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是天涯 第二部——Vesuvius
Vesuvius  发于:2011年02月0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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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里克长长的睫毛轻颤了一下,他重新看向西里尔,然后又慢慢环视身边的医生护士——每个人都是紧张万分,仿佛等待宣判的死刑犯,紧

紧盯着掌控自己生死的法官。
埃里克视线转了一圈,眼中终于有了些许变化,那是一种难以名状的悲伤,只是看着,就让人心酸异常。
他的嘴唇动了动,发出低哑的声音:
“帕特里克……”
“帕特里克很好!”西里尔急急地回答,“他正在路上,马上就会过来……”
埃里克没有什么表示,他只是静静地看着西里尔,好一会才说:“……他……没走?”
“没有!他一直留在海因莱因没走——你等着,我这就给他打电话……”
西里尔抽出一只手去拿手机,却被埃里克抓住了——他是那样的用力,以至于手背上的青筋都鼓了起来。
“不……别让他看到……我这个样子……”
西里尔愣了一下,然后向旁扭过头,眼圈明显红了。
埃里克紧捉西里尔的手并没有松开,反而更加使劲,他的眼中微微露出一种痛苦的神色,脸色也
越发苍白。
心跳监控仪上的波动频率开始加快,一旁的医生和护士急忙上前检视,西里尔更紧地抓住埃里克,仿佛只要一松手,床上的人就会又消失不

见似的。
埃里克重新闭起了眼,他紧紧咬着牙,额角渐渐渗出细密的汗珠,似乎在极力忍耐。
“这是怎么回事?!”西里尔焦急地向医生询问,“出了什么事情?”
那个医生脸色惨白得与病人几乎一个颜色,他摇了摇头,只说具体原因要等各项检查报告出来才能定论。
“……唔……”只这一会儿,病床上的埃里克就已呻吟出声,他绻缩起来,身体无法抑制的颤抖。
难以想像到底是什么样的痛楚,才能让埃里克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就轻易溃败下来。
第 39 章
“埃里克!”西里尔惊恐地抓住埃里克颤抖的双臂,“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告诉我要怎样才能帮你……”
埃里克似乎没有听到西里尔的问话,他狠狠地皱着眉,鬓角的金发已被汗水打湿。
西里尔比埃里克抖得还要厉害:
“那些混蛋都对你做了什么?!……埃里克……”
埃里克依旧没有反应,他似已把全部精力凝聚在与疼痛的无声对抗中,再也没有力量顾及其它。
这时主治医生已拿到部分化验单,那个上了岁数的老人只快速翻看了几眼,便绝望地道:
“血液里有高浓度的毒品残留物质——从成份上看,百分之八十是Angel's Tears……”
Angel's Tears是由暗夜之箭研发的世界最顶级的毒品,它所带来的痛苦没有极限,每一分钟,效力都会以平方的速度高强度增长,这种不断

突破人类忍耐底限、却连昏迷都不被允许的炼狱般折磨,往往在几分钟内就能够彻底摧毁人的意志,使其完全崩溃,除非继续注射或是死亡

,别无它法。
西里尔显然也知道这种毒品毁灭性的威力,他用血红了的双眼盯着那个医生,然后又低下头去看埃里克。
埃里克的状况明显更糟糕了,他已然松开对西里尔手腕,手指痉挛地按着腹部,胸口剧烈地起伏。
西里尔突然跳了起来,果断地下达了命令:
“去找Angel's Tears!——马上派人去找!”
立即有人领命而去,我退了几步,靠在身后的墙上。
没有勇气再看里面的情况,时间仿佛被无限拉伸般缓缓前行,比世纪还要漫长的等待中,我听到埃里克每一分钟都做出不同的反应,从不肯

发出声音到时断时续的呻吟再到高声咒骂,接着是东西的破碎声,撕裂声,以及医生的纵声狂呼:“快按住他,别让他伤到自己!”
打斗的声音不绝于耳,冲进去的十名保镖出来时都是身上带伤,而若不是埃里克早因之前与药效的对抗消耗了几乎全部的体力,这几人也未

必能自己走出来。
“放开我!”被痛苦折磨得失去理智的埃里克疯狂地挣动着束缚自己的铁链,他发出野兽濒临死亡时的叫喊,木床在他的身下不断哀鸣。我

垂着头,只觉眼前一片模糊。
但没过几分钟,埃里克的挣扎便弱了下去,Angel's Tears快速而轻易吞噬了他最后一丝反抗的力气,埃里克陷进一种迷离状态,只是毫无意

