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孤注掷温柔(出书版 穿越 第二册)BY 阿堵
  发于:2011年03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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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习武的时候跟师傅学的。后来家里应酬多……」转口,「到底伤身,别这么喝了。」朦胧中看不清他脸色,伸手探一探,不烫了。掀开薄被钻进去,翻身把他扣在下面:「喝就喝吧,媚眼儿乱飞,酒能乱性知不知道?」

「你这是污蔑!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唔……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嗯……」负隅顽抗失败,彻底投降。

「咱们不点灯,咱们吹蜡……」

「淫贼……」

萤火虫都仿佛不好意思了,羞得提着小灯笼藏到草丛里,悄悄吸露水。

等萤火虫们撑不住快要瞌睡的时候,风里传来比虫鸣更细微的响动。

「你往我脖子上套什么呢?——莫非劫完了色,还要谋命不成……哎哟!」

长生腾出手在他最要命的地方不轻不重捏了一把:「让你屡教不改!就爱胡说八道……」

手里的东西套上他脖子,又把头发小心理顺:「这个是生辰礼。」

「是什么?」

「进去再看。」

子释沉默半晌,忽问:「有寿礼,祝寿辞有没有?」

等了好一会儿,听长生道:「有。」

温软的唇重新凑过来。细密悠长的一个吻结束,他说:「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你生辰我可什么也没送。」

「怎么没有?你忘了,那天夜里……」

「闭嘴!」

长生抱着子释摸回二楼,比之前两人出来动作更轻巧。子释把生辰礼物摘下来,借着火光细看。绳圈上坠着小小一颗圆溜溜亮晶晶的白色石头,背面两个字:「长生。」铁划银钩,峭拔稳重。

笑。悄声道:「这不是绝谷里的围棋子儿么?这么硬的石头,难为你刻了字不说,居然还钻了个孔——呵,书法大有长进。」

长生又给他戴上:「不许随便摘下来。」

「嗯。」

「不许『嗯』。」

「好。」摸摸绳圈,好奇,「你拿什么做的?好像很结实的样子。」

「山藤。」

长生心想,它可是辟邪祛病最佳圣物。蛇皮绞索编的,还在蛇血里泡了泡——晾了好多天才把血腥气散尽。才不告诉你。

正担心他还要追问,低头一看,嘴角含着笑意,已经睡着了。

第〇二七章:狭路相逢

直到第二天下午,四个人才背着满篓的鲜菜干果糍粑腊肉,在全寨男女老少盛情挽留声中离开。

黄昏时候,找了一处砍柴人歇脚的茅亭休息。刚把火生起来,长生忽道:「别说话。」侧耳听听,两下扑灭火堆,烧焦一头的树枝塞进灌木丛深处,又抓起一把土撒在刚刚生火的地方。

「有人来了?」

「不止人,还有马。」长生脸色凝重。其实最要命的,是他觉得自己似乎听到久违的乡音了。

子释吃惊:本地山民从不骑马,是什么人这个时候骑着马进了山?

四人手搭凉棚站在茅亭一侧,从树缝往下看。

果然,人语马蹄声传来,似乎不在少数。打头几个出现在路口,居然是夏人士兵。紧接着,让兄妹三个更吃惊让长生无比心惊的情况出现了:跟在夏兵后边,摇摇晃晃骑在马上的,赫然是一小队西戎骑兵!

按说西戎兵上了马,「摇摇晃晃」这种词完全不可能用在他们身上。无奈这见鬼的山区,羊肠小径,左右曲折,上下颠簸。到了狭窄逼仄处,还得下来牵着马走,弄得心情极为不爽。他们一边骂骂咧咧下了马,一边抬脚踹前边带路的夏人降卒。

四颗心立刻提了起来。

长生转头看看:一侧是高崖,一侧是深谷,野草长藤,杂树丛生。不是没有地方躲,然而急切之间,不知深浅,说不定反而出事。子释眯起眼眺望一下,低声道:「照这个速度,还得一会儿才能上来。」在亭子里转了个圈,忽然探出身子,倚在栏杆上,努力向下张望。

