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凡皱了皱眉头，回到自己位置坐下了。

默默把桌面上先行发下的作业本整理好。突然间，他的手仿佛触电一样僵在某个位置。

“呵，死人啦？静得要死──”欧阳高声宣布大爷驾到，可站在门口的第一刻就停住了後边的话。

他看见小凡的脸色变得像画纸那麽苍白。

在欧阳看不到的地方，薛则凡的手里紧紧攥着一样东西。手指骨节因过度用力变成惨淡的青色。

那是夹在作业本中的一张照片。

特写中他和欧阳正在小巷里拥吻。

转校生（33)照片事件

不是欧阳拍的。

显然，照片并非出自欧阳的LOMO。热吻中的两个男孩怎麽看都不像在开玩笑──只是他们不知自己已被摄入镜头。

更重要的在於，这个角度怎样看都是……

偷|拍。

轰的一声，黑色没顶。幸好坐着，不然薛则凡恐怕会跌倒在地。

照片为什麽会在作业本里？谁拍的？老师看见了没有？满世界闪烁着光怪陆离的颜色，他想问几句什麽，却连转动头颅的勇气都没有。

不知情的欧阳走来，有意经过薛则凡身边。投过一个关切的眼神。

全班的目光立刻跟着他都集中扫过。鸦雀无声。

薛则凡的手在发颤，手掌又凉又粘，将相片揉成一团。尖利的边角刺痛了手掌。

“作业本是什麽时候发下来的？”仍然不敢回头。

没有回答。晨光畏畏缩缩向课桌里塞着什麽。

薛则凡强迫自己镇定了一下：“什麽时候、谁发的作业本？”

门外突然响起一阵骚乱。

“你他|妈|的──放屁！”杂乱的声音从隔壁传来。接着是怒斥，脏话。钝重的物体碰撞的声音。排山倒海一般涌入每个人耳中。不知是否太过敏感，薛则凡甚至从中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隔壁的狼藉映衬着六班的安静，显得格外怪异。忽然，平时和班长关系不错的体育委员举了一只椅子冲出去：“这帮王八蛋！扯烂他们的嘴！”

“住手！”不知谁喊了一声，仿佛一句魔咒，六班顿时乱起来。有人跟着体育委员向外冲，有人却急着跳出来阻拦。缩在课桌边的女生吓得一动也不敢动。

恍惚间只听见几个词。

“造谣。”“诬赖。”“薛则凡。”以及一些更激烈的字眼。比如……

同性恋。

非常本能地，薛则凡站起来向门口走去。突然被人从後边紧紧抱住身体：“班长不要去！班长不要去！”

“晨光你干嘛？！”

“班长不要去！”

不仅仅是晨光，其他同学也惊恐地拉住他。这一连串怪异举动令薛则凡的心都要跳出胸口。

哗啦啦……

流水一样的声音里每个人都停下了。

从晨光的课桌漏出一堆七零八乱的彩色纸片。原来是一张张照片。因为塞得太满，还在不住往出掉。

拥抱的，亲吻的。互相爱抚的……

薛则凡和欧阳陶醉又神色迷离的脸散了一地。

末日来临也无法形容此刻死一样的寂静──全世界都是赤|裸裸的灯光，薛则凡觉得自己如白日里的妖无处遁形。

晨光的脸色霎时变得极为难看，慌慌张张爬下去拣那些照片。皱巴巴，很多已经折得不成样子。不知是从哪里撕下来的。

“我知道这些是假的。班长别生气，都是假的我们知道！”晨光几乎哭出来。

已经有女生哭了。

忽而，一个冰冷的声音传来：“班长，你过来一下。”

薛则凡从一片幻像中抬起头，班主任的脸变得陌生而遥远。他毫无表情，宛如一只木偶跨步向教室外走过去。临走的时候，听见身後又响起了撕扯的声音，以及有人惊呼──

“欧阳！”

