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情——浊酒一杯
浊酒一杯  发于:2011年02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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危情-10

半梦半醒间被什麽压得胸闷,睁开眼睛,那过程十分痛苦。只见一男子趴卧旁边,手臂大咧咧横在我的胸前,半晌无言。

他头侧在枕上,被单勉强覆住半个身子,睫毛在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有那麽一刻我很想伸出手指描摹他的眼眉,最终怅然放下起身去浴室。

头脑混沌,心中百感交集,这下还找什麽理由,同时过界两人谁能全身而退。种种交缠历历在目,如果一开始是受他引诱,那麽整整半夜缠绵交欢又怎能推诿至他身上,自觉毫无理由。

一向不是纵欲的人,在他身上却每每失策,水准大失。在我看来,生活中无论什麽闪失,只需在自己身上找原因,这样才能知道教训,从中改过,直至不犯同一错误。

冷水上身,心头郁闷,不擅长後悔却对此情此景空虚退却。如此一个荣耀四方的男子,与我狭路相逢擦身而过,我的不知好歹不懂退让让我们皆是耗尽心力,你伤我亦伤。若说我对他没有一丝异样情思,那是自欺欺人,设计者通病,无法拒绝精彩的存在。

他是个矛盾的未知体,外表光鲜,世人眼中天之骄子,他原该不知人间疾苦,因他无需知道,自有人为他挡却艰难,荡清道路。

然处处得来的消息却又隐隐透露,他并不是一帆风顺,甚至遭受过某种挫折。这种种的迹象令我无法决绝,并且开始在乎他的想法,也许从那时就开始危险。如果是不相干之人谁会庸人自扰自寻烦忧,他们有何想法,作何感受,统统与我无关。

每次下意识回避他毫不懂遮掩的眼睛,我都怕在其中迷失自己,我怕两人会被牵上那条崎岖而没有回头机会的黑道。而看到他流露的不设防的真实,心便会像被烤化的奶油,无法重组。

那天看到他躺在沙发上睡著,竟不自觉盯了他那麽长久,无法自拔。看见他拿著飞鸟集,知道他原也会回归尘世,愿意倚著吧台静读一卷诗篇,於是“你的茶花很好”这样暧昧旖旎的话语脱口而出。

他不是不食人间烟火,他会做很棒的中华食料,他有一手可比拟专业的按摩技艺。怎麽可能不感动,怎麽可能不动心。

我本可以将这异样情愫掩埋,就像青涩年代的爱恋,远距离之观赏更富意蕴,近了反而破坏感觉。可他一次次冲破那道迷雾,前後夹击,让我空前迷乱,无处可寻。自从大学毕业不曾经历过这种状况,自以为是的良好防御全线溃败。

又在冷水下站一会,思绪乱窜理不出头绪,胡乱抹把脸拿起剃须刀,看到自己受惊失落的眼睛,心中苦楚舌尖苦涩,摇头苦笑,这哪里还有半分往日的洒脱坚决?

“你怪我?”在镜中看见他走过来,并不十分利索,“你怪我拉你进泥潭?”

“不,没有。”事到如今我选择坦白,“是我不够坚定。”

“裴聿,你能不能给我们一个机会,”他透过镜子查看我的眼睛,“我是认真的,难道你真的对我没有一点感觉?”

“覃森,你说所谓的感觉,到底有几分真实?”一股冲动催著我把话说清,“你只是得不到而不甘心,我让你处处碰壁,挫折感让你产生了幻觉。”

“不,我搞得清楚自己。”他说得缓慢而坚定,“你吸引我,这就足够。人生短短数十年,为何苦恼於寻求一个答案?”

