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又是一个晴好的日子,陆宇辰和浩然吃了早饭,跑去附近香火极旺的寺庙上香,然后中午吃了一次斋饭便出来看赛诗会。晚上,两人有说有笑地找了家客栈住下,打算好好休息一下,明日去爬山。
夜深人静时,保持着军人的警觉性的陆宇辰最先被微小的动静惊醒。他确认周身没有状况之后,迅速起身查看,借着微弱的月光,他看到一群人闪身从街角跑过去,紧接着空气里弥漫来一股酒精味道,火焰从街角窜出来,飞速点燃了木质材料较多的客栈!
陆宇辰一惊,急急后退几步,躲开了从窗口轰然而起的烈焰。此时已经有人开始醒了,发现客栈被火焰包围,高声呼叫,转眼客栈的人全醒了,哭号声四起。陆宇辰把睡眼惺忪的浩然抱起来,自己披着被子,看准窗口一跃而出,被灼热包围的感觉只有一瞬间,陆宇辰甩开被子,赶紧查看浩然,发现他虽然被吓住了,却毫发无伤,顿时安心下来。
“叔……叔,这是……”浩然结结巴巴地看着,因为酒的加强作用,不止客栈,连旁边的几家店铺也燃起来。陆宇辰很快就判断出这绝不是意外,而且那些人并不是来杀自己的,否则袭击就不会这么简单。将浩然放在墙角,陆宇辰反手拎起有些焦黑的被子叮嘱道:“你不要到处跑,小心为上,在这里等我!”浩然赶紧点头,他飞身而起跳进旁边的小院,很快找到了井,提了桶水上来浇湿被子,使力撕了一角下来拧得差不多干捂住脸,然后披着被子又转身跑到客栈门口。
此时火已经完全笼罩了客栈,有些人冒着被烧伤的危险死命跑出来,正倒在街上,并无大碍,只是高层住着的几个客人出不来,客栈老板瘫坐在地,显然被吓傻了。陆宇辰一把提起客栈老板:“快点数数,还有多少人,在哪个房间!”
“天……天字一号房……两个……那边,”老板四下环顾,想了想抬手一指,又指向另一个方向,“还有那里,地字二号房,有两个……”
“没了?”
客栈老板还算清醒,环视一下很肯定地回答:“就这些!”
陆宇辰也不耽搁,转身跳进去,火焰已经将现场变成了烤炉,地字二号房因为比较偏,居然没被烧得很厉害,陆宇辰进去时,就看见一个年轻女子抱着一个女孩子惊恐地坐在远离房门的一角。
他也顾不得什么男女授受不亲的问题,直接一手抱了那女子,低声说:“抱好孩子!”女子反射性将孩子紧紧搂住,陆宇辰从来时的窗口跳出去,将女子推给旁边的几个妇女,自己再次转身,却发现有些麻烦了。
天字一号房在顶层,火焰燃烧速度很快,现在这座客栈已然有些不稳,就算轻功踩上去他也不肯定能不能撑得住,可是眼看着那天字一号房的窗户开着,里面却没动静,他就无法安心。
四处打量一下,陆宇辰脚尖点地,踩上旁边的一座酒楼,到了三楼,他看对面房间,火场内隐约有两个人影,房间里面令他意外没有烧得很厉害。不敢再拖,他飞身跳到对面,算准了力气直接一脚踹塌了连着窗户下面的墙,将普通窗户开成了落地窗。房间里两个人虽然很惊慌,倒也还镇定,看有人来了,一个人扶起另一个,推到他怀里:“先救他出去。”
陆宇辰哪里管他,丢开捂脸的布一手一个抱住,直接跳了出去。安全落地不过一瞬,还没等陆宇辰回过头,被他踹塌小半面墙的那一块直接坍塌,紧接着整个客栈在惊叫声中化作废墟!
很快有官府的人举着火把过来了,陆宇辰放开救出来的人,刚准备转身走,被之前那个出声的人一把拉住:“陆……那个……陈二少爷?!”
陆宇辰一听声音还挺熟,低头一看才发现这个满脸灰土的人居然又是一个认识的——竟是自己爱人那唯一的兄弟,江怀雨!
