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来不及让他回答,安世清也从几个美女之间抽空抬起了头说,「那么我再派几个护送三王爷。」
「多谢北平王,不过清影居离这很近,有我在就好了。」琥珀想也没想就拒绝了。
今天晚上上官落夜难得地竟然一连弹了数曲,温言软语哄得王爷非常高兴,所以酒也就这么一杯接着一杯地往肚子里灌,琥珀望着桌上东倒西歪的空酒坛,不知道他究竟喝了多少!在这种危机四伏的情况下,他真的完全摸不透他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琥珀有些焦急地想着。
唐炎慈听到后强提起了精神,醉眼迷蒙地站了起来对着安世清说,
「那么我就先告辞了。」
而这时安世清也跟着站了起来,神秘地凑到他的耳边说,
「早些回去也好,今晚其实早已经替三王爷在房内作好了安排,老夫可以保证绝对让三王爷满意便是。」他一副信心满满的模样。
唐炎慈闻言会意地与安世清相视一笑,道了声谢,然后在琥珀的随同下告辞离去。
自古以来,人类贪欲的目标不外乎三种:权力,钱财,美人。
不管是以前在圣京的时候别人有心要拉拢他也好,出使别国的时候对方有意讨他欢心也好,少不了以珠宝或美女相赠。这对唐炎慈来说,是可以说是非常平常,也是相当令他感到无奈的事。
珠宝等类的倒也算了,看得上的就扔在家里搁着。看不上的接到了入顶多马上转手送给下人便是。然而若送的是女人那就不一样了,因为要是全都放在家里他也消受不了,又不可能也将她们当作东西一样再送出去。连唐煜阳也经常嘲笑他性格里软弱的这一部分,虽然是下人,他却怎么也无法将他们仅仅当作自己的财产一般对待。想杀的时候就杀,想送人的时候就送人。对他来说……他做不到。
唐炎慈被琥珀扶着回到了清影居内,刚一踏进屋,原本醉得迷糊的黑眸立即回复到了平常的样子,独有尖锐与冷静。
「王爷你……」琥珀看着他想问,又马上将话吞了回去。这时才终于放下心来,他真是笨,早就应该料到他是装出来的了。
既然他是清醒的,那么其余的问题也轮不到自己多嘴。
「你是不是想问我打算怎么处理安世清送给我享受的美人?」他微笑着问。
「如果王爷你愿意告诉我的话。」琥珀说,然后暗自在心里苦涩一笑。
很早就已经习惯了在他与那些女人一起过夜时,而他却只有在门外一遍又一遍地忍受着痛苦的煎熬。
「这个嘛……」似乎完全没有留意到他的不对劲,唐炎慈脸上的笑意逐渐加深,黑眸之中带着耐人琢磨的意味。「那就要看我对她的满意程度而言了。」
该享受的时候就要享受,以后还不知道会发生些什么事,人只要活着就是好,所以千万别委屈了自己。
不过……唐炎慈的目光向在皱着眉头一脸沉思表情的琥珀看去,笑着摇了摇头。这孩子为什么总是不明白这个道理呢?他对待事物总是太过于认真,这一点,真不知道究竟是优点还是缺点。
推开房门,银色月光从敞开的窗外流泻而入。大概因为外面积雪反射了光线的关系,今晚的月光显得特别明亮。
唐炎慈慢慢地走了进来,当他看清楚那个站在窗边的人影时,惊讶得几乎连话也说不出来了。
跟性格有关,他是很少会感到惊讶的人。
站在他眼前的是一个男人。
若真的说起来,在圣京就男风盛行,虽然唐炎慈并不是特别热衷此道,倒也有过几次与男人欢好的经历。所以让他这么惊讶只是因为那个人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
原本在看到安世清那么自信地保证不让他失望的时候,他的心里就隐约觉得也许会是上官落夜。
不过他不是。
