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宫怨————猫咪果冻
猫咪果冻  发于:2009年04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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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徽儿……徽儿,能过两天再杀她么?过两天……”觑觑父皇的脸色,孩子越说越轻声,最终不敢出口。
“过两天?过两天皇后娘娘便回京了,若她知晓你将她安插在夕照宫的探子杀了,你可又要罚禁闭了。”将他拉到奶娘身边,夕雾俏脸凝起,冷冷的看着蜷缩成一团的奶娘,“我已注意你多时,本想提点你不要太放肆,还是算了,今日你自作自受,别以为是我害了你。”

奶娘惊骇的望着他和苦着脸的太子爷,如今哪还敢出声,连哭也吓得忘了。
“探子?夕雾,这奴婢是母后娘娘派来的?”慕容徽咬牙提起剑,小手仍然有些颤抖,迟迟不能挥下。
夕雾退至慕容斐身旁,静静的望着他,不答。
“太子爷……太子爷……饶命……”细如蚊声,奶娘伸手拉住眼前唯一可能放过她的救命恩人,泪如雨下。
慕容徽仍然举着剑,一动不动。
还是不敢杀人。夕雾轻轻叹口气,慕容斐将他抱进怀中,亲亲他的额。夹在两人中间的慕容潇圆滚滚的脸儿带着笑,乌溜溜的眼看看这个,看看那个。
“夕雾,午膳想在何处用?”
慕容斐淡淡的问。
见他笃定的模样,夕雾望向仍然不能下手的慕容徽,再瞧瞧眼前人云淡风轻的面容:“自然不能在这里,去珏湖边如何?”
“如此甚好。”将一大一小抱起,帝皇稳稳的转身,走过慕容徽和奶娘身旁,径自越过中庭。
“父皇!”他们身后传来惊慌的呼声。
“洗浴过后,到珏湖边来。”
“父皇!” 自 由 自 在
慕容斐还未越过中庭花园,便听见怀中夕雾的笑声。他淡淡的笑笑,回首。
只见慕容徽浑身是血的奔过来,神情晦涩。长廊之上倒卧着奶娘的尸首,胸前喷涌出的血染红了几尺远的软榻。
一剑毙命,干脆利落。
“来罢,在珏湖中洗净也不错。”
“是,父皇。”将沾满血的剑插入鞘中,慕容徽低声应道。夕雾自慕容斐怀中挣脱,笑着牵起他带血的手儿:“我们先走一步了,圣上慢慢来即可。”
慕容斐抱紧慕容潇,淡淡的笑,看他们飞也似的奔远。
“怀袖,此番就托付给你了。”
“是,公子。怀袖定不负公子所托。”
夕雾拉开窗户,瞧着穿粉色衫子的怀袖越过中庭,疾步远去。这回逼迫旧官变卖家产是他的主意,然而,更重要的是借发放粮食之机屯粮。百里流苏倒也聪明,居然派御林军强行搜查左议政、右议政府上。

如此大张旗鼓的自然搜不着什么,不过,囤积在旧大政官官邸附近的粮草仍然得小心些。
只能让怀袖出宫一趟,告诫那几只老狐狸经心一点。一旦被百里流苏发现,他们九族性命难保。如要叛乱,若无粮草储备,也只是以卵击石罢了。
夏夜,中庭的虫鸣透过夜幕传进殿中,耳力灵敏得很的夕雾听见慕容潇翻身的声响,于是马上关了窗户,行至纱幕屏风前的小床旁。
意外的是,小床边坐着神色不安的慕容徽。见他前来,他有些窘迫的站起来,垂首不语。
“徽儿,睡不着么?”上午才杀了人,若这孩子能睡着才怪罢。
“做……做噩梦了。”被那血淋淋的女人追得无处可逃。慕容徽轻声道。
“身为帝皇继承者,杀人是必须的,不必害怕。”替慕容潇拢好薄被,夕雾笑道,暗忖该如何平复他的慌乱。
“夕雾杀过人么?”
算杀过罢。当初也是料到后果才下手对付馨贵妃,她的死,可说在他意料之中。“杀过。”
“夕雾不会梦见她来讨命吗?”
“她该杀,所以不会。若是无缘无故杀人自然不对。”
慕容徽沉默了一会,而后小心的四顾室内:“夕雾,今晚,今晚徽儿和你一起睡好么?”
“只此一次,下不为例。”夕雾妩媚一笑,回道,牵了他的手儿往后走。
“下不为例?夕雾,徽儿以后还必须杀人么?不可以让侍卫杀么?”
“话不能说得太满。以后会有徽儿必须亲自杀掉的人。那时,你要想着这人该死,就不会这么难受了。”
“杀了人总会难受的吧。”
夕雾只是笑,没有回答。他也不知该如何回答,杀馨贵妃的时候,他不曾后悔也不曾难过。就算是如今,看着潇儿平平安安的长大,他也从不曾为两年之前的作为担心。或许是慕容徽年纪太小了——孩子总是善的,不管是太子抑或平民。

