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风残月 卷二 晓风+番外——小茄子
小茄子  发于:2011年03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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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晓风

七十一:江州史可

史可,江州人氏,三十了,还未成家。终生抱负是谋个一官半职,光大门楣。一听说帝君的指令,便变卖家里所有值钱的东西,又东拼

西凑,直捣黄龙。

“老父亲临终前握着我的手,那个劲啊,痛得我就要跳脚了。啊你,不要客气,多吃点,瞧瞧瘦得。”接着又是一大长串的关于身体强

壮了才有力气做大事的话题。

面前,是一碗热气腾腾的白粥,白粥,泡着几颗杏仁、红豆,嗯,翻翻,捣捣,还有花生。莫不是……

史可挠挠脑袋,面露羞涩,“呵呵——腊八粥,很香,你吃吃看。”

头一歪,腊八粥。腊月初八,喝腊八粥,保来年平安。用杂米、豆、核桃、榛子、松子、枣、栗之类煮粥,盛起后,碗中还可上铺干果

色糖。在四河城的时候,父亲会加我喜欢的葡萄干、瓜子仁、青红丝。

“腊,腊八。”

“是啊,虽然已经过了,可我也就只会煮这个。那——你肚子一定饿了吧?”

放在嘴边的勺子,冒着热气,熏迷了眼。张嘴,含住,嚼食,吞下。再没有人,会细心的将粥吹冷了,才喂到嘴边。也再没有人会牵着

我的手,说——残风喜欢喝什么,喜欢吃什么,喜欢穿什么……我都知道。

“怎,怎么了?别哭啊——就算再好吃,也不要感动成这样啊?”一行泪,惊得史可慌了阵脚,又是哄,又是找巾帕,实在没法,捻起

衣袖。粗糙的布料,磨得皮肤生疼。

史可上荼焱,满腔热血,非要捕了神兽,讨个官。江州和四河城一样,离荼焱是十万八千里,他花了一个半月的时间才到荼焱。好不容

易托着村里一个教书老先生的信找了地方住,结果正碰上巫师捕获神兽的消息。他大叹,时不与我,时不与我。

荼焱纸贵,短短数日,银两散尽。他动了回江州的念头,但一没银两,二失面子。史可也算有骨气,二指指天,面朝苍天,对已故的二

老发誓——在这帝都,定要做大官,赚大钱,住有前后院的大房子,吃山珍海味,讨如花似玉的老婆。不求三妻四妾,但求漂亮!

史可投在礼部尚书毕子铭门下,做了个门生,又因其才华不错,加上毕子铭启蒙师傅的推介信,他在府上当了个教书先生。食宿无忧,

便开始了他的求官之路。

在江州,史可也算小有名气。二十岁开始参加乡试,第一次没过,苦读三年,再来,还是没过,不要紧,再读,再考,总算在他二十七

岁的时候过了乡试,却因为同年二老归西,悲伤过度,错过了春天的会试。可这并没有磨没史可的求官之心,毅然决定三十岁参加他人

生当中最后一次科举。若是这次再失败,便要走偏门,求官之路没有断头。

就是这样一个男人,在得知我的名字和经历后,握着我的手,激动的差点哽咽。

“以后就让我来照顾你吧。”

就这样,因他一句话,我暂且留在了荼焱。听说了他的经历,或许是抱着无聊的心态,想看看求官心切的史可,是怎样走上他的为官之

路的。

七十二:腊月小年

腊月二十四,小年。

年节间,史可不教书,空余下来,他会在荼焱大街小巷溜达。也不做什么,就喜欢在各家门前看看,瞧瞧,偶然也会冒昧的进去坐坐。

自然,那些有头有脸的人家,可不是他史可想坐就坐的。

清晨,就在噼里啪啦的震耳声中醒来,史可已经出门了。

史可住的地儿是礼部尚书府的下人院子,他教的人也是那些下人的孩子。依他的背景,这已算不错。

对面房的刘叔从水房回来看到我,大老远就叫开了。“小葵,忙着呢?”