就算换了任何一个人,就算他安世清自己把自己送了给他唐炎慈都不会这么惊讶,因为站在月光里的那个白色身影,竟然是上官影月。
他发现自己竟然笑了,是惊讶还是惊喜这时连自己也搞不清楚。
上官影月背对光站着,银色的清冷月光模糊了他脸上的轮廓,只有那又深幽而平静的眼睛在唐炎慈的眼前如此清晰。充满诱惑的柔软嘴唇此时有些泛白,削瘦的肩膀随着呼吸而震动,看得出来他在他心里涌动着的剧烈的不安。
他觉得他那种强烈中性的感觉正吸引着他,那种清冷的气息吸引着他,在月光之中他纤长的身体和倔强的表情也全都吸引着他。无可否认地,上官影月这个人对他来说有着难以抗拒的吸引力,让他向来自傲的自制力轻而易举地动摇了。
尽管他心里明白这样的动摇在这种情况下会带来些什么后果,那是足够以致命的。
越是危险神秘就越充满诱惑,看来这话不假。
唐炎慈慢慢地一步步地走近,在他的面前停下来,而此时上官影月却不由得退后了一步。眼里闪过几分倔强的神色。
「又见面了。」他笑得愉快,用轻松的口气向他招呼着。
「你……要是再靠近的话,我会杀了你的。」上官影月柔软的声音低沉了下来,他对视着他的眼睛说这么着,「我说到做到。」
「真的吗?」像是完全没有听到他的警告,唐炎慈反而向前走近了两步更贴近了他,在几乎没有距离的情况下看着他的脸。
也就是这时候,一把冰冷的短刀突然抵在了他的颈间,上官影月冷冷地对他说,
「我再说一次,你要是再靠近,我就杀了你。」
被他这样危胁,唐炎慈却不怒反笑,淡淡地说了句,「你很有趣。」
上官影月听后抓着刀柄的手不由更为用力,手指也因此而有些泛白。自己竟然被这个男人逼得步步后退,直到抵到窗边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已经无路可退了。于是他一咬牙轻轻推出一刀,唐炎慈伸手就去挡,于是手腕的袖子被他割了一条口子,隐隐有些血丝渗了出来。
他忍住痛伸手抓紧他削瘦的肩膀,用戏谑的语气对他说,
「如果你还没有搞清楚的话那么让我来提醒你,不要忘了你现在已经由安世清送给我了,从现在开始你是我的仆人,你的一切包括性命也都只归属我。」说到后来他放慢了语调,满意地看着他震怒的反应,「而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取悦于我。」
原本飘忽得无法捉摸的人现在却触手可及,这让唐炎慈的心生起了一种想要捉弄他的快感。鲜血仍然从伤口渗出,将唐炎慈的衣袖染红了大片,他被痛得皱紧了眉头。
上官影月只是轻轻一推就立即将他的手拿开,面无表情地说。
「我要杀你只是轻而易举。」
「杀了我?」唐炎慈笑了出声,待笑声停顿的时候,他的脸上的表情顿时变得尖锐地咄咄逼人,黑眸里的目光让周围的空气也冰冻起来,他逼视着他的眼睛问他,「你要是杀了我,安世清会放过你吗?」
在听到安世清的名字时,唐炎慈在上官影月的脸上捕捉到了那么一闪而逝的许多复杂情绪。他仍然紧握着手中的短刀,手轻微地抖动了一下,力道却大得连刀柄也快被他捏碎了一般。
仿佛无视于他眼中冰冷得带着恨意的神情,唐炎慈用手指勾住了他的下巴,逼着他正视自己,用不容疑置的口气说,
「刚才的事我可以忘记,不过从此以后你最好能记得自己的立场!不然,我一定会让你后悔的。」
上官影月倔强地对他对视着,苍白的脸上找不到一点血色。
「别逼我。」他冷冷地说。
用力的扳正他脸,唐炎慈另一支抚上他细致的颈间,慢慢地覆了上去,在他的耳边轻轻拂过一阵温热的气息,
「我很喜欢你,陪我玩下去吧。」