床上慕容斐睁开眼,看着正小心翼翼爬上来的慕容徽,怔了怔,他淡淡的皱眉。
慕容徽正要掀开被子,见父皇正皱眉瞧着,顿时僵住,不敢动弹。
夕雾掀开被子,软语让他躺下,他依言睡下,却仍偷偷的瞄着慕容斐的脸色。
“怎么了?” 自 由 自 在
“没什么,你睡就是。”
“史上可从未有太子与皇帝共枕的道理,这岂不是平起平坐么?”
“哦?”夕雾将慕容斐揽入怀中,软玉温香,令得他小脸红透。“如此说来,夕雾不也是与圣上平起平坐多年?想不到圣上连个孩子也要斤斤计较。”
“……只此一次。”
“我早和他说了。”
慕容斐淡淡的看看夕雾怀中红着脸的小家伙,倏地一把将他揪起来,放到自个儿身后。夕雾笑看他的动作,依偎着他,也睡下来。
半个月后,皇后回宫。
不久,她便再度驾临夕照宫,向皇帝禀报灾害状况。据说皇帝只是淡淡的听着,自始至终未曾发过一语。倒是安然公子百里夕雾对皇后的功绩大加赞赏,怎么听怎么有些嘲讽的意味。皇后隐忍不发,直到最后谈起太子殿下的生活起居,得知太子一个月来在夕照宫成日练武,不曾去过傅府(太子读书之处),这才怒容满面。

平日活泼可爱的太子殿下苦着脸回东宫晨宫了,皇后也摆驾回了鸾凤殿。据传,回殿之后,皇后足足三天未曾走出大殿一步。
时光如梭。
又到深秋时节。
“渺莽云水,惆怅暮帆,去程迢递。夕阳芳草千里,万里,雁声无限起。梦魂悄断烟波里,心如醉,相见何处是?锦屏香冷,无睡,被头多少泪!”
“烟收湘渚秋江静,蕉花露泣愁红。五云双鹤去无踪。几回魂断,凝望向长空。翠竹暗留珠泪怨,闲调宝瑟波中。花鬟月鬓绿云重。古祠深殿,香冷雨和风。”
“岸柳拖烟绿,庭花照日红。数声蜀魂入帘栊。惊断碧窗残梦,画屏空。”
照旧,慕容斐仍然是一大早起身念诗。
不过,这回,他可不是自言自语。与他一同坐在火盆前的,正是以往总要磨蹭到巳时方起身的绝美、绝媚的人儿。
两人才议论近日旧官在上朝时仍然不停歇的弹劾御林军强行搜左议政、右议政府邸之事。旧官之意十分明了——企图让百里流苏罢免御林军长官。这法子当然无效,不过让百里流苏烦恼一会而已。毕竟,让御林军搜查官邸是她的旨意。

正事告一段落,慕容斐便又开始咏词。
夕雾看着火盆中的木炭,唤来摇微,细细嘱咐了她一番。摇微露出惊讶之色,匆匆离开。
慕容斐顿住,瞧瞧仍旧一动不动的怀袖:“做什么?饿了么?”
“才用了点心呢。”夕雾道,笑吟吟的,“怎么,圣上不咏词了?那……夕雾背诵一首罢。”
还没等慕容斐说好是不好,他张口便咏道:“磁石招长针,阳燧下炎烟。宫商声相和,心同自相亲。我情与子合,亦如影追身。寝共织成被,絮用同功棉。暑摇比翼扇,寒坐并肩毡。子笑我必哂,子感我无欢。来与子共迹,去与子同尘。齐彼蛩蛩兽,举动不相捐。惟愿长无别,合形作一身。生有同室好,死为同棺民。徐氏自言至,我情不可陈。”