转校生（34)还是照片事件（小修）

冯老师是个中年女人，个子不高。身材略胖，这使她转身的动作有点笨拙。她看了一眼气势汹汹跟来的欧阳，又瞟了一眼神情恍惚的薛则凡。什麽也没说，任由两个学生跟着她走进办公室。

“则凡。”冯老师无奈地抚着额头，过了一会儿才想好怎麽审问平时宠爱有加的弟子，“你和他什麽关系。”

薛则凡仿佛梦游似的直着眼睛，双唇喃喃翕动：“老师要我帮他补功课……”

“补功课就补出这些东西来？！”

啪地一声，一个牛皮纸信封摔在桌面，还向前滑出些许。信封里面的东西也露出头。不用细看。一沓照片仿佛狰狞的魔鬼，迫不及待地从信封里挤出来。

似熟睡的人突然被惊醒，薛则凡摇摇晃晃退了一步。

老师果然知道了……

“再问一遍，这是怎麽回事？你俩这是怎麽回事？！”冯老师瞪着薛则凡，微微下垂的脸部肌肉因怒极而有些颤抖。

没想到出了大问题的竟然是自己的得意门生！

她觉得办公室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她的脸上，这是多麽大的羞辱！

“给我说清楚！这是怎麽回事？是不是真的，这些照片是不是真的？”肯定有人合成。班长平时那麽优秀，嫉妒他的人无数。一定有人栽赃嫁祸！

可薛则凡仿佛没了心脏和大脑，活尸一般立在当地，眼神涣散。要不是因为习惯性站姿比较挺拔，恐怕此刻已经瘫在地上了。

“不说话？不说的话叫家长来配合！”

“不要！”薛则凡冲上去捉住老师的手，颤抖着声音央求，“不要！老师不要！不要告诉我爸爸妈妈，求您不要……”

“好，那你告诉我，这──”

“不用问了。”一直站在後边的欧阳上前一步，有意无意扶住薛则凡的肩膀，让他整个人靠在自己怀里，“照片拍出来能是假的麽？这不是电脑合成的。”

一副天经地义的样子。

“你……”好久才说出下半句，“学校让你来干什麽的？”

欧阳比薛则凡难对付多了。根本不向老师看。三分倔强，七分不屑。只是搂着薛则凡的手不曾动一下。

冯老师再也看不下去，训斥陡然变得凌厉：“欧阳！当初怎麽叮嘱你的？学校看重你的才华，不收你的学费，只需要你好好读书好好画画。甚至不想认真读书都可以，只要乖乖遵守秩序。可你呢？你干什麽了？”

“我干什麽了？！”欧阳的嗓门也提高八度。倒把老师惊了一跳。

“我哪里不遵守秩序？杀人放火？！是，我和小凡在一起。恋爱犯罪的吗？”

“你……你们……”

欧阳紧紧握住薛则凡的手，眼神执拗又倔强：“我爱他。”

“呜……今天早晨一来就发现周围都是这个。黑板上，玻璃上，还有教学楼外的布告栏。呜……全是，全都是……”

晨光不停抹动的小手遮不住满脸的泪水往下淌。

“还有些混蛋……他们说……说……”

“说什麽？”欧阳坐在课桌上猛吸烟，又关切地看了一眼旁边木偶似的薛则凡，“算了。爱说什麽说什麽。”

反正他|妈|的没好话就是了。

体育委员平时和班长及欧阳的交情都非常好，前阵子刚一起组织六班在春季篮球赛中夺冠。他把一双大拳头攥得嘎嘎响：“我们马上就把那帮垃圾撕下来了。王八蛋们，让我知道这是谁干的一定饶不了他！──有人嫉妒班长！居然造这种假！四班三班那些孬种还敢找借口打架，谁敢再说三道四我奉陪到底！”

