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丝断————玉 隐
玉 隐  发于:2009年04月15日

关灯
护眼


“那阿颜呢?”释然小声问道。

苑雪华却假装没有听见。

蜀中距京城有一段距离,苑雪华和释然来到皇城的时候,已是春末夏初的时节。

释然连夜绘了一幅紫禁城的详图,那是他在家中藏书楼里曾经抄过的一张图,虽是十年前的旧版本,但是重要的宫殿布置与现今并无分别。苑雪华按照地图摸进皇宫,却发现那寒玉枕锁在禁库之内,重兵把守,机关重重。苑雪华知道大内高手如云,他不敢贸然行事,又折转回来与释然商量办法。释然想了想道:“咱们再等一阵。等到天气酷热之时,皇上一定会取了寒玉枕出来用,他不可能一整天都不离开枕头,只要趁皇帝上朝,去寝宫盗宝,那时高手应该都在皇帝附近,咱们去寝宫自然就容易得手。”


释然这招果然奏效,秋初之时京城里就传出皇帝玉枕失窃的消息,而释然和苑雪华带着宝物已再度进川。

“不错,不错。没想到你们动作这么快。”无常怪仙开门把寒玉枕卷进屋内,关起门来又道,“现在我就说第二个条件。应秀颜你认识吧?”

苑雪华心中一颤,强做镇定道:“在下认得。”

“听说你与她有一段旧情。”

“不,是一段旧怨。”苑雪华的声音因激动而颤抖。

“我不管是什么。应秀颜今年底就要远嫁关外。本来说年初成亲,可惜她死活不愿嫁,装疯卖傻半年,对方等不耐烦说是疯是傻一样娶,今年底完婚。江湖传言应秀颜是忘不了旧情人,你当面跟她撇清关系,一刀两断,免得她婆家再误会她。”


无常怪仙这几句话说的清闲,却似一把钢刀插进苑雪华的死穴。应秀颜装疯卖傻不肯嫁,难道是为了他?难道她一直是爱他的?带着一大串疑问,苑雪华精神恍惚地离开蜀中。


苑雪华和释然尚未赶到江南之时,就听说应秀颜已经被迎亲的队伍接走,再有十天就要抵达黄河渡口。

浩荡车队离开江南,北行景物越见苍凉。

应秀颜终日默坐车中,似是无喜无忧。其实她是被强行灌入了散功安神的药粉,让她无力再做出任何疯狂的举动。

这一日行至黄河渡口,轿帘被肆虐的狂风掀开,她看见了一个人。那个她在心中曾想过无数遍,不知是爱是恨却是根本无法遗忘的人。她不知从哪里来了一股力量支撑,竟然站起摇摇晃晃地向着那个人走去。


五年不见,她仿佛变了很多。如果从前她美如一朵粉红的荷花,那么现在她的颜色已转为深红。越发有一种沉香的魅艳,令人心悸神夺。过去那一抹粉红仍在,却已退到了花叶边缘,偶尔闪动在她眼底眉梢。


苑雪华默默地看着她。

应秀颜凝望着他,眼神奇特,忽然扑进他的怀中。

“你是来带我走的么?我好想你,我发誓再也不会骗你。我是爱你的,真心实意地爱着你。”她那样紧紧地抱着他,幸福汪洋般淹没了他,令他觉得所有那些伤害不过只是痛楚却美丽的花开。


但是晚了,现在才说已经晚了。苑雪华慢慢推开她,用尽量平静的语气说:“我可以原谅你,但是我不会娶你,因为我已不再爱你。祝愿你和你的新郎白头偕老,子孙满堂。”最后这句他是朗声说出,让围着他们怒目而视的所有人听得清清楚楚。


应秀颜一愣。苑雪华看见她雪意脸颊,火一般目光。他忽然觉得他已将成灰烬,再无力量控制心神。他脑中似有急雨嘈嘈而落,胸中浊浪翻腾,那一刻他分明见她脚下心血四溅,是被践入尘埃踏成齑粉的心。


她再次扑入他的怀抱,他无法抗拒。于是一把匕首深深地刺入他的胸膛。耳畔传来她虚无飘渺空灵绝望的声音:“除非你死了,否则我不会嫁给别人。你是我的华大哥,我永远是你的阿颜。”


