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万岁万万岁。奴婢(奴才)恭迎皇。”
“方才大了个赌,赌你一定会来,没想到侥幸胜了。可惜段香不能来。”岩歌从屋内走出,带着熟悉的笑,眉宇间的光彩扫去了翼青一身的疲惫。
“段香快要生产了,不宜多走动。”翼青命跪着的人起身,进了屋后又这般说道。屋内桃花酿的香味更加浓烈了,翼青有些馋了:“有酒,那为何还不快拿出?”翼青的心情好极。
岩歌入座,轻笑着命人取酒。
酒过一半,忽听屋外有人传话:“皇后娘娘驾到——”段香来了。
岩歌失笑:“你同段香,果真是夫妻,一先一后,永远都是如此。”
段香挺着大肚子进了屋,见了翼青却也不惊,反倒是笑了起来,绝世的笑容上挂满了幸福。
“既是从小便一同长大,相聚为何却独独少了段香一人?”
屋内,翼青傲气的笑容,岩歌温和得笑容,段香倾城的笑容,互相交织着美丽,让人难以形容。在这个全国同庆的夜,三个儿时便在一起的同伴,终于在硝烟退去之后再次相聚在了一起。
山不再是从前的山了,水也不再是从前的水了。人虽然还是从前的人,但心境却已经变了。好在,如今三个人,终于能够再次相互微笑。即便笑容之下,都有自己心事,但至少也能给一些安慰。
一夜相聚,三个人都住在了笙箫馆。平静清晨被须眉惊叫着惊扰了。两个早起的男子闻声双双从外厅奔了过去。
“发生何事了?”
须眉惊慌失措:“不好了,皇后娘娘要生产了!”
“啊??”两个男子立刻乱成了一团,笙箫馆一瞬间喧闹了起来。
“快快快!快传太医,产婆!”
屋内传出段香的尖叫,岩歌和翼青眼瞧着便想要冲进去,但被须眉拦在了外面:“皇,主子,这可进不得呀!”
笙箫馆内人少得可怜,又没有一个人有接生的经验,全都急得团团转。小顺子连滚带爬地冲出了笙箫馆,边往太医府跑,边大声叫嚷着:“来人呀!皇后娘娘要生龙子了!救命呀!!”喊得嘶声力竭,比哭丧还惨烈,几乎是口不择言,什么话都嚷出来了。段香只带了两名宫女,又都是未经人事的女子,只得跟在须眉身后团团转,吓得也是哇哇乱叫,边哭边嚷。倒是藏月还懂一些,命着她们慌慌张张地准备热水,毛巾。但准备了之后也就不知道多少了。
屋内段香叫得快要昏过去了,须眉是进去了,藏月带着两个宫女也进去了,却似乎什么动静也没有。翼青急得乱跳。
“怎么太医和产婆还不来??他们是干什么吃的!!”
“太远了,这儿太远了,太医们没法一下子赶来!”
“谁让你住这么偏远的地方的?!!”
“这不是你吩咐的嘛!!怪我做什么?”岩歌没形象地喝翼青争着。
院外冲进来一群被小顺子吓得跑来的嬷嬷,见两人吵个不停,还没开口便见须眉一身狼狈从屋内冲出来:“不好了不好了!娘娘生不出来!”
难产??这二字很快便出现在了院中所有人的脑子里。
“什么叫生不出来呀!!”翼青大叫。
“拔出来,拔出来!”
“李岩歌!!你以为是拔萝卜啊!”
“现在你们还有心思吵?!”
“哎哟!你们全给我让开!”冲进来的人群中,两个年长些的嬷嬷推开堵在门口的两个人,一下子冲进去,速度相当之快。
“啊啊啊!翼青!!岩歌!!娘!!”屋内的段香痛得乱叫。
“在在在!我们都在!”
“皇!主子!不能进去!会更乱的!”
“啊!娘!不生了不生了!我再也不生了!”屋内端出一盆鲜红的水,门外的人立刻白了脸。
“该死!怎么还不出来呀!”
