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是天涯 第一部——Vesuvius
Vesuvius  发于:2011年02月0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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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去克里斯的家,我径直到了他的工作室,那是他在贫民区附近一个极为普通的公寓里租的房间。公寓楼体已十分陈旧,管理极差,常有各色人流在此暂做停留,然后又很快地流向四方。
没费什么功夫,就悄无声息地打开了房门的锁。
正如我所料,克里斯还没有回来——以他的工作性质,现在自是在外活动。
轻轻关上房门,借着窗口射进的微弱光线,我看到房间的摆设十分简单,除了床、桌椅及衣柜等必备家具外几乎别无他物。
这倒方便了我的下一步行动,我不留痕迹地细细搜了起来。
很快就在书桌抽屉的夹层里找到了我想要的东西,我凑到窗口,终于在一打制作精良的身份证件中找到属于我和菲儿的两张。
不禁暗叹克里斯的手艺高超——这两张证件足以达到以假乱真的地步。

将其余的证件放回原处,我站在窗边的暗影里,等克里斯回来。
窗边的墙上挂着一幅照片。黑暗中勉强可以辨认出克里斯抱着一个女孩子,在蓝天碧草的映衬下灿烂地笑着。
克里斯是个法国人,身材不高,身体纤弱,有着一头乌黑柔软的卷发,黑色的眼睛中留露着法国人特有的浪漫而稍显忧郁的气质。而他身边的女孩子,也就是他的女朋友苏珊娜,是个娇小玲珑的亚裔女子,长相姣好,脸上总是带着甜美的笑意。
不禁回忆起一年前和他们认识时的情景,那天我和大哥及他的一些兄弟去酒吧喝酒,大哥如往常一样招了一群莺莺燕燕们进了包房,实在受不了里面的纸醉金迷和淫乱气息,我随便找了个借口溜出去透气。
不想在路过一个包房门口时,一个衣衫几已褪尽的女孩子突然从里面冲了出来,一下子撞在我的身上。
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样,她紧紧抱住我的腿,恳求道:“先生,求你救救我!我是被逼的……”
这种逼良为娼的情况我见得多了,初时还会反感,后来却已是见怪不怪——在这个适者生存的空间里,我的人性早就变得麻木了。
所以当时我只是微蹙着眉看着这个泪眼婆娑的女孩子,无意帮她,却也不忍将她推开。
偏偏三、四个大汉怒气冲冲地追出包房,女孩子看见他们,身体无法抑制地颤抖着,更加紧紧地抱住我,我就是想将她推开怕也是不能了。
一个像是领头的人看见我们,也不去管那女孩子,只是上下打量着我,淫笑着说:“你就是这个婊子的姘头么?长得还真是漂亮!只要你肯做我的人,就不用你马子替你接客还债了,大爷我全都包了。”
我冷漠地看着他,以当时我的地位,敢这样对我说话的还真是不多。不过我并无意生事,既只是欠钱,倒也容易解决。
我低下头,问那女孩:“你男朋友欠了多少钱。”
“……五千法郎。”女孩子犹豫地说。
我暗中叹息,只是区区五千,竟已逼得人沦落烟花,永世难再翻身。
拿出钱夹,数出五千来递给她,说:“拿去还债吧。”
那女孩子接了钱,却愣愣地并不离开,仿佛不能相信这是真的。
一旁的男人已看得明白,不由得怒骂道:“小子,敢多管大爷的闲事,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就算你有钱,大爷我今天也上定你了……”说着便和他的兄弟们扑过来。