长生一把拦腰抱住,压着嗓子在他耳边吼:「不要命了你!」

「你下去看看。」子释指着亭子底下,「我觉着,这下边,两块石头之间,好像有能待人的地方。」

四角茅亭,两条腿支在山道边,另外两条腿架在凌空伸出去的两块大石头上。长生攀着亭子沿儿翻了下去。不一会儿,小声道:「把竹篓递给我。」

兄妹三个齐心合力,先递东西,然后递人,全部安全转移。两块大石头恰好斜面相对,底部连接,形成一个三角形的空隙,四人堪堪缩在里头。

西戎话夹杂着或标准或走调的夏语在空谷幽壑中回荡,越来越清晰。仅有的信息已经足够得出结论:他们是进山来抢粮的。

当然,听在长生耳朵里,内容要丰富得多:这些西戎兵是去年被义军刺杀了的千户领虞良的手下。虽然大王子曾经红着眼睛赌咒发誓要为虞将军报仇,但虞良手下两千人马被打散分到其他各部后,很快成了没娘的孩子,待遇明显下降。

楚州其他地方粮食搜刮得差不多,上头打起了山区的主意,派到山里找食的几乎全是虞良旧部。他们分成若干小队,由本地忠勇军(符杨命令把投降的夏军统编为「忠勇军」,取其弃暗投明,忠勇可嘉之意)领路。遇上散户或小村寨,直接就扫荡了。扫荡不了的,探明路径,领着大部队再来。

这一队人心中十分不平,再加上几乎走了一整天,还没见到传说中的村寨,难道要在这深山野外耗一夜不成?个个暴躁不已,又叫又跳。带路的夏兵畏畏缩缩:「只有一个……一个山头了。」

子释对长生道:「还来得及,你现在马上回去,给宝翁族长传个讯。」

长生不说话。钻出去吊着石头看了片刻,再进来,已然有了决断。

「一共十七个,五个夏兵,十二个西戎兵。」摸摸腰间箭袋,「就地解决了吧。」

子释知他不放心自己三人:「我们躲在这儿,不会被发现的。」

「西戎兵既已到了这里,往后只怕越来越难走。总得让子周和子归练练。这个数目不多不少,机会难得。」不再看他,对双胞胎道,「子归,你留在这儿,负责前头五个夏兵。子周跟我来。」

进山之后,从山民手中买了弓箭猎刀,两个孩子也装备上了武器。

男孩儿又紧张又激动,手心冒汗,脚步发虚。长生抓着他胳膊带上山崖,攀着树枝停下:「你是愿意杀人,还是愿意射马?」

「啊?」

「杀人呢,得保证不留活口。射马呢,得保证没有跑掉的。」

听着长生哥哥平缓的语调,子周镇定下来。此刻既不是兴奋的时候,也不是害怕的时候。想想道:「杀人肯定做不好。我射马。长生哥哥不是说过,马通人性。有人牵着,万一不中要害,受痛之后,也多半往侧面冲。肯定跑不了。」——侧面深谷,马儿掉下去断无生理。

果然是可塑之才。长生点头:「去吧。找个合适地方藏好,注意看我手势。」拎着手里的犀角长弓,有点遗憾。这把也算不错,比起自己原来用的「青弋」还是差多了。也就撑得住连珠三发,五发恐怕不行。不得不麻烦点。

茅亭下方,子归侧倚着洞口一段斜枝,弓箭拿在手里,微微发抖。

越来越近。差不多可以看清对方的脸。

正要抬手开弓,子释从后边轻拍她肩膀:「再等等。等鱼儿再游过来些。」

鱼儿?子归心神一凛。下一刻,眼中看到的,只有箭靶子。

这一场小型伏击战,不过一炷香工夫,以伏击方的全面胜利而告终。虽然以寡敌众,但是有心算无心,又占了天时地利,三个人实力够强,配合默契,打得干净漂亮。十七名士兵,十二匹战马,全部歼灭。

长生怕有士兵认得自己,根本没露面,十二支箭四轮连射,迅雷不及掩耳。眼见人都倒下了,纵身过去,给没死透的统统补上一刀。望着地上的尸体,默默道:「对不住了,今日只能叫你们做弃子。」把箭全部拔出来,就在死尸衣服上擦擦血迹,收回袋子里。

