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方————小裹
小裹  发于:2009年04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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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可是喜欢死了你呀!

  水珠滑落,在下颌上凝结,滴溅在手背上。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从登基的那一天起,自己就应该放弃了吗?无论……再怎么想要……

  雨打在发上、背上、脸上,雨中的赤焰,低着头,微微地笑着,一直在笑着。

  一直到回去定王府,苍澜仍然在考虑赤焰的话。他说的是真的吗?这世界上会有那种把已经占领的国土再度交还回去的皇帝吗?可以相信他吗?

  那么,如果决定相信他,自己应该怎么做?

  他停住脚步,望向自己的双手。苍国不安定,现在的自己,有那个能力去平定吗?赤焰说得没错,他根本就没有学习过,怎样才能成为一个优秀的帝王……

  异样的气息从前面传来,苍澜愕然止步,抬头望去,立刻呆住不动了。

  雨已稍停,但茫茫穹苍仍然青得发黑,低低地压在屋顶上,却更显出了天地之空阔。朱炙就站在天地之间,静静地望着他,让他的心陡然大跳了一下。

  朱炙似乎在看着他,又似乎并没有看着任何人,那双深沉含情的凤眸,清清冷冷,不带半点温度。苍澜的心跳,渐渐地平息下来,缓步走上前去,叫了声:“定王殿下。”


  朱炙转身,引他向屋内走去,一边走一边信口问道:“陛下召你入宫,说了些什么?”

  不知为何,苍澜总觉得赤焰对他说的那些话,朱炙应该是知道的。因此这时听到他问,反倒怔了一下,迟疑片刻方才答道:“陛下许我上朝听政,也允我随时回国……”


  朱炙仿佛早已料到,毫不在意地问道:“那你的选择呢?”

  苍澜皱起了眉:“我还没有考虑好。”

  朱炙了然地道:“那倒也不必太急。好好地考虑一下你最需要的是什么吧!”

  苍澜望着他,突然问道:“那你呢?真的不打算原谅焱帝陛下吗?”

  朱炙停了脚步,转头看他,轻轻笑了一笑,道:“听说太子殿下与令弟关系也不和睦?不知为了何事?”

  苍澜登时语塞。他和青渊虽为双生兄弟,但母妃体弱无法照料两个,从小就只有他一个是由母妃亲手养大。小时候两人争的是母亲,长大了两人争的是皇位,青渊就因为晚生数刻,便处处居于下风,一直都对他心怀怨恨。而他,在亲眼看见青渊被人杀死之后,也并没有生出为他报仇的心思来。这样的自己,有什么资格去评价朱家兄弟的事情?


  朱炙看他不语,也不多说,径自走了开去。

  晚饭过后,苍澜双手枕头,躺在床上,静静历数着他和青渊的往事。

  第一次见他,便已经五岁了。记得那时候大吃一惊,居然还有另外一个自己耶!只不过这个自己,为什么笑的样子、生气的样子、哭的样子,都跟自己不一样呢?那时候还好奇地去捏了一下“自己”的脸蛋,结果被凶狠地咬了一口,咬得紧紧的,大人来拉也不松口,痛得自己哇哇大哭,哭着哭着就抱着对方软绵绵的身体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发现没有了人还以为是在作梦,等到看到手上的牙印时,突然觉得非常高兴。


  第二次见面时,对方马上就认出了自己,气得用力瞪眼,一句话也不跟他说。自己也不是什么好脾气的孩子,但这次却极其耐心地缠着哄着,哄了好久,对方才不耐烦地看他一眼,骄傲得不得了地看了他一眼,道:“好吧,我就准你跟我一起玩吧!”所以,自己仍然非常高兴。


  明明已经答应了一起玩,但第三次见面却已在三年后了。那次,青渊见到了母亲,知道了自己是由母亲亲手养育的,“一起玩”的机会,就再也没有了……

  再来,就只有那次了……忘记因为什么事情,自己惹得父皇大怒,当场被责打了二十杖,只打得背脊一片血肉模糊。醒来时,看见青渊在旁边,以为他是来看笑话的,当下里脸色一沉,喝道:“你来做什么?”