笙箫馆内此刻是前所未有的热闹,就见地上各色的脚不断出出进进,前后左右地走。院中全是段香的嘶叫声。
一个时辰过去了,段香还是没能生出来。段香的哭喊声越来越弱,产婆也进去了,太医们堆了一院子,挤得人闷得慌。又一个时辰过去了,段香仍没能生出来……
弄冰弦刚一进宫就听说了皇后娘娘难产的事了,拖着一身红装的自家笨蛋匆匆赶来来。
“这地方怎么这么偏僻?找都找不到!!”拨开人群,冲到门外,问着离门口最近的两个人,“还没生出来吗?”
两个人的脸色阴郁得厉害,瞪着屋内一个劲点头。
“啊!!”里屋又是一声惨叫。
终于,传来了婴儿的啼哭声。
门口的所有人都明显松了一口气,只是所有人还不能欢呼,因为屋内的产婆大惊失色地冲了出来:“不好了,不好了!皇后娘娘大失血啊!”
“啊??”
“什么!!!”
太医们不断往里面冲,差点把门槛都给踩烂了。
“全给我安静点!!”弄冰弦大吼一声,神医放话,果然威力不小,人群很快就安静了下来。
“让我来!”弄冰弦推开门,拖着红衣的笨蛋进屋,“你给我打下手!”
“你连这个也会??!”
哐!门关上了,院中一片死寂,每一个人都在等待。
…… ……
一切都过得出奇得慢。
…… ……
第十四章
终于,门“吱呀”一声开了,弄冰弦满手是血地站在门口:“行了,没有生命危险了。现在需要好好静养。”
每一个人紧绷的神经终于都松了下来。翼青立刻冲进了屋,岩歌紧跟在后。
屋内,段香躺在床上,脸色苍白,虚弱地张着眼。嬷嬷抱着小皇子站在旁边,见了翼青连忙行礼。
翼青挥手示意不必多礼,快步走向段香的床边。
“皇……孩子……是龙子……”段香睁着眼虚弱极了,轻声说道。
“知道,我知道。段香,谢谢你。”
终于啊终于,一切都过去了。
笙箫馆有些简陋,又过于偏僻,虽然皇送了一大堆东西过来,但还是不够。段香躺了四五日便搬回去了。该沉寂的,也终是会沉寂了,笙箫馆又恢复了以前的平静。
段香生了龙子,翼青日夜陪在她身边,自然是不会再来笙箫馆了。岩歌并不是不想去看望小皇子,但当他去了凤仪居,远远看见翼青和段香在院中快乐地逗弄着小皇子时,便又悄悄离开了。那样的幸福,怎么能容得了第三者插入呢?此后,岩歌便再也没有去过,闲暇无事的时候便去胜雪阁走走,呆在这个已经被遗忘了很久的地方,一呆,便是半日。
“今日又去胜雪阁吗?”须眉端了参汤过来。因为连吃了两颗九凝丹的缘故,加之皇又不停地送来千年人参、天山雪莲等稀有的药材,所以岩歌如今的身子已经很好了。但毕竟长年患病体弱,须眉还是天天熬参汤给他进补,怕是不把岩歌补得鼻子出血是不会甘心了。
“是啊!整日呆在院内实在太闷了。”岩歌轻笑着回答,看见那碗参汤后脸色有些黑,“须眉,我可以不喝参汤了吗?前些日子还险些出鼻血。”
“不行!已经有些日子不喝了,近来喝得总很少,今日一定要喝。”
“……”岩歌有些面色“沉痛”地喝下了须眉的参汤,然后便又开始写信了。一张雪白的纸上滴落一滴巨大的墨汁,盖住了信最前面的两个字,已经不知道这封信是写给谁的了。但是,须眉有一点是很清楚的,就是这封信,一定是寄给那个岩歌从未说过的人。
“小皇子快要满月了呢。”收起茶碗,须眉似是无意地说道。
写信的人笔不顿,轻笑着回答:“是吗?时间过得真快。”
“岩歌怎么从来不去看小皇子?”
