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入虎口——晓渠
晓渠  发于:2011年03月0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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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鹏程万里」出来,我开车回家,正好经过那里,看见四楼的灯果然亮着,心想,苏杨小两口不知道怎么甜蜜呢!我琢磨不透自己的心思,对苏杨,我没有确定的情感,象是踮脚站在浪尖儿上,心里特没底,说不定哪个浪花里就栽跟头了。

  那时侯,我并没有多么爱他。

  9

  苏杨去GT上班以后,周三就不能按时来带赛文散步。我其实并不太介意,因为宠物店小伙儿以惊人的速度失恋了,又给我打电话。那小伙儿虽然责任心差了点儿,为美人抛弃我家赛文的行径,多伤赛文的自尊啊!但我还接受他回来复工的申请,估计谈了俩月恋爱,钱包肯定瘪了。

  倒是苏杨格外过意不去,他肯定觉得我帮他这么多忙,就是因为他对赛文好呢,所以一有空儿,有时晚上,有时周末,就来带赛文出去兜风。反正他有我家钥匙,并且我从来不约束他来往。

  反正,是便宜赛文了,两个大帅哥轮流遛它,赶上郭靖了,傻了吧唧,呆头呆脑的,却艳福不浅。

  可能是因为性格上有些冷淡,苏杨没什么亲密的朋友。整个夏天,罗建梅念英语班,又做家教,弄得挺忙的,所以给我和苏杨创造了很多机会,有时候我跟他带着赛文去爬山,一玩就是一天。他对我越来越依赖,越来越信任。

  这天周六,本来约了人吃饭,但那人临时去不了,我乐得很,赶紧回家。我下午打电话,苏杨在我家呢。罗建梅趁周末回家了,他一个人没事做,就去我家看赛文去了。

  到了家,苏杨正在卫生间,光着上身,给赛文洗澡呢,大狗一身都是泡泡,蹲在浴缸里蠢蠢欲动,见我开门进来,苏杨楞住了,似乎完全没预料:「哥,你怎么回来了?」

  我跟苏杨说了,别管我叫那些乱七八糟的称呼,叫「哥」就成。他开始不习惯,看得出他不是跟人称兄道弟的人,但是相处多了,我总是纠正他,渐渐习惯了,越叫越顺。

  可是,还不等我解释,饭局临时取消了,赛文已经难掩心中的激动,纵身扑过来。

  「赛文!」

  「你这孙子!」

  我俩同时惊讶地大喊出声。赛文在我俩的叫声里更加兴奋,扑进我怀里,伸出它的大舌头舔我。因为脖子上没套,也抓不住,我只好用自己当诱饵,把他它弄回浴缸。这会儿,我跟苏杨都是一身的泡沫。

  「真不好意思,」苏杨不好意思,回身给我找了条毛巾:「我把门锁着就好了,不知道你这么早回来。」

  「没事儿,」我尽量把眼睛从他赤裸的上身移开,这可不是件容易的差事,我在心里反复地念着「阿弥托佛」,嘴上说:「别擦了,给它洗完再弄吧!」

  等我们把这祖宗伺候干净了,一人扯一条毛巾,给它擦干,这时苏杨才觉得有些不自在,他这人有点怪癖,一个小伙子,却从来不在别人跟前脱衣服,害羞得跟个大姑娘一样。我有时候取笑他,他窘迫得跟给人捉奸在床似的。

