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一个朋友(武林盟主)——孔恰
孔恰  发于:2011年03月2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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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射天向来以箭术精绝自矜,怎么咽得下这口气?当即一夹马肚,迎了上去。甚么射铜钱,射珠眼,又甚么凤凰旋窝,麻雀做窝,马

上马下,长弓短箭,换了一遭又一遭。可是技艺不精,换这些滑头有甚么用?只见那男人神闲意定,箭箭精准,片刻之间,姓雷的四

场全输了。

最后一场,关乎他最喜欢的女人,雷射天自然志在必得。他眉头一皱,叫喽啰们抬了一面铁八卦出来,咬破中指,在八卦中心点了一

滴血,说:“这一场,射中红心者多为胜。”说完,叫人将八卦挂上旗杆,换了五支针芒小箭,五箭连发,全部命中红心。一滴血能

有多大?他箭头虽小,挤在一起,也已将靶心占满,那男人便无处可以下箭了。这一手虽然接近无赖,也真叫人无可奈何。

4.拜师

可是那男人的肚肠,又岂是他这号江湖草莽可以比较?只听那男人笑了一声,说道:“雷寨主箭杆纤细,甚是可爱。只是在下不会爱

惜物事,得罪莫怪。”说着,取了五支黑漆重镞、巨大无朋的箭出来。其时人人都屏息看他,场中连风声都听得一清二楚。

他在千对眼珠注视下,心神丝毫不乱,弓一张,那箭就如一只鹰隼叼着只雀儿似的,笔直地钉在了雷射天最中心那支小箭的箭尾上。

再一箭,又钉在此箭箭尾。接连四发,皆是如此,那五支连在一起的箭已有一丈多长,衬着雷射天的小箭,分外讽刺。姓雷的脸色,

已经同猪肝一般了。

却听那男人笑道:“看来看去,也没有一支射中了红心。”突然立身打马,射出最后一箭。但听擦剌剌一声长响,此箭连破之前五支

,稳稳落在红心之中,将其他箭枝全部撞开了。那男人把马一挽,回首傲然道:“可惜只要一支,便也够了。”那姿式真是气派万千

。我虽然不喜欢这男人,也不得不说,他这一回身的确风度翩翩。我那朋友,早已看得痴了。

场上千余人看了这神乎其技的一箭,不禁鸦雀无声。片刻之后,才爆发出地动山摇的喝彩声。

那箭尾一支翎羽,几乎无从着力,那男人居然能从此处连珠串箭,箭术之高,与雷射天相差何止霄壤?众人欢呼声中,雷射天面如死

灰,走到那男人面前,躬身道:“十几年头一次遇到行家,雷某是认栽了。请阁下留下万儿来,以后也好有个记认。”那男人道:“

我又算甚么行家了?”附耳过去,说了几个字。雷射天听了,全身颤抖,叹道:“某输得不冤。”收兵放人,即刻去了。我们问他说

了甚么,他只笑不语,随即便请我们去他家作客,我朋友自是欣然应允。

一路上他对自己箭术之事绝口不提,只问我们二人武功。走了几天,他忽然请我朋友单独出去。我不放心,偷偷跟在后面……

(丁贫道:“你这件事情,做得可不够朋友哪。”)

我稍微听一听,有甚么要紧?只见他们慢吞吞走了许久,尽说些不相干的话。走到客栈外一株大树下,那男人忽然说:“却常,你我

相识虽不逾一月,但我心目中,早已将你看成最亲近的人。我有一个不情之请……”

我一听这话,精神大振,心里说:“来了!”我朋友却方寸大乱,咽了几口口水,才问道:“甚么不情之请?”我在短门之后,看见

他耳根都已红了。

那男人却道:“在下区区末技,实不足博方家一笑。却常你武功高强,我想请你做我柳儿的师父。”