若论打架,那三、四个粗人倒也未必是我的对手,更何况我的保镖已在一旁蓄势待发,因此自是有恃无恐。不过这时酒吧的女老板却已闻风而至,见此情景立即拦在我们中间,笑着说:“唉呀,保罗哥,你今天真是喝多了啊,连奥迪尔斯的二少爷你也不认识了吗,竟说这样无理的话呢……”
那个保罗脸立刻就白了,站在那里瞪大眼睛看着我,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突然跪在地上说:“您老人家大人不计小人过,求您饶我这一次吧……”说着不断以头抢地,他的几个兄弟也纷纷跪倒在地。
我的保镖走上来问:“二少爷,要怎样处理这些垃圾?”
看到保镖上衣的红色火焰标志,跪着的人立即瘫软在地,不停地瑟瑟发抖——毕竟我们奥迪尔斯家对待敌人的手段,是以极其残忍著称的。
我面无表情,只是淡淡地说:“滚,下次不要让我再见到你们。”
那几个人像获得大赦一般,连滚带爬地跑了。

我看着那个还愣着的女孩子,对女老板说:“让她把钱还了,不要再难为她。”
“当然,当然。”老板谄媚地笑着扶起那女孩子,说,“苏珊娜你好福气呢,还不赶紧谢谢二少爷!”
没等那个叫做苏珊娜的女孩子有所反应,我已转身离开。

几天后我再去那个酒吧时才发现苏珊娜一直在那里等我,想要向我表示谢意。她告诉我她的男朋叫做克里斯,是个以做假证为生的22岁青年,一星期前因给弟弟治病欠了高利贷跑到外地躲了起来。于是那些债主捉了苏珊娜到这里接客还债,幸亏我当时帮她解了围。
这种故事几乎每天都会上演,却早已无人愿去品味其中的痛苦与辛酸。
但看到她眼中真挚的感激之情,即使冷漠如我,心中仍感到一阵温暖。
苏珊娜又说幸好我来了,不然就没有机会当面向我道谢,因为克里斯就要带她离开巴黎,已约好一会儿在广场见面。
于是我微笑着对她说:“我送你吧。”

(五)

开车送苏珊娜到了广场边,远远地看到一个个子不高的黑发青年在花坛边焦虑地来回踱步,苏珊娜似已忘了我的存在,低呼了一声“克里斯”,就下车飞奔到他的怀里,他们热烈地拥吻着,仿佛世间只剩彼此。
我没有下车,静静地看着他们——在这个世界上,能如他们这样幸福地厮守在一起,已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吧。
苏珊娜终于想起了我,拉着克里斯要过来,我向他们挥了挥手,径自开车离去。

后来再与克里斯与苏珊娜见面已是一年后,当时我和菲儿刚逃到尼斯不久的时候,由于菲儿在逃亡途中扭伤了脚,我们不得不在尼斯暂时住下。
苏珊娜认出我时惊喜交加,那时他们已得知我的状况,于是无论如何要帮我们。因为凡事都由他们出面办理,我和菲儿倒也省了不少麻烦。
但我仍坚决不同意与他和苏珊娜住在一起,在找到了房子后也没有告诉他们地址——毕竟在当前这种情况下,他们还是少与我扯上关系的好。

雨中一个人影向公寓走了过来,我不由得从沉思中回过神。借着昏暗的路灯,我认出那人正是克里斯,他全身缩在大衣里,走得并不快。
我眯起眼睛,在确认没有人跟踪他时,才闪身躲到了门后。
钥匙声轻响,克里斯打开门走了进来,习惯性地伸出一只手摸索着过来开灯,我猛地擒住他的手腕,随脚踢上房门。
克里斯似乎愣了一下,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我扭过手臂并压制在墙上动弹不得。
我在他耳边轻声说:“克里斯,为什么要出卖我?”
听出我的声音,克里斯怔了怔,突然用力地挣扎起来。
我将枪顶在他的后脑上,说:“我不在乎再多杀一个人,所以不要逼我。”
克里斯身体绷得紧紧的,但也听出我说的绝对是真的,于是没有再动。
由于克里斯本就较常人矮些,而我们奥迪尔斯家族的人又天生是高挑身材,所以我虽然只有17岁,却已比他高出许多。
我轻易就凭身高优势压住他,腾出一只手迅速在他的身上搜了一下,找到了他的枪和一个信封。
信封口还是封着的,如同我给他的时候一样——那是我让他给蛇头的偷渡钱。
我的声音冰冷,说:“克里斯,希望你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克里斯紧闭双唇,不肯说话。
克里斯表面柔弱,骨子里却倔强得很,这一点我早就看了出来。
我轻叹口气:“他们用苏珊娜威胁你吧。”
由于我们的身体紧贴,所以我轻易就感受到克里斯的身体微微颤动了一下。
只为这个理由,我就已原谅了他。