受到屈辱的愤怒顿时涌上了上官影月的双眼,他强忍着自己手上的气劲才没有将他一拳打死,隐忍的痛苦将他的表情扭曲了。
像是惩罚般地,唐炎慈重重吻住了被他自己咬得发白的嘴唇,如此用力地吮吸着他柔软的唇瓣,不容抗拒地用舌尖逐渐加深,没有留下一点余地。上官影月不由踉跄一步直到背抵上了冰冷的墙,那一刻他感到自己竟然已经无处可退,滚烫的灼痛在他的舌齿之间纠缠。他痛苦地呼吸着,仅存的空气里都带着无比沉重的窒息感,上官影月知道他在逼自己屈服,莫名的羞耻感同时为此将他淹没了。
「杀……了我……,」他抬起头,唐炎慈的吻慢慢落到了他的颈间。他用不受控制抖动着的双手拉开他,「你不如杀了我!」
那双尖锐的黑眸轻轻眯了起来,在接触到他痛苦的表情时有了一瞬间的震动,随之很快地被一种欲望的湿润取代了。
上官影月削瘦的肩膀因为强烈的羞耻与愤怒不住的颤抖,胸口随着呼吸而起伏着,精致纤细的脖子,嘴唇因为刚才那激烈的吻变得通红肿胀,说不出的情色气味。
他目光笔直地注视着他,两个人这么僵硬地对持着。唐炎慈突然不再逼他松开了手,退了两步后,转过身向床走了过去。然后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倒下,再度露出满足的的温和笑意。
「好久没有喝这么多的酒了,果然有些吃不消。」他这么说着。就好像刚才那个逼人尖锐的人根本不是他,或者说,刚才竟然像什么都没有发生。
上官影月还是一脸戒备地站在原处,一时来根本无法接受他态度的转变。
「你……到底打算怎么样?我说过……」
他的话还说完就被唐炎慈的一个呵欠给打断了,
「这里只有一张床,所以你就随便找个地方凑合着睡吧。」他说,「不过如果你要跟我一起睡的话,当然也随时欢迎。」
不敢相信他真的就这么轻易地放过了自己,上官影月被他的语气搞得倒有些不知所措,心里不甘心这样被人戏弄,却又不想多说什么反而坠入了他的圈套。
一直在心里怀疑着各种的可能性,也许他是故意这么说让自己大意,也许他另有别的阴谋,也许他是在试探自己,想着想着,躺在床上的唐炎慈却一直都没有动静,上官影月沉默着站了很久,终于才向他慢慢走近了些,借着淡淡的月光看过去,这个人,在这个时候竟然真的就这么快就睡着了。而且……是毫无防备地熟睡着。
人类在清醒与睡眠的时候无论是心跳或脉动都有所不同,以上官影月的功力可以轻易地就分辨出来,他是不可能假装的。
难道他就真的一点也不怕吗?捉摸不清他的意图让上官影月觉得困惑无比,他呆呆地看了看四周,如同置身无尽的黑暗阴冷般的找不到方向,迷失了起来。
唐炎慈在深夜的时候突然醒了过来,他向窗外看去,果然暴风雪来了。
雪落山庄是三面环着山的石壁而建,因此比起同时候的其他地方风势小了几倍不止,可是现在外面的树枝也被风吹得不住摇晃,漫天的雪在风中被搅动般地乱舞着,气候变得更加寒冷了。
今晚若是真的被困在山上露宿的话,恐怕后果同样不堪设想。
此时屋内的光线相当暗淡,刚才那明朗的月光已经不再,所以唐炎慈在黑暗之中适应了许久才在离自己最远的那个墙边角落里找到了上官影月。
他就穿着那么单薄的衣服靠着墙睡着了,身体紧紧蜷缩在了一起。
想到这寒冷的天气,地板跟墙壁都是那么的冰冷,唐炎慈就不由皱眉,然后慢慢地向他走了过去。
而在离他还有数十步距离的时候,上官影月却已立即清醒,他张开眼睛站了起来,用戒备的神色看着他,
「你在干什么?」他沉声问。一片黑暗里他深幽的美丽眼睛像寒玉一般透着异彩。在黑暗中看来他纤瘦的身体很容易让人产生虚弱的错觉,忘记以他的武功来说其实也算是个深不可测的高手。
面对他如此敏感的防备,唐炎慈只是平静一笑,然后问着,
