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丹的慷慨——Abbyss发霉桃子
Abbyss发霉桃子  发于:2011年03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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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伦娜伤心地倒吸一口气,凝视着他。

菲拉吉诺说:“再见吧,海伦娜。我不会再打搅你了——至少对你是这样的。大概你也并不希望我留在这城里让你尴尬,请你放心,我

马上就会离开,或许永远也不再回来了。但是在那之前,我还有一件必须完成的事,必须。”

说完,他站起来,重新戴上伪装,走屋子另一边一个小出口,直接出了教堂。

得知了母亲的平安下落,菲拉吉诺的心里总算有了一些欣喜的感觉。他立刻动身,当天就出了威尼斯城,找到海伦娜说过的那座位于郊

外的女修道院。

这时候,海伦娜也像她平时那样,回到她和丈夫的家中。这一天的经历如此不同寻常,虽然她心里明白,像是会见旧情人这种暧昧的事

情是绝不可以被丈夫知道的——丈夫确实也很爱她,而且还很爱吃醋。可她毕竟年轻,这件事情又实在太刺激人的心灵。她在家里无论

如何都无法掩藏好内心的不安和恍惚,很快就引起了丈夫的留意。

前面已经讲过,安德雷亚是个狡猾机敏的人。他一看到那些异象,那颗嫉妒敏感的心马上就关切起来。同时他也明白,年轻的妻子不肯

主动坦言,他就不可能从她那里打听到什么真实的情况。于是等到妻子独自先去休息——她受了惊扰,这天休息得很早——安德雷亚找

到一个随她出门的贴身女仆,问她夫人这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不同寻常的事。

这个女仆草草回忆了一下,觉得似乎没什么古怪的,除了上午的时候,他们在教堂门口被一个讨厌的老乞丐缠住。

“乞丐?!”安德雷亚这就起了疑惑。

“是的,大人。”女仆回答,“可奇怪的是,咱们夫人好像认识他还是怎么的,居然招呼了他,后来还领他进教堂聊了会儿天。”

“他长什么样子?”

“老乞丐呗!又脏又丑,弯腰驼背的!”

这女仆不是当初跟海伦娜一起随嫁过来的,对女主人从前的那点恋情毫不知情,也不可能认出那个当年风光一时的英俊青年。安德雷亚

听她这样描述,并没有就此放心。不是说他已经识破这是伪装,恰恰因为在他的印象中完全没有这种人的影像。

“夫人是怎么招呼他的?”他问女仆。

“这我记不清了。不过听到夫人喊了一个什么的,或许是他的名字吧!”

“什么名字?!”

女仆想了想,回答说:“菲拉洛?还是菲拉吉诺?”

光是听到前面一个相似的发音,这个安德雷亚就像被丢进了冰窟窿,或者当头挨了一记响雷,浑身僵硬,脸色煞白。

“啊,大人呀!”女仆吓得要命。在她看来,即使一具死去已久的僵尸复活过来,那脸色或许也不会比主人这时候看来更可怕了。

安德雷亚被她的声音提醒,很快反应过来。毕竟是个善于逢场作戏的老手,他恢复成一贯的和颜悦色,耐心地告诉女仆:那位“老人”

可能是夫人娘家的某个穷亲戚,这不是什么体面事,警告她不得张扬出去。

随后,他离开众人的视线,把自己关在一间书房里,把刚才迫使自己压抑下去的恐惧和愤怒,通过表情发泄出来。

这时候,他的心里十分清楚:当初被他迫害的菲拉吉诺不但当时没有死,现在也还活在这世上!

虽然还不清楚对方是否已经知道了真相,或者也将之告知了海伦娜——刻意乔装改扮,总不像是安然无事的。无论如何,安德雷亚明白

,摆在他面前的路只有一条:这一次,他决不能再出差错了!

