑道:「本王希望先生去见葛东慎,务必说服他拆坝放水,否则久陷水荒之苦的百姓们一旦群起骚动那声势可是惊天动静,到时候先生所担心的惨剧也绝对会付诸实行——」

楚曦摇摇头脸色十分苍白,「我与葛东慎素不相识,他又怎会听我一个外人之言?」
「任葛东慎再有本事,曾是镇国大将军的楚曦又岂是泛泛之辈?本王相信先生自有手段……不过琅琊城三十万条的人命还捏在本王手里,楚先生此番前去心里最好牢牢记住这一点。」

「楚曦知道了,不容大王一再提醒。」楚曦单膝跪地接过他的命令之时几乎是咬牙切齿。
宇文徙川扬唇一笑满意的搀起他道:「楚先生若都听明白了请及早回去做准备吧!本王在琅琊等你的好消息——」
「对了,琛儿那边楚先生就无需多言了,大人的游戏总不好让小孩子闹场你说是不?」
已经走到门口的楚曦闻言僵了僵,重重点了头之后便快步踏出了大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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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过后,楚曦一身轻装出了琅琊城。
虽然被解除了出城禁令,可是此时此刻的他却显得郁郁寡欢。早知王者翻脸无情,却没料到这一天竟来得这么快——
来到安南集附近,他下马将缰绳挂在树上。待信步走到岸边正愁渡河方法之时他忽然瞧见岸边搁着一艘小舟不禁喜出望外迎上前去。
「闲杂人等休在此地徘徊!」摆渡的老头拄着桨干练的站在船头表情看上去十分严厉。
「这位老伯,我想渡河……」
「令牌呢?」
「令牌?什么令牌?」
「为防不肖胡狗潜入,进出此地均需以令牌为证。我瞧你的样子也不像是在地人,你打哪儿来的?」
「这……」楚曦怔了怔,如今琅琊与安南集势如水火,眼下这名老人家问话又如此直接,若坦诚相告恐怕还会被饱以老拳一顿吧?
扬扬眉,他突然想起几个月前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猎户——
「等你下回有空再来玩的时候我再请你喝酒如何?记住,你只要说是来讨回那三块银的便会有人渡你过河了!嘻嘻,我跟你一见如故,这趟酒绝不能让你赖掉!都听清楚了吧?」

当时猎户豪爽的笑容还在脑海中盘旋不去,楚曦记人向来不怎么拿手,不过可能是因为对方眉宇间太过神似日攸,见过一眼之后反倒忘不掉了。
他欠了欠手对老船夫说道:「老伯,我是来讨回那三块银的,可否请您通融渡我过河?」
「啊?您就是那三块银的主人吗?等了好几个月没想到您现在才出现……快、快请上船,小老儿这就渡你过河——」
老船夫前倨后恭的态度让楚曦不禁诧异,不过事实也证明了那一夜的邂逅绝非偶然。眼前这条未知的路上究竟有甚么在等他呢?
尽管是身经百战的楚曦仍难掩忐忑不安的心情。
安南集的崛起令人措手不及,传说中的葛东慎更以城寨头子之身狂妄的向琅琊王下战帖,无论如何,他都得做好迎战的准备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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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上岸之后便有人领着他走,楚曦见沿途景象与一般农庄并无两样,唯一不同的是这里的住民似乎对外来者相当戒备,在他经过的时候他留意到他们的目光并不友善。
从岗哨一路走来最后来到这座小具规模的城楼,层层的守卫盘查让楚曦见识到甚么叫做滴水不漏。在叩门通报之后该地的家丁领他来到一处辟室幽静的书轩,楚曦站在门口还有点犹豫,这时候里头突然传出一道优雅低沈的男人声音。

「既来之则安之,就算来到阎王殿,大名鼎鼎的楚曦眉头也不会皱一下吧?」
楚曦唇角兴起一丝玩味,信手推开门走了进去。
一进门便见轻烟袅袅,逡巡的视线来到内室,一名身材修长的男子长发半披斜倚在软榻上抽着水烟,他见他双目低垂神情极为陶醉,俊美的容貌上更是不世风流。
楚曦楞了楞,眼前的景象虽然难与那一晚豪迈爽快的猎户重叠,但那张五官却遮不了他的眼——
对方微微抬眼,气定神闲朝他这边看过来道:「楚先生请坐。」
「你早猜到我会来?」楚曦一直想忽略那张肖似日攸的脸,可是他的心却牵引着他的脚步不断前进。
「呵呵,若没这丁点把握又岂敢在太岁爷头上动土?葛某以为应该可以跟楚先生聊出一些有趣的东西。」
「安南集专与琅琊城作对,你我之间还有第三个立场吗?」
「若是朋友呢?」
「真遗憾,咱们连认识都还算不上……」
「葛某在此向楚先生致歉了,那一晚真是对不住,当时实在是碍于琅琊世子在旁葛某才不便表明身分。呵呵……楚先生是明理人,理应不会同葛某计较这点小事才对。」