我这才放下心来。我朋友却甚是失望,问道:“就是这件事?”那男人望着他笑,撞他臂道:“你以为是哪件事?”这男人坏得滴水

,他明明知道,偏偏就是不说。

我朋友停了下来,看了他半晌,最终还是只说了句:“没甚么。”转身便走了。那男人追上他,说道:“自内子亡故,我除了柳儿之

外,再无别的念想。这一世只守着他过,也就罢啦。”这男人说话,可有多么厉害!他半点不提自己的心意,就把我朋友绑了个结结

实实。

从那时起,我便明白了,我们全不是是他的对手。第二天,那少年就行了拜师之礼。那男人在旁道:“犬子资质愚钝,若师父嫌了他

,还望看在我面上。”我朋友深深看他,说道:“你的儿子,我永永远远不会嫌弃。”这句话的意味,我们三人都心知肚明,只那少

年一人在说:“我哪里又愚钝了?爹爹老是笑话我!”唉,年少无知,可有多么好!

我们在那男人长安的宅院里住了三个多月。说是宅院,其实是一座别庄罢了。院子虽大,一点人气也无。使唤仆婢,也都恭谨得过了

份。我瞧着这男人不像巨贾,倒像官宦。我让我朋友同去打探古怪,他却说:“纵然是官宦子弟,也不要紧。”说起来,三个月里,

那男人倒有大半时间不在家中。客人在家,主人却跑出去,也真是奇哉怪也。但我朋友已被迷得七荤八素,又哪里肯去想这些细枝末

节?

不过那少年,倒是个练武的好苗子。聪明机灵,又肯吃苦,脾气也不似先前的骄横,老蛇儿倒有些喜欢他了。不久,十三省侠义道广

发英雄帖,称十一月初八在秭归白水镇外召开武林大会,推选盟主。那少年爱新奇,缠着我们要去。我们怎能不答允?想自己年少之

时,江湖上大大小小的热闹,哪一件不想去凑个份?于是一行人离了长安,走走停停,十一月初一才到了秭归地界上。

5.水杀

秭归地处鄂北,风景奇丽,观之忘俗。依着我们两个的风月性子,那是说什么也要好好赏玩一番的。无奈那少年催得甚急,只好撇了

满川秀色,叫了一艘快船,急匆匆地赶路。谁知欲速反不达,到了第二天半夜里,又出了一件事情。

当夜我们宿在兵书宝剑峡下,天阴风紧,浪白湍急,一落夜船家就收了船,在滩前歇了。临睡前还说:“今夜怕有一场大风雪!”我

们一听,忙备了许多酒果,特特地去等风雪下来。谁知等到二更也不见,只得笑骂几句,各自睡了。

迷迷糊糊睡了片刻,忽然江上呜呜有声,似是有人在远处吹起了短笛。寒夜如刀, 有人吹笛已是咄咄怪事。更奇的是这笛声难听之极

,一时尖锐,一时嘶哑,一道凄厉的长音后跟着一连十几个同调的短音,混着江上的风声,端的是人间能得几回闻!

这笛声响了一刻钟功夫,便渐渐低了下去。正将歇未歇之际,三道笛声同时从我们坐船的西北、西南、正东方响起。这三道笛声可比

先前那一道美得多啦,可惜只吹了一会儿,便次第隐去。笛声去后,江面上便留下了数盏五指形状的红灯。

那红灯原本彼此相隔极远,五指中的光晕各有明灭,片刻后便急速滑动起来,或遥想呼应,或互为扶持,在江面上划出一道道鲜红的

水痕。暗夜之中瞧来,真有说不出的诡丽。

我当时站在船头,把东南西北都瞧得清清楚楚。那些红线看起来扭扭曲曲,全无章法,实则深藏玄机,暗合着一个极厉害的水兵阵法

。我心想:“这阵法险恶之极,不知甚么人这么大胆子,敢在诸葛武侯的遗书前动此刀兵?”

一念未毕,水中喀喇喇一阵铁链相撞声传来,些微红光下,只见深不见底的江水中,无数铁索轮番生出,直拉得吱吱作响,向四面八

方缠去。铁索皆按阵法而行,方位地点,决无半点差错,宛如活的一般。

哈,小娃娃一脸不信的神气。难道老头儿还能唬人么?此事说穿了半点不奇,就是穿着黑色水靠的人在江底牵动铁索罢了。只是他们

水性精熟,行动悄无声息,连破水之声也无。别人看见了,也真难免吓一大跳。他们一旦布置停当,便立刻归于无声。一时江影沉沉

,白雾渺渺,两岸绝壁如削,天地间一片沉寂,只有米粒大的粉雪悄然飘落。谁能想到,这样一片宁静的水域中,竟然隐藏着机关重

重、无限杀机?