“不忙,应个节,打扫打扫。”看不清人脸,住了几日,凭声音还是能认出谁来。

“那好,帮刘叔个忙。”刘叔过来,在门外的台阶上坐下。

门前的雪早有人扫了,太阳出来后,空气更是清新。石板面曾亮曾亮,看着,不觉笑出声。

“小葵,笑你刘叔什么啊?”

“没,刘叔,精神头真好。”

“呵呵——就小葵嘴甜。小葵啊,你的事刘叔已经和老爷说了,你也是可怜人家,老爷让你在刘叔下面干,你可愿意?”

刘叔说到底也是毕子铭的远方表亲,当个管家,在府上有一定的说话份儿。可刘叔人好,见谁都哈哈哈一张笑脸,大伙儿都挺喜欢这个

五十多岁却孤家寡人的老头。

将抹布往水盆里一扔,摸索着,坐到刘叔身边。

“小葵,今天天气不错,又是小年,跟刘叔出去,买些糖瓜糕点,祭祭咱们的灶王爷,讨个来年好福气。”

礼部尚书的门槛很高,临近过年的这几天,天天时时有人上门送礼拜见。下人自然是走下人的道,旁门开在小巷口。

出了门,拐三个街道,就是直通西武门的玄黄大道。

“小葵,看不清,听听过年的热闹也好。”

“嗯。”这几日听史可在耳边扯东扯西,为了应付这个话多的男人,只要不着急,我还是能流利的和人进行简短的交谈。

上了穿城河的浪桥,前边是高高矮矮的土房平屋,后面是琼台楼阁。周围人流流窜,不停,吵杂的脚步声,纷乱的话语声,一瞬间,不

知身在何处。

“小葵,小葵。”

“啊?啊!”

“呵呵——小葵,很热闹,对不对?”

刘叔还在往前走,见我一直未跟上,急声唤道,又见我一脸痴傻的模样,直摇头。可能是我中了三日醉后,身形一下子消瘦很多,加上

可视能力低和体弱,后院的大伙儿都很照顾我。由以刘叔和史可为过。

“小葵,看好,那里住着咱们帝君,想当年,刘叔第一次到荼焱,正逢帝君上任。就在这个祈福台上,那个风姿,高贵得让人睁不开眼

。”

我可以想象,虽然从未见得炎帝的模样,但长辈口中常会提起,画像诗歌也常有描述。是个俊美异常,神勇异常,高贵异常的男子。反

正,比那什么永王不知要强多少倍!

到了糕点房,卖糕点的桃儿姑娘一见刘叔,就笑开了花,整个春天提早到来。

“刘叔,毕尚书大人府上的东西,还差个两天呢,你要不过两天再来啊?”

“呵呵——今儿来是拉小葵见见世面,顺便买些糖瓜糕点,祭拜灶神。”

那桃儿姑娘跐溜一下,窜到我面前,绽着一张春花脸,对我动手动脚、上下其手,毫不避嫌。惹得我哇哇乱窜,那色女才捻着下巴,道

:“好货色!皮够嫩,腰够细,臀够翘,小嘴儿够红润,就是……眼神儿差了点。小葵啊,你是越来越水嫩了!”

旁边打工的小伙子扑哧一笑,这边刘叔嘴都张到耳根子那了。

我真是,要多丢脸就有多丢脸——

“啊呀呀——还脸红了!”色女桃儿继续调戏民男小葵。

“刘,刘叔?”我不得不向刘叔求救,就我那点视力,想逃都认不了路。

“好了好了——桃儿姑娘,光天化日,不要再逗咱们小葵。”

秤三斤糖瓜,一斤枣泥糕,五两蜜糖,外加八两白干儿。刘叔晃着手里的白干儿,笑眯了眼,“小葵,今儿晚咱们好好喝喝,你史大哥

可是个酒鬼。”

我也乐了,虽然一次都未见史可喝过酒,“小葵,酒量很差。”

“没事儿——图个高兴儿。”

辞了糕点房的桃儿姑娘,又去了布行、酒楼、茶肆……算了算今年尚书府的帐,刘叔带出门的腰包一下子扁了许多。

过了一家玉器行,刘叔叹气老久,我不解,问出口。

刘叔指着那家店的招牌说:“前个月儿,这里还是那绕佛阁的地儿,今天都换了主子了。”

绕佛阁?杨家?杨家可是大家,怎么会?