回到亭子底下,道:「天快黑了,应该不会再有人来。我现在去苗寨报讯,你们还待在这儿,以防万一。」说着,箭袋解下来交到子周手里,钻出去不见了。

兄妹三个静静蹲着。双胞胎「砰砰」的心跳声在昏暗狭小的空间震响,仿佛要冲出胸腔一般。

「子周、子归,手伸过来。」子释轻轻道。把两双潮湿发热的手合在掌中,不再说话。

大哥的手清凉、干爽、宁定。两个孩子渐渐冷静下来,雷鸣般的心跳化作平稳悠长的呼吸。不约而同想:「本以为我们在保护大哥,原来,还是大哥在保护我们……」

过得两个多时辰,长生回来了。跟他一块儿来的是苗寨里一半共计九名成年男丁,举着火把,由宝翁族长亲自率领。

「顾小兄弟,想不到你们几个年纪轻轻,这样好本事!」族长一边伸拇指,一边指挥其他人下谷挖坑。死掉的这批士兵刚开始山区扫荡工作,还没抢着什么钱财,武器倒是不错。众人取了刀箭长弓,尸体扔下去就地掩埋。又把马匹都拖上来,现场开膛破肚,马肉切成大块装到背篓里带回去。

长生把子释拉到自己身后,瞅着亭子里一片血肉模糊,暗暗皱眉。后头那个明明脸色惨淡,却不肯老实待着,踮起脚插话:「西戎兵进山抢粮开了头,恐怕不会善罢甘休。」

「我们从明儿起,就在这山口轮班放哨。」族长家老大接道,「苗家人岂是好欺负的,定叫他有来无回!」

子释却直接冲着宝翁道:「族长,今日不过是小股散兵游勇,若真来了大队兵马,寨中妇孺不少,还是避避锋头吧。」

「若真是那样,也只能再往山里头挪一挪了。明日就叫大宝二宝去其他几座寨子打探打探。」望着他们四个,诚挚邀请,「你们当真还要往江边去么?太危险了。不如和我们一起……」

「多谢族长。只是……我们得去回梦津寻亲。」

再三挽留,见他们态度坚决,宝翁道:「去回梦津的话,这山里倒有一条小路。不过走的人少,会辛苦一点。你们几个有功夫,想必没问题。」说着,把老二招过来,「你去乌夯寨,正好顺路,送他们一程。」

「有宝二哥领路,太好了。」又笑着补一句,「会功夫的是他们仨,可不是我。」

等现场清理完毕,已是半夜。男人们背起竹篓,要连夜赶回去。临走,宝翁领着众人向四位救命恩人隆重道谢,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双手递给长生:「它会保佑你们一路平安。其他苗人见了,也会知道你们是朋友。」

长生明白推辞不得,肃然接过。原来是一个巴掌长的牛角尖儿,雕着繁复的花纹,两头錾了银边,沿儿上打孔穿了根红绳。牛是苗家神兽,牛角被视为圣物。心知这是一件十分要紧的信物,转头捧给子释。子释却笑道:「族长给了你,便是信得过你。再说,这个东西配你正合适。」

其他人都走了,二宝却留了下来,和他们同行。

茅亭已经没法待,明日白天来放哨的人会接着收拾。二宝领着四人找到附近一个山洞,架起火烤马肉。双胞胎等不及了,拿出果干就啃。两个孩子紧张的心情这时候才真正彻底放松,立刻觉得又累又饿。总的来说,第二次杀人,比起第一次,心理素质强悍了很多。

子释先送了两块果干给二宝,又拿了两块放到长生手里。

「你不吃?」

「不饿。」

唉,没辙。总不能老封了穴道逼他往下咽,一样伤身。想想,起身抓了一把青菜心儿豆苗尖儿扔到锅里,道:「我去打水。」

「水囊里还有点儿——黑咕隆咚,上哪儿打去?早上再说吧。」子释话没说完,那头一闪身,没影了。看二宝一脸奇怪,只好解释道:「这个……咳,大概是一路死人场面太多,我见血就吃不下饭,尤其不能吃肉,一吃就吐……」