  「你洗个澡吧!」我牵着赛文出去,「我给你找件衣服啊?」

  「不用,我的没湿。」他说着话的时候,已经脸红,急着要关浴室门了。

  我没再闹他,放赛文去吃晚饭,我就去主卧的卫生间洗澡。等我洗好换完衣服出来,苏杨正在把脏毛巾往洗衣机里塞。

  「哥,你刚用的呢?一起拿来洗了吧!」他回身对我说,脸蛋红扑扑,眼睛水亮亮的。

  我回去把毛巾拎来,递给他:「罗建梅没在,今晚你就别回去了,反正也是你自个儿,明早咱俩去吃早茶。」

  苏杨很认真地想了想,坏坏地笑了:「不会耽误你的好事啊?」

  「小样儿,长能耐了啊!」我伸手拨拉他脑袋,「有节目,当然不会留你。你吃了没有?」

  「你回来之前,我煮了点馄饨吃。」苏杨说,「没吃完,不怎么饿。」

  我看看钟,快八点了:「叫些外卖吧,不然饿着肚子睡觉多难受?我也没吃,你跟着再吃点儿。」

  「那你别叫太多,我肚子难受,真吃不下了。」

  楼下那家「苏杭小馆」速度很快,不一会儿就送上来。苏杨虽然跟我坐在桌子边儿,却也没动几筷子。他跟我说工作上的事情,说大飞发起脾气,整个办公室都不敢说话。我就劝他别害怕,说实话,苏杨也没什么实质性的工作,不需要承担什么责任。他喜欢跟我商量,我觉得他好像是个长期缺乏依靠的人,被迫需要自立的孩子。如今,跟我关系近了,就真把我当他哥了。

  可是,不管苏杨跟我分享多少,他几乎从来不提他的家庭,不提他的父母。偶尔我无意问到了,他总是轻描淡写地蒙混过关,我的好奇心被吊得高高的。

  不过,这个疑惑,很快被大飞给踢破了。

  10

  那是十月里的一个星期六,我约了江洪波一起去俱乐部打网球。本来想带着苏杨跟我一起去,但是罗建梅生理期第一天,趴在家里不爱动,苏杨不想扔她一个人。开学后,我仍让他们保留这套房子的钥匙,因为离他们学校近,留给他们周末想过去亲密用的。

  邹童不爱运动,他连身上流点儿汗都受不了,有时候江洪波带上他,他也是坐在VIP的茶座那里观看而已。而且搭讪邹童的人总是很多,江洪波渐渐地就不勉强他跟着。甚至,这种出入这种高级的地方,他总让我跟着邹童。这里的人背景太强,也有江洪波力不从心的时候。

  我们预约了六号场地,那是江洪波常用的。当天除了我俩,还有他另外一对朋友,四个人玩双打。不过对方水平一般,我和江洪波闭着眼睛就能把他们收拾了。我不禁有些怀念苏杨,他要是在就好了。苏杨个子高,腿长,跑动灵敏,在网球上很有天分,我带他玩过几次,很快就上手,打得象模象样。

  中场休息,正碰上刚进来的大飞,他也是跟朋友来的,看见江洪波,连忙凑过来说话。我正不怎么想打了,让大飞顶替我。他不好意思扔下朋友,于是,让朋友顶我的场,他跟我坐在场边的茶座里观看。

  「怎么没领苏杨来?」他在这里见我几次,都是跟苏杨一起的。

  「他女朋友病了。」

  「他还有女朋友啊?」大飞挺吃惊,他肯定以为苏杨是我小情呢!

  「这话怎么说的?他还不能有女人啊?」

  大飞不好意思地笑了:「我以为他弯的呢。这也好,办公室的小姑娘倒不白喜欢他,有门儿啊!」

  「可别让她们太乐观,喜欢苏杨的女人多着呢!我办公室里还有一堆候补。」

  「嘿嘿,那是,你的兄弟,还能差啊?」大飞喝着水,「苏杨认识你,也算转运了,这孩子也忒倒霉了点儿。」

  我没明白大飞的意思,于是问他:「什么倒霉?」

  「他家里的事儿,没跟你说啊?」

  「他是我的谁啊?他家里什么事儿,我哪能知道?」

  「那我可得跟你说,苏杨可不是一般家庭的小孩儿啊!」大飞献宝一样地跟我八卦,「他爸以前是S市的市长,被**事件牵连,当了替罪羊,还没审,就在里头自杀了。」

  「什么时候的事?你从哪儿听到的?」

  「是夏天的时候,有个客户认出苏杨了,他以前是S市市长办公室的秘书。怎么也有个六七年了吧?更绝的是,把他爸兜出去的,是苏杨的后妈,那女人跑加拿大去了,现在好像在美国!」

  「那苏杨后来跟谁啊?」

  「那倒不知道,」大飞似乎也就这么些料,「还能没个亲戚收养几年啊?」

  我再没打听苏杨的身世和他的家庭,按时间算,他爸出事的时候,他也是初中,以后他高中怎么念的,怎么考上的大学,谁在供他,我一律都不清楚,也不想知道。苏杨性格里的冷淡和对依赖的渴望,大概也是因为他不寻常的少年时代的经历。看得出罗建梅对他很照顾很关心,苏杨才会对她死心塌地吧!