「葛东慎这三个字如今名动天下,你认为这算小事吗?」
「楚先生真是风趣,葛某原本还在担心来的是个正经八百的人呢!不过这样更好,葛某确信绝对可以跟楚先生成为朋友了。」
「闲话休提,你特地把我引来的用意何在?」
「不就是三块银换一碗酒嘛!」葛东慎悠哉的又抽了口烟,长颈宽腹的水烟壶上头镶着七彩斑斓的碎琉璃,样式风雅,抽的人也风雅。
「那好,干了这碗酒之后我便离开,上酒来。」
葛东慎笑吟吟的让人摆酒,自己也在楚曦附近坐了下来。「难得来安南集作客楚先生也别板着脸,葛某可不想让人道我招呼不周呀!」
楚曦起身瞪了他一眼像是有点忍无可忍。「葛东慎,你是真不知情还是故意装蒜?」
葛东慎纳闷挑挑眉,烟嘴终于离了口。「难不成楚先生此行前来还另有目的?」
「在这敏感时机来安南集你认为我图谋甚么?」
「楚先生是替老琅琊办事?」
「你因何筑坝截水?」
「安南集的人民需要养家活口,葛某筑坝储水乃为积功德,要不然旱季一来大家都没戏唱。」
「因此你便弃琅琊城那三十万余百姓不顾?」
「他们是宇文徙川的百姓又不是葛某的,安南集都自顾不暇了怎可能还照应得到他们?」
「明明就有两全其美的方法,以前不都这样走过来了?」
「以前是以前,现在局势不同了。琅琊城对安南集虎视眈眈,葛某总得想法子自保啊!」
「哼!强词夺理。」楚曦气得一拳迸落案上,却听葛东慎浅浅笑道:
「楚先生此行是替老琅琊做说客吗?若然,态度也未免太高傲了些……葛某对楚先生以礼相待,可是楚先生似乎并不把葛某的好意放在心上啊!」
「关关盘查算那门子的以礼相待?」楚曦很不以为然的嘲讽道。
「没办法啊!葛某脑袋还行,可是武功跟楚先生相比可就是流星皓月望尘莫及了。谁不晓得楚曦文武全才,要不然宇文徙川怎会逼死日攸王却独独留下镇国大将军呢?」

即便葛东慎话中带刺楚曦碍于人在屋檐下也不便发作只是冷然站起了身。
「看来今天是谈不出甚么结果了,请恕楚曦就此告辞。」
「慢——葛某又没说没有商量的余地,楚先生急甚么?」
葛东慎悠然抽了口烟绕到楚曦身后,水烟特殊的清香顺着风势轻轻飘过了他眼前。「楚曦,我对你挺感兴趣的……要我拆坝放水很简单,你委身陪我一夜作为交换如何?」

修长的指尖从容抚上楚曦倏地僵直的腰身,葛东慎不怀好意的笑在耳畔浅浅荡开。
第十一章
「若非事前得知楚先生是武将出身,葛某真不敢相信一个男人怎会有这么细的腰?呵……楚先生脸蛋长得漂亮,掩在衣衫底下的身子谅必也很迷人了?」纤长的指尖轻佻勾起下颚,葛东慎叼着烟管眼梢掠过一丝邪气。

楚曦站得挺直倒也不动声色仅淡淡拨开他手道:「葛爷把楚曦当成了甚么?秦楼楚馆的娼妇吗?」
「若有这般高贵的娼妇葛某又何惜散尽千金?不过,楚先生抵得上一座水坝的价值,可别妄自菲薄了。」
「你——」
略过那双染了怒气的眼,葛东慎踱到桌边拿起酒碟递给楚曦道:「刚才让人摆上的酒都快冷了,楚先生赏个脸吧?」
见楚曦接手迟疑,葛东慎不禁笑道:「放心吧!葛某还没卑鄙到在酒里动手脚……这种事情你情我愿,葛某向来不喜欢强人所难,所以多给你几天时间考虑也无妨。」
「你这人是疯子吗?我怎可能考虑你那荒谬的提议?」见对方似乎还有所期待,楚曦的脸色简直难看到不行。
「不急,反正来日方长——」葛东慎开心的连眼角都笑弯了,额前的浏海垂到了眼睛上头,扬唇的侧脸看上去还真有几分神似日攸。楚曦无言望着他,心里顿时苦涩纠结。

他向来不是沉不住气的人,可是为什么事事遇上他之后便一一走了样?
他明白他不是日攸,他明白尽管神韵再肖似他永远都不可能是他……只是、只是当他看见那张脸时便会不禁想起自己的委屈,其实他心里对日攸的埋怨,远比思念来得多、来得深吧?