  青渊紧紧抓住他的手,紧紧地蹙着眉,含着泪颤声道:“好痛好痛,哥哥……”

  现在想起来,那就是难得的兄弟连心了吧?可是,当时心有定见的自己却当真以为了他是来嘲笑自己的,立刻就把他赶了出去。后来听说自己在床上躺了几天,青渊也在床上躺了几天,才知道他那时的痛是真的。但是,却已经迟了……


  苍澜越想心中越痛,在床上翻来覆去,却愈来愈清醒。他突然站了起来,出了自己的小院,直向朱炙的房间找去。府内士兵想是得了命令,看见他四处乱走,也并不阻挡。他急步走到朱炙所住的小院,还没来得及进去,就站住了。


  月已将满,清辉遍地,正显出院中仰头赏月的那人身影。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他孤身而立,一派孤寂萧索之意。

  那人似乎听见了月洞门口传来的脚步声,低下头来,看见苍澜,微微笑道:“不知殿下深夜来访,有何要事?”

  这一笑,明月清辉尽数映在他眼中,微微晃荡起来,苍澜却是心中一痛,话语冲口而出:“我明天会向陛下辞行回去苍国!”

  朱炙有些意外地看着他,苍澜继续道:“回去以后,我会好好去拜祭青渊的坟墓。从五岁第一次见到他起,我就无数次地想过跟他像真正的兄弟一样亲密无间,却总是错过。而现在,却已经永远没有那个机会了。”他有些哽咽,声音却坚定而急促,“有什么事情,不能趁活着的时候好好作个解决?非要拖到再也不行了为止吗?”


  朱炙突然转身,手掌在身侧紧紧地握成拳。这还是苍澜从初识他起,第一次看见他的情绪有如此明显的波动。片刻后,朱炙转过身,走到苍澜面前,抬手轻抚着他的脸颊,轻声道:“你恨我吗?我让你永远失去了那个机会……”


  苍澜怔然摇头,垂眼道:“虽然好像很无情,但是战场之上,兵器都是不长眼的……我只恨自己,为什么不在他还活着的时候,对他多说说话,对他多笑笑。”

  朱炙放下手,沉默良久,突然深深一叹道:“如果,真的只是兄弟的话……”他忽而自嘲地一笑,道:“夜深了,回去睡吧。”

  苍澜在这一瞬间,觉得自己好像可以捉到他的心一样,上前一步,抓住他的衣袖,急急地问道:“我,我可以吗?”话音刚落,他就意会过来自己说了什么,一下子忍不住面红耳赤起来。


  朱炙望着他赤红的脸颊,微笑了起来。如果这时候苍澜抬头看他的话,就会看到,如同当天望着赤焰一般,温柔含笑的眼神。朱炙轻轻拉开他的手,轻声道:“苍澜,不是兄弟不行。是君王不行。”


  苍澜一怔,猛地抬头,问道:“君王不行?为什么?”

  朱炙悠悠一笑,转身向房内走去,声音徐徐传来:“明天早上上朝时,你再答复我吧!”

  他进门前最后一眼,让苍澜再度呆住了。凤目微斜,眼神中含着浓浓的嘲讽,任谁也无法错认。

  外一章 《何时了》

  头有点重。赤焰扶着自己的额头,皱了皱眉。下面服侍他多年的炜公公看见他这个举动,立刻嘈囔了起来:“陛下,看,又发热了吧?明明才好不久,偏偏又去淋雨,把衣服淋个透湿……”


  说着,仿佛要强调自己的话一样,用力甩动着他刚刚换下的湿衣,潮气扑面而来。

  赤焰苦笑一下:“炜公公,你就小声点吧!你这一吵,我的头就更痛了……”

  炜公公立刻住了嘴,但仍投来几个不满的眼神,放来湿衣,走出门去,立刻听见虽然努力压低但仍然响亮的嗓门传了过来:“喂,小棋子,不要偷懒,到御膳房去给陛下熬一碗姜汤过来!”