「冷吗?」
上官影月听后身体震了震,随及面无表情地说,「你不要过来。」
「你真的打算以后都像这样睡觉吗?」他伸出手指了指墙角的地方。
「不用你管。」他的神情比外面的风雪看来还要更冷。
既然如此唐炎慈也完全放弃了与他继续沟通下去的打算,他比自己想象之中还要更加倔强固执。而且……也是出人意料地单纯。
丝毫不懂得掩饰自己的想法,没有一点虚伪或者假装。就像个干净的孩子般的敏感而且直接,没有复杂的心思,只看得到事情纯粹的一面。
他从一开始他就以着如此直接的敌对态度面对自己,这让唐炎慈怀疑起安世清将他派来的目的。
「你真的很有趣。」他看着他好一会儿,最终浅浅地笑起来,然后接着说,「要是真的着凉什么的就去找琥珀吧,那孩子的医术不错。」
上官影月怀疑地目视着他,沉默着一言不发。
唐炎慈背过身走到窗边将木窗推开静静地看着外面,许久后才再度开口,
「这个天气看来……会有雪崩吧。」他轻声说,「而这场雪也快要停止了。雪一旦停了,天气也会跟着晴朗起来的。」
三
暴风雪是在快天亮的时候停下来的,在这么一夜之间里雪落山庄完全被这一层银妆裹了起来。
草地上,树木上,都堆着厚厚的积雪。
琥珀站在庭院里的时候,清影居内只有他一个人醒着,可能是因为昨天晚上大家都喝了不少酒的关系吧,连日来不停的赶路,加上又遇到风雪让大家都不免有些疲惫,所以突然来到这么一个如同仙境般的地方时很容易就放松了警惕,变得失去了原本的自制力。
月龙他们想必还不知道这个时候大家却已陷入了凶险之中,……他们还是不知道的好。
昨天因为来得匆促,加上情绪过于紧张所以并没有留心这个地方的真正模样,直到现在才有时间仔细看了个清楚。
清影居内朴实得几乎没有任何修饰,庭院的地面全是铺着淡灰色的石砖,只有靠着屋角的地方有一棵很大石榴树,树脚下长着些青草,此时虽然完全被白雪覆盖,但是青草的尖端却在一片的纯白里偶尔露了一角。
就是这样简单的感觉让人感觉得一片宁静。当然如果不是在这种特殊的情景之下,他想他会很喜欢这个地方的。
雪虽然停了,可天空仍然显得很灰暗,又是个阴沉的天气。
许久之后唐炎慈推开门走了出来,然后转过身轻轻地掩上了房门。当他看到此时站在庭院里的琥珀时,没有丝毫意外地说,
「你还是那么早。」
「保护王爷的安危是我的使命。」琥珀用极其认真的表情说着,心里却一阵难受。
表面说得这么动听,其实他是睡不着。
整夜地想着王爷这时候跟谁在一起,那种痛苦让他无法入眠。
一直以来,出于忠诚,出于仰慕,出于敬畏地守护在那个人的身后,从最开始到现在竟然已经有十年了。
从十四岁到二十四岁,用了十年的时间追随着一个人。
「你知道安世清给了我怎样的一个惊喜吗?」唐炎慈的声音打断了琥珀奔涌的思绪,他闻言抬起了头看着他一脸平淡笑意。他的目光一直朝屋内的方向看着,那个少年竟然真的直到天亮时也离他远远地缩在墙角里睡着,真是倔强得可以。
「是上官落夜吧。」琥珀不假思索地答道。
「本来我也这么以为,不过可惜不是。」他摇头。
「不是?」这倒是出乎意料之外了,不待他猜测下去,唐炎慈已经说了出来,
「是那个为我们带路的上官影月,如果我猜得没错,他就是上官落夜的哥哥。」
琥珀听后身子一震,他想到的是危险,因为以上官影月的武功,连他也没有自信可以敌得过,这样的一个高手在唐炎慈的身旁是何等危险的事情!更何况……关于那个叫作上官影月少年,他想起一些有可能是关于他的事。如果那是真的,情况就更显得不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