正是如此。人一旦受到诱惑,犯下第一桩罪行,如果不能及时受到制裁或真心悔过;接下来,因为这样或那样的原因,总是免不了再受

刺激做出第二场罪孽来;然后接二连三地,灵魂就这么堕落下去了。

且说这边,菲拉吉诺来到那座幽雅僻静的女修道院,如何找到了他那怀着对儿子哀悼,隐居其中的母亲。

当然,他始终穿着那身乞丐的伪装。那毕竟是一座女子的修行之所,并以严厉和圣洁着称。此时天色渐晚,小伙子很费了一些口舌,自

称是这其中一位女士的亲人,总算说服院长,开门放他进去。

那位院长看他老态龙钟,又丑又虚弱,料想不会有什么差池。而且他又确实说得出那位亲友的姓名和身份,更加以为他不过是朝圣归来

,寻访亲友的香客。

菲拉吉诺跟随一位修女,依然步履蹒跚地走着,一路来到他母亲所居住的房间。这时候,已经出家当了修女的德·朗戈夫人,正和她的

贴身使女艾尔特露达一起跪在圣母像前,按照每天的习惯,为不幸早逝的儿子念诵着玫瑰经。

听到有人敲门,老夫人这才停下功课,起身准备接待,却忽然看到站在修女身后那个陌生的老年男子。

面对母亲久违的慈祥面孔,菲拉吉诺再也按捺不住了。顾不得还有人在,他挺直腰,以令人惊叹的敏捷和迅速,冲到对方跟前跪下——

“母亲!”

他激动地喊道,喜极而泣。不消辨认,光是听到这熟悉的音调,德·朗戈夫人立刻认出了这的确是她那据说已经不在人世的亲生儿子没

错。

“菲拉吉诺!”老夫人热泪盈眶,扶着菲拉吉诺把他拥抱在怀里。

看到这一系列的奇景,那位陪同而来的修女很是惊讶。艾尔特露达这时也认出了昔日的小主人,感动之余,走来对她大致解释了几句。

母子相聚的场面让人很受感动,这位善良的修女不忍打扰,和艾尔特露达一起离开了房间。

经过一番悲喜交加地团聚与亲热,菲拉吉诺冷静下来,安慰了母亲,为她讲述起自己在这一年多里的一些历险和奇遇。为了不让对方再

生什么忧虑,他同样对她也隐瞒自己是被陷害,还有后来土耳其苏丹的那些事。

德·朗戈夫人看到儿子平安健全已是心满意足,并不刻意钻研什么来龙去脉,只是听说这许多苦难,于心不忍。

“我可怜的孩子,你受了那么多的折磨,作为母亲我想都不敢去想。现在你能回到我们身边,真是天主的奇迹!”

“这的确是个奇迹。”菲拉吉诺说,“可是母亲,如果您认为这是天主的意志也好,是他创造的奇迹也好,目前为止,他也只能为我做

到这些了——接下来的一切,都是命运交给我来执行的裁决。”