  上次生病的时候,他的工作被“别人”抢走了,因此这次显得格外热心些。赤焰微微一笑,靠上床头,拿了毛巾擦抹自己的头发,有一下没一下的,一会儿就停了下来。


  他靠在床头,微微闭上眼睛,浓浓的倦意随着紧闭的眼睑升了起来,不一会儿,就陷入了隐约的恍惚中……

  这么长的头发,好不舒服!刚刚在外面淋了一场雨回来,赤焰一把捞着自己的长发,不耐地看着,一只手按上自己的腰畔,似乎琢磨着是不是要掏出匕首把它割短,好让自己轻松一点。


  身边那人似乎发现了他的举动,甩了甩自己近乎同等长度的红发,水珠四处溅了开来。明明被淋得一样湿,他却一派轻松自在的样子,拉过赤焰的头发,笑道:“喂喂,别冲动,身体发肤受自父母,可不能轻易损毁。”


  赤焰撇了撇嘴,年轻的脸庞上一脸不屑:“什么不可轻易损毁?我若是不剪指甲,到现在岂不是变成了妖怪?”

  “呵呵……”只比他年长几天的兄长轻轻笑了,道:“那么就换个说法吧。我喜欢它,所以不要剪短好不好?”说着,手腕轻挽他的长发,因为那冰凉顺滑的舒适感觉而愉快地眯起了眼。


  赤焰一怔,脸颊突然发了烧,一把把头发拉了回来,粗鲁地道:“有……有什么好喜欢的啊?漂亮头发的话,你自己不是也有吗?”有几缕黑发绕在了朱炙手指上,他这一拉,不小心用力拉断了,倒得扯得自己的头皮一阵生痛。


  朱炙笑了起来,扯了一条毛巾,包住他的头,轻轻帮他擦干头发,柔声道:“我比较喜欢你的头发呀……小焰……”

  赤焰的脸更红了,感受着朱炙的指腹在自己的头皮上按动着,一阵阵舒适的感觉慢慢传遍全身。他的嘴角在毛巾下挑了起来,嘴里却还在哼哼唧唧地不服输:“不过是头发嘛,有什么好喜欢的?留了这么长的头发,可不方便得要命……”


  朱炙笑而不言,擦完后,在他脸颊上轻轻一吻,笑道:“小焰,你真可爱!”

  赤焰这下子连耳根都红透了,他一下子跳了起来,嚷道:“别以为你比我大那么几天,就摆出一副哥哥的样子来了!男子汉大丈夫,什么可爱不可爱的!”

  朱炙微笑着,把毛巾往他手上一递,赤焰咕哝着,却老老实实地接了过来,老老实实地帮他擦起头发来了。

  很显然,他的技巧远逊于朱炙,头发擦干时,朱炙的头也变成了一个鸡窝。赤焰一看他这样子,完全不顾肇事者就是自己的事实,指着他好一阵大笑。朱炙嗔怪地看着他,那顶着一头鸡窝的奇怪样子却完全抵消了他眼中的威胁之意,让赤焰愈笑愈是夸张,最后竟想拉着他,出去好好展览一番。


  朱炙笑得愈发险恶,阴沉地道:“笑得很开心是不是?”

  赤焰不知死活地又是一阵大笑:“是啊是啊,看你这样子 ̄ ̄ ̄ ̄哈哈哈哈哈!!!”

  朱炙轻轻用手耙梳着头发,凤目斜挑,睨视着他,却是一言不发。赤焰突然一阵脊背发凉,笑声顿止。

  朱炙的眼睛移开不看他,轻声笑道:“我好像记得,某人明天还要交被罚抄的三十篇课文吧?”

  赤焰这才想起来,惋然一叹,大好的嘲笑机会……为什么还有把柄在他手上呢?然后,他亲亲热热地贴过去,用手帮他轻梳长发,讨好地笑道:“来,让我来,你自己看不见,容易弄痛自己……”


  朱炙移开身子,轻哼两声:“我这好笑的样子,怎敢劳动赤焰殿下帮我整理?”

  赤焰又贴了过去,义正严辞地道:“谁说你好笑?谁敢说我帅到没天理的皇兄好笑?我首先饶不了他!”