她的匕首从苑雪华身上拔出回刺自己的时候,被一条长鞭卷走。柳家堡少堡主柳镜收回长鞭,把匕首远远抛开,冷冷地盯着那一男一女,他就是应秀颜的未婚夫。

“来人,把那个男的杀了。”柳镜再次扬鞭把应秀颜卷入怀中,点了她的昏睡穴,径自骑马走开,在他眼里苑雪华已经是个死人。

苑雪华忽然醒悟,眼中寒芒暴涨,拔剑在手,凛然杀气刹时逼退四周围攻之人。

“是情丝剑。”柳镜阴森冷笑,“夺剑一定要灭口。这回你是绝对不能活了。”将应秀颜抛回轿中,挥鞭直袭苑雪华面门。

苑雪华胸前血流如注,剑意却依旧从容,衣袂飘然间逼退了左近闲人,迎上柳镜诡异灵动的长鞭。柳镜却不急于求成,鞭身上下翻飞,只是封住苑雪华所有退路,消耗他的体力。他知道苑雪华胸前伤势不轻,断然支撑不久的,只需等他力气耗尽,他再送他一程不迟。


苑雪华的视线渐渐开始模糊,他忽然想幸好这次把释然留在客栈,要不然此时定会无端送了性命。他已经完全清楚对方的用意,柳镜那种人或许不会在意情敌,但是他绝对不会放过情丝剑。他是要趁这个大好的机会夺剑灭口。此次柳家堡人多势众,苑雪华孤身一人重伤在身,看来今日必死无疑。


忽然凌空飘下一个身影,黑衣蒙面杀入战团,招式驳杂怪异,似乎不是中原路数。那人赤手空拳却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夺下众人兵器,揉成一团废铁丢向柳镜,柳镜匆忙撤鞭招架,那人却一把抱起苑雪华飞身而去。


客栈中释然对灯枯坐,苑雪华非要只身前去拦轿解决问题,那便由他去好了。释然其实很想见他的二姐,但是他知道苑雪华不想别人看见他断情绝爱时的伤心。所以他留下来等,等来的却是满身血迹的苑雪华破门而入。


“释然,此地不宜久留。柳家堡的人要杀我夺剑,咱们需赶快离开。”苑雪华飞速点了自己胸前几处大穴止血,身形踉跄,却拉起释然毫不迟疑地奔向附近的密林。

释然隐隐猜出原因,既然事情已经发展成这样,他现在是苑家的仆人,就有责任保护大少爷安全。他扶着苑雪华躲进密林深处,抹去了来时的踪迹,又在四周布起一圈阵法,设好机关,再回来看苑雪华已经倒在地上昏迷不醒。


释然屏气凝神听了听四周动静,确定柳家堡的人至少还需一段时间才能找到这里,便稍稍松了口气。他打来清水,取出随身携带的金创药为苑雪华包扎好伤口。他的动作很轻柔,生怕痛醒他。他听到苑雪华在昏迷中一直反复地说着一句话:“阿颜,阿颜,请你原谅我……”


入夜,苑雪华开始发高烧。释然几次取水,却灌不进他嘴里。只好自己口中含了清水,口对口地喂他,止痛的草药充饥的野果也是如此喂入。释然双手撑在地上,小心地不碰到苑雪华胸前的伤口,含了草药,低头慢慢喂入苑雪华的口中。忽然他听到一声轻笑。


“谁?”释然心中一惊,柳家堡的人不可能正么快就突破他设的阵法,难道另有高人避开他的机关轻易到达此处,人就在左右若不出声,他根本察觉不到?

“有意思。”阴影中闪出一个黑衣蒙面人。

黑衣蒙面,不知是敌是友,释然无暇细想,拾起身边一段枯枝挺身攻去,他只想尽快制住那人。释然平时练剑也是用树枝,驾轻就熟,情急中施展出的招式融汇各家所长,精妙绝伦,除了少些临敌经验,绝对可称得上世所罕见的用剑高手。


那黑衣蒙面人竟被释然凌厉的攻势逼得倒退几步,废心拆解几招之后,忽然灵光一现,使出障眼虚招左掌遥遥拍出竟是攻击地上昏迷的苑雪华。释然担心苑雪华安危,急忙变招挥枯枝迎向黑衣蒙面人掌锋。释然只感到对方内劲暴涨,于是赶紧催动真气相迎,两人内力相撞,那段枯枝瞬间化为粉末,黑衣蒙面人趁势出右手在不可思议的地方折转,制住释然咽喉要害。


十三

“小家伙,这回你该乖乖的住手了吧?”黑衣蒙面人音调古怪,语气生硬,一听便知非中原人士。

“放开我。”释然想要挣扎。

“当然,不过不许再打。”黑衣蒙面人指指苑雪华道,“我和他是朋友,刚才是我从柳家堡的人手中救出他,本来把他放回客栈就要走了,没想到柳家堡的人穷追不舍,只好又暗中保护,跟到这里。”他说完果真放开释然。


释然疑惑地看着黑衣蒙面人,发现他确实对苑雪华没有敌意。“您一直跟着我们?”

