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凌正要反驳，叶长希一伸手，冷淡地回道：“所以你要拖延时间，等你们的灵能武器运来？”

宫巧簧收敛了笑容，平静地说：“看来光靠语言是不行的，还是武力最为有效。”

话音刚落，她身后同时疾射出数道人影，投向手持晶体的叶晨。叶晨的四周立即撑起能量屏障，黑炎会的人连忙护在他周围，截住飞来的攻击。

叶长希对叶凌低声说了一句：“保护小晨，抓紧时间启动灵能武器。”随即率先向宫巧簧攻去。

场中立即陷入一片混战。平静的湖面上倒映着半空中异能者们厮杀的身影，但很快又被一团团夹带着血色的能量搅乱。

优雅的傀儡术师在他的领域内操纵着对手自相残杀，冷漠地看着他们凄厉地呼号着鲜血飞溅，只是无动于衷。

高贵的黑暗王子在侍从们的护卫下踩着黑色的花瓣踏入战场，所经之处，死亡与绝望笼罩了一切的生灵。

神秘的阴阳师悬浮在空中，召唤来无数的冤魂厉鬼，居高临下地注视他们狞笑着吞噬掉一个又一个生命，表情犹如神祗般无欲无情。

勇猛的战士像是换了一个灵魂，睁着被杀戮欲望烧红的眼睛，把面前的敌人生生撕成碎片，舔着满手的鲜血，放声狂笑。

然而无所不能的女王这次却遇上了麻烦。她引以为傲的封印术对他的敌人似乎无法发挥作用，虽然在弟弟的结界术保护下屡屡躲开攻击，但她始终无法看清对手的能力。

此时在另一边，年轻的咒术师表现出超乎想象的强悍，娇小的身躯却以一人之力杀退了所有的攻击者，为她的巫术师争取了宝贵的时间。

我躲在一边一直看着，就像看着一场华丽的电影。没有人发现我的存在，即使千未紫有一瞬间的警觉，但他的目光数次扫过我藏身的地方，也没有发现异样——我把自己的能量与这片自然融为了一体。

我已无法辨析这部电影精彩与否，也许异能战争就场面而言很有审美性，但那些五光十色的能量却只让我觉得视觉疲劳。只是主角们的表演已混淆了我，分不清我所认识的和我所看到的哪一个才是真实的，哪一个不过是习惯性的伪装。

然后我看见，在最危急的时刻，叶晨终于成功发动了灵能武器，一道紫色的光芒气势汹汹地冲向他的敌人。非研社的人马迅速集中在一起，集众人所有的能量抵御着致命的紫光。一阵耀眼的爆炸后，空间又恢复了晦暗。他们成功了，但显然，为此耗尽了所有的力量。

场上，形势逆转。

叶家的骄子们冷漠地望着他们，眼神就像是猎人看着在陷阱里垂死挣扎的猎物。非研社的学长们依然很冷静，但面色上难掩过度消耗能量后的灰败。在他们对峙时，谁也没有注意到，原本四散的能量正飞快并悄无声息地向灵能武器聚拢。直到高密度的能量灼痛了叶晨的手，他一惊之下失手把灵能武器摔在了地上。

他们惊异地看见那银白色的长箱子慢慢地溶解了，一个蓝色的水晶球破壳而出浮上半空，因为吸入了能量隐隐闪现着炽白的光色。

“天！大、大哥，它——”叶凌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恐慌，她对能量的敏感度瞬间让她了解到水晶球能在霎那毁掉这个行星，可怕的是他们完全无法控制。

格雷德呆呆地抬头注视着它，喃喃地问：“这、这究竟是——”

“终极灵能武器。”

我想应该轮到我出场了，所以我出声回答，并且向他们走去。不意外地从他们脸上读到了各种表情，最多的是一种难以置信。

这也许是一个笑话，兜了一大圈，却发现彼此仍是陌生人。

我走上前，伸出手，蓝色的水晶球乖巧地飘到我的手掌上。“有谁想要吗？”我问，“只需一秒钟，它可以毁掉一切，也可以给你一切。”