识地发出模糊的呻吟:
“好痛……帕特里克……我……好痛……”
眼中的液体再也不受控制地落向地面,我握起拳狠狠挥向一旁的钢化玻璃,玻璃出现几道细细的裂纹,鲜红的血流了下来。
可是,一点都感觉不到疼痛。
“坚持住,”西里尔停下也不知是第几十次的催问怒吼,哽咽着说,“埃里克,药马上就到!”
第三十七分钟,冰蓝色的针剂被送到,而那时埃里克已经无法抑制自己的哭泣,他只是断断续续地低声重复:
“给我……求……求你……”
监控心跳和血压的仪器发出刺耳的警报声,医生在室内狂喊:“快,最高流量输氧,静脉注射强心剂、肾上腺素……”
一阵混乱,然后有医护人员如释重负般汇报各项生命指征:“心跳恢复、血压正在回升——Angel's Tears起作用了,痉挛开始减轻……”
腿软得几乎支撑不住身体,我转动僵硬的脖子向房间看去,医生正在做第二轮的指示,助手们围在埃里克的床前,只能看到一只苍白的手被

锁在床边的链扣里,无力地垂着。
西里尔扶着墙慢慢走了出来,他头发凌乱,脸上犹有泪痕,就像梦游中的人一样神情恍惚地从我身边走过,打开一扇门进去,然后,我听到

努力压抑的哭声,低低的一点一点从喉咙里挤出来,仿佛受伤动物的哀声。
声音无法控制的越来越大,我知道西里尔是在发泄心底最深处的痛楚——在刚刚的三十七分钟里,他一直陪在埃里克身边,亲眼目睹他的无

力挣扎,所承受的压力远比躲在外面的我要多得多。
逃一般离开那个走廊,我知道自己如果再呆下去,也绝对会被那沉重的气氛压垮。
“回总部。”上了车,我对司机位置上的李下了最简捷的命令,便闭上眼一言不发。似乎有事情要汇报的齐格也很识趣地闭了嘴,只默默拿

了手帕将我流血的手轻轻裹上。
胸口郁闷难当,我烦燥地落下车窗玻璃,一股清新的空气立即夹着花香涌了进来,阳光暖暖地射在身上,让我突然惊觉此时原来已是夏季。
并不是没有看到四处盛开的繁花,也不是没有感受到逐渐上升的温度,只是在埃里克失踪的这段日子里,我始终对这些变化没有丝毫感应,

似乎在我的心底,一直都是冰天雪地的寒冬。
埃里克已经回来了,可是属于我们的冬季,还远没有结束。
突然想要说些什么来打破这份沉寂和压抑,我几乎没有思考便已脱口而出:
“齐格,你相信命运么?”看着快速向后掠过的片片嫩绿,我茫然道,“在我们看不到的空间,命运之神正牵动丝线,掌控着每一个人的生

死存亡。”
“不,先生,”那个生性严肃的人回答,“我是个无神论者。”
“可是我却有些相信,而且我还相信她真的是个瞎子。”我叹气道,“直到今天我才想明白,人类的痛苦和煎熬并非因为命运之神看不见,

她只是拥有的时间太多了,所以无聊到想要和我们多玩一会儿罢了。”
齐格没有说话,当他不能理解我到底在说什么的时候,便习惯于保持沉默。
疲惫地将头靠回靠背上,我看向这个不善言谈的人:
“可是对我们来说却不一样,属于我们这些玩偶的时间太少了,命运之神只是调皮地眨了眨眼,我就失去了三年时间,而当我终于决定将对

她的信仰彻底摒弃时,她却又突然在我最不需要的时候向我显示了她的公正。”
齐格嘴角抽动了一下,他似乎听懂了一些,但还不是全部。
我抬手搭上这个最忠实伙伴宽厚的肩:
“你是我的影子,本应与我同一命运,可惜命运之神对我并无善意,所以我不希望你参与进来——今年夏天最热的时候,也就是我对你许诺

的三年之期结束时,无论当时是什么状况,我都会遵守承诺,送你离开。”
手掌下齐格的身体猛地一震,他睁大眼睛,终于费力地发出声音:
“先生,我不……”
“这是我的决定,”我坚定地打断他,“你所要做的,只是服从!”
齐格垂下头,双手攥成了拳,好一会儿才轻轻说:
“先生,难道海因莱因,真的已经没希望了么?”
我愣了一下,心里突然有些感动——齐格竟然明白,我为什么一定要他离开。
深吸了一口气,我说:
“我是个赌徒,我下了重注赌埃里克不会死,赌他会回来拯救海因莱因,即使过了两个月,我仍认为自己有希望赢,可是现在,我才知道我

其实是输得一塌糊涂——埃里克虽然没有死,可他却是自顾不暇,帮不了海因莱因什么了。”
齐格脸上露出一副不可置信的情神,埃里克是他的第一任主人,我知道在他心目的埃里克所占的份量,他一定无法想像,是什么才能让那个

无往不利的接近完美的人物自顾不暇。
慢慢收回手,我继续说:
“没有人能够替代埃里克的作用,即使是我和西里尔加在一起也不行,如果埃里克不能振作起来,那么海因莱因的结局只有一个。但是无论

