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沉默。

房间的门突然打开了，我有些诧异地看见大哥还有尹闰言冲了进来。

“你看，这个孩子来救你了，你向他求救，他守约地来救你了。”纪愆微笑着道。

我看着尹闰言不顾能量风暴在身上割出一道道血痕，努力地靠向床边一把抱住我的身体向外跑去；看着大哥跟在他身后紧握着拳，向来冷漠的脸上划过疼痛的表情——我依然沉默。

“你的大哥是爱你的，他们都是爱你的，你也看得出来吧。即使这样，你还舍得放弃吗？”

“你到底想说什么？纪愆！你不是时时刻刻想要我的身体复活吗？”

他只是柔和地笑着，淡然地说：“我说过，你像一个人。他是一千年前的纯灵能体。你们很像，敏感、寂寞，执念于小小的幸福——既贪心又容易满足。可是，你比他更脆弱也更决绝。”

“……那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你哭了，小凡。”

我低下头，看到点点的光亮从脸庞滑下。

纪愆拉起我的手，轻轻地说：

“小凡，回去吧，回到你的身体里去，再给他们和你自己一次机会。你应该再试一次，然后告诉我你要不要放弃。”

第十三章

我睁开眼睛，一瞬间却无法找到身体的知觉。

耳边隐隐地有争吵声，入目的是一片安宁的白。

“醒了吗？”淡淡的问候带着淡淡的喜悦。

我微微调整视线，这才发现白幻澄坐在床边，轻轻握住我的一只手，慢慢地一股舒适的热流从手心蔓延向全身。

“你昏迷半个月了，一直在发高烧。记得吗？”他的语调一如既往的平淡祥和，“因为你对药物过敏无法治疗，只有依靠你自身的恢复力。我们也只能每天轮流给你输些能量以维持体力。你现在觉得如何？”

我无法回答，只是用眼神表示我没事。

白幻澄的手抚上我的额头，暖暖的触感让人安心。

“退烧了。”他微微笑了笑。

模模糊糊的人声又传了进来，我终于分辨出是尹闰言还有……大哥。

仿佛注意到我的视线，白幻澄说：“从你入院，闰言就没给过他们好脸色。当然如果这里不是学园，他也不会这么嚣张，毕竟都是七大势力。”

我有些疑惑。

他又笑了笑，“还记得你昏迷前的事吗？那时闰言因为不放心追到叶家势力外围徘徊，接到你的求救，他什么都不顾地冒险硬闯，如果不是叶长希认出他，真难以想象会发生什么事。

“闰言很生气。直到他闯进去你家里人才知道你出事了，他气得都口不择言。这几天每次见到叶家人他都恶声恶气的，骂了他们好几次。”

外面的声音渐渐清晰起来。我听到大哥说他要看看我，尹闰言很不客气地拒绝道：

“他还没醒，你们见了也没用。”

“我是他的兄长，我有权探视。”大哥低沉地说。

“你没有资格做他的兄长，不仅是你，你们叶家人都一样！你们对他十年来的生活状况一无所知，更离谱的是连他是异能者都不知道，有什么资格自称为他的亲人？”

尹闰言冷冷的声音里含着深深的愤怒。

但是，作为当事人的我，却没有半分的情绪。

“小凡，”白幻澄在叹息，“告诉我，是不是不能挽回了？”

我看向他。

他轻柔地为我理了理凌乱的发丝。“为什么要勉强自己呢？那时我说，如果你不想回去没有人可以强迫你。”

我依然无语。

他看着我，眼神里有一种我从未见过的忧悒。“如果，那天我坚持些不让你走，如果，我可以选择不是尹闰言的朋友，甚至如果，我在他之前遇见你……要是真有这样的如果，我宁愿给你一个梦，即使永远不面对真实，只要你觉得幸福——”

他突然停了下来，脸上浮起自嘲的笑容。他纤长的手指拂过我的脸颊，点在我的唇上，带着一点眷恋又迅速收回。

“好了，睡吧，你需要休息。”

他平淡柔和的声音仿佛有着奇异的魔力，我困倦起来，闭上了眼睛。

——这个人爱你。

是的，我知道。

——这样不足够吗？

我不知道，我的心中有个空洞。也许，已经无法填满。

——我不明白。

你若明白，早已占领了这个身体。你不是人类，纪愆，我是否应为此庆幸？

——不需要，我们只是契约关系。

……你该学习一下幽默感，我只是开玩笑。好了，我要睡了，我困极了。

——那么再见，祝你做个好梦。

站在万象馆前，我承认，我有些犹豫。就像是任何一个人离家远行之前地再三思量，也许，走了就不会再回来。

但是，这并不会改变我的决定，所以只是停顿了三秒钟，我便推开了门。

“午安，学长！”

我微笑，对着大厅里的所有人。我看到他们吃惊了一下，然后尹闰言率先走过来，语带责备地道：“小凡，你怎么从医院里跑出来了？你三天前才刚醒来。”