  一入秋,公司的业务忙起来,晚上的饭局也格外多,我要是赶不回去,就给苏杨打个电话,他总是能赶过去,帮我带塞文出去散步。他们学校到我们家的小区有直通车,苏杨总是坐公车,很少花钱打车,我不知道他金钱上是不是拮据,因为他穿戴都挺时髦的,但是用钱却又很小心。

  这天我回来已经很晚了,到了家,却发现他的鞋还摆在玄关那里,看来人还没走。我有点吃惊,苏杨很少主动留下过夜。客厅里灯熄了,已经过了十二点,估计睡下了。我蹑手蹑脚走到客卧那里,门没关严,一般他都爱让赛文跟他在床上睡的,会留着门,怕赛文要去客厅喝水。

  「哥,你回来啦?」他在黑暗里说了句,听起来很清醒。

  「呐,你还没睡啊?」我开了走廊的灯,「还是我把你吵醒了?」

  「没睡呢!」他房间的灯也亮了,他穿着睡衣走出来,塞文「扑棱」着它的大脑袋,走在苏杨的身后。

  「没发生什么事儿吧?」我觉得他有点不对劲儿,忍不住询问。

  苏杨没说话,脸上却愁云密布。

  「跟罗建梅打起来啦?」我猜的,他俩最近好像老是吵嘴。

  果然,苏杨点了点头。

  「还是为出国的事?」

  「她非要我也考G,申请看看,」苏杨苦恼地说,「其实,我们专业不好申请的,没有奖学金,拿到OFFER,也拿不到签证。」

  「就因为钱的问题?」

  「不是,我是真不想出国。」苏杨长长地叹了口气,「她的专业在外面研究方向和前景比较好,可我跟她不一样。她老说我窝囊,没远见,不为咱俩的将来考虑。」

  「女人么,总是希望男人主动争取一点儿。」我安慰苏杨,「要不,我找她谈谈。」

  「别!」苏杨连忙制止我,「可不能拿自己的破事儿烦你了,我都不好意思了。」

  我有点明白苏杨为什么不爱出国,可拿捏不准,该不该跟他坦白。苏杨不是小心眼儿的人,估计也不至于生气,于是我大胆地问出来:

  「你跟哥老实说,你不想出去,是不是怕依靠罗建梅?」

  罗建梅的专业出国也是做研究,肯定有奖学金,但是苏杨不一定,那时候,他就得靠罗建梅了。

  苏杨看着我,轻轻地叹了口气:「哥,你怎什么都知道?」

  我不安地咳了咳,心想,钻研当然有回报,我这不是把你从里到外地研究多少遍了么!

  苏杨没觉察到我的心虚,继续低声倾诉:「今天跟她在你那里吵起来,我也不想回寝室,谁都不想见,只好跑你这里,我也没别的地儿去了。」

  我的心,在那个瞬间,象被针挑起一条筋儿,「嗖」地疼一下:「这就对了,以后闹心,就来我这儿,我要是不在家,你就拿赛文出气!」

  苏杨无可奈何地苦笑:「赛文多冤枉啊!」

  「这是它的荣幸!」

  我跟苏杨聊了很晚,问他以后的打算,他说想考研究生,已经准备一段时间了。其实,如果苏杨因为钱不出国,我完全可以帮助他,可是看得出,他是真没兴趣,而且,自私地想,我才不愿意让罗建梅那个女人把苏杨带去资本主义国家独占呢!

  我决定找邹童套套话儿,他肯定认识熟悉的导师,说不定能在考研上帮帮苏杨呢!

  11

  跟邹童见面的机会并不难找,因为江洪波常常不在,他嘱咐过我替他多看着点儿,倒不是担心邹童怎么样,因为邹童虽然破毛病臭脾气一堆,但他还真不是个花的,再怎么跟江洪波闹腾,也是死心塌地。但是没办法,模样放在那儿,太招人了,脑袋瓜子还聪明。这年头生得好,也是一种罪过!

  王超就不喜欢聪明的,用他的话,傻的才好搞,弄个那么精的,玩腻了都不好甩手。丫损得要死,有时候我真不明白,我怎跟这个败类成朋友了。可能就是这个原因,王超倒不怎么想苏杨了,估计玩不转了吧?苏杨那小子,心肝儿跟透明一样,还能给他轻易占到便宜?