“来与子共迹,去与子同尘。”慕容斐淡淡的笑,正对上夕雾一双魅眼。
“这句最得圣上欢心么?” 自 由 自 在
“夕雾呢?”仍旧只是淡淡的笑,笑意不曾到眼中。
夕雾明白这是试探。若说是两情相悦时的相互试探倒也罢了,他却很清楚并不是。若要慕容斐全心全意信任他百里夕雾绝对不敢有贰心,就在此一举。
慕容斐是皇帝,皇帝断然多疑。
就算慕容斐早就计划周全了——百里夕雾不会成为他的阻碍,他仍然会怀疑夕雾会为了情,反倒对他不利。
虽然事实渐渐的显示出夕雾对他的真心,他却仍然是带着一丝怀疑的。在某个时机,这怀疑便会出头,提醒他谨慎一些。
如果这时,他能够完全开始信任夕雾,夕雾便有十分把握将来之事可成功。
于是,夕雾甜甜一笑:“夕雾比较喜欢这一句:我情与子合,亦如影追身。”
慕容斐淡淡的笑容不变,伸手将他抱进怀中。夕雾抬头看时,在那片时常变幻莫测的眸之海中,瞧见了喜悦与伤感的巨浪。
愿意成为你的影,愿意追随你一身。这是真话。然而,最喜欢的句子,是那一句:惟愿长无别,合形作一身。
你与我,不可分离。
不久,摇微捧着几匹鹅黄色的缎子进来了。
夕雾十分欢喜,叫怀袖与他一同挑布。
慕容斐淡淡的看着,虽然有些疑问,但见他们越说越是高兴,也就没有打断。
最终,三人看中了匹锦缎之乡于夕进贡的夕锻。怀袖便招来宫女,准备好一盒针、彩线以及一张偌大的特制绣桌。
“这是做什么?”眼看原本空空的内室多了不少物件,慕容斐问道。
夕雾整理着要用的彩线,笑而不答。
这阵势,看起来……
“夕雾,你要绣什么?”夕雾最不愿意外人将他当成女子,也不愿再摆弄女红。但是,今日显然是要拿起绣花针了。
“夕雾要给圣上绣一件袍子。”
“你不是不愿再做女红了么?这些事,让内务府操心就好。”愿意放下一直保持的男儿尊严,为他而绣?
“方才看圣上咏词的模样,夕雾就想到了件绣样,一时忆起多年不曾绣衣,竟跃跃欲试。不过,圣上要答应夕雾,不管这袍子绣得怎样,您可要常穿着。”穿好针线,夕雾回首笑道。坐在火盆边的慕容斐淡淡的点头。

不管这袍子绣得如何,日后,他必然会常常穿起来,思念这聪慧灵敏的人儿。
看着夕雾忙碌的模样,慕容斐开始期待。 自 由 自 在
期待来年,期待皇权完全到手的一刻,也期待……此时正在那双巧手之下的衣袍。
然而,夕雾对自己的手艺可挑剔得很,若有丝毫不顺,他便将绣线全拆了,重绣。再者,他也不能日日都抽时间绣衣。旧官势力告急,思前想后的时刻也多了起来。而且,晚上不能绣。夜晚,属于慕容斐。

于是,完成的时日一拖再拖。
将袍子绣好,已经是快一年之后的事情了。
10
慕容日晖十三年秋,旧官上折弹劾御林军长官,时值皇后掌政,置之不理。一连六月,诸位旧官不折不挠,连续上奏,执意让皇后处理此事,至日晖十四年春夏之际,皇后终于召见新旧官吏,谈及此事。然而,言谈之间,皇后明显偏袒新官,旧官中,左将军一时气忿不已,出言顶撞。

日晖十四年七月,皇后下旨罢免左右将军之军职,责令远征大将军交出兵权。那一天,史称“决裂日”,是慕容兵乱三年的导火索。
然而,这一天,夕照宫一如往常的平静、和谐。
七月的天气,既不炎热也不潮湿,风和日丽。
夕照宫主子百里夕雾,正在长廊上刺绣。鹅黄色的布匹上,双龙悠游、戏耍的绣图已然完成,只差些边角的云雾点缀,以及少许错落有致、纯白或粉红的莲花花瓣。待绣好后,他还要亲自裁剪,如此将自个儿的心意传达给所爱之人。