听到他这么说,老夫人很是疑惑。菲拉吉诺缄口不言,转移话题继续安慰母亲。

关于这对母子的消息很快传遍了修道院,院长也来一看究竟。至于那个丑陋的糟老头怎么一下子就变成一个年轻高大的俊小伙子,她感

到受了欺瞒,暗暗有些恼怒;可是看到德·朗戈夫人如此欢喜,也颇受感动地赞美了几句天主创造奇迹。

这时已近深夜了,周围都是荒郊野外。如果碍于清规,不许这男子留下过夜,显然又有悖出家人的慈悲。德·朗戈夫人极力为儿子担保

,院长看这年轻人的举止也是从容有礼,不像个歹人。事实上,她倒是担心手下那些个年轻修女们,怕她们对这样一位年富力强的美男

子动了凡念,日后好长一段时间都要心绪不宁。不过好歹只有一夜,院长同意把后院的柴房腾出来给菲拉吉诺歇息。

确认了母亲的周全,焦虑多时的菲拉吉诺总算感到了些许安宁。他暂时抛开仇恨压在心头的郁闷,回复到从前那种积极乐观的思维方式

,设想起今后与母亲一起过着他们曾经有过的贫穷但依然安乐自在的生活。

可是,那个对苏丹的承诺怎么办?他忽然想到这一点,心思又紧张起来。若是稍后成功结束了这一切,他又该怎么对母亲解释接下来的

离别呢?那或许就是从此再也不能见面了。

还有伊玛尔……

不经然想起这个名字,菲拉吉诺情不自禁地屏住呼吸,心里就像被什么刺痛了一下,泛起一阵酸楚。但愿他已经平安无事地回去了,他

心想,然而他所忧虑的绝不仅仅与此。

后来菲拉吉诺睡着了。过了不知多久,他模模糊糊听到一些喧哗,稍稍睁开眼又看到光亮。起初还以为是天亮了,接着他又嗅到一股刺

鼻的烟火味,这才有所警醒,一骨碌起来,终于听清楚外面那些女人们正嘶声竭力地大喊——

“火!火!房子起火了!”

*四旬斋,每年复活节前四十天里的长期斋戒,这之前的两周左右正是着名的威尼斯狂欢节举办期。

*木屐,中世纪到文艺复兴时代的欧洲富人为保持清洁,出门时通常在珍贵的软底鞋外面套一层厚底木拖鞋。

第六章

听到这样的呼喊,菲拉吉诺毫不迟疑,迅速奔出柴房,顿时感到一股热浪席卷而来。在他眼前,那座古老的建筑物正沐浴在巨大的熊熊

烈焰中。

“母亲——”

他嘶吼着,不顾一切地冲向火场,却马上被猛烈的火势击退。滚烫的火舌燎痛了他的脸皮,菲拉吉诺不得不退后,眼泪都流了出来。

“少爷!少爷!”

附近传来艾尔特露达的喊声。菲拉吉诺看到这位老女仆努力挤出人群,冲到他跟前。

这会儿他才发现,原来修女们差不多全都跑了出来,就站在他身后不远。很多都还穿着睡觉时的单薄衬衣,被他这样看着,多少有些不

好意思。可是菲拉吉诺顾不得这些,马上试图在这群人当中找到母亲的面孔。眼前的艾尔特露达牢牢攀着他的肩膀,红着眼睛地对他说

“少爷,不好了!夫人、夫人她……”

“怎么了,艾尔特露达?!我母亲受伤了吗?!”

“不,我不知道!可是……有人把她给劫走了!”

“你说什么?!”

菲拉吉诺惊讶地喊道。那位忠实的老女仆随即也大哭起来。

“我……我真没用啊!光顾着催夫人快走,没想到前面有人闯了进来,一下子就把她给劫走了!我才离她几步远,可是那人一眨眼儿就

不见了!”

“什么人?!什么人胆敢这样对我母亲?!”菲拉吉诺急切地问。可怜的艾尔特露达惊吓过度,什么也不记得了,根本无话可说。

这时候,一名脱掉头巾的小修女来到这焦急的年轻人的跟前,小心翼翼地打了个招呼,告诉他,不久前,火灾刚刚发生的时候——“当

时我还不知道起火了呢!”她说,看了对方一眼,羞怯地低下头。

总之,这姑娘当时还在睡觉,只听见有人敲了敲门,在外面粗声粗气地问她德·朗戈夫人住的是哪一间屋子。她睡得迷迷糊糊,随口就

回答了对方,接着才忽然想起那是一个男人的声音,赶紧起来,打开门看见一个高大的汉子,正朝前面飞快跑去。

“他长得什么样子?!”

“我没看见脸!”女孩说,“可是他很高!非常高!壮得像一座小塔!脑袋上还包着头巾,好像是狂欢节的化装打扮!天主保佑!当时

我还以为那是个魔鬼呢,差点吓晕过去!”

听了这番离奇的描述,菲拉吉诺将信将疑。其他一些修女也纷纷回忆说,自己也是听到有人敲门才及时醒来的。

这时火灾还未停息,院长点齐人数,安顿好伤者后,为了能最大程度减轻损失,组织众人从井里汲水上来,希望能尽快把火灭了。

直到破晓十分,火才算完全被熄灭。所幸没有什么严重的伤亡,只一位年老的修女因为行动迟缓,被烧伤了腿部。后来院长进一步清点

人数,唯独菲拉吉诺的母亲不见了踪迹。

“这真是太不可思议,年轻的先生。可是请您相信,令堂是一位虔诚善良的信徒,无论发生了什么,我主都会保佑她的平安。”

