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入虎口——晓渠
晓渠  发于:2011年03月0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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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左等右等也没见人,越来越担心,再打他电话,发现他还是关机。人都是这熊德性,这样的时候,就只会往坏处想了,车祸啊,打劫啊,绑架啊,反正电视剧里演过的,我都估摸着,也不觉得荒诞可笑,接着就烦躁起来,拿起外套,就要出门找。门这时候开了,赛文先钻进来,苏杨一边往外拔钥匙一边看见了我。

  我简直给他的样子吓坏了。

  17

  苏杨脸颊擦破了,身上也狼狈,端着一只胳膊,开门都很勉强,走进门是一瘸一拐地。赛文是没管他,没心没肺地喝水去了,我看着苏杨的模样,情不自禁地问:「这是怎么了?」

  「哦,摔了一跤。」苏杨没怎么当回事儿,「哥,你怎么回来这么早?」

  我就觉得不对劲,他简直是咬着牙地把钥匙放在角桌上,我伸手想拽他过来坐下,他顿时疼得大喊出声:「哎呀!」

  「摔坏了,是不是?」我连忙放了手,不敢碰他,「我带你去医院。」

  「不用,」苏杨蹭着小步,靠在墙上站着,脸色煞白,「缓过劲儿就好了。」

  我没跟他争执,扶他进了卫生间,给他收拾。苏杨解释说,在解放碑广场的台阶摔了,滚了两下。我估计就是赛文撒疯,拽得他,加上地上滑,而且解放碑那地方的台阶陡得很,他说滚想下,还指不定滚几下呢!

  我用热毛巾给他擦脸,他左手伸上来掀着头发,手背上擦破了皮,渗着血丝,手指头上连点儿血色都没有。我艰难地褪下他的裤子,腿上都是淤青,尤其靠右小腿半个手掌那么大的一块儿,看着吓人,真不知道他怎么走回来的。

  「干嘛不给我打电话?我去接你,省得走这么远回来?」

  苏杨沉默了一会儿,我正忙着给他洗腿呢,他的声音轻轻悠悠地从我头顶传来:「我怕你不接听。」

  短短几个字,我的心突然抽筋一样,酸酸地揪起来,疼得话都说不出来。

  我给他清理得差不多,就剩他那一直端着的胳膊:「袖子掳起来看看。」

  「可能摔坏了,」他终于说实话:「有点不敢伸直。」

  在去医院的路上,苏杨跟我从头到尾地说:「赛文不知怎么了,象是失控地那么跑,我本想拉住它,可是地上太滑了,就摔下来。它跑了好远的,我想追它却站不起来。好在它自己又跑回来,那条路我们经常走,它挺熟悉的。」

  「刚刚怎么不跟我说啊?」

  「我怕你迁怒赛文,打它哦。」

  「我还能跟个狗生气啊?我要是舍得揍它,它就不会那么淘气了。」

  「你不跟狗生气,可跟我生气哦?」

  我假装专心地开车,眼睛正视前方,好半天才跟他说:「我没你的气。」

  苏杨安静地坐在我身边,他也没看我,目光落在窗外堆叠的大雪上,那是他常常陷入的,沉思的神态,眼睛许久也不眨一下:「哥,有些事我不能跟你说,你别跟我生气,也别打听,成不成?」

  那一刻,他跟我说什么,我都会答应的。

  折腾到医院,楼上楼下地挂急诊,拍片儿,结果出来,右手前臂骨裂,值班医生说挺严重的,怕发展成错位骨折,打了石膏。接着又带他去楼下打针消炎,取药……都折腾完,已经快半夜,回家的路上,他就在车里睡着了。

  我把车子停在车库,借着停车场昏暗的灯光,偷偷地看着苏杨。他的头朝左歪着,下巴抵着瘦削的肩膀。他在医院打针的时候,呼吸就不太匀称,有点发烧。如果不是他坚持要回家,我真想他住院观察看看。车子熄火以后,我静静坐了几分钟,心里是说不出的纷乱芜杂。