  我跟邹童约在「春天」见面,王超那不要脸的,死气白咧地非要跟着蹭饭,苍蝇似的,赶都赶不走。

  「我要苍蝇,你是啥呀?」他还拿话噎我,他怎连吃人嘴软的道理都不懂呢。

  邹童穿了件运动服,牛仔裤,一走进来,特醒目,感觉好像大家都在找借口,可劲儿地朝他那边儿看。

  「真是靓哈!」王超在我耳边小声说,「这模样不混演艺圈真可惜。」

  我用手肘给了他一杵子:「把你的臭嘴闭严实了啊!别露气。」

  这二百五还当真了,坐他憋上了。

  邹童坐在我对面,瞪了一眼我身边儿的王超:「这人脑袋进水了呀!」他有点感冒,说起话来,叽叽歪歪的,不给人好脸儿。

  「佟琥不让我喘气儿!」王超脸着红,费劲地说。

  邹童肯定觉得他特无聊,横了他一眼,开始看菜单。

  王超还来劲了,憋上瘾似的,我没办法,狠锤了他一拳:「你没完了是不是?」

  真不知道说他什么好,在外头人模狗样儿的,挺严肃一人,私地下怎这么幼稚啊?

  吃着饭,王超接了个电话,好像挺麻烦的,去门外听去了。我趁机问邹童他们专业考研的情况。邹童那是什么人啊,我一开口,他就闻出味儿了,蹊笑着:「干嘛啊?看上谁了?」

  「别想歪啊!就一熟人的弟弟,要我帮照顾。怎么样啊?有门儿没门儿?」

  「你家门路那么宽,给他弄保送呗!」

  「保送就不用考啦?」

  「考不考,也不过形式。你找找张敬仁吧,他挺有名的,以后有兴趣,直接跟他读博也行。」

  「你能帮搭个桥?我不认识,也不能这么突兀地去找人家。」

  「我帮你问问,」邹童又说了一句,「江洪波认识党委书记,找他比找我有用,我个无名小卒,谁看在眼里!」

  「别这么说,你走哪儿不抢眼球啊!」

  「操,把你嘴甜的。谁呀?叫什么名儿?」邹童想知道的,瞒不过去,他老是拐弯抹角地套你。

  「苏杨,」我只好跟他说,「刚大四,你肯定不认识。」

  十一月中,我去北京出差,得呆一个多礼拜。走之前,我给苏杨打电话,让他去我家住,帮我看着赛文。以前出长差,我也让邹童帮忙过,可是邹童不喜欢宠物,他老嫌弃赛文脏,说一身都是狗味儿。这不废话吗!赛文要是闻起来象猫,那不更扯淡,能上新闻了!我们赛文还嫌你身上有人味儿呢,我真替赛文委屈,于是,我索性就把它寄养在宠物店里,也不受邹童的气。

  好在现在有苏杨,人又帅,又有爱心和耐心,赛文真是苦尽甘来啊!

  苏杨在跟罗建梅出国的事冷战,听到我要他住我家,好像还挺高兴的。不过说实话,他真斗不过罗建梅,先躲几天显显志气吧!我还没跟他说研究生的事,先跟教授拉拉关系,等有眉目了,再跟他说吧!

  我走那天,苏杨有些不舒服,上午没课,过来得很早,我还没去机场,他就进门了。我看他脸色很差,估计肯定是因为那个罗建梅,吃不好睡不好的。

  「我抽屉里放了零钱,干洗店送衣服来,或者,你叫外卖什么的,就从那里拿啊!」

  他点了点头,我感觉他情绪不高,临走凑到他跟前,紧紧地夹住他肩膀,逗他:「干吗哭丧着脸啊?为了女人,值得么!你这样,让哥怎么好把你一个人扔在这儿看狗啊?」

  苏杨长长地叹了口气,挤出一个笑容:「哥,你放心走吧!我一定好好照顾赛文。」

  「赛文要是能照顾你就好了。」

  我情不自禁地说出心里话,把苏杨逗乐了。

  在北京念大学那几年,我姐给我买了套房子。这些年,一直也没怎么管,每次来办事,都住酒店,那里有些我不怎么想面对的回忆。谁还没点儿偷鸡摸狗的过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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