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一个朋友(武林盟主)——孔恰
孔恰  发于:2011年03月2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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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

“自古以来,江湖中的人都看不起官儿,官儿也看不起江湖中的人,但这个世界上却有一个人,既做了武林中的盟主,又做了朝廷中

的大官儿。这个人是谁呢?”

“是你的一个朋友。”

“是的。他就是我的一个朋友。”

内容标签: 怅然若失

搜索关键字:主角:蒙面 ┃ 配角:丁贫,天心弃 ┃ 其它:蒙面

1.序

河南商阳城外山峦如抱,夏风长凉,又有唐人成句题于山道之上,颇为二人所喜。一夜白露早浓,星斗熙微,房中气味沉闷。天心弃

胡乱洗了手脸,又读了几行坛经,只觉心烦意乱,遂抛了书来寻丁贫。恰逢丁贫也气躁难平,便商议道:“不如外出寻一处清凉胜地

,再搬携竹床去睡罢了。”主意打定,便一前一后出了借宿的农家,踏月行去。不过片刻功夫,已在山脚旁寻着一棵大樟,高可百仞

,枝叶团团若有风,草匝短浅,蚊蝇不生。二人大喜,忙忙地去搬了竹床蒲扇之属,立时躺倒树下,再也不想起来了。天心弃仰面朝

天,眼前是雾浓枝缠,夜风吹微;耳中是断续蝉鸣,又间有丁贫吐息之声。一时想:“人世如此清净,何必向佛地忘机?”正将歇未歇

之际,忽然一阵嘈杂,一群孩童簇着一名须发如银的老人前来,吵嚷道:“马小蛇,马小蛇,给我们讲故事!”

老人道:“好好,讲故事,讲故事。”一群人挤挤攘攘地过来,一下就把两张竹床都占满了。温黄的竹物上,横七竖八摆了许多嫩藕

似的腿脚。二人各自搂了几个,鼻中只闻见淡淡皂角清香。大家屏声静气,等那老人开口讲故事。

老人说:“今日既有客人,我便讲个特别的故事。”

“自古以来,江湖中的人都看不起官儿,官儿也看不起江湖中的人,但这个世界上却有一个人,既做了武林中的盟主,又做了朝廷中

的大官儿。这个人是谁呢?”

孩子们齐声道:“是你的一个朋友。”

老人笑道:“是的。他就是我的一个朋友。”

2.鱼事

我这位朋友祖籍河南,家里是有名的丝绸大户。他家里有五座绸庄,每一座都跟咱们村子一样大。

但这样的绸庄,我这位朋友一点也没看在眼里。他推说富贵浮云,不如求仙,把绸庄让给了他五个姑侄兄弟。他自己仗剑江湖,清风

明月,不时同名妓歌姬闹些香艳趣闻,好不惬意。我与他相识时,他正在冀州第一楼顶上与城里最美的姑娘喝酒。他才跟人打了一架

,白袍上染了一大块血迹,说话也没力气了。可他还是笑着说:“马小蛇,我听说你最爱喝酒。我请你喝酒,你喝不喝?”

有酒喝,我当然不会推辞。我说:“当然喝!”跳下去一看,两坛酒倒是满满当当,可旁边空空如也,甚么下酒菜也没有,我皱着眉

头问:“没菜怎么下酒?”