“我不知道,我没有你那麽洒脱。”我转身,忧郁异常。

“试著给我们一个机会,好不好?如果──我会放手,还是你连这个勇气都没有?”他的眼睛透出诚实的闪烁。

“我现在还不能给你答案。”半晌我挤出几个字,竟有几分心酸,“你别逼我。”

“裴聿,你能这样,我已经很高兴,至少你没有彻底将我拒之门外。”他深吸一口气,眼角微红,上前来轻轻抱我一下,“我希望你能尽快理清头绪,只要你要求,我不会偏执。”说完他走向莲蓬头,留给我一个极优美的背影,我看到他大腿根部有些淡淡血迹,触目惊心。

一直到他出门,我们没有再交谈。在家中待了一会,自觉心绪烦乱,打个电话交代一下伊莲干脆继续翘班,她竟说没事让我放松心情,不禁又是苦笑出声,难道人人都能看出我心绪不佳?拿著电话呆了一会拨电话给尹天扬。

“天扬,有没有空出来坐坐?”开门见山,如今哪有敷衍的力气。

“咦?阿聿,你怎麽了?”看,又是一个。

“你在哪里,我去找你?”

“我在美院球管,这样好了,我们门口的咖啡屋集合?”听到那头有招呼他的声音,他匆匆说了句什麽,“你多长时间能到?”

“十五分锺。”想了想,“就这样。”

挂了电话取车出发,其实到那里在只需五分锺的车程,但我想我需要几分锺组织一下思路。

“阿聿,怎麽到的那麽早?”尹天扬看见我早已坐在那里有些惊讶,他身上一身运动衫,很明显是匆匆冲过澡过来,头发上还有些滴水。

“我刚到。”他拉开椅子坐下,有不少女学生看过来,看来这小子在美院人气还是相当高:“你──”

“我想来找你喝杯咖啡。”看到尹天扬十分小心地打量我的脸色,未免失笑。

这家咖啡店是尹天扬自己出资所开,他找了几个同学代为管理事务,而他来这里基本上只管享乐。咖啡店效益非常好,并不是咖啡有多出色,而是地理位置优势加上服务生的出色脸蛋自然吸引美院的艺术家学生。

但你也永远别指望它能拿利润,严格说来,尹天扬不用投钱弥补那巨大的花费就算成功。他每个月都用它来举办大型Party,完全免费,供大家娱乐,这可是一笔巨大的花费。

“阿聿,今天怎麽有空出来喝咖啡?”他扬手叫一杯咖啡,然後问我。

“我──状态很不好。”

“你有麻烦?”他收起平时的嬉笑神色,一本正经。

“没有。”我酌量著用词。“天扬,我不知道怎麽拒绝一个人,他很特殊。你知道这种情况很少见──我很苦恼。”

“你──”尹天扬抬头震惊地看著我,似乎有些被吓到,“这个人是谁?”

“你没必要知道。”我诚实地看他,见他脸上神色古怪笑了出来,“你怎麽这副表情?”

“呵呵。”他搔搔头发干笑一声,“原来你也不是刀枪不入。”

“喂。”我为他奇怪的形容哭笑不得,但是──“我需要你的意见。”

“你对她──有没有感觉?”他谨慎地问。

“我不知道,我对他的感觉很特殊。”

“哈,阿聿,你真的是其人自迷,你对谁有过这样的情绪?”他苦笑摇头。

“可是我们──”我顿住不知道怎样说下去,尹天扬却大概可以了解,我们之间默契依旧:“阿聿,你有时顾虑太多。”他端住咖啡的手稳定而有力度,在关键时刻他是一个可靠的朋友,“有时给别人一个机会也是让自己多条後路。”

之後加入天扬他们一起打球,出过一身汗水,多少带走些不良情绪,於是决定去公司,月末临近老大带头翘班毕竟不是良好现象。开车往回走的路上手机响起来,搜寻半天才发现手机被我扔在後座,怕有什麽事我靠边然後取回电话,铃声在这时又响起来,看到那个号码,我有些发怵。

“覃森?”

“你怎麽了?”他声音急切,“做什麽一直不接电话!!”