黯淡的神情带了点茫然,楚曦一口干了酒根本无心回味唇舌间的余香。「葛东慎,我可以问你一句话吗?」
「请说。」
「你为什么找上我?」
「因为韩子江对你赞不绝口,他说楚曦能运筹千里之外,决战沙场之中——」
「可是他最后还是背叛了……」楚曦露出一丝自嘲的表情,眼角余光落在葛东慎再度斟满的酒碟上。
「良禽择木而栖并没有错。」
「原来白城在你眼中也不过是块朽木……」
「差不多……但白日攸临死前却做对了一件事。」
「嗯?」
葛东慎淡淡瞥了他一眼,笑容意味深长。「宇文氏虽然制霸草原,可是他们对统治汉土却毫无经验。老琅琊是个聪明人,他知道若想君临天下势必得先收服民心。可惜啊!他面对前朝重臣杀也不是赦也不是,杀了怕老鼠煽动民反,若是心软赦了,又担心对方不知何时会反将自己一军?仔细想想,白日攸纵使无能倒也高明保住了自己的清誉,反观楚先生你呢?身陷火坑却反遭世人唾骂——」

「住口!」
「怎么葛某又失言了?」
「不是的…事实不是如你所想那样……」他想开口反驳,可是光想起那一夜的情景便教他战栗不已。
日攸是下了多大的决心才狠心将自己推出门外?再也没有比他更爱惜生命的人了可是他却为了保住王室的尊严甘愿以身殉国……
这个人根本什么都不知道!他尝过什么叫做锥心之痛吗?他能体会眼睁睁目送心爱之人死去的无奈吗?若是心有戚戚焉,又岂能这般事不关己的谈笑?
楚曦扣紧了指掌,因愤怒而聚集的力道几乎快要掐出血来。他的沈默引来葛东慎的纳闷,他伸手搭他的肩未料却被毫不留情挥了开。
「议论死者让你这般开心吗?」
迎上楚曦凌厉的眼神,葛东只是无辜的耸耸肩。「葛某也不爱道人是非,既然这话题让楚先生不悦了,咱们不妨喝酒吧?」
葛东慎背过身动手拆起酒坛的泥封,忽闻楚曦口气凄凉,幽幽回荡在倏地沉寂下来的书轩。
「日攸不是葛爷,他没那么多心眼……他只是一个、只是一个想把事情做好但却老搞砸的傻子罢了……」
葛东慎楞了楞并未答腔。虽然只有短短一剎,始终轻扬的唇角却曾出现冻结的迹象。待提过酒坛走近,抬头又是笑脸迎人。「反正在楚先生眼中除了葛某之外大家都是好人,咱们就别再你来我往唇枪舌剑了,楚先生今天算是有口福,这坛可是珍藏十多年的女儿红……如今到处兵荒马乱已经找不到几坛这种象样的佳酿了!你闻闻——啧啧,光是扑鼻的酒气便让人不觉飘飘欲仙了!待会儿多喝点,既然都开封了就不要剩下——」

无视葛东慎一脸热络楚曦心里只牵挂着此行任务,他拨开递前的酒碟,表情显得异常冷淡。「我问你,那拆坝之事——」
「你这么快就改变主意了吗?」葛东慎喜出望外的迎上他的视线却见对方顿时沉了脸。
「我再提醒你最后一次,这玩笑一点都不有趣请你适可而止。」
葛东慎叼着烟嘴净笑不语,悠然吐了一口清烟之后忽然又突发奇想道:「既然楚先生今日没有小酌的心情,不如葛某略尽地主之谊领你四处逛逛如何?」
「你不怕我泄你安南集的底?」
「怕甚么?安南集若是光凭三言两语便能轻易扳倒的组织,琅琊王还用得着特地派镇国大将军来下马威吗?走吧?葛某都不愁了楚先生还犹豫什么?」
「等、你等等——」
「是男人就别婆婆妈妈的!」干掉碟中残酒之后葛东慎一把拉过楚曦便朝门口走去。
意识到自己的手被葛东慎紧紧握着,楚曦的心突然变得很乱。
忐忑中多了点莫名的揪疼、就彷佛心脏被人用绳索狠狠勒住了一般——
其实那是可以轻易甩开的力道,但他发觉自己竟没有勇气挥开……或许是那颗还留恋着过去的心仍在企图制造一丝幻觉吧?
望着葛东慎潇洒不羁的背影,楚曦的眼不禁黯然了。
若他便是他那该有多好?
若一切能回到初始的美好,他们就用不着面临生离死别,而眼泪,也就不会有流不下来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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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楚曦赶赴安南集的期间,琅琊城也被小世子搅得天翻地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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