我朋友此时也来到船头,同我并肩站在一处。在无尽的烟波之中,我两个的身影长长地拖在清漆的船板上,谁也没有开口,不愿打破

这尽世静默。

如此静立片刻,还是我先道:“你看这风月无边,有人身在其中,却要汲汲营营,多起事端。百年后再回身,不知自己可明白这一生

究竟是为何?”

我是无心之语,他却一点即透,笑道:“小蛇儿,你怕我落入那回不得头的漩涡中去么?你放心,我这一生一世,无论甚么样的风月

,都会同你一起看的。”说也奇怪,年纪越大,从前的这些言语反倒记得越清晰了。

(天心弃道:“老爷子,这件事丝毫也不奇怪。倘若有人与我说了这样一句话,我也会一辈子忘不了的。”)

咳,你不知道,我二人十年肝胆相照,从来不必说这些言语。这句话一出口,我倒觉得生分了。那时我心中便隐隐有些害怕,眼中看

他极近,却仿佛隔得极远,一时竟茫然了。他见我不语,便笑着把话头拨到水中阵法上去。他问我:“你瞧出甚么端倪没有?我看这

阵法大开大阖,颇有古礼之风。但内里藏着六六三十六种生杀变化,又不全似个正大光明的模样。深夜寒江中布下这个杀阵,不知要

对付的是何等厉害人物?”

说曹操曹操就到。他话音刚落,天边一条白色小艇分水而来。这小艇驶得如同飞箭一般,顷刻之间已经来到阵法之前。

当时江面平静无波,四周一片静谧,殊无异样。那小艇却仿佛嗅到了一丝杀气,来到阵前,滴溜溜转了两个圈子,突然从船舷边伸出

一只纤纤素手来,往水中探了一探。手到之处,水底传来几声沉闷之极的声响,一股硫磺气随之飘来,竟是炸药之属。那些水兵也真

沉得住气,没有发出半点声息。

那小艇中人极其机敏,虽然试探不出甚么,仍然在江上变了好几个方位,最后艇尾一翘,疾拍水面,倏然跳起几丈,企图一跃而过。

正跃上半空之际,四周阵法陡然发动,六道结得歪歪斜斜的铁索一齐飞出,把小艇兜头罩住。那艇中人见机极快,不等小艇下落,已

经一窜而出,身形婀娜,竟是个女人。只听她尖声笑道:“长江帮越发长进了,连这猥琐勾当也干了出来!”

忽然之间,水面上亮起点点红灯,一道清寒的笛声幽幽响起。一个冷冰冰的声音说道:“长江帮的兄弟们再没本事,也是靠自己一双

手吃饭,不曾作那朝廷鹰犬,没的辱没了一身武艺。”

那女子冷笑不已,足尖在铁索上一点,借力跃上一座礁石。阵法发动,将她团团困住了。那女子身法如鬼如魔,进退趋让无不令人瞠

目,但身在江上,难以借力,渐渐不支。她恨恨地说道:“八宝莲华阵,哼!区区末技,也敢在我面前献丑!”话虽如此,实则东支

西绌,难以支撑。

那冷冰冰的声音说道:“李颜青,你可知道此峡叫甚么名字?”

那女子左肩中了一链,步法渐散,闻言怒道:“不知道!”

那声音冷冷道:“此峡叫做兵书宝剑峡!当年诸葛武侯以一部兵书、满腹谋略,活捉你那蛮子祖先孟获七次,次次手到擒来,比捉鸡

还要容易。今夜我借武侯的东风,必要捉住你这异邦贱婢,为郭绥章、孔胜钦两位大人报仇。呔!七宝俱灭,莲无重华!”