过了好一会,克里斯终于开口,轻声问我:“你是怎样发现的。”
我静静的看着他,他的表情平静,眼中没有丝毫的慌张和愧疚。
其实克里斯是意志坚定的人吧,只要打定主意去做一件事,便已能够毅然接受可能出现的一切后果。
“克里斯,你是个非常谨慎的人,或者应该说是过于谨慎,不肯出哪怕只是一点的差错。也正是因为这样,你总会在说真话的时候习惯性地犹豫一下,考虑说出来是否会有不妥;相反,你在说假话的时候往往会对答如流,因为那些话至少己在你的脑海中润色了十几遍,毫无漏洞了——这个毛病虽不明显,但我却看得很清楚,所以今天晚上一听到你过于流利的对答时,我就知道你说的并不是真话。”
克里斯看向我,说:“我们真正接触也不过20几天吧,你却已把我看得这样透彻,真不愧是个奥迪尔斯家族的厉害角色呢。”
他停顿了一下,又问:“那你又是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租了房间?”
我面无表情,说:“在尼斯第一次遇到后我跟踪了你。”
克里斯冷笑道:“原来你一直都不曾相信过我。”

不是我不愿相信别人,只是我和菲儿再也输不起啊,一步走错,就将要奉上生命作为代价。
不愿解释,我问:“他们怎样发现我和你有联系的?是因为那块玉么?”
“是的,今天晚上他们拿着玉找到我和苏珊娜,我们本不肯承认,可是他们抓走了苏珊娜,说如果我不合作就……” 克里斯的声音哽咽起来,停顿了一下才说,“由于你从不让我们知道你的住处,当时又已从“银夜”下了班,所以他们要我先按约定打电话稳住你,等海因莱因先生到了再说。”
我心中立即涌起一种不详的预感——不过是我和菲儿两个小卒,却劳这样重要的人物大驾,确实匪夷所思。
“埃里克·莱恩·海因莱因?”
“是的,听说你和菲儿已是除你父亲和大哥外仅剩的两个在逃者……”克里斯犹豫了一下,又说,“所以你们还是投降吧。”
“投降?你又不是不了解我们组织的家法,像我们这种背叛者的家人,就算是投降也绝对是死路一条。”我蹙着眉说。
“我知道,不过投降的话也许会让你们死得痛快些。”
即使知道克里斯丝毫没有开玩笑的意思,我仍是有想要苦笑的冲动——这到底是什么世道啊,竟然还有劝人赶快去死的,我和菲儿都还年轻,实在没有活够呢。

(六)

不能再耽搁时间,我问了最后一个问题:“他们怎么肯让你一个人到这里来?”
“他们手上有苏珊娜,料我也不敢耍什么花招。”克里斯老实的回答。
心中叹息着,即使现在站在与我对立面上,这一对恋人还是逃脱不了被惩处的命运吧。而现在我所能做的,只能是与他们完全决裂,只有这样才能让落在他们身上的处罚尽可能地轻些。
至于到底会怎样,也只能听天由命了。
无论如何,是我和菲儿连累了他们啊。

用枪逼着克里斯躺在床上,我说:“克里斯,这些天你帮了我很多,我不会难为你。只是现在要你委屈一下,乖乖地在这儿躺一晚上。”
克里斯眼神暗淡,没有反抗的意思。
我将枪别到身后,刚将他一只手绑上床头,没想到他却在这时突然发难,猛地起身,抬起腿一脚正踢在我的胃上。
我无由自主地弯下腰去,克里斯挣脱手上的束缚,翻身下床要逃,我随形而至,阻住了他的去路。
他急忙挥拳,但我已有了准备,一只手挡下他的拳头,另一只手已狠狠咂上克里斯的下颌。
克里斯立刻就昏了过去。
幸好在经历了两个月的奔波后,我手上的功夫还没有落下太多。
只是身体却差了太多。