“江公子?”陆宇辰惊讶地看着他抱着的另一个人,“你怎么在这里,他是……”
“多谢陈少爷救命之恩!”江怀雨出来两年多了,风吹雨打到处行走,行事已经成熟许多,压低声音,他四处看了看,“这恐怕是针对我和项容的……对不起,连累了这么多人……”
和江怀雨一起出来的原湛海侍卫长项容看样子是受了伤或者中了毒,脸色不太好,此时居然连神智也不太清醒。陆宇辰架起项容,对江怀雨说,“此地不宜久留,我们的动静袭击者也看到了,跟我来。”
浩然还在墙角等着,陆宇辰让他也跟上,四人绕着路,走到三条街之后的一座钱庄外。陆宇辰也不客气,重重拍门,一会儿出来一个打着哈欠的仆人,见陆宇辰给他看了一个什么牌子,那仆人脸色一变,赶紧把几人请进去,迅速关上了门。
第七十章继续远行
这钱庄是一处陆宇辰在外的产业,他派人去请了大夫,刚坐定,江怀雨就站起来一鞠到底:“多谢殿下相救!”
陆宇辰摇摇头,眼里是几分疑惑几分怒意:“举手之劳而已,这些人真是气焰嚣张,当晓光是什么地方!对了……怀雨,这些人是来袭击你们的?”
江怀雨没太注意陆宇辰对自己的称呼问题,在他潜意识里早就认定陆宇辰就是自己兄长的爱人,所以被叫得亲切些也很自然。他转头看着项容,抿了抿唇道: “不瞒殿下,我和项容到处走动,有时候也会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情,前些日子我偶然知道那些人就是暗中勾结官府在三十里外那座山上占山为王的匪盗,平日欺压百姓强抢妇女,一时冲动就让项容陪我去探了个究竟……结果我拖了后腿,让他们发现了。”
陆宇辰眉头皱得更紧:“勾结官府?”
江怀雨想起来这是晓光的土地,如果有匪盗勾结官府还让晓光储君给遇上了……真不是一般的命背。缓了缓,他接着说:“我和项容逃了出来,一路从西北的山上跑到这个青阳镇旁边的村落,打算休息一下就想办法把这些情况告知上一级官府。可是当晚就被追杀,项容为了保护我,还中了毒……我们连夜又逃过来,以为在大镇子里会安全点,结果……”
让别国的皇子在自己国土上被歹徒追杀,还凄惨至此,陆宇辰面子里子一起丢了个干净。他猛地站起来,冷笑道:“我还真想会会到底是什么匪盗如此猖狂……晓光的国法,怕是他们还不知道吧?”
陆宇辰脸色一直很不好看,下令这里的人好好保护江怀雨和浩然他们,自己去办事。青阳镇是东南方的大镇,这里有数目不少的皇家暗探。陆宇辰召集了他们,命他们调查江怀雨所说的事情。暗探们其实早就开始调查这些不平常的事情了,一夜刚过,一分比较详尽的报告就交到陆宇辰手上。
大概七八年前,一伙流匪从晓光旁边的青冥国进入晓光,首领还算有点头脑,孝敬了当地父母官一些东西,便得到官府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待遇,日子过得比较滋润。后来事情败露,那父母官被御史的上奏弄丢了脑袋,那伙流匪东逃西窜散了不少,慢慢便失去踪迹。可是过了几年,青阳镇西北的浮阳山上,又有些匪徒活动的影子,原来之前的那伙流匪并没有全灭,而是转移阵地到了浮阳山,故技重施。官府有了前车之鉴,可还是看在银钱的面子上默许了他们的存在。
陆宇辰看着手上的情报,目光里一片冷然:“不长记性……晓光给的俸禄少了?他们没贪得太过分我也没追究,看样子是我太手软了!”抬头看着面前的暗探队长,陆宇辰吩咐,“你带着这个令牌去见最近营地的守将,告诉他我在这里等他,正午之前必须见到人!”暗探队长得令离去,陆宇辰揉揉眉心,趁着暂时没事情,想调整一下心情,便转到江怀雨那里。