他喊了这八个字,十几道笛声顿时一并响起。江中水兵也次第跃出,阵法收拢,将那女子绊在中心。那女子连声骂道:“卑鄙,卑鄙

!”看来转瞬之间,便要败了。

6.锦罗

忽然,我的衣襟被人拉了几下,转头只见那少年两手各拉着我们一人,仰头道:“师父,马伯伯,那女子多可怜的,你们不救她一救

么?”

我朋友见他十分热切,微微一笑,道:“我们小柳儿路见不平,动了侠义之心是不是?你有这份热肠是好的,只是江湖上这些恩恩怨

怨,也说不清到底谁是谁非。我们贸然插手,一旦拿捏不住分寸,便是给自己埋下了祸胎。今夜来的都不是正派人物,大家半斤八两

,让他们拼斗一番罢啦!”

那少年闻言,低下了头,道:“是弟子鲁莽了。只是……只是见他们百来条大汉,合力欺负一名女子,虽然说不知谁是谁非,到底…

…到底是……”

此时那女子已经受伤被擒,全身浴血,委顿在地。长江帮也收了阵法,点检伤兵,将那女子拖到甲板之上。一人走出行列,在那女子

身上踢了一脚,冷冷地问道:“那东西在哪里?”正是原先说话那人。那女子平躺在甲板上,瞧不见动作。只听那人又问了一句:“

东西在哪里?”那女子不理不睬。那人问了几声,怒气上冲,抽出一把匕首,便向那女子脸上割去。那女子极是硬气,忍痛不发一声

那少年见到惨状,更是焦急,向我朋友连道:“师父,他们如此对待俘虏,实在太残忍了。即算她犯了不得了的大错,也不能一句话

不对,就毁了她的面容。师父,别人若是割我的脸,就是割一下,我也宁可死了。”

我在旁道:“男子汉大丈夫,何必跟姑娘般爱惜容貌?”

那少年不理我,只管向我朋友恳求。我朋友原本经不起别人软语相求,一时沉吟起来。我只好亮出法宝,道:“那长江帮声势浩大,

辖地极广。你管了这椿闲事,从今以后怕再没有清净日子啦!”

果然他一听这话,便消了救人的念头,只温言安慰着那少年。那少年却哪里肯依?眼见那人侧耳听手下报告了几句,便一手抓住那女

子头发,一手去剥她衣衫。

那少年见了这幅景象,又急又恼,道:“按理我不该说这话,只是……我若早几年起始学艺,就算为此惹上天大的麻烦,也决计不会

袖手旁观。”眼望远处甲板,又跺足道:“要是我爹在这里,一定是要救人的。”

这句话出口,我朋友立刻全无招架之力,终于登空而去,大费周章,将那女人救了回来。那女人满面血污,气都快没啦,那少年忙去

拿伤药纱布,替她包扎。我冷眼旁观,看她面容,棕发高鼻,的确不是个中原女子。她相貌也算得中上,年纪却十分暧昧,说是二十

岁也可,说是四十岁也可。这女人勇悍绝伦,身上的刀伤足足有十一处,内伤直达肺腑,只歇了片刻就踏水而去。我朋友救了她性命

,她一句道谢的言语也无,只在临去时说了一句:“你是这样的人,那也怪不得!”

这女人的话含意莫名,我们也懒得理会,反正这一晚事事透着奇怪。她走了之后,长江帮的家伙不肯干休,又把先前那些水米拿出来

,做起了道场。我见他惹的这场祸事没完没了,只好勉强应战,心里可十分不乐。

我们乒乒乓乓打了一阵,弄翻了他们大半水兵,眼见这阵就要破了。那冷冰冰的人也不冷冰冰啦,怒发如狂,目眦尽裂,突然仰天大

笑道:“两位一身绝世武艺,奈何枉作奸贼爪牙!可怜三百六十一条仁人志士的性命,就此尽数送了!”

我们见他说得激愤无比,相视一眼,齐声问:“甚么三百六十一条性命?”那人切齿道:“你们同李颜青那贱婢一伙,窃得江南锦罗

宝券一路北上,难道不是向那奸贼献媚?哼,舐痈吮痔,下作之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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