刘叔道:“小葵初来荼焱不知道,那场变故啊,倒了多少名门望族,不止是杨家,连四河城的城主都换了人。”

我还来不及想清楚,耳边传进细碎的谈话。

“你可不知道,那虞老将军有多可怜,老婆跟人跑了,儿子当了娈童。”

“这话可不能乱说,小心被人听到。”

“怎么乱说了?那虞夫人跟金玉门门主有一腿,临阵倒戈,甩了虞老将军,害死了那四河城的城主,这可是众所周知的事儿。”

“那也是前两个月的事了,你怎么还拿出来说啊?”第三个人插入,就那无事妇人爱嚼舌根。

“这不是因为昨天,牙将军将那虞公子娶进门,封了将军府第一公子嘛——”第一个人说得神神秘秘。

“牙将军和虞公子的事,不是早些年前了啊!”

“那是一回,现在晓风山庄没了,那些个公子姑娘都散了,就那虞公子,重新迎进门,岂不……”

……

“所以这做人呐,还是平平淡淡好——小葵,小葵,走了!”

“哦——”

七十三:无可救药

小年夜,祭了糕点,拜了灶神。搭起小桌,两斤落花生,一斤糖瓜,八两白干儿,五两蜜糖。

月朗星稀,深蓝晴空。

三根板凳儿,一老,一中,一少。

白干儿落花生是他们的,糖瓜蜜糖儿是我的。

刘叔和史可干得痛快,我拨花生拨得响亮。

史可抓了一颗,食指一弹,头一扬,叭咋,咬得清脆。刘叔拿着瓷碗,笑得红脸。

蜜糖儿甜了我的心。

过年,闲事忙,刘叔是管家,比所有人都忙。史可倒落得轻松,我更是闲人一个。

“刘叔。”

“只要小葵一叫这刘叔啊,刘叔心儿就好甜。”老头儿葛拉打个饱嗝,一张嘴,酒气冲天。

“刘叔,您老人家醉了,回房歇息着吧。”史可劝道,他自个儿其实也喝了不少,那八两白干儿,五两都是他喝的。

刘叔呵呵笑着,满脸幸福劲儿,“小史啊,你这就不懂了,刘叔今个儿高兴,高兴,知道吗?”

“是,高兴,高兴。”史可随便应着,起身,扶住了刘叔东倒西歪的身子。

“小史啊,小葵可是个好孩子,你可不要欺负他哦?”

“好好好——我哪敢啊——”他扶着刘叔进房,一边转头冲我做了个鬼脸。

我没忍住,笑出了声。

“这就对了——啊呀,小葵,你笑刘叔什么?”喝醉了,耳朵还那么尖。

“没,刘叔,精神头真好!”

“啊呀呀——小葵就是嘴甜呐——”

半托半拉半哄半骗,才将刘叔安顿好。

收拾残局,白干儿见底,花生壳撒了一桌一地,拿扫帚扫了,剩余的甜瓜和蜜糖收好了,才拍拍手,打算洗把脸。

史可从房里出来,倚了门栏,道:“猜我今天去哪里了?”

“哪里?”