“小家伙,你这阵法和机关倒是很高明,可惜只能对付柳家堡那帮蠢才。”黑衣蒙面人笑道,“以我现在的功力想要穿越易如反掌。不过我还真没想到那个姓苑的小子有你这样的高手朋友。看不出你年纪轻轻剑术就如此精湛,内功修为也非比寻常,加以时日成就恐怕不在那姓苑的小子之下。”


“我不是他的朋友,我只是他的一名小厮。”释然淡淡道。

“苑家的小厮?你叫什么名字,功夫是跟谁学的?”

“我叫释然。内功心法是母亲留下来的,剑法是从很多书上看来,自己偷偷练的。”释然轻抿嘴唇道,“母亲遗命,释然武功大成之前不能让别人知晓,今天情非得以出手,希望前辈能帮释然守住这个秘密。”


黑衣蒙面人料知这中必有隐情,却没想到释然能坦诚相告,刚才又是为了救苑雪华奋不顾身,足可见这孩子心思纯良,重情重意,心中喜欢,便笑道:“好,我就帮你保守这个秘密。”


“谢谢前辈。”释然深深一揖,又红着脸问道:“不知前辈尊姓大名,如何识得我家主人?”

那黑一蒙面人欣赏释然人品,也不隐瞒道出自己来历。原来此黑衣蒙面人是西域虚虞国王子卡巴索。他自幼习武成痴,先后跟着波斯、印度、西藏等地高手学艺,未及弱冠之年竟再也找不到对手。后听闻中原武学博大精深,就慕名前来寻找高手比武,充实自己所学。因为他是金发碧眼高鼻梁的异族容貌,唯恐对方心存鄙视,他也不想多生事端,也不图名利,索性便蒙住头脸动手,三翻两次缠斗他欣赏的高手,直到把对方的武学精华学会为止。他在中原游历二十几年,遭遇无数高手,功夫越练越好,现在几乎再也找不到对手,一年前正打算回国时,机缘巧合碰到了苑雪华。苑雪华颇有习武天分,根基扎实,与他交手几次后卡巴索竟然悟出了一些新东西。只是苑雪华年纪小,功力尚浅,倘若再过个五六年,绝对是他的最佳对手。他于是决定等五六年以后再找苑雪华过招。后来他接到虚虞国内乱,父皇驾崩的消息,决定先回国料理家事,没想到正逢苑雪华遇难。他可不想好不容易寻到的对手就这样白白送命,于是出手相救。


“有你保护他,我可以放心离开了。”卡巴索看了看苑雪华的伤势,“他的伤很重,幸好抢救及时性命无碍,只是伤口愈合前不宜运气动武,否则至少要一年半载才能修养好。你要好好照顾他,我可不想失去这个对手。”


“按您这样说大少爷他的剑术将来就会天下无敌了么?”释然忽然想起了父亲,那样执著地想夺回“天下第一剑”的金匾,但是苑家的人却一辈比一辈强,这样下去父亲的愿望恐怕难以实现了。


卡巴索却摇摇头,碧色的眼眸里闪动着奇异的神采:“他还不是我遇到的最强的人,只是难得的对手而已。十几年前,我遇到过一个僧人,他只用一根柳枝就把我逼入绝境,倘若当时他手中是把利剑想取我性命易如反掌。可惜此人似是已看破红尘,赢了我以后抛去柳枝,不知所踪。”他说着从怀中取出一卷薄册,“这是我事后凭记忆记录的他的招式,你们两人在剑术上都颇有天分,不如我把这册子送给你们。你们这几年好好钻研,把这些招式融会贯通,将来我与你们比武时才更有意思。”


释然接过书册,匆匆翻看一遍发觉里面有几招与苑家新创的剑法依稀相似,便好奇地问道:“你说的那位僧人如何称呼?我们将来学了他的剑法总须知道出处吧。”