「怪不得你上了桌干喝酒不吃菜。」二宝恍然大悟,看他一眼,「也是,你这副模样,就得深宅大院精米细粮养着。」

子释知道自己这毛病说出来定要遭到劳动人民耻笑,乖觉的不再辩解。子归为大哥感到委屈,道:「大哥什么都不怕。不管遇到什么危险,比我们都要镇定……」子周也开口帮腔。

看着两个傻孩子无比严肃的维护自己形象,子释眼底带着笑意,默默坐在一旁。

长生回来,两个孩子正说得二宝丢盔弃甲,缴械投降,大叫吃不消:「我真的不是要取笑你们大哥,就是讲句实话……」

问了问缘由,也笑。把锅架在火上,吆喝旁边看热闹的那个:「过来自己动手。」又削了一块糍粑下到汤里。

子归惊喜:「这不是年糕汤么?」等子释盛一碗出去,摇摇头表示不用再添,女孩儿切了好些腊肉片子放里头。顿时香气四溢,教人垂涎欲滴,连二宝都忍不住喝了两碗。

往北行了三日,在乌夯寨住一晚。这个寨子位置更加隐蔽,暂时还没有发现西戎兵的踪迹。

二宝留下口讯,又陪子释他们走了两天。翻过不知第几个小山头,指着石缝中淌出来的一条小溪道:「这里是姊妹河的源头,一直流到红粉渡进了练江。你们顺着它走,到了鬼王镜——就是一块白色的大平石头,向西北拐,翻过凤凰岭,笔直下去就是回梦津。十八总在回梦津最西边,紧挨着居陵山碎梦崖。」

停一下,还是忍不住问:「你们的亲戚,当真住在那种地方?」随即又释然,「你们几个这么厉害,亲戚想来也不是一般人。呵呵,当我没问。」和子释四人依依惜别。

俗话说:「人愁红粉渡,鬼怕回梦津。」

红粉渡、回梦津,是练江在楚州境内最西边的两处渡口。前者虽然水急滩险,不管顺流逆流还是横渡,经验丰富的熟练船工尚且能走。后者则要险恶百倍:涨水时惊涛骇浪,漩涡激流变化莫测;枯水时暗礁林立,上下落差高达丈余。普通船工别说渡江,连看一眼都可能受不了。

整个回梦津一段江面,合称为「凤茨滩」。所谓「十八总」,指的是沿岸十八个勉强可以停泊船只的小水湾。住在当地的人们,就靠着这十八个小水湾运送山上砍伐下来的木材楠竹,到红粉渡寻找买家。世世代代,以此谋生。其中十八总位于最西边,紧挨着居陵山临江的悬崖。

从古至今,几千年来,不断有人梦想驾船逆流而上,冲过凤茨滩,自楚州走水路进入蜀州。然而不管什么季节,什么方式,最后总被江心一股急流抛撞到山崖,船毁人亡。因此,这面山崖就叫做「碎梦崖」。「碎梦崖」再往西一点,乃是练江最狭窄的地方。蜀州天府,这峡谷就号曰「天门」。

从凤凰岭下来,正对着回梦津头总二总。再往西,江边山势渐渐陡峭,到了与碎梦崖相接的一段,简直就是笔直插在水中。子释四人顺着悬空挂在山壁的栈道小心翼翼往前走。栈道凌空飞架,下方波涛汹涌。浪花冲击岩石,翻起滔天雪花,又咆哮着倒回江心。飞溅的水珠雨点般落到身上,衣裳很快就湿了。浪声在耳边激荡,几个人偶尔说话都要大声叫嚷,脚下横木手边铁索也仿佛跟着摇晃,叫人心悸魄动。

如此天险人力,真正鬼斧神工。置身其间,只觉得自己随时都可能被大自然吞噬。

一行四人,子释在前,长生押尾,越走越惊险。子释抓牢悬崖上垂下的藤蔓,贴着山壁站定,回头大声道:「记住,不要往下看!」

要说自然伟力,长生从小到大见识过不知多少:大漠狂风,飞沙走石,酷暑极寒……水的力量,却是第一次彻底领教。虽然听他说不要往下看,心中却有一股压不住的傲气,硬是盯着江面看了好一阵子,实在难受了才收回目光。

走不多远,遇上一队赶桅人。

木材楠竹从上游顺水而下,为防止冲到江心,或者被礁石卡住,就得有人拿一头钉着铁钩的长竹篙把它们不断往回拉。故此从十八总到十七总,每隔数丈就有一个赶桅人在栈道上立着。打头的赶桅人把漂下来的木头竹子全部钩到小水湾里整好,等着上边的同行。然后大家在下一段重新排开,继续往十六总放行。如此这般,跑接力似的,将货物送到头总,再扎成木排竹筏划到红粉渡换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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