欧阳扬了扬眉毛想说什麽，可是又停下了。

不是假的，这是真的！──他想这样告诉每一个人。班主任暂时没把事情告诉任何人，消息还没有泄露出去。

可是明天呢？後天呢？办公室里那麽多老师，走廊里那麽多学生。很快地，全世界都会知道。

到时候……他又关切地看了看薛则凡。经过一天，小凡似乎镇静了不少。只是目光还有些愣愣的。

谁干的？

欧阳恨恨地攥起拳头：“小凡，走，回家。”

他拉了拉薛则凡的胳膊。可薛则凡没什麽反应。过了一会儿才看了看晨光，又看看体育委员。非常勉强地笑了一下：“是呀。该回家的回家。有什麽大不了的。”

“班长……”晨光和体育委员异口同声。

薛则凡苍白地笑笑：“我是很累……但是不要紧。明天见。”他抬手揉了揉鼻子，起身先走了。

蓦地，欧阳的心狠狠刺痛了一下。

小凡的笑……好像在滴血。

离开的时候，校园里已经没什麽人。间或有三三两两的学生经过。有见过欧阳或者薛则凡的，投以惊讶的目光。被欧阳一瞪又缩起脑袋走开了。

大家都知道六班的班长帮助後进生欧阳，以为那是兄弟之间的互相照顾。可是过了今天……

“薛则凡！”

先回头的是欧阳。看见霍靖三步并作两步走过来，立刻竖起全身的刺。

“我有话对他讲。”潜台词非常明显：欧阳你给我闪开。

欧阳偏偏拦在中间：“讲什麽？要讲对我讲。”

霍靖冷笑了一下，一步一步走上前。直到快要贴住欧阳的鼻子才一字一顿地狠狠说：“你、不、配！”

碰──欧阳的拳头已经揍上去了。

转校生（35)我想感受你

两个男孩立刻扭打在一起。

欧阳定然是打架高手，掐住霍靖的脖子怒吼：“是不是你？早就觉得你这个王八蛋不顺眼。你想用这种贱手段阻止小凡参加决赛！”

霍靖也绝非只会念课本的乖孩子。反手揪住欧阳的头发，以拳头在他脸上重击：“你这个下三滥。不仅是你们六班的耻辱，简直是柳川高中的耻辱！”

两人在地上滚成一团。

薛则凡在一旁愣了很久才恍然大悟地冲过去。抱着欧阳的腰将他用力向後拉。欧阳不解气，双腿胡乱朝地上踢蹬，一副要把霍靖踩成稀泥的架势。霍靖毫不示弱，趁着欧阳被制住，冲上来又要还击。

“够了！你们够了没有！”薛则凡抱住欧阳转了个身，霍靖的拳头全部砸在他身上。

霎时间，霍靖愣了一下。

见小凡挨了打，欧阳眼中立刻燃起一团冷火。甩了上衣就要找霍靖拼命。小凡紧紧抱住他的腰：“我难受……”

心里痛。心里真的好痛。

欧阳的眼睛蒙上一层支离破碎的疼痛。

霍靖衣衫不整地在空地站了很久，清醒过来後周围哪里还有那两个人的影子？

“喂？哦，是欧阳呀。”

握着话筒的欧阳看了看眼神涣散的小凡，回答道：“是我，阿姨。”

“现在给阿姨打电话，是不是小凡又要在你那里写作业了？”

很正常的声音，和往常一模一样。欧阳偷偷松了一口气，扯着被打肿的嘴角：“是的，有道数学题很难，我们怎麽也算不出结果。阿姨，小凡今天可以住在我这里吗？”

电话那边似乎笑了：“当然可以。你们两个在一起或许能更快找出答案。”

蓦地，欧阳的心紧了一下。

“他们知道了？”

“不。不知道。”欧阳顿了顿，还是说了出来，“知道又怎样？你又没做错什麽！”

“不能让爸妈知道！我还有什麽脸回去见他们……回不去了，永远都回不去了……”压力在欧阳面前才彻底释放，薛则凡握着一团药棉直直地坐着，眼泪如断线的珠子唰唰往下掉。

欧阳将他紧紧搂在怀里：“哭吧。想哭就痛痛快快地哭出来吧。爸妈知道了也没关系。有我在，你还有我呀……我的小笨蛋。”