他们只是看着我，似乎仍然无法反应。但我的水晶球是等不及的，“这是我做的，因为你们那么想要灵能武器，所以我做了个最好的。如果你们不要，我只好毁掉它了。因为它并不怎么听话，它吸收了很多杂乱的能量，如果不能中和掉就会爆炸。”

我说着，视线从他们脸上扫过，一个又一个。

尹闰言，他是个温柔的人，没有人比他对我更好。

白幻澄，他很沉默，但总是注意到我的需要。

千未紫，他虽爱冷嘲热讽，其实心很软。

宫巧簧，她很护短，是我见过的最耀眼的女性。

宫商羽，他能干又温和，对朋友向来有求必应。

时雨，他好斗但性格直爽，总是能把快乐的心情传染给别人。

叶凌，我的妹妹，我知道她的强势和咄咄逼人只是为了掩饰内心的柔软养成的习惯。

叶晨，我的弟弟，他不爱说话看起来让人难以靠近，但我了解他只是不善于表达。

你们在我眼里，一直是这个样子，我已没有兴趣探究是真是假，因为我所知道的这些形象填充着我的所有回忆。

还有——叶长希，我的大哥，我的爱人。

我的目光在他脸上流连，不知道该给他一个什么表情。我不会哭，也已不会笑，所以只能看着他，用我的眼神告诉他——

我爱你。

我，爱你们。

水晶球骤然放出耀眼的白光，把我包围起来。

“小凡！”

我听见他们惊呼，但那光阻挡了所有的视线。它还穿透了我的身体，但我没有觉得痛楚，从我体内散出的纯灵能温和地融化了它。

整个世界都化成了一片白，没有声音，也没有一点阴影。我从未像现在这样平静。

一片迷朦中，纪愆的身影渐渐出现在我的眼前。

“我想了很久，关于灵能之源的意义。”我对他说，“也许它的存在是必需的，但那不是针对人类。灵能不是人类能掌握的东西，但它不可避免会与人类交集。而我存在的意义，就是要修正灵能之源的再次出现对人类的影响。”

“如果这是你定下的法则，那么直到下一个纯灵能体出现之前，都无人可以违背。”他很郑重地道。“可是，你考虑好了吗？你知道，这并不与我们的契约相冲突。你真的要结束它？”

“是的，结束它，结束契约。纪愆，我把身体给你。你瞧，我的精神很疲倦，我想要好好睡一觉。”

“好吧，”他说，有些叹息，然后伸出一根手指点在我的额头，“那么，叶少凡，你与我的契约到此为止。祝你有个好梦，晚安。”

晚安，我说，感觉到自己慢慢变得轻盈起来，我闭上了眼睛。

炫目的白光让他们睁不开眼，他们并不很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只是知道小凡在那里。

仿佛过了很长时间，又仿佛只过了几秒钟，那光芒终于渐渐消散，纷乱的烟雾中慢慢现出一个人影，缓缓向他们走来。

“小凡！”尹闰言率先冲了上去，却又倏地止步。

那个人影在他眼前清晰起来——乌黑的发瞳，秀气出尘的脸庞，单薄得让人想保护的身形——但是他却怎么也无法再叫一声他的名字。怎么会这样？气质完全不同。那种藐视众生超然一切的感觉绝对不是他的小凡。而且作为阴阳师，他可以看到在那个身体里的灵魂不是原本的白色，而是一种半透明的、无法形容的色泽。

跟在他身后的叶长希先一步问出了他的疑惑：“你是谁？”

那人微微一笑，清柔的声音穿透了夜空：“我是纪愆，虚空法则·纪愆。”