结果他指着人家大姑娘说:“这位美人姿容绝媚,冠于全城。她桃花一般的面容,值不值得下酒?”我哈哈大笑,果真与他看着那姑

娘的脸蛋儿,干了两大坛酒。

我一生之中,从未见过这样痛快的人。我与他意气相投,脾性相合,从此并肩闯荡天涯,亲如兄弟。此后山南海北,餐风宿露,那是

再也不寂寞的了。一转眼,就过了十年。

我二人都无娶妻之念,虽常年浪迹江湖,难免同女人有些纠葛,但从来一沾即走,并无铭心刻骨之处。两个人无牵无挂,日夜与山川

河流、名花美酒为伍,日子过得好不快活。我原以为这一世便可如此,谁知就在第十个年头上,他遇到了此生最大的冤孽。从此我跟

他的命运,就完全变了模样。

那是大中……多少年来着?我也记不清了。那一年我三十三,他小我一岁,三十二。两个老大不小的人,听说绥江下游江陵镇上打翻

了一船贡酒,居然童心大发,想去尝尝那喝了贡酒的白背鱼儿。唉!怪不得人人都说祸从口出。要是一早告诉我后来的事情,我宁可

剁掉舌头,也不去贪这么一嘴。

那一天秋光甚好,我们进了一家临江的酒楼,便招呼老板将白背做来,可巧后面一位客人也要了白背。只是无巧不巧,这楼里只剩一

条了。那客人是个少年,只十一二岁年纪,见被我们抢先,极不乐意,一叠声只是要白背。店老板作揖打恭,说尽好话,他就是不肯

改口。

片刻,我们的鱼上来了。那少年见了,一双眼骨碌碌地打了个转,忽然道:“这条鱼让给我罢。”他虽然说了个让字,口气却甚是颐

指气使。一语未毕,就动手去拿盛鱼的碟子。

我们一见之下,暗暗皱眉。若他再晚一步发话,这一条鱼送给他倒也无妨。但他强行索要,目中无人,这就叫人不痛快了。当下我与

我朋友交换了一下眼色,口中道:“区区一条鱼儿,甚么稀罕东西了?小相公拿去不妨。”暗地里却动起了手脚,把他兴冲冲端走的

碟子换回了自己桌上。

那少年转眼见到老母鸡变鸭,神气煞是好看。只是小孩子脾气倔强,虽然受挫,也并不离去,只道:“这鱼儿原来珍贵,二位不肯相

让也不稀奇。这样罢,我以十倍价钱跟你们买了。”说着,便翻出一锭细丝大银来,足足有七八两光景,买这条鱼儿,漫说十倍,就

连二十倍也有多。

只是银子虽美,在我这位自小金丸掷鱼、明珠戴马的朋友眼中全同泥尘无异。当下他便向我笑道:“小蛇儿,这楼里闷得很。我出一

百两,叫楼下那乞儿唱个曲子,行不行?”我故作沉吟,道:“好是好,不过那哑巴乞儿从不开口,不知他肯不肯。”我朋友笑道:

“哑巴怎么的?有银子,怕他不开口麽?”两人一唱一和,把那少年凉凉讥笑一通。小孩儿的脸色,已经非常好看……

(丁贫笑道:“你们两个大人,却同小孩子较劲。难道这少年,就是那冤孽不成?”)

唉,那怎么是?小孩儿连身形也没长成。他夺鱼不成,跺足去了。我们一人挑了一筷鱼眼珠,大笑吃下,颇为畅快。就在这时,楼梯

中走上一个人来。

那是个穿白衣的男人,二十七八岁光景,眉目生得甚是合式。那少年一见他,立刻靠了上去,扁着嘴叫道:“爹!”

这一声喊出来,倒在我们意料之外。倒不是因为那男人年纪太轻,只是观他神情气质,并不似个做父亲的人。那少年握着他衣袖,向

我们这方指了一指,似在告状。那男人看了我们一眼,问了儿子几句,轻轻一笑,拍了拍那少年背上布囊,道:“柳儿,你毛毛躁躁

的,必是忘了这个。”

那少年听了,似有所悟,从背囊里取出一张小弓来,拨开了一面窗户。那酒楼临江而造,从窗中望去,江上黄笠红旗,渔船穿梭,一

条船上几名渔人正起网捕捉一条白背,只是那鱼委实太过灵巧滑溜,迟迟不能捕到。酒楼上立时有好热闹的上前围看,我失笑道:“

莫非这位小朋友心急难搔,要射些银子给鱼儿们,教他们早日跳入网子里麽?”那男人闻言瞧了我一眼,眼角微微向上一挑,并未开

口。他眼神也不怎么犀利,我却有点给他瞧得毛毛的。

此时江上追得益发急了,那白背在水中逃了一气,竟跃上了江面。说时迟那时快,只见那少年取箭、上弦、拉弓,往窗上一伏,嗖的

一箭,将那条几要落入江中的白背钉在了船舷之上。箭镞直插鱼身,鱼儿一时不死,犹自摇头摆尾。

众人看了这一箭,自然是大声喝彩,店老板忙派人取了做来。那少年收弓靠拢那男人身边,得意洋洋地瞧着我们。我们料想不到这骄

气的少年竟然有这么一手,一时老脸倒有些挂不住……正尴尬间,那男人却命儿子端了鱼来,说是向我们赔罪。

(天心弃插口道:“这男人会做人得很哪。”)