  我突然无法象跟王超调侃扯蛋那样地看待苏杨了。

  第二天一大早,罗建梅的电话就追来了,当时我刚从外头买早饭回来,苏杨还没醒。我从来也不接他的电话,但是怕吵醒他,就听了,告诉罗建梅苏杨遛狗的时候摔伤。

  「佟哥,我能过去看看他吗?」

  「来吧,」罗建梅听起来很担心,我也不能霸占着苏杨,不让她看啊,只能装好人,「我今天都在家。你先给他请假吧,他还低烧,下午我还想带他去看看专家。」

  罗建梅打车来的,进门也没来得及跟我寒暄,就直接去客房看苏杨了。苏杨刚醒,手指头肿得跟胡萝卜一样。我没跟过去,去厨房里准备早饭。罗建梅故意把门开着,估计是怕我误会他俩搞小动作,不知道为什么,我对那个房间,产生类似嫉妒的憎恨,我心里有种讨厌的预感,罗建梅会带走苏杨。

  果然,不一会儿,罗建梅进了厨房,跟我说:「佟哥,我还是接苏杨回去得了,耽误您上班,苏杨心里也过意不去。」

  「吃过早饭再走吧!」我痛恨装好人,和假大方,但我没有选择,「都买好了。他昨天晚饭都没吃呢!」

  「好,麻烦佟哥了。」

  吃完早饭,我和罗建梅一起,带着苏杨又去看了个骨科的专家,确定没大问题了,才送他俩回了小窝。整个上午,苏杨都很沉默,几乎没怎么说话。我要走的时候,他的眼里甚至流露出,好像是不舍的目光,让我心为之一振。

  那天晚上,我找江洪波喝酒,有点醉了的时候,想起昨晚苏杨在卫生间里跟我说怕我不接电话的声音,轻柔而明净。我几乎能想像他忧郁的眼眸也许盯着我低垂的头,也许,他苍白的手指,也想抚摸我……如同一滴朝露,从青翠的枝头坠入水中,荡漾起的涟漪,轻微而悠远。

  我开始有点儿……爱上苏杨了。

  江洪波的眼睛给雷达一样精准,笑得含蓄而不怀好意:「干嘛,情窦再开啦?我以为你被那谁前几年折腾得阳痿了呢!」

  「操,阳痿我也排你后头啊,你那家伙年纪大,活还多,操劳过度吧!」

  「你的是赋闲过久,功能退化!」江洪波比我大五岁,特讨厌我笑话他老,回头就是一口。

  我们坐在「四季会馆」酒吧的角落里,正开着黄腔地窃窃私语,就在这时候,我明显地感觉到江洪波脸色沉了一下,他的眼光,穿越了我的肩膀。我连忙顺着他的目光瞅过去,刚刚走进来的几个人里,其中一个年轻的小伙儿,似乎也看见了他,我敢保证他们的目光对了下,才又各自转开。

  那是我第一次看见小伍。

  18

  接下来的夜晚,江洪波的神态总是显得故做自然,他的眼神,会飘……向某个固定的角落。虽然我喝得有点儿高,心里不糊涂,但也没有追问江洪波,这种事儿得他自愿跟我说才行。于是,我找了个打电话的借口,江洪波接着说他去个洗手间。我走去一边儿,看着江洪波高大挺拔的身影从那个男孩儿的身后不远处经过。果然,一小会儿功夫,那男孩儿也站了起来。

  我在外头站着,遇见个熟人,说了两句,就直接跟过去了。「四季」的洗手间外面有个类似休息室的地方,是个非常古怪的设计,谁大便累了,还过来歇着啊?今天我算是发现这地儿的作用了,供借口上厕所的人聊天谈情。

  江洪波正和那个男孩儿站在一株高大的装饰树旁边说话呢!他们看起来很客气,根本不象王超说的已经在床上打得火热那种关系。可又不难看出,江洪波对那人挺有好感,他看似礼貌的笑容里,有喜爱和欣赏。

  那男孩儿侧背地对着我,有点看不清长相,于是,我走过去,朝江洪波打了个手势,告诉他我要去洗手间。江洪波点了点头,男孩儿自然而然地回过头。

  「你过来一下,」江洪波只好介绍我们认识,「这是我弟,佟虎。他是伍可,朋友的弟弟。」

  「佟哥,你好。」

  伍可笑着问好,他长的不如邹童,但是清秀可人,有点娃娃脸的感觉,很清纯。

  「不用这么客气,叫我佟虎就行。」

  我心里琢磨着,原来你就是那个伍姓编辑,难不成邹童要死要活的,就是因为这个?有点想不通。我们三个站着聊了几句,再没说什么,伍可就走了。我客套地邀请他一起喝两杯,他说跟朋友来的,下回吧!