“哦,我落到车上了。”这才想起我打球时随手将手机扔到车上了事。

“我还以为──你不想接我电话。”他叹了一口气。

“我……”不知该如何接话,他似乎也是,电话中一片寂静。

“没事,我只是告诉你今晚我不回去,现在正在彩排,1小时後上场。”

“好。”其实有何必要跟我言明,我们都知道这只不过是借口,但是没人去戳破这层纸。

“裴聿──”正要挂电话,又被他叫住,“我很怕你是故意不接我电话,我怕你对我厌烦。”

心脏狂跳,颤抖的手指挂断电话,我久久才能按下那几欲冲破胸腔情绪。

走进办公室就发现有些不平常,竟然一个人也不在。我莫名其妙,莫非大家集体搞起了叛变?随後又为自己不甚幽默的联想有些失笑,决定打电话给伊莲询问一下。

“头儿?”伊莲的声音传来,背音嘈杂。

“大家都去哪里了?”我皱眉,不知道她在什麽地方,“为什麽办公室集体清空?”

“哦头儿,你来上班了?!”听声音似乎激动起来,并没有被抓包的慌乱,我不禁怀疑,我这个上司是否有些过於闲散。

“那你快过来!在放映室有好东西,大家都在这里呢!啊,开始了!头儿就这样,快过来!”

我这秘书还真是活宝一个。想了一会,还是决定顺从民愿去放映室走一遭看看是什麽东西如此令大家著迷。

还没到门口便听到隐隐的尖叫,我重新思量一下最终决定推门而入,呵,好一副群魔乱舞的场面。各位女性同胞明显过度兴奋,大家围在大屏幕离子电视前时不时发出几声叹息,就连男士似乎也受到感染,齐齐聚作一团。

瞟一眼屏幕,似乎是一场秀,不禁有些疑惑,要知道在巴黎这个地方,每天不知有多少秀像这样上演,大家实在不应如此激动,再者做我们这一行早应对此免疫才对。

四下搜寻伊莲的身影,越过几个人终於来到她的身边,竟然没有一个人发现我。

“伊莲,大家──”我拍拍她的肩膀,然後环视一周,“这是在做什麽?”

“哈,你来啦!”伊莲两眼冒光,“我们在这里看这场秀啊!”

“我知道,”有些头疼,“我是问,这有什麽特别的麽?”足以让办公室全体翘班。

“哦,你一定不知道吧,这场秀覃森会作为压轴上场呢,大家都在等著看他!”伊莲快语作出解释,“事後还有他的专访哦。来来来坐下坐下!”

“哦。”覃森说的大概就是这场秀吧。实在没想到他在办公室已积累如此高的人气,我环视四周,发现竟还有几个模特掺杂其中,不得不感叹,他的魅力还真是放之四海皆准。尽管不想凑这份热闹,但还是在伊莲身边坐下漫不经心观看。

大家竟愿意齐聚於此等待不知何时才能登场的覃森,真是出乎意料。

这场秀是独立设计师西恩的作品,他以严苛著称,能穿上他的衣服的模特都是业内知名人士,因此屏幕上全部都是一呼百应的熟悉面孔,没想到他竟然也能位列其中,还是作为压轴出场,实属不易。

意外往往在最不设防的时候发生。秀进行到中场,一片嘈杂尖叫夹杂著巨大的爆炸声直冲向耳膜将我惊醒,电视随後失去影像一片雪花,我有五秒锺没有任何反应,大家似乎也是这样,放映室仿佛被抽离声音,静得发慌。

“这是怎麽回事?”不知谁轻轻问了那麽一句,“卫星电视出了毛病?”只是那声音的气势微弱的可怜──谁都清楚看到了屏幕正中被爆破的舞台,冲天的火光。

危情-11

我没有说话,脑袋空白了片刻然後直接冲出放映室,我要去找他!

努力压下颤抖的手指发动车子,排档时却使不上丝毫的力气。脑袋嗡嗡直响,我知道有时会有这种被称为“恐怖袭击”的爆炸发生,可是为什麽偏偏发生在那个时候,是在那场秀!