“啊呀……”不慎将针刺入食指指腹中,夕雾蹙眉,放下绣针,抬指轻吮。
守在一旁的怀袖见了,忙过来执起他的柔夷,心疼万分:“公子,再刺着,奴婢就不让您接着绣了。”
“怀袖,你这是说什么话呢?”夕雾状似无奈的笑道,任她小心吹气,帮他息了疼痛。
“奴婢担心公子,公子近日受累了。”旧官与新官之间的争执已经传至邻国,皇后偏袒新官,使得左将军出言不逊……这突发的事端,让公子忙得喘不过气来。
夕雾只是轻笑着,不语。 自 由 自 在
“公子是否在想什么怀袖不知道的事?奴婢近日越发觉着摇微与公子有什么事瞒着……公子,是奴婢不能知道的事么?”怀袖抬首,轻叹一声。
“怀袖多心了。没什么事。”怀袖素来敏锐,本也不觉得能一直隐瞒她,不过……此事绝对不能再让她卷入。夕雾拈起针,继续引线。
“是吗?那就好。公子,奴婢吩咐丫头去取些点心来,公子小心。”怀袖站起,转身,脸上带几分忧心忡忡,缓缓离去。
夕雾停了动作,针悬在半空约半盏茶的时间才落下。
才绣一两针,身后便传来脚步声,虽轻巧却十分急促。
“夕雾!”
“才想着是你呢。徽儿,怎么来了这里?”放下针,夕雾回首笑道。身量拔高不少的慕容徽回以一笑,随意的便在他身边地上坐下:“好容易从她们眼底跑来了,夕雾,你就做个剑穗子赏给徽儿吧!”自从听闻夕雾女红甚为了得,这孩子便时不时悄悄跑来哀求一个剑穗子。在他眼里,做剑穗子和绣花是没什么差别的。

“不成,你也瞧见了。光给圣上绣这袍子,我就费了半生的劲,实在累得很,如何再分神给做你个穗子?”将不远处正在翻书的慕容潇抱起来,夕雾道。
“夕雾真不疼我了!”慕容徽嚷道,瞧着他抱在怀中的皇弟,突有些不是滋味,“夕雾就像徽儿的娘亲一样……娘亲给儿子编个剑穗子也不成么?”
夕雾失笑,实在无奈,将慕容潇放在他身边:“好好顾着潇儿。”
慕容徽欢呼一声,与皇弟一同玩耍起来。
夕雾便吩咐端着点心过来的怀袖取几根颜色不同的穗线。怀袖去后,他接着刺绣,终于绣好剩余部分,舒口气,接过怀袖手中的穗线。
“颜色呢?徽儿?”
“明黄……淡紫……不好说,夕雾,你随意做一个就好。”
夕雾巧手翻飞,很快编了个明黄色的穗子,而后拿起剪子将绣好的布剪下一块,在上头简单挑绣条赤红的小龙,做成小荷包,缀在穗子上。
随后,他又做了个淡紫色的穗子,绣个金麒麟荷包缀上。
做好了,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慕容徽与慕容潇都在他身旁看着,高兴得很。“这是你的,这麒麟给潇儿。”
“谢夕雾!”
“谢……谢……夕雾……。”慕容潇依葫芦画瓢,有模有样的学了一句,惹得夕雾不自禁勾起红唇。
“徽儿,在此用午膳吧。”
“好啊!父皇在哪里?还在偏殿酿酒么?”
“是啊。最近他可是入了迷了。”夕雾立起,觉着有些倦了,倚在廊边远眺珏湖,珏湖上摇曳生姿的玉麒莲花仿佛活物般随风动着,犹如舞蹈。
粉团似的慕容潇提着紫色的穗子站起来,也跟着瞧。
慕容徽忙着将穗子系在随身佩带的剑上,抬首瞧见慕容斐走近了,忙行礼:“父皇。”
“父皇……” 自 由 自 在
小粉团慕容潇也跟着叫道。
夕雾不曾回首,慕容斐的气息便飘至他身旁,他向后靠,倚在他胸前,闭上眼。
“累了么?绣好了。”
“是……,圣上酿酒呢?”自从四五年前学会酿酒,慕容斐的兴趣仿佛就变了,时不时的便去夕照宫偏殿中自娱自乐。夕雾曾经去瞧过一回,一坛一坛的,竟有不少。
“不错。徽儿,剑穗子也求着了,往后别因着这些事扰夕雾了。”
“儿臣明白。”
不久,摇微便备好了午膳。席间夕雾累得仿佛连抬手也难了。慕容斐淡淡的笑,亲昵的喂他。慕容徽也不停的将他喜欢的菜色挑出来给他。就连慕容潇也伸直粉嫩的小胳膊,夹着菜,嚷着要给他吃。

摇微与怀袖在一旁看着,掩嘴轻笑。
“今日朝上好像出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慕容斐淡淡的道,瞧着怀中的夕雾不停的受着两位皇儿的好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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