怎样,我都不会放弃,不到最后一刻,我绝不会认输……”
车缓缓停在总部大楼前,我这才发觉自己似乎说得太多了,便打开车门,准备下车。
胳膊突然被人拉住,我惊讶地回头,却见齐格一脸恳切地说:
“主人,让我留下,别让我离开您。”
我慢慢拉出手臂:
“我已经违背了一个三年之约,所以对你,我不会再食言。”
径自下车走进大楼,齐格愣在车里,第一次没有及时跟上来。
齐格,我已经没有退路,可是你不一样,你不必陪我玩这场也许注定是输的游戏,趁还可以脱身,我希望你能离开。
回到办公室,就接到亚伯.法拉尔律师的电话,他已和审计专家们确定了基本对策,但具体的一些操作,还要亲去GKIO集团所在地尼伯尔。
我考虑了一下,才说还要处理些事情,要亚伯通知大家明日一早出发。
叫人进来把目前最紧急的事做了详细的分配,安排完毕时已是深夜,按铃通知珍妮准备行李,然后拿起亚伯送过来的数据资料仔细研究。
头痛的像要裂开一样,偏又不敢停下来休息,我怕自己一旦空闲下来,就会想起埃里克。
他现在已经醒了么?
又开始痛了么?
Angel's Tears真的无法可解?
难道埃里克真的只能依靠继续注射,然后颓废地渡过余生……
盯着眼前的密密的数字,我却是一个字也看不下去。
门被推开,进来的人是西里尔。
他整个人看起来像刚生过一场大病般,但至少面色已然恢复了平静。
在现在这种情况下,我们都失去了显露内心脆弱的权力——即使再怎样慌乱和悲伤,也只能竭尽所能把情绪掩藏起来。
无论如何,我不能输,海因莱因不能输。
“我听人说,你去过了。”西里尔在我面前的椅子上坐下,眼睛扫过我缠着纱布的手指。
“嗯。”我放下资料,简单地回答。
第 40 章
“为什么不进去?”西里尔面无表情,“你应该很清楚,埃里克现在最想见的就是你。”
我黯然无语。
是的,我清楚。
却也正是因为太清楚,所以只能选择逃避。
我没有勇气,去面对这份沉重的感情。
大概见我没有回答的意思,西里尔又问:
“你要去尼泊尔?”
“嗯,”我平静地直视他,“天亮出发。”
西里尔眼角轻跳,他深深吸了口气,道:
“我直到今天才开始相信,你所说的是为自己才留下来的话——真是可笑,我还一直以为,埃里克虽然不是你留下的全部原因,但至少也在

其中占了很重比例。”
我不由皱眉,眼前的西里尔脸上是我从未见过的冷漠,曾经蕴藏在他眼底深处的平和与含蓄,终于在一系列接连不断的打击中消磨殆尽。
“其实你的作法,我完全可以理解,”西里尔继续道,“虽然不得不说,埃里克是因为你才弄到今天这种地步——当时他若肯听我的劝告,

而不是执意去冒险救你,也就不会有今天这样的局面——但对你而言,一切不过是他的自作多情而已,你没有让埃里克为你做任何事,自然

也没有义务为其后果承担责任。”
我再次无言以对。
到底还是摊牌了。
这些日子里,维系我和西里尔之间利益平衡的纽带,在埃里克回来的时候,无可避免地出现了裂痕。
“说实话,我很庆幸,即使不是为了埃里克,海因莱因仍有让你留下的价值,”西里尔露出一丝自嘲的神气,“我清楚自已有多大本事,若

不是你的倾力相助,海因莱因根本支撑不到今天,埃里克即使传回消息,也只能是石沉大海。为此,我应该感谢你,不管出于何种目的,我

都感谢你为海因莱因做的努力。”
他站起身,双手插在裤袋里,神情萧瑟。
“今后一段日子,海茵莱因可能要更加倚重于你——我必须抽出大部分时间,组织人力物力帮埃里克戒毒。”
我略微沉吟,才道:
“你有多少把握?”
“到目前为止,即使只是少量吸食,也没人能活着戒掉Angel's Tears,”西里尔眼露苦涩,“埃里克被注射Angel's Tears时间至少在半月

以上,而且每次剂量都是普通人所能承受的数倍,要想戒掉,几率几乎为零。
心一点点沉到了谷底——这样的结论,虽早在意料之中,却在听到时,依旧感到绝望。
“只能冒这个险么,”我缓缓道,“用埃里克的生命去搏取几乎不存在的机会?”
“不然还能怎么办?”西里尔反问,“Angel's Tears本在市场上流通的就不多,现在暗夜之箭又在全力回收,我们虽然高价收购了一些,但

又能维持几天?暗夜之箭的目的很明显,他们想用Angel's Tears来迫使埃里克低头,可是你认为以埃里克的性格,如果真的戒不掉,还可能

屈辱地苟活下去么?!”
西里尔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最后一句话,他似乎还有很多话要说,却又突然狠狠闭上了嘴。
“你真的不去见埃里克一面?”他盯着我,“你也知道,他现在已是生死一线!”
我微仰头看着这个咬牙切齿的人,淡淡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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