  伍可一走,我为了圆谎,说要去洗手间,被江洪波一把拎住:「你要演到什么时候呐?」

  我「嘿嘿」地笑,被看出来了。

  「你跟邹童打了半年,不是就为他吧?」当四周没人的时候,我继续打听,说实话,我没觉得伍可有什么杀伤力。

  「没谱儿的事,你跟着瞎吆喝什么?」江洪波签单,我们打算走了,「见过几次面而已,又不熟悉,你在邹童跟前把嘴闭严啊!」

  「看你说的,我什么时候卖过你啊?」我想了想,又补充说,「就算是无心卖了,也是你家邹童套话儿的本领太高,让人防不胜防。」

  江洪波的司机已经在楼下等,我们不再说伍可了。

  回到家,赛文已经老实地坐在门口等我,这种被迎接的感觉,还是温暖了一下我醉醺醺的心灵,我也不再气它把苏杨搞得满身都是伤了。我亲昵地捉住它的大脑袋,抚摸着,它高兴地吐着舌头,跟我耍。

  「你说你把苏杨伤了,爸爸应该把握机会照顾他吧?」我摸着赛文的脖子,它喜欢我这么做,大脑袋高高地扬着,「可是,爸爸抢不过女人,你给爸爸出了主意,怎么才能把他掰弯了呀?」

  我觉得如果赛文能说话,肯定有好招,因为苏杨跟它相处的时间,对它的宠溺程度,估计就是罗建梅也要吃醋的。午夜的时候,我躺在床上,赛文不怎么太爱跟我睡,苏杨不在的时候,它宁愿睡在走廊那里。

  我以为酒精能帮助睡眠,结果,我脑袋无比清醒,手机放在身边,那么想,那么想,也不能拨个电话,问他伤口疼不疼。夜晚真长,赛文在走廊睡着了,打着呼呢!

  19

  第二天,我从小会议室出来,就看见杰西卡和TRACY边喝茶边靠着窗聊天,好像很清闲似的,看见我走出来,不自然地停止了笑声。我朝外看去,又下雪了,稀散地飘着雪花,我想起苏杨。

  忍到午饭时间,手机就象长了小钩子一样,我这颗躲闪的小心灵啊,终于还是难逃落网的命运。我拨通了苏杨的电话,他很快就接起来,语调听起来轻快而愉悦:「哥,有事儿啊?」

  他的快乐感染了我,我几乎是情不自禁地笑起来:「精神状态不错啊!怎么样?疼不疼?」

  「还行,不怎么疼。」

  「打针没有?」

  「没呢,下午的吧!她说等她回来的。」

  「罗建梅没在家照顾你呀?」

  「她上学呐,期末了,她的专业很忙的。」

  我心里有点不高兴,说要接回去的也是她,结果她就把苏杨一个人扔家里,这叫什么照顾?这女人真不靠谱。我不得不承认,我已经无法客观地看待罗建梅。尤其当苏杨还表示理解的时候,我这叫个酸哦,他对罗建梅怎么百依百顺的啊?

  我琢磨了一会儿,翻了翻今天的日历,下午没什么事了:「我去看看你啊?方便不?」

  「好啊!有什么不方便的?」苏杨爽快地答应,他的热情在我心头淋上一层蜜糖,「什么时候过来?」

  「这就过去。」我迫不及待。

  这间房子是老式楼,冬天供暖不怎么好,加上今天阴天下雪,屋子里格外阴冷。苏杨在家里,穿了件灰色系扣的薄毛衣,还加了棉外套。他刚刚洗过脸,额前的头发被水打湿,还没干,脸颊带着剃须泡的薄荷味儿。苏杨挺注重外表的,很少见他邋遢过,摔断了胳膊也不耽误他爱美。