“我最头疼孩子了,不让那小鬼折磨一下段香和翼青怎么能让人甘心呢?”
“可是岩歌……小皇子出生时……”你明明那么快乐……
“出生时怎么?”
“……没怎么……不知道小皇子满月,皇和皇后会不会请岩歌同去。听说这次小皇子满月,连凌羽朝的首富魏阳元魏公子也会来庆生。还听说上次大战,魏公子捐了很多钱、军饷和衣物。”
“有这样一个人吗?以前从未听过,若是有缘,倒也想见见呢。”岩歌玩笑般地说道,抬头看了看须眉便很快又低下头继续写了。长长的睫毛垂下,让那双独一无二的眼都看不清了。只是,它的印象却一直留在心里,挥不去。
须眉移开了眼,轻声道:“夜深了,岩歌,早些睡吧。”
“好。”子时未到,岩歌便早早熄了灯,躺在了床上,桌上那封被黑遮住了署名的信静静地躺在那儿,像个被主人遗弃了的孩子,在黑暗中那么可怜。
XX:
这是我写的最后一封信了,信已经满两盒了,早就不打算再写,只是今夜突然间下定了决心。今天去胜雪阁打扫了,明明这么久都不曾到胜雪阁了,但一进去,儿时的事情还是好像昨天刚刚发生一般。
这样的结局无疑是最好的,就当什么也不曾发生一样。只是,仍会觉得寂寞,虽然这么拼命地想要在一起,但是果然,我最终还是落在了后面。
我爱你,一直一直爱你。是这么希望你能知道,却永远也无法告诉你。
多想金戈铁马,同你共上沙场痛快一战。
…… ……
未央宫————
“皇,子时已过,为何还不入睡?”将小皇子抱下去,段香为翼青披上了裘衣,柔柔地问道。
翼青望着窗外光秃秃的桃树,面色不知为何,竟带着忧伤。眼睛盯着桃树至始至终不曾回头看段香一眼,怔怔道:“今夜不知为何,竟觉得难过得厉害,好像有很重要的东西,是从前拥有的,今夜却要失去了。是什么呢?”
窗外,一片洁白而晶莹的雪花从空中飘落了下来。快入春了,却不知为何竟下起了雪。翼青突然想起了那一年,岩歌一袭白衣,消失在雪中的身影。
“怎么这个时候会突然下雪了呢?希望小皇子满月那日会是好天。”
岩歌……岩歌……你睡了吗?岩歌……
大雪过后,四下望去,一片洁白。笙箫馆内须眉很高兴地和藏月玩起了打雪仗,美丽的少女在雪中嬉戏,十分赏心悦目。岩歌不禁提笔细细地描画,而小顺子则乐得站在一旁直笑。
门前的雪没人去铲,笙箫馆冷清了近一月了,一直未见有人来,故而院内也没有人想去清扫,反倒是在门口堆起了雪人。一旁立一个,堆得好极了。王公公走来笙箫馆时鞋基本未湿,但一到笙箫馆门口便湿的个干干脆脆,更别说要穿过笙箫馆的院子了。更可气的是,自己要走的路还被两个大雪人挡了一半。气得他直想一脚踢在雪人身上出出气,不过看了院中的美人嬉雪图后,心情还是好了不少。这样的情景在宫中也不少见,但像笙箫馆这般快乐的,却是从未见过。
老远就看见站在院门口,神色变化得厉害的王公公了。大伙见他终于进了院子之后,便立刻停了下来,跪在一旁接旨。
“圣上有旨,命李公子于小皇子满月之日同去参加宴会。”被刻意压扁的嗓音说的格外的清楚。
“岩歌谢过皇,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接过圣旨,岩歌笑着送走了王公公,还朝着须眉玩笑道:“看来,我同那位天下首富魏公子还真是有缘了。”
四日之后,小皇子满月。此时,宫中的雪已经化尽,原本地上的积雪也不见了很多。上天眷顾,小皇子满月之日天气格外得好。岩歌刻意晚去了些。以前当皇帝时便不喜欢宴会上的气氛,如今已经适应了笙箫馆内平静的日子,便更不习惯宴会的喧闹了。今日能晚去些便晚去些吧。
本以为自己会是最晚去的人,却不想,有人也同他一样晚。墨绿色衣服的青年男子边叫叫嚷嚷边在宫中直兜圈,走了好几次又走回了原处。
“该死!这皇宫这么大,怎么也没个人指引?这到底是哪里啊?”文雅的青年在第五次转回原来的地方后终于忍不住爆发了。
“初来未央宫的人自是会有人指引。”有些看不下去的岩歌走过去说道,“不知公子要去的是何处?”