“大人，欢迎您归来。”另一个声音传来。

他们循声望去，看见天我学园的理事长御·帝天·贝诺奎恩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他没有看他们，眼里只注视着那个自称“纪愆”的人，径直走了过去。

贝诺奎恩把自己的风衣披在纪愆身上，单膝着地，亲吻他的手。“我等了您很久了，纪愆大人。”他说。

“是吗，我很抱歉。”纪愆笑着，拉起他。

“等等！”千未紫叫道，“怎么回事？贝诺奎恩，你认识他？”

贝诺奎恩对他的直呼其名不甚在意，淡淡地回答：“这位，是我的上司，天我财团的创始者及总裁，纪愆大人。”

众人看着他，半天没说话。

白幻澄最先从惊讶中回复过来，道：“我记得天我财团的历史已经有四位数了，可以解释一下吗？理事长大人，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我们未知的阴谋，还有，如果他是纪愆，小凡在哪里？”

纪愆微笑着，食指点着自己的心口说：“小凡死了，在这里，被你们杀死了。”

尹闰言铁青了脸，沉声道：“把话说清楚，什么意思？”

纪愆轻蔑地弯弯嘴角，身体慢慢浮起，以一个坐姿悬在半空。他抬头看着天，就像是顺着他的心意，阴云散去，星星又露出了脸。他开口，充满磁性的声音穿过每一个人的心：

“我是虚空法则·纪愆，我已不记得从何时开始存在，只是有意识起，我就看着这个宇宙，看着生命的形成，看着文明的兴起。我制定了事物的运行法则，同时我也是旁观者，注视着人类的发展，只在必要时维持世界的平衡——这也是创建天我的目的。不过就像你们人类需要睡眠一样，每隔数千年，我的能量消耗尽了无法维持实体，就要寻找充满能量的地方栖息，经过几百年的时间再得以重生。十四年前，我又到了休眠期。”

他在虚空中画了个圆，开始回放过去的影像。

“十四年前，我在寻找休眠地时，在一个车祸现场看见了一个小男孩，他活着，他的家人却快要死了。我惊讶地发现他是千年一见的灵能之源，一个纯灵能体。如果我借助他的身体，就能在短时间内恢复原形。于是我和他定下了契约。

“契约说，我帮助他救回他的家人，而他若是在未来某一天没有了生存意志，就把身体给我。基于公平之起见，在那之前我封印了他关于契约的记忆，在他身体里沉睡。然而十四年后，这个孩子并没有改变，他的生活却已面目全非。”

影像翻转着叶少凡十四年来的记忆，画面上的少年微笑时也充满了寂寞。

“后来，他还是想起了我，这代表着契约将要完成。我喜欢这个孩子，不忍心看他二十岁就结束生命，所以我让他再给自己一次机会。可惜，我对人类的了解尚有待加强，看了那么多世，你们对利益与权势的执着仍然超出了我的预计。而这个孩子单纯地为爱而活，他绝望了，又无法看着你们自相残杀，所以选择了最决绝的方式来阻止你们。”

影像消失了，他换上肃穆的表情，看着他们沉声道：“三百年前，我为了维持平衡制定了灵能武器的协议，现在作为这一世的灵能之源，叶少凡定下了新的法则，从现在起取代我的法则生效，我收回人类对灵能武器的所有权，人类的任何所在地不允许有灵能武器存在——此法则无论何种情况皆不可逆。”

他们没有说话，或者说一时无法反应，纪愆的存在本身超出了他们的想象。过了好半晌，才听叶长希说：

“那么小凡呢？如果你得到了这具身体，他的灵魂去了哪里？”

纪愆点着心口回答：“我说了，在这里。他就在这个身体里沉睡，但和死没有区别。因为他的心死了。等到我回复实体，若是他依然不肯苏醒，那么这个身体也会死去，而他的灵魂，则会再次步入轮回，等待转生。”

“也就是说，连你也无法肯定他会不会回来。”叶长希冷冷地盯着他。

“是的，我无法肯定。怎么，你还希望他复生？”