弓着腰,我好一会儿才缓过气来,一股温热的液体涌上喉咙,口中又腥又甜,胃从原来的麻木状态中苏醒过来,剧烈地抽痛着。
我抬手擦掉从嘴角溢出的血迹,心知刚才也就是没什么实战经验的克里斯,否则换了别人,以我现在的体力,恐怕要颇费一番功夫呢。
将克里斯像粽子似的结结实实地绑在床上,又用胶布封上他的嘴,我最后看了他一眼,走出门去。
雨已经停了,心情不禁舒畅起来。

当我按照与菲儿的约定赶到港口附近的咖啡屋时,已近凌晨12点了,不过这个时间在尼斯这样的旅游胜地来说并不算晚,大多数店、铺还是灯光闪烁,在雨后清新的空气里,显得格外柔和。
走进咖啡屋,远远地看到菲儿优雅地坐在靠窗的角落里,修长的手指环握在杯上,望着窗外似在想着什么。
菲儿已经改妆完毕,漂亮的金发染成棕褐色并烫成细细的小卷,随意地披在肩上,略浓的妆色掩住了原本纯真的面孔,使她在顾盼之间显露出妩媚的神情,原来就十分白皙的肤色在深蓝色高领毛衣的映衬下显得略为苍白,更添了几分的神秘的气质。
这小丫头真是越来越漂亮了。

菲儿看见了我,浅笑着向我招手示意。
我走到她对面坐下,笑着轻声问:“我的样子如何?”
从克里斯的工作室出来后,我贴了一脸络腮胡子,又戴上一副极为厚重的黑边眼镜,自认为颇有些沧桑的味道。
没想到菲儿竟然赞许地说:“哥,你无论变成什么样子,都永远是最出色的。”
“呵,什么时候学会奉承人了?难不成这一会儿你就惹了什么麻烦要我善后?”我一边示意侍应上一杯咖啡,一边笑着问。
“人家说的可是真的!”菲儿睁大眼睛表情极其无辜。
我佯装叹气:“幸好只是你这样认为,否则我们一定连巴黎都逃不出来。”
“看来你对自己的魅力还不大了解呢。”菲儿凑近了些,眼睛微微眯着,表情十分诱人。
这回我倒真的叹了口气,颇有些无耐地说:“菲儿,我虽不了解自己有什么魅力,却真切地感受到你的魅力非凡了,你可知道你侧面的那位先生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菲儿扭过头去冷冷地瞪了那个男人一眼,总算使他清醒过来。
呵呵,不高兴总要表现在脸上,到底还是个孩子呢。

喝了口咖啡,我问:“选择去哪儿?”
“科西嘉。”菲儿说的时候眼中微微露出些询问的神气——看来偶尔换她做次主,她还颇不习惯呢。
我在脑中迅速将船次表过滤了一遍,似乎20分钟后就有一艘去科西嘉的船。
示意待应埋单,我很绅士地向菲儿伸出手臂,说:“我们该走了。”

幸好走的还算及时,当我们乘坐的船离港不远的时候,我注意有几辆车风驰电掣般驶进了港口。
和菲儿窝在房间里,我准备在天亮前补上一觉,但菲儿却情绪激动,不肯就此睡去,缠着问我:“以前都是你安排路线,这次为什么要我选?”
“正因为前几次都是我安排的,他们一定对我喜欢铤而走险的行动习惯有所了解,这次换你,反倒可以出其不意。”
“那你说我选的这个路线怎么样?”菲儿一脸期待地问。
不着痕迹地按住胃部,我缓缓道:“一般只顾眼前、想着先逃了再说的家伙都会选去科西嘉的。不过料想他们不会相信我们敢如此自断后路,因此总的来说倒也算是勉强可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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