起初小凡还算坚强，可到了晚上又开始忐忑。辗转反侧到了第二天，连课也不想去上。以往高高在上的姿态都是荣誉支撑的伪装。如今却被狠狠摔碎。深藏於内心最底部的私密被残忍地剖出来，还带着鲜血。惨不忍睹。

这样一拖就是三天。因为怕学校找到家里，连家也不敢回了。

家里没有打电话过来，他也再没勇气和父母联络。

欧阳索性陪他一起窝在家里，哪也不去。

初夏的夜晚仍很凉爽，小区前的超市亮着灯。欧阳走进去，对上收银员大叔惊讶的目光：“阳阳？！怎麽眼睛红成这个样子？脸上怎麽了？”

欧阳擦擦眼睛：“没事的。”进货架翻了一阵。抱出一些方便粥和方便米饭。

“对嘛。早该吃些有营养的东西！”大叔拍着欧阳的肩膀，却浑然未觉少年眼中闪烁的湿意。

提着食品袋上楼，刚一开门就嗅道浓重的烟味。欧阳挥了挥手，为自己刚才毫无节制的吸烟而内疚。转而听到一阵剧烈的咳嗽。卧室里的小凡眼圈通红，手里捏着一支烟，正看颤巍巍向嘴里送。

欧阳扔下手里的东西，一把抢过烟摔在地上：“你疯了？！”

小凡颓废地抬起头，声音淡漠：“怎麽。我只是想冷静冷静。”

“谁让你吸这个的？！”

“你能吸为什麽我就不能？我们不是一类人麽？就像你的说的，我想早点死……”

啪──

清脆的耳光声中被打的和打人的都愣了。

“你和我哪里一样！我没你他|妈|的这麽没出息！你有爸爸有妈妈。大家那麽爱你，这算干什麽？”欧阳摇着薛则凡的肩膀，“看看你这没出息的样子！学抽烟？！谁欠你的？谁抛弃了你？他|妈|的就算全世界都不要你，还有我呀！谁让你这麽没出息的！”

薛则凡冷着脸，只有泪珠不断滚落。过了很久，抬起头来冷冷地说：“你以为光有爱就能生存麽？”

这次怔住的变成欧阳。

直到现在他才明白晨光说出的那句话：小凡和他真的不一样。

他不在乎的小凡未必不在乎。他看重的，小凡未必看得最重。

霎时间有种坠入冰窖的恶寒。

忽而觉得脸颊一热，濡湿温润的触感传过来。

欧阳从恍惚中清醒，薛则凡正微闭着眼睛轻轻啃咬他的脸颊。一只手摸向他的身体，另一只手解着自己的扣子。

“干什麽？”他捉住小凡冰凉的手。

薛则凡的动作未停，呼吸很急促。接着啃咬欧阳的耳垂：“欧阳，我要你。让我感受你。”

欧阳愣愣地望着对面。小凡很快地脱掉自己的外罩，露出奶白的皮肤，进而环上他的脖子：“怎麽，欧阳不想感受我吗？”

小凡……

欧阳心疼地笑一下，转身吻掉小脸上滚落的泪珠：“好，让你感受我。我是你的。欧阳是小凡的。”

转校生（36)继续互相感受

小凡用一种近乎自虐的方式让欧阳“感受他”。

他推倒欧阳，什麽润滑都没有，硬生生坐下去。

立刻，轻微的丝帛扯裂声传来。一股温热的液体顺着结合的地方流下。紧窒的刺激中欧阳恍惚了一阵才惊起──流血了！

“小凡停下来！”

薛则凡置若罔闻，咬紧苍白的嘴唇扭动腰肢。白皙身体衬着身下几丝艳丽的血红，多了些诡异的妖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