对此,院长委婉地说了许多道歉话。菲拉吉诺不是不讲理的人,而且他也隐约感觉到,会不会就是因为自己的光顾,才给这座偏僻圣洁

的修道院带来这场无妄的灾难?总之他也隐隐有些自责,绝不会怪罪给修道院。倒是艾尔特露达哭得很伤心,好像从此就失去了女主人

似的。

修女们也都觉得很奇怪。按理说,她们都严守清规,早早熄灯入睡了;如果说是天干物燥失的火,按照常理,多半都会在柴草堆积的柴

房或马厩里发生,怎么可能无缘无故从房子里燃烧起来呢?

第二天正午,余热退去。菲拉吉诺率先回到房子里,帮助修女们收拾清点了一些剩下的财物。他来到那几间起火最早烧得最严重的屋子

,着意检查了一下,在灰烬里发现了几根烧得乌黑的箭头。他感到惊讶,随手擦去上面的污迹,露出金属的铮亮本色以及一股淡淡的焦

油味。

这种东西出现在修道院里是绝对不正常的!与此同时,菲拉吉诺很快联想起当年他在军队里的时候了解到的:安德雷亚是个射击瞄准的

高手。

难道正是这卑鄙的魔鬼深夜跟踪前来纵的火,并指派手下闯进屋里劫走他的母亲?

菲拉吉诺再次陷入到仇恨的痛苦折磨中。作为隐蔽的复仇者,他还没采取任何针对行动,对方却先发制人将了他一军。

多半是海伦娜,他心想。即便不是她亲口告知,也有可能是她身边的仆人把昨天他们的偶遇转告给她的丈夫,走露了消息。他后悔自己

当时不该冲动地去跟她相认,暴露了身份。

他的猜想没错,这火确实是海伦娜的丈夫亲手放的。

当初陷害了菲拉吉诺,安德雷亚也是做贼心虚,一回到威尼斯,他不但造谣说这个英勇的年轻战士是叛逃而死,并设法秘密探查过菲拉

吉诺母亲的情况,知道她隐居进了这间修道院。这时听说妻子与对方的会面,他立刻想到,菲拉吉诺一定会尽快赶往那里与他的母亲相

会。

天黑之后,安德雷亚独自骑马出城,不费力找到了修道院。他先是躲在围墙外面,偷听到过往修女们的交谈,得知当天下午的确住进了

一个漂亮的年轻男人——这件事倒真是在女人们当中引起了小小的轰动。安德雷亚偶然心生一计,转而来到附近的村庄,设法问一户农

家借了一套捕鸟用的短弓和箭,把浸了油的箭头点燃,分别从好几扇窗户里射进去,继而引发了火灾。

干下这桩凶残的罪行后,他深知不可在现场久留,火刚烧起来没多久,便掉头迅速返回城里家中。很快,女修道院失火的消息传入威尼

斯城。身为官员的安德雷亚得知当晚果真失踪了一名上了年纪的修女,正是菲拉吉诺的母亲。他低估了女修道院的严厉,以为菲拉吉诺

会被允许住在他母亲的房中,继而想象他多半也随之一起被烧得灰飞烟灭了,只是修道院碍于脸面,不敢汇报罢了。

同样地,海伦娜也听说了火灾的事,心里马上就联想到菲拉吉诺,难免忐忑不安。凭着对旧情人的关心,她多次秘密地派人打听菲拉吉

诺的下落。可是无济于事,这么个大小伙子,不管他装成什么也好,整个人就好像凭空蒸发了似的,了无踪迹。她不禁担心他是否真的

在那场火灾中遭遇了什么不测。

“怎么了,我美丽的夫人,最近你怎么总是这么愁眉苦脸?”

安德雷亚看到妻子这些日子里的心神不宁,其实早就对她的心境把握住了八九分。之前他也多次这样故意询问,试探她到底知情到什么

程度。海伦娜年轻稚嫩,不擅隐藏心绪,安德雷亚对她的秉性可说是了如指掌。他很快确信,对于自己过去和现在的所作所为,妻子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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