“我没事了。这些日子真是麻烦学长们的照顾了。尤其是您，尹学长，对于这次的事，小凡一定会铭记在心。”

“小凡？”尹学长立刻皱起了眉头。

“其实这次的失踪事件，是叶家一手策划的。”

大厅里一下子静了下来。如我意料的，宫巧簧以从未有过的严肃表情看着我，问：“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学长们不是一直在找线索吗？”

“你怎么肯定？”

“我是叶少凡，暗夜的次子叶少凡，凭我看到的听到的，足够给你们一个肯定。”

他们的表情只是更为凝重。

也许是猜测到我的想法，千未紫冷冷地道：“你到底要说什么？”

“我要搬出去。你们这次的敌人会是叶家，作为叶家人，我在这里不合适。”

“小凡……”尹闰言伸手想抱住我。

我微微退了一步。“你们是我的朋友，他们是我的亲人。请别让我为难。”

尹闰言愣愣地看着我，回不过神。

“我们让你为难？”千未紫的表情完全冻了起来。

“是的。”我依旧微笑。

“小凡，”千未紫叹了口气，忧虑地望着我，“到底怎么了？”

“很奇怪吗，千学长？如果是原来小凡，应该迟钝地不会介意任何事，应该在你们的纵容和保护下躲开一切烦恼，应该感动于你们的关怀依然逃离陌生的亲族，所以，他不会感到为难。可是，那只是我的一个不健全的人格，他消失了。现在的我才是真面目，我得考虑自己的立场考虑家族的利益，我并不天真更不像你们想得那样单纯。你们对我感到陌生，我也得重新确认新的与你们相处的模式。因此我离开对大家都有好处，不是吗？”

我一口气说完，以抹掉一切可能在对话中出现的退路。

他们沉默。

宫商羽叹息道：“确认新的相处模式，这种话不知道对谁来说更残忍。”

我听出了他口气中的无奈，我笑。“那么，我想上楼整理行李了，各位学长请便。”

我向楼梯走去，与尹闰言擦身而过。

待我收拾好简单的物什下楼，大厅里已没了人影。我脚步不停地向外走，离开了这个已居住了一年的家——它曾是我的全部。

当我走出这个大门的一霎那，屋外的眼光刺疼了我的眼睛。

——小凡，你想做什么？

就像你看到的那样。或者，纪愆，你认为我做得不对？

——这不是我能下定论的。可是，你不是答应给自己一次机会吗？

你知道吗，纪愆，如果我离开万象馆之前，有人能对我说一句留下来，我就不会再走了。

——……你在试探？

不。那只是如果，他们不会挽留我，他们知道我是对的，因为我不是他们单纯的小凡，我留下来是个尴尬而不安定的因素。他们明白。无论他们情感上的倾向如何，他们的思考模式不会改变，作为这个世界未来的统治者。

——但那不是你的思考模式。

是的，所以我改变不了我的不切实际和贪心，就像一个重度瘾君子，面对那些白色的粉末明知道后果仍然抵受不住诱惑。

你得承认，纪愆，爱也是一种无药可解的毒品，尝一次，就再也无法放弃那个味道。

凭借叶家的财势，我很容易就在学生社区内找到一栋舒适又不容易受打扰的独立公寓作为新居。迁入公寓的第三天，就迎来了我的第一批客人，叶凌和叶晨。

面对我的招待，他们似乎不知所措，除了见面的几句客套，他们甚至不知该如何开启话题。

我一直微笑。并不是我刻意刁难，只是我面临同样的难题。毕竟，我们分开了太久，一直生活在互不相干的世界里。

“二哥，”不知何时养成沉默寡言性子的叶晨突然开口，“你为什么不告诉爸爸你也是异能者？那样爸爸就不会忘记你。”

我笑，这次是真的从内心在笑。可爱的孩子，不管你变成怎样，对我来说仍然是原先那个单纯的小弟弟。

“我不希望，爸爸记起我只是因为我的能力。”

你用了一个“忘记”，我就用一个“记起”。虽然你的直白容易伤害到人，但我不会，没有必要回避事实。可是，我对你说谎了，我没有告诉你那只是我的自欺欺人。更不能告诉你，我亲爱的晨晨，在你不知道的时候，你的二哥早已变成了另一个人，面目全非。

“为什么？你讨厌异能吗？”这次说话的是叶凌，她咄咄逼人的口吻却掩不去眼里的伤心。

“也许吧。或者说我只想做一个普通人。”

这一次我没有说谎，尽管这样会伤害你。只是我不能向你道歉，更不能向你说明，我亲爱的凌凌，在你努力的长大时就该懂得了，时间的河流是永远沉默的，世界越来越美丽，只因为人总是把丑陋的东西深埋于过去，包括自己。

“你们这些年过得好吗？”这个问题我准备了很久，但多年以来没有送出的机会。

“一开始，并不太好，后来也就习惯了。”凌凌淡漠地说。“我们那时虽然失去了原有的生活，但却得到了另一些东西，至少现在，我们很满意现状。”