哈,说到做人,天下比这男人更会做人的,恐怕也没有了。我们受了鱼,正有些羞愧,他又亲来敬酒,自称沈郁,字朱华,长安人氏

,世代经商,此行只为赏玩风月。那少年是他独子,唤作沈柳葵。我们连忙回礼,报上名号。他笑称久仰,接着便说了几件我二人得

意之作。我们虽然不看重虚名,但从一介贵公子口中说出又大不相同,一时不禁都飘飘然起来。

这么一来二去,也就熟起来,三人遂把酒言欢。说实话,这男人胸中大有丘壑,见识颇为不凡,跟他交谈,的是快事。

(丁贫在天心弃耳边笑道:“不知是他那朋友的冤孽,还是他自己的冤孽。”)

我们在江陵镇逗留了三天。这三天中,喝过的酒总有三十坛,吃过的鱼总有百条。那男人酒量甚豪,他儿子却不胜酒力,吃得两杯,

便黏在那男人身边,再也不肯离开一步,我们都瞧得甚是有趣。三天时间,就这么不咸不淡地过去了。

直到第三天早上,才发生了一件大事。

那是我们吃过早点,打算去江中坐船时,好巧不巧一轮红日正升到船篷顶上。那男人看见太阳,随口就念了一句:“见日之光,天下

大阳。”念过便一笑,道:“幼时读过的句子,总是念念不忘,不觉发了酸腐气,二位见笑了。”

我还未张口,我朋友已接话道:“这句子简朴得很,有甚么酸了?”便补句道:“见日之光,天下大阳。君子宜之,长乐未央。”

(丁贫笑道:“你这朋友文武全才,厉害得紧哪。我瞧你自己,就不会这两句诗。”)

3.射天

(丁贫失笑道:“难不成这就是那件大事?”)

你瞧着是小事麽?我看却是大事。要知道自从我二人相识以来,虽然各有交游,但从来视彼此如形影,那是绝不能将一方抛诸脑后的

。现在想来,他从那时起,只怕就对那男人倾心了。

那天傍晚,那男人称家有急事,告辞走了。他走后不到三天,我那朋友突然提议去看董杏儿比武招亲大会。那董杏儿是甘陕一带有名

的侠女,听说面容姣好,有“火凤凰”之称。此次咸阳设擂招亲,不知吸引了几多少年侠士前去。我取笑他:“看看可以,鬼使神差

上了台,我以后可要多个弟妹了。”他但笑不语。

赶了十几天路,来到咸阳道上,但见武林人士扎堆。我们要清静,找了条小路走。走到一片枫树林下,忽听得一个声音惊呼道:“爹

,那不是江陵镇的叔叔麽?”哈,正是那脾气倔强又爱撒娇的少年。我们抬头望去,只见那男人骑在马上,向我们拱手笑道:“前日

一别,两位安好?”

我只道是碰巧相逢,当下还了礼。看我那朋友时,只见他脸放异光,定在原地。虽然强自镇定,说道:“沈公子,你好。”但我看得

明白,他是在是从心里欢喜了出来。那是我才如梦初醒:他之所以要来咸阳,决不是因为要看甚么美貌侠女,比武打擂,而是只想见

这位长安的沈公子一面!

他问那男人:“沈公子家事已妥了麽?此来为何?”那少年抢着说:“早已办妥了。这次我爹来,自然是要去那擂台上大显身手,给

我找个娘。”我朋友一听这话,脸色立刻变了。说来也真好笑,小孩儿要个娘,有甚么不对?难不成你想做他的娘么?

那男人笑着说:“柳儿,别闹。”眼睛却有意无意瞟着我朋友。唉,这男人精得跟鬼似的,我朋友这点心思,焉能瞒得过他?