掬了水,倒脸上,摸索着去取帕子,有人递上,取了,道声谢。擦完脸,呼口气,舒服很多。

“你视力还是那么差吗?”史可帮我提着水桶,倒去花坛里。我收拾好桌椅,又收好脸盆。我们和刘叔对门,其他几间房都是空房,平

时用来放放杂货之类的,那些下人和我们的房间又隔了几间。

进了屋,脱了鞋,解了衣衫,躺下就睡。走了一天,还真挺累人的。

“小葵,我的问题你还没回答呢?”史可一道爬上床,并头而睡。

我转过背,问:“你,想听哪个?”

“先说说视力。”

“白天,还好些,晚上……”摇摇头。

史可叹口气,沉默片刻,继续道:“白天去了上医院,遇到个人,聊起来,才知道是熟人的朋友。”

“挺好的。”

“我向他说了你的情况,他说可以帮忙。”

我心一惊,又一沉,整个身体都绷紧,“真是个,好人呢!”

史可浑然不觉,自顾自道,“是啊。等你病好了,等我当了大官……小葵,我带你回我们江州。”

“江州?”

“荼焱这地虽繁华,但人心大都不纯,小葵你不适合待在这里。”

我不语,假装睡着。

史可叹气,声音放的很轻,“小葵,你不知道。我第一次看到你的时候,你真的弱不禁风,被人一推就倒,那样儿,看了挺心疼。你心

眼那么直,以后一定会被人欺负。但等我当了官,我们就不用怕了。我一定会保护你的!”

一夜无眠,竟是荒唐的梦。

梦里闲月笑的温柔,牵着我的手,下马车,踏上红枫大道。浅云居里,牙晓泡茶,细心专注,精致的侧脸,无比动人。

终归还是忘不掉——

那一切都太美好,美好到就像一场梦。

三日醉里,我夜夜噩梦,夜夜惊醒,然后反复想着,还是闲月的笑,牙晓的眼神。

我已经——无可救药。

七十四:生活流水

大年三十,吃了年夜饭,和史可还有隔壁的又太守岁。

小孩子精神好,两眼精灵精灵,瞪圆了,就等子初一过,窜出门,放鞭炮。院子里也围了不少小孩大人,嬉笑着,毫无睡意。

我却不行了,一过了亥时,人就开始犯困,哈气连天。史可见了,拿手肘推推我。

“小葵,早点睡吧,我在这里守着,到了子正再叫你。”

我点头连连,实在是瞌睡虫上脑,支持不住了。

进了里屋,倒头就睡。

迷糊间,听到有人进来的声音,在床头待了一会儿,又出去了。以为是梦,也便没去在意。

又是一夜旧梦,翻来覆去,难以转醒。

感觉有人在推我,睁开惺忪朦胧,却见史可的脸黑了一圈。

“怎么?玩什么了?”手贴上,给他擦擦,都是灶灰,一定又是他那些学生调皮。

史可突然握住我的手,我一顿,还未明白过来,耳际响起轰天的爆炸声。

噼里啪啦,嘭嘭嘭嘭,噼噼啪啪,嘭嘭啦啦,一长串,冲上天。

“新的一年,小葵。”

“嗯。”

转头,透过被火光映亮的窗户纸,外头,小孩儿蹦上蹦下,拿着手里的烟火,满院子的跑。

“怕不怕?”史可捂了我耳朵问。

摇摇头,不说话。

史可爬上床,将我揽在胸,道:“就这样,躺个时辰。”

“还要出去?”

一条棉被,两个人盖,史可就像个暖炉,抱着真暖和。

“有点事。”说完,拍拍我的头,又揉揉,“小葵,快睡。”

一早被外头吵醒,年里,大家都很兴奋。被窝里凉了,史可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出去的。

整理完床铺,刘叔就在门外喊。“小葵,忙不忙?”

出门,微笑,摇头,“不忙,刘叔,有事?”

刘叔挠着脑袋说:“厨房里人手不够,你去帮个手儿。”

尚书府里的厨房,忙得是一团窝。厨房管事的赵老,一见我,眉头就皱起,骂完了几个洗菜的小丫头,才想起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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