我明白她的意思，我知道他们这些年来成就有多么辉煌。因为以前，我的幽灵朋友们总会把亲人的消息告诉我。在我眷恋着安妮斯姐姐的早餐时，他们已在异能界叱咤风云，暗指乾坤。只是，他们一直把自己隐藏得很好，所以连神通广大的学长们对他们都不了解。

“二哥，异能者是无法适应普通的生活的。”凌凌说，“你如果回来，我们会说服爸爸让你来当继承人。”

“我……在意的不是这个，你不明白，凌凌。”

“难道不好吗？我们还有大哥一起，把爸妈的基业壮大。二哥，你为什么总是要置身局外？”

我无法回答，所以只能笑笑。

再甜美的记忆也只是回忆。我们回不到过去了，凌凌，晨晨，虽然我爱你们依旧不变。

“二哥……”晨晨欲言又止。

气氛又陷入尴尬的沉默，打开的话题迅速终结。

这样的僵持下，茶凉了。

于是他们向我告辞。我就这样看着他们的背影渐渐变淡，直到完全消失。

迁入公寓的第六天，大哥成了我的第三个客人。

看到他站在门外长发张扬的样子，我有一阵恍惚。看着他的脸，我所有的伪装都罢了工，连笑都不会。只有他，只有在他面前，我无法控制自己的心。

“身体好了吗？”他的声音还是低低沉沉地，带着说不出的魅惑。

“哦，没事了。”我迷迷糊糊地回答。

“想我吗？”

我下意识地点头。

他的嘴角划开了一个优美的曲线。低下头，覆上我的唇。

纠缠着我的舌头，戏弄着我的舌尖，吸走我全部的空气直到快要窒息，然后他转移阵地。耳垂，脖子，他细细地啃弄着，好像美味的食物，看着我意乱情迷的样子，他戏谑一笑，一手揽紧我的腰，一手探向我的胯间。

“不、不要！”我惊叫，无力地抗拒着，我害怕再一次地沉沦。

他不说话，只是再度封住我的口，夺走我的意志，另一只手解下了我的腰带，握住我的分身。他掌中的灼热点燃了我体内的火，我无法控制地贴向他的腰腹，无意识地蹭弄着，想要寻求解脱。可是他不允，他的舌仍留恋在我的身体上，不知何时我的衣服落在了地上，但我无暇思考，他狠狠地咬住了我的乳头。

我呻吟了一声，因为疼痛更因为本能的兴奋忍不住地全身颤抖。

他的眼中闪过欲望的深色，手下更快地抚摸着我的欲望，满意地看着它昂首抬头，却不愿给它解放。我忍耐不住地勾住他的脖子，摩擦着他的身体，祈望得到释放。

他不如我愿，只是温柔地吻我，他知道，这样的柔情总会让我投降。我忍耐着，等待他的手指慢慢伸入后穴，缓缓抽动着，直到那窄小的通道适应了一指的大小再伸入第二根——这个时候他异常的温柔会让我彻底沦溺。然后，当那里撑开了足够的宽度，他托住我的双臀不再留情地猛然把早已饱满的欲望狠狠刺入——

我疼得叫了一声，然后咬住自己的唇。

他不喜欢用润滑剂，即使这个通道做任何准备都无法很好地适应他的大小。但那会给他带来极大的快感。等到内壁流出的血润泽了通道的干涸，这种快感也会带给我。

我们紧紧地纠缠着，感受着彼此的紧密相连，感受着每一次做爱的无上快乐，感受着原始的痛与甜蜜，直到思维瞬间清零，在一片空白间喷射出白色的液体——

只有这时，他才属于我，只有这时，我感到被爱。

所以，我向他一次又一次地索求，用我身体的伤害来交换精神的满足——然而越是这样我越是害怕，害怕结束，害怕现实，害怕幸福又消失……

也许我疯了。

那样最好，我就不用面对清醒，不用面对自己。

可是只是也许。

所以，我们都会醒来，他变回叶长希我作回叶少凡。

就像他突兀地出现又突然地离去，留下我蜷缩在床角听着窗外的风声。

大哥总有太多的事要做，他有责任有野心，能干强硬，只是永远不知道语言表达。所以他只懂得用身体安慰我，我知道，尽管往往会伤到我。这个时候，他又笨又迟钝，迟钝地让我心口发疼。

每一次流血流泪，只让我明白，我已难以自拔。

有些事无法挽回，有些事也无法改变。

所以，大哥，在我忘记一切之后，我依然爱你。

很深很深地，爱着你。

——你为什么这么悲伤？

因为我想要爱。

——你得到了吗？

没有。我想要的那种爱，已经永远不会再有了。

第十四章

我一如往常地上课、吃饭，不关心外面的世界。

偶尔学长们会来看我，但是显然，总有些芥蒂横在我们之间，毕竟这是一个敏感的时期——尽管他们都很有默契地回避着某些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