  朱炙挑着眉看他,看得赤焰收回想搂上去的手,讪讪地笑了。突然,他按住自己的太阳穴,惨兮兮地望着朱炙,道:“皇兄,我的头好重哦……”

  放羊的孩子不可信,朱炙再度撇过头不理。可赤焰叫得越发凄惨了。朱炙渐渐地也有些担心,凑过去摸了摸他的额头,的确是有些发烫的样子,立刻急了起来。他剥下赤焰湿透了的衣服,一股脑儿地把他塞进了被窝,恶狠狠地道:“给我好好休息!”然后走到门边,大声唤了小监去熬姜汤祛寒。再度走到床边时,赤焰怯生生地望着他,撒娇也似的望着他叫道:“皇兄……”


  朱炙坐了下来,目光柔和,看着他湿润的眼睛,轻声问道:“怎么,很不舒服吗?”

  赤焰连同被子一起贴到了他的身上腻着,低低地道:“是哦……好不舒服……皇兄……”

  朱炙爱怜地抚摸着他的头发,轻拍着他的背,低低地“嗯”了一声。

  赤焰舒服地眯起了眼睛,问道:“皇兄,你会帮我抄课文吧?”

  “陛下?陛下!醒一醒,喝了姜汤再睡吧!不然容易着凉!”

  轻轻的呼唤声唤醒了并未沉眠的赤焰。他睁开眼睛,望见面前满是皱纹的脸,眼睫垂下,又抬了起来,温和地微笑道:“麻烦你了,炜公公。”

  说着,接过姜汤,小口地喝着。

  “陛下刚刚梦见什么了?笑得很高兴的样子。”

  赤焰捧着碗,微笑着:“是啊,很高兴的事情。”长长的眼睫覆盖了他所有的情绪,“只是,都已经过去了。”

  第七章

  想当初,苍澜初次迈上这道长阶时,心中还有一些忐忑不安。面对初次来到的朱国,面对从未接触过的人物,他不知前途命运将会如何。事实上,到达朱国这一个多月,他看了很多,听了很多,想了很多,但却并没有由他亲自主宰地,去做任何一件事情。


  如今,他再度踏上这道长阶,心中仍然起伏不定。昨天,赤焰将选择的权利交到了他手上,朱炙又再度为这选择加上了一个注解。一个晚上的思索,他并不确定自己的选择是不是最好的,但因为这个选择的权利,让他在走向朱雀宫时,心中踏实了许多。只要能够去做,就一定能够得到改变;只要有所改变,就有一半成功的机会!


  他移动目光,注视着走在前方的红色人影。朱国衣红,但苍澜却认为,这世界上再没有比朱炙更适合红色的人了。明明是那样张扬那样狂放的颜色,在朱炙身上,却又增添了一种深不可测的魅惑,正如他永远无法令人猜测的心思一样……


  走进大殿,群臣一看见苍澜,立刻起了一阵哄哄的议论声。朱炙冷眼四下里一扫,这声音立刻就平息了,但仍不时有窥探的眼神打量过来,审度着什么似的。

  苍澜直直地站着,偶尔与人目光相会还会露出一个优雅的微笑,对方立刻就移开眼神,下次打量时就会小心得多了。

  朱炙两人来得较迟,但竟然还有比他们更晚的。直到前方开始奏乐,重樱才匆匆进殿,站在队伍的最末端。苍澜这才想起自从宫中一见之后,就没有看见她了。他凝目向她望了一眼,看她虽然形容上没有什么变化,神情却黯淡了许多,忍不住在心中一叹。重华是她义弟,流丽是她好友,想必她也很难过吧……


  他收回目光,正好看见赤焰锦袍玉冠,坐了下来,清冷目光向下一扫,群臣便开始跪下行礼。

  等到旁边内臣“有事上奏,无事退朝”的喝声暂一停歇,苍澜当先一振长衣,上前躬身道:“微臣故国有变,特请陛下准臣回国一探!”声音清朗,一字一字地让所有人听得清清楚楚,周围群臣立刻一片哗然,朱炙静静站着,唇畔噙着一抹微嘲,赤焰高高地坐在上方,目光平静,似乎还带着一丝了然。


  毕竟是在朝上,众臣的嘈乱声只片刻就平息了下来。赤焰沉声道:“你已经考虑好了吗?”

  苍澜昂着头,朗声道:“微臣留在朱国,自然能够学到很多东西。但是,臣不能放着家国人民不管。与其在安逸中向富国明君学习,不如和自己的人民一起在困境中摸索!”


  赤焰的脸孔变得柔和起来,他微笑着点点头,道:“既然如此,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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