吃过晚饭,我们便一起赶去看热闹。在咸阳城外的三丈擂台下,他们两个人絮絮叨叨,也不知说了几千几万句话。我瞧那董杏儿出场

,他们也没注意她是美是丑。

(丁贫笑道:“难道你便注意了?”)

比来比去,还没比出结果,大家都要不耐烦了。正在这时,林暗马嘶,人声嘈杂,几百支蓝莹莹的箭头对准了我们。场面杀气腾腾,

胆小的早已吓得哭了出来。我们正骇异时,几人分开箭丛,拍马进来。原来黑风寨的大寨主雷射天看中了董杏儿,这次下山,是踢场

子抢人来着。

江湖一向是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的地儿,这不是给武林同道没脸吗?全场千余人都气愤得很。论打,黑风寨那些喽啰远不是我们

对手。可他们箭头上淬了毒,只要擦破皮,就有性命之虞。一时之间大家都不敢妄动,眼看董杏儿就要给他们抢去了。她厉声叫道:

“姓雷的,你早点杀了姑娘是正经!要姑娘从了你,那是万万不能!”雷射天哈哈大笑,得意非凡。

当时我同我朋友站在一起,那男人在我们身后。唉,其实是我朋友用身子挡着他!忽听见他细细地说:“抢人!”这两个字含意模糊

,可我们立刻懂了,刹那之间,我二人一左一右晃入敌阵,一手提了一个头目出来……

(天心弃道:“老爷子,你武功好得很哪。”)

武功好,又有甚么用?雷射天见兄弟被擒,也不惊慌,只说:“比武艺,是你们强。论人手,是我们强。双方各有所长,不如公平比

一场。”

比就比吧。我们问:“比什么?”雷射天说:“比射箭!”张弓取箭,手一松,四支箭一起飞出,把那面招亲的旗子绳索射断,径直

钉在后面的屋檐上。就着月光,只见那旗子四个角上,都只留下短短的箭尾。他名叫“射天”,箭术自是了得。

这一箭射出来,全场登时一片沉寂。我跟我朋友虽然也曾练过弓矢,但要像他这样同发四箭,分毫不差,那是万万办不到的。雷射天

笑道:“如何?哪位英雄出来让雷某领教领教?”他虽然说领教,口气可倨傲得很!

我正要开口请他换个题目,却听见那男人冷冷一笑,说道:“我跟你比了。”他从儿子手里取过弓箭,骑马款款越众而出,停在阵前

雷射天见是个贵公子,颇为不屑。一名喽啰鼓噪道:“娇滴滴的爷儿们,你还是早点回去瞧瞧老婆偷汉子罢!”一语未毕,那男人看

也不看他,反手一箭,把他的髻射散了。

雷射天看了这一箭,才收起嘲笑之色,问道:“怎么比?”那男人说:“鞍辔背卧,擒弓分弩,悉听尊便。”雷射天听了这话,拱手

道:“不敢!阁下是个真人,请划下道道来。”

那男人指了指四位头目,说:“你们四人。”又一指场中,说:“我们老、壮、妇、孺四份儿,都算作彩头。咱们比五场,赢的把人

带走。最后一场,我用这四位朋友,换董姑娘。”

此言一出,全场大哗。这男人如此约定,等于将主动都卖给了敌人。五场之中,只要输了一场,不但董杏儿救不回,还要赔上许多性

命。

雷射天紧紧盯着他,问道:“阁下真有如此把握?”那男人淡淡道:“也不能说全有。说不得,只好试一试。”突然扬声道:“雷寨

主,在下斗胆先下一场。”一侧身,翻过弓来,姿势跟雷射天一模一样,也是四箭齐发。四支箭到了屋檐上,贴着瓦直飞,把那面旗

子活活地起了出来,钉在地下。火光之下,人人瞧得明白,雷射天先前那四支箭都已断得整整齐齐。这一场,自然是姓雷的输了。

大家一见之下,不禁大声叫好。我们也万万想不到一位富贵人家的公子箭术竟然精湛如斯,也是又惊又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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