卡巴索皱眉道:“当时我也曾问过那僧人法号,可惜他不肯讲。只说一切武学剑法,皆因缘而生,缘灭则尽,世事亦是如此,不可太过执著。”

“看来那人不仅武功了得,还是位得道高僧。”释然钦佩赞叹之余想起了苑雪华居所的那块匾,“因园”,似是与那高僧的话有同曲异功之妙,这样看来那题字的梦觉应该也是一位世外高人吧。


“既然有缘,这书册你们收好不用推辞了。”卡巴索看看天光已经开始放亮,附近也能听到隐隐约约搜查的人声,便起身道:“我急着回国,不便再耽搁了。我先出去引开柳家堡的人,你们往反方向逃走吧。将来有空就到虚虞国来玩,我会好好招待你们的。”


“谢谢您的帮助。”释然将书册收入怀中,此时苑雪华已然转醒,正看见黑衣蒙面人离去的背影。

“那人是谁?”苑雪华慢慢撑起身子虚弱地问,他依稀记得是那个人把他从柳家堡的人手中救出带到客栈,刚才好像也一直在身旁守护。

释然如实地讲述了黑衣蒙面人的姓名来历,说那人刚才一直在暗中保护他们。释然除了略去自己会武功那段,其余无半点隐瞒,并且将卡巴索给他的剑谱交到苑雪华手中:“大少爷,这是卡巴索前辈送给您的东西。”


苑雪华看了一眼那薄薄的书册:“你先替我收着吧。我伤太重,带着反而不方便。”

释然一愣:“您不怕我将这剑谱送回应家吗?”

苑雪华微微一笑:“你还介意那件事情啊?我相信不是你做的。可惜他走了,我本想当面问问他有没有偷记我苑家的剑谱。不过看来这位前辈有记录别人招式的习惯,大概是记录了我的剑法又被歹人偷去了也说不定。”


释然低头不语,心中忐忑不安。

这时听到不远处一阵骚乱,好像是柳家堡的人找到附近。

苑雪华以为释然是担心现在两个人的安危,就宽慰道:“不用担心,就算我有伤在身,应付寻常的角色还是绰绰有余。”他边说边奋力撑起身体,用剑拄在地上摇摇晃晃地站直。


释然略通医术,知道苑雪华伤在心腹不宜用力,赶紧过去扶住他的身体。耳听骚乱的人群越离越远,轻声道:“大少爷,是卡巴索前辈把柳家堡的人引开了,您撑一下,咱们往那边山里避一避风头,再赶回苑家。”


“咱们不能回家。”苑雪华解释道,“柳家堡的人很可能在咱们回去的必经之路上设下埋伏,你不会武功带着我这个受伤的人恐怕很难应付。咱们不如就在这附近找个山洞躲起来,等我养好伤,就不怕他们了。”


释然想想觉得也有道理,虽然留在附近有很大的危险,但是往往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他扶着苑雪华,两人以尽可能快的速度转移到一处隐蔽的山洞。

一路上苑雪华虽然每走一步胸前的伤口都在往外渗血,但是他强撑着不让身体全部重量都压在释然身上,他怕释然瘦弱的肩膀会受不住。释然几乎忍不住想出手点苑雪华的昏睡穴,等他不省人事的时候抱着他施展轻功飞速赶回苑家。但是那样苑雪华就会知道他会武功,也许就会怀疑他偷记了剑谱,他们之间的信任温情就会瞬间崩溃。释然知道骗来的情感长久不了,早晚有一天谎言会被戳穿,但是他希望那一天晚一点到来。再说他还没有完成父亲交待的任务,他怎能露出破绽?


苑雪华躺倒在山洞中,似乎又陷入昏迷。释然正要去洞外布置机关,忽然闻到一股淡淡的梅花香。他只觉心神恍惚,急忙闭住气。

天空中下起花瓣雨,带着梅花香气向释然扑面而来。释然怀疑花瓣中有毒,急忙挥左手衣袖运真气荡开,同时右手拔出匕首向着花瓣雨的源头飞身刺去。

“怎么对奴家出手这样凶狠呢?”一个美艳的少妇现出身形,轻罗飘荡,环配叮当,酥胸半裸,妖媚动人。那少妇只是盯着释然勾魂一笑,确是根本不躲不闪。

文库首页小说排行我的书签回顶部↑

文库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