“告诉我，你回复实体需要多久？”

“也许十年、二十年，或者更久。我不能确定。你，或者说你们，又能够等多久呢？”纪愆笑了起来，充满嘲弄。他不待他们回答，向下伸手抱住贝诺奎恩，毫无预兆地，便消失了踪影。夜空中飘荡着他最后的话语：

“那就看看吧，人类有多少的潜力，也许你们还能给我带来意外——我将拭目以待……”

——正文完——

番外篇一

另一个可能的结局：重启

“哈德斯”这个名字，在众多的星际词汇中受到的关注度十分微小，如果查查电子词典，所得的也不过是某某古文明神名，某某人名，某某行星名。而对于哈德斯行星这样一个在最齐全的星际航行图上都找不到的小星球，一般人可能根本闻所未闻。

整个银河系，也只有极少数人知道这个坐落于某个不起眼的星系的小行星，决定着所有人类社会的动向。因为在每年度全星际联盟大议会会议召开之前，在幕后主宰着银河系的七大势力会派代表在这个行星先行聚会，拟定好大议会上要通过的决策——简而言之，作为民主权力象征的大议会只是七大势力做个形式的过场而已。

也因此，能到哈德斯行星上参加会议的都是七大势力的真正实权人物。

尹闰言已是第三次代表尹氏家族出席了。他用了七年时间掌握了家族的大权，虽然名义上仍是继承人，实际上已行使着家主的权力。

“你们都已经到了啊。”当他走进会议大厅时，已有数人入座，熟悉的脸让他露出了微笑。“好久不见。”

他与他们打招呼——代表宫家的宫巧簧宫商羽姊弟，代表白家的白幻澄，代表黑暗皇族的千未紫以及代表时家的时雨。十年过去了，外表上虽没有多大的改变，但他们都已不再是当年在学校里横行无忌的少年，而是决定着银河系未来的大人物。尹闰言心里明白，无论他们是成为行使家主权力的继承人还是在家族中一言九鼎的当权者，对权力会这么急切地费尽心机，都或多或少有一个共同的理由：只有这样，他们才能有机会接近天我财团的主人，那个有如神祗般存在的纪愆。

“听说了吗，叶家已吞并了贝鲁恩，”千未紫与他交流着情报，“同时暗夜好像也易主了。”

尹闰言点头，证实了他们可能的推想：“叶安泽正式退位，叶长希继任为家主，那对双胞胎现在是他的得力助手。”

“那你说他会派谁做代表？叶凌还是叶晨？又或者他亲自来？”

“不，”宫巧簧打了个哈欠，看向门口，“他们都来了。”

千未紫回头，就见暗夜年轻的主宰者走了进来，跟在他身后的是有着“黑暗双星”之称的双生子。

“欢迎欢迎，”千未紫笑着，口中嘲讽，“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们这儿要开舞会呢。”

叶凌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经过十年，她已出落得楚楚动人，性子也收敛了不少。

叶晨却代替他的姐姐平淡地开口：“我们只是来见习的，好向诸位前辈讨教些经验。”

千未紫哼了一声，注意到了他在“前辈”两字上的重音，心里想着，看来这几年的历练把这小子磨得狡猾了许多。

看到火药味渗出，宫商羽笑了笑转移话题：“好像就差天我的人还没到。”

时雨甩甩头，虽然过了动手先于动脑的年纪，但不代表没有了揍人的欲望，“贝诺奎恩那个老狐狸，每次都耍大牌。不知道这次他会找什么借口。”

千未紫很明白他的感受，正要跟着继续挖苦，会议厅的门突然打开了。

叶凌惊呼一声，不能置信地看着站在门口的身影，下意识地叫了声：“二哥！”眼泪立刻流了下来。

那人走进来，望着仿佛被静止了时间似的众人，显得有些迷惑。但他很快调整好了表情，微笑着致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