当陆宇辰敲门走进房间时,房间里三个人都已经起床了。江怀雨正抱着浩然坐在项容床边,绘声绘色地给他讲故事。比起行走在外多年的陆宇辰,江怀雨的见识少了一些,可是他经常鉴赏珍品古玩,到处交流,讲起故事来还能带些陆宇辰没有的专业知识。浩然听得很入迷,匆匆跟着江怀雨向陆宇辰打过招呼,一双眼睛亮亮的,转头又盯着江怀雨不放。
经过一夜的休息,项容的情况已经好多了,匪徒用的都是些不入流的毒药,江怀雨出门在外,老早就有皇兄帮他准备了不少救命的药丸,胡乱给项容塞了些,吊住他的命,再加上大夫的专业治疗,应该两三日便可痊愈。
陆宇辰安安静静坐下来,跟浩然和项容一起听江怀雨讲故事。日头渐渐升高,慢慢有温暖而和煦的阳光洒进这个小房间。时间慢慢在故事中流逝,不知不觉,太阳已经高挂头顶。
正午的时候,下属来报有人拜见陆宇辰。陆宇辰叮嘱浩然乖乖听话,便跟着那人出去了。江怀雨可以猜到陆宇辰将要去处理的是什么事情,赶紧配合他,讲新的故事让浩然转移注意力。
拥有晓光“战神”之名的陆宇辰出手,那群自以为是的匪盗根本毫无招架之力。不过一日,占山为王祸害四方的这伙匪盗,就成了青阳镇监牢里的新住户,不久之后,他们就会得到应有的严惩。
待这一切尘埃落定,已是那场大火发生之后的第四天。项容解了毒,完全恢复健康,江怀雨欣喜之余也有些不舍跟浩然分别,可是他和项容早就决定要赶着去看看即将在晓光以西的地属国家玄岭举办的世界级珍宝展会,因为这几日的追杀,他们已经耽搁了不少时间,若不立即动身怕是来不及了。
四人两方互相道别,陆宇辰抱着浩然,直到看到江怀雨和项容的身影消失,才慢慢地转身往城里走。江怀雨今天动身,他们也要再度启程了,这个时节晓光南边的许多作物都成熟了,难得出门一趟,可不能放过满地的美食。
骑着马抱着浩然慢悠悠沿着黄土道路前行。马背上的一大一小都是心不在焉。浩然是因为陆宇辰明显神游天外,不愿打扰他,索性自己百无聊赖地看路边千篇一律的碧树青草,陆宇辰则是走神走得老远,完全放任老马随意散步。
他和江怀雨待在一起的时间加起来差不多也有一天了,多多少少聊到了一些江怜砂的情况。陆宇辰之前有心结,之后又想散心,所以没有刻意搜集关于江怜砂的情报,不过江怀雨每个月都与江怜砂有联系,对他的近况还是比较了解的。
归根结底,江怜砂的近况就是一个字:忙。他每日忙着计划受到战火破坏的那些城镇的重建工作,有过那么两三次承担天劫不过都没什么大碍,总体来说,他不过是回到了过去的生活,只是生活中缺失了一个可以光明正大挂念的人。
另外江怜瑾越来越粘她爸,圣子妃眠瑾大姐也加快了由她负责的某些事情的进程,江怜砂给弟弟的信中提了一句眠瑾可能会在不久之后交托一切事物秘密离开湛海王宫,云游四方,还叮嘱弟弟如果不能及时回来再聚一聚,也许就只能在下一次过年甚至更遥远的将来才有相聚的机会了。
从江怀雨那边得来了爱人的消息,也知道他不久就能恢复单身,陆宇辰由衷地感到高兴。不过……将怀里有点昏昏欲睡的浩然搂紧了些,陆宇辰唇角弯出一个温柔的弧度:我们都给对方一些时间,我想让自己可以全心全意地爱着我们的女儿,也希望你愿意接纳我想留在身旁的儿子。这些想法无关血缘家国,所有的爱与付出,关怀与责任,只是我们都希望拥有一份珍贵的亲情。
马匹行走的速度,到底比人步行的速度快一点儿。差不多太阳当空时,陆宇辰和浩然遇上了又一队来自旧苍炎国的移民。这批移民虽然也疲惫,不过精神状况要好很多。这一批护送他们的官兵可以看出还是非常负责的,老弱病残孕一律坐车,青壮年都背负简单行囊,余下的马匹和车用来搬运物品,休息和赶路都安排得十分妥当,军民聊天相处融洽。