五脏六腑无法归位,似乎要通过口腔冲出,我把头埋在方向盘压制欲呕吐出来的恶心之感。半晌我离开停车场,我一定要到现场,不管怎样!

一路上种种恐慌向我袭来,眼前不自觉地浮现出多年前那场爆炸,到处都是破碎的肢体,遍布视野的都是铺天盖地的血红。如果这种状况注定要再次经历,我不确定自己还有多少承受的勇气。手指僵硬地握住方向盘,我几乎没法掌握方向。

离事发现场还有一段距离司法警察便早已圈出地界不准入内,我干脆扔下车子。

满目疮痍,有几个模特灰头土脸的被人搀扶出场,没有人知道准确的伤亡数量。他没事,我知道他一定没事,那时候他还没有上场,还没有!

可是场外为什麽没有他的身影,我来来回回地搜寻,你到底在哪里!无法忍受这种惊恐,我要进去,一定要!

“先生,你不能进去!”警察迎上来,一脸木然,“现在还很危险!”

我不发一言,无声跟他们对峙,天知道,一旦开口将会冲出什麽。

“先生,您不要这麽执拗,再这样下去,我会起诉你妨碍司法!”一个警察被我惹急,威胁的话语冲口而出。

“他妈的,随便你们!随便!我要进去,我一定要,你们让开!全部让开!”我红了眼,再也忍不住吼出声,怎样都好,只要让我进去!

“先生,您要冷静!里边有您的家人?你可以到那边登记,一有消息我们会通知您的!先生请您少安毋躁!”

混蛋!混蛋!

“裴聿!”冲突正要升级,一声并不太响的叫声停止了我所有的动作,回身就看到那个人站在我身後,完好无损。此时他正眼神复杂地看著我,声音带著些奇怪的颤抖,“你来找我?”

力气刹那间全部被抽空,我心情复杂得无从说起,我狠狠瞪他一眼然後与他擦身而过。不能开口,否则一直被压抑的恐慌不知会以何种方式冲破闸门!真是混蛋!

“裴聿!”他又在身後叫我,我彻底无视,只管自己大步走向车子,坐进座椅,我把头埋入方向盘,手指在余惊中颤动。

不知过了多久,我听见车门再次被打开,温热的手掌附上我的手指。我久久不能抬头,我知道我现在一定是双目发红。他缓缓靠近我,然後抱住了我的肩膀。

“裴聿。”一进门他就拉住我,手掌火热。是他开车回来,我几乎没办法控制情绪。

“你住口!你给我住口!”我转身一把拉住他按在墙上,趁他措手不及吸住他的嘴唇!直到他的气味迎面而来侵占我的感官,我始终悬著的一颗心终於放了下来,他还在。劫後余生让我失去了冷静,我只想以这样的方式确认彼此的存在。

苦涩渐渐在唇舌交接间逝去,失去的感官渐渐取回,心脏仿佛才反应过来般开始疯狂跳动,一声声全部都是恐慌,全部都在叫嚣著害怕失去,我无法忍受这个男人就此消失在我的面前。

血腥的气息告诉我他还是实实在在地在我面前,任我亲吻抚摸。我一遍遍扫过他口腔每一角落,执拗地吸吮他的舌尖。

“裴聿,”一吻结束,两人靠在一起喘息,他额头抵住我的肩膀,平稳著呼吸,双手在我後背轻轻摸索,似乎是在安慰,“我没事。”

“覃森我……”心脏还遗留著震颤的余韵,我不知道怎样开口。

我可以感受到他的激动,但是此时再面对他我又有些不知所措的茫然。任何东西在生命面前都不值一提,但离开这个大前提,现实中的纷纷扰扰会全部还原。

“裴聿,你不要拒绝我。别再拒绝我了。你知不知道,我从来没有试过这种感觉,别再折磨我,我真的喜欢你,我知道,你也喜欢我,并不是对我没有感觉。对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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