文雅青年打量着岩歌,反问道:“你是何人?”
“受命来为公子引路的。”
“是皇派你来的吗?”
“是。”
“那还不快带我去宴会处。”
由于第一次的见面有些“特别”,所以当岩歌在小皇子满月的宴会上得知对方便是天下首富魏公子魏阳元时,便也不能怪他会这么吃惊了。
第十五章
宴会上,皇与大臣坐在左边,皇后与小姐们坐在右边。大厅中间便是宫中安排的各种表演。所有的人加起来排满了整个御花园。战败国也送来了各种各样的稀世珍宝。因为是小皇子满月宴,大臣们自是不甘落于人后,送出的礼物不是价值连城,便是极具意义,又或是新奇有趣的。很快,这里便只剩下岩歌一人没送礼了,有人已经频频向岩歌回头了。
岩歌现今的身份自是没有那么多钱财去送如此贵重的礼物了,更何况小皇子如今才满月而已,即便送了礼物,他懂吗?又能用吗?但毕竟他同翼青、段香,都是儿时的玩伴,而且段香看他的眼中也充满了期待,总不能说自己什么也未曾准备吧?
于是,在御演中途停场时,岩歌终于淡笑着走到了中间,白衣胜雪,在夜色中格外显眼。
“我没有准备礼物。”轻笑,极没君臣之分。
底下的新官吏有的还不是很了解情况,对岩歌的这种态度感到很不高兴,一副欲为皇出面教训他的模样。
翼青看着下面的岩歌,面色不改:“然后呢?”
“在所有大臣中,我可是最寒酸的了。这般贵重的礼物,自是送不起。那我便玩些骗人的小把戏吧。”说罢,岩歌把手一扬,竟在远处出现了两只此时决对无处可寻的月光蝶,朝这边悠扬的飞来。月光蝶在岩歌的四周轻盈飞舞,缠缠绵绵,胜过了方才舞女们的曼妙舞姿。满座无不惊羡于那只美丽异常的月光蝶的舞姿。这时,岩歌又挥了挥白袖,两只月光蝶从会场彻底消失了。正当大臣们还在疑惑时,岩歌的袖中便又钻出那两只月光蝶来,四下飞旋一阵,然后停留在他的肩上。突然,肩上的蝴蝶“啪”的一声变成了鸽子,然后,在大臣们尚未及反应之时,岩歌左肩上的鸽子却突然开口说道:“哎!真烦闷,四下竟一个朋友也没有。”一声出,正在饮酒的官员们顿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看着岩歌肩上的鸽子。
岩歌轻笑,不见开口。右肩上的鸽子转动了一下头也开口说道:“果真如此啊!他们都去哪儿了?”这下,呆滞的官员连酒杯也拿不住了,一瞬间,酒杯落地的声音“哐哐铛铛”响个不停,大臣们都张大了嘴。
鸽子们还在饶有兴致地说个不停,左肩上的鸽子便已回答说:“这皇宫果真是不错,你等着,我去把咱兄弟都叫来。”然后“啪”的一声就消失了。另一只鸽子不满地叫道:“你等等我,别把我一个丢这儿啊!”很快“啪”的一声,后一只鸽子也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