  「吃午饭没?我给你叫了外卖,等会就送上来了。」

  苏杨走路还是有点跛,脸色苍白,但精神不错:「不饿,吃完药,胃里顶得慌。」

  「那我不白叫了?」

  「你吃呗!」他说着补充一句,「我看着你吃。」

  很快外卖就送来了,都是清淡的,其实我也不怎么喜欢,就劝着苏杨吃,用「浪费就是犯罪」要挟他。苏杨从来不浪费东西,果然乖乖地上套。他因为自己洗脸,左手上的纱布都湿了。吃饭前,我重新给他包扎,这回绑得严实,让他连手指头也动不了。

  我看你还怎么臭美,嘿嘿。

  「你绑成这样儿,我怎么吃饭啊?」他愁眉苦脸。

  「我喂你。」我得寸进尺。

  「不要,」苏杨脸红了,「这么大的人,让人喂饭吃,多不好意思。」

  「罗建梅喂,你让不让?」我跟他抬杠,我保证罗建梅喂他吃过,他昨天手肿得厉害,就是勺子也拿不住。

  苏杨吭哧半天,吞吐地说:「她是女人啊,你……干嘛跟她比呀。」

  「什么女人?邻居大妈喂你,你肯定不干。」我心情好了,就爱逗苏杨,「罗建梅跟你一撒娇,你就让她喂了,是不是?」

  他脸更红了,肯定被我猜中,不说话,眼睛里带着勾人的羞涩。

  「你不让我喂,我也跟你撒娇。」

  苏杨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歪在沙发里,都要笑得抽筋了:「哥,你怎么这样啊?跟小孩儿似的。」

  他还好意思问我?为了他,我算是豁出老脸了!

  不过,要以成败论英雄,苏杨终还是拗不过我。我喂他吃了一碗饭,喝了汤,算是过瘾了。苏杨哪里知道,我从小到大,除了以前养过的金鱼,喂过哪个生物吃饭啊?赛文都是自己吃的。

  可是我打心里喜欢这种经历,喜欢他依赖我,信任我的态度,他就象是我自己的一部分,小心地照顾和体谅。那是最初的最初,苏杨带给我的,爱的感觉。

  没两天,王超不知从哪里听说苏杨受伤的事,打电话跟我瞎侃:「哎哟,这是工伤啊!你得给人报销医疗费吧?」

  「没,罗建梅拿的钱。」

  「我说佟琥,你怎么越活越回去了,出手能输给女人?你还追个屁呀!」

  「谁追了?我不跟你说,就当认个弟弟,人家是直的。」

  「别跟我装大尾巴狼啊,」王超周围肯定没人,流氓态度原形毕露,「这年头,干弟弟,干妹妹,不就是给床上后备的?」

  「你以为人人都你那德性啊?」

  「哎哟,行啦,您佟总高风亮节,成了吧?」王超说到正事,「晚上出来吃饭吧,明年艺术节的宣传给你做,怎样?哥们够意思吧!」

  「今晚不行,我姐回来,要不你一起来啊?」

  「大姐回来啦?那算了,我敬而远之,下个礼拜找你得了。」

  王超怕我姐,他说我姐的气场就跟江青似的。

  我刚要挂电话,想起那天遇见伍可的事,王超似乎跟那人挺熟的,就跟他打听:「伍可是不是你介绍给江洪波的呀?」

  「怎么可能!」王超忽然压低声音,「江洪波跟你说了呀?」

  「有什么好说的?他俩又没什么事儿。你别弄得那么玄乎,让邹童知道,又得闹腾,我说你怎么不压事啊?」

  「不是我说的!」王超小声地说:「我也是猜的,江洪波正眼看过谁呀,我就觉得他对伍可有点意思。」

  「伍可什么样的人啊?」

  「长得不如邹童,但性格挺好的,什么坏脾气都没有,特和气一小孩儿,比邹童讨喜。」

  「你认识啊?」

  「见过几次,我们有两个节目,他哥赞助的,一起吃过饭。」

  「他哥是谁?」

  「伍维啊!闹半天,你个二百五,什么都不知道呀?」

  伍维是某知名网站的老总,这几年名利双收。我真是没想到,那么低调温和的伍可,竟然挺有背景的。可是,如果江洪波跟伍可真有事儿,他不会瞒着我的。而且,我心里多清楚,这些年,就算外头围着江洪波转的人形形色色,流水般地,换了一波又一波,可他从来没对邹童以外的人,动过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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