两拨人马相遇,又正好是午时,便一同坐下准备午饭。这一批移民里有几个浩然的同龄人。陆宇辰知道浩然想和同龄同乡的孩子多玩儿一会儿,便让他过去了,自己帮着生火架锅,添柴备菜,顺带着和大伙儿聊天。
凭着毫不吝啬分发陆宇辰给他买的糖果的举动,浩然很快被几个同龄小朋友接纳了。把自己学来的游戏教给小伙伴儿们,浩然开开心心地拉着他们一起做游戏,玩儿老鹰抓小鸡玩儿得不亦乐乎。
很快,热腾腾的午饭做好了,陆宇辰招呼浩然过去,在一旁小溪里洗过手,到处分发碗筷。浩然玩儿得很开心,小脸带着汗水,红扑扑的堪比刚洗净的水嫩桃子,要不是手里端着碗,那真是恨不得跳着四处送餐具。
看孩子开心,已经把自己定位成“老爸”的陆宇辰也心情很好,一边盛饭,一边转头把碗递给来回跑不停的浩然。听他一口一个“叔叔阿姨爷爷奶奶”叫得响亮清脆,心底止不住为这活泼懂事的小家伙自豪——看看,这就是我带出来的孩子!
陆宇辰盛饭加上添菜的动作要配合着浩然送饭和筷子的动作,所以不是很快。他刚递出去满满一碗饭菜,又转身回去弯腰继续盛。浩然端着一个碗一双筷子,脚步轻快地跑到不远处坐在车边笑盈盈的一位孕妇跟前,踮起脚递给她:“阿姨,快吃吧,要为小宝宝也多吃一点哦!”
孕妇接过来道了谢,还不忘伸手摸摸浩然的头,久违的母性的关怀让浩然一时不想走,非要看着孕妇动筷子。那孕妇依偎在体贴的丈夫身边,笑着扒了一口饭菜,特别的美味让她也不由笑了,吃过两口之后,她还在碗底发现了加餐——被临时打菜师傅陆宇辰利用职权塞进来的剥壳儿鸡蛋一枚。
浩然见孕妇吃得很香,喜滋滋往回走。路过一处放置杂物的马车时,他看到之前和他一块儿玩儿的一个小女孩左转右转在找什么东西,便走了过去。
那小女孩刚才已经在吃饭了,娘亲一口,喂她一口,不过她们家穷,平日里很少吃糖,她捧着浩然给她的糖果舍不得吃,每吃一口饭菜,就要看一眼手心里几乎快化掉的糯米纸包的大块麦芽糖。
就在浩然看着孕妇吃饭时,小女孩一个不小心让糖果从手心滚落到地上。这下她完全没心思吃饭了,跳下和娘亲一同坐的另一辆车,就满地找起来。甜腻的糖果落地裹了慢慢一层尘土,早就失去了原来的模样,要在满地沙石中找一块“沙石”,显见得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小女孩找着找着,走到了放杂物的马车旁,她蹲下来,从车轱辘缝隙里看到了一块脏兮兮的“石头”。不会错的,这一块就是刚才的小哥哥给她的麦芽糖!这么认定着,她伸出手,努力去勾那块完全不能吃的糖。
意外就在这个时侯发生了。
马车上的杂物原本就捆得不是很牢固,一路颠簸,更是有些摇摇欲坠。官兵们都是上路前才重新过来捆一次,便也没有太在意,可是小女孩在车轮边的动作加剧了杂物堆的不稳定性,发现了这边状况的浩然还来不及出声提醒,就几步跑过去:“快跑——”
箱子铁农具滚落的沉闷声响惊呆了周围的人,扬起的尘土在微风的作用下散开,遮挡了现场的情况。端着碗还没放下勺子的陆宇辰一惊,慌忙回头,看不清灰尘中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从旁人的目瞪口呆中越来越有不好的预感……
——等等!浩然呢?!陆宇辰惶恐地环视一圈,发现视野所及没有那个活泼灵动的孩子的身影,再加上之前那句几乎变了调却依然熟悉的“快跑”……
浩然……在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