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将军,你估计敌军几时会到?”
站在朔阳城头,顾希文忧虑地向卫昭问道。
“……不会太迟的。”卫昭把目光投向远方,遥遥眺望着空旷的平野上,敌军可能出现的方向。“我想可能就在今夜。”
兵贵神速,更何况是深入敌国腹地的长途奇袭。不管保密功夫做得多好,象这样数以万计的大军调动,终究不可能长时间瞒过对手。早一天行动便可减少一分军机泄漏的可能,高湛是不会让自己的大军拖得太久的。
“这样看来,我们已来不及在敌军到来之前撤出百姓?”
“我从来就没有想过要撤出百姓。”卫昭平静地道,“来不及撤,也不能撤。我早已下令紧闭城门,并严令百姓各自回家,不许随意外出。……且不说万一逃散的百姓落到魏军手里,只要城中稍显乱象,我们的虚实就要被敌人看穿了。”
“敌军远道来袭,势在必得,必定一到就发起猛攻,就算不让他们看出虚实又有什么用?”一旁的朔阳守备韩超忍不住接口道。
“自然是有用的。”卫昭胸有成竹地笑了笑,道,“受道路所限,北魏的军队人数再多,也不可能一下子全部赶到朔阳。打前锋的先头部队最多不会超过一万人。”
“一万人还不够吗?”韩超道,“以朔阳目前的防卫情形,就算是五千人也攻得下。”
虽然并非畏惧敌军,但是在韩超心里,实在是连一点守住的把握都没有。北魏士兵骁勇善战,本就非久居太平的朔阳守军可以相比,更何况人数的差距又如此悬殊?
“我知道。”卫昭淡淡笑了笑,神色看上去十分平静,但是在平静的表面之下,却隐隐透出一股无法摧折的决心与意志,令得周围的人都不能不被他的气势所影响。“但是我更加知道,无论如何,这朔阳城都是要死死守住的。”
就算付出再大的代价也在所不计。
时近黄昏,暮色四合,就象是一个巨大的阴影,一点一点地将整座朔阳城笼罩在中间。
天边残阳如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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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想停止发预告的,因为感觉这样会减少悬念。可是后来发现要求预告的同志似乎不少,那就服从群众要求吧。。。。
下章预告:
明亮跳跃的火光中,一个修长的身影出现在城头,悠然地俯视城下的魏军,神态安闲地朗声笑道:
“各位远道而来,一路辛苦,可要进城来喝一杯茶?”
一阵北风吹过,他淡青色的衣袍在猎猎的寒风中衣袂翻飞,自城下举头遥遥望去,只觉得气度高华,神姿飘逸,望之宛如神仙中人。
但魏军却看不清他的面目。
一张精铁打造的面具遮住了他的五官,只露出清朗明亮的一双眼,顾盼之间,光芒竟令人不敢逼视。
一时之间,原本是惊慌骚动的魏军竟变得鸦雀无声,城上城下一片静默。
第十二章 退敌
这一个夜晚,已经注定了不会平静。
时值月半,天上本应是明镜当空,月华如水。但今晚的天空却阴云密布,看不到一丝星月的微光,四下里一片沉沉的黑暗。
趁着漆黑的夜色,北魏的先锋部队一万人,无声无息地悄悄潜行到了朔阳城外。
距离城门还有数里之遥,魏军的先锋大将樊进便已传下号令,命令全军将士整顿衣甲,检点武器,一到朔阳城下便即刻攻城,不留给毫无防备的朔阳守军任何一丝准备的机会,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众寡悬殊,攻其不备,这一战自然可操必胜。在行进的道路中,樊进一直是这样想着的。
不过片刻工夫,黑黝黝的城墙已然在望。魏军士卒刚刚握紧了手中的刀枪,正准备立即发起冲锋,便听得前方‘蓬’的一声,有耀眼的火光自朔阳城头陡然亮起,刹那间照花了人的眼。魏军还来不及看清是怎么一回事,那火光已飞快地向两侧急速蔓延,便如一条辗转盘旋的火龙般舒展身躯,矫矫欲飞。瞬息之间,朔阳城上已火光熊熊,上千支火把在墙头上密如林立,照得城上城下亮如白昼。
明亮跳跃的火光中,一个修长的身影出现在城头,悠然地俯视城下的魏军,神态安闲地朗声笑道:
“各位远道而来,一路辛苦,可要进城来喝一杯茶?”
一阵北风吹过,他淡青色的衣袍在猎猎的寒风中衣袂翻飞,自城下举头遥遥望去,只觉得气度高华,神姿飘逸,望之宛如神仙中人。
但魏军却看不清他的面目。
一张精铁打造的面具遮住了他的五官,只露出清朗明亮的一双眼,顾盼之间,光芒竟令人不敢逼视。
一时之间,原本是惊慌骚动的魏军竟变得鸦雀无声,城上城下一片静默。
连风声都变得清晰可闻。
这人是谁?!
是怎样的一个人,身形并不高大,姿态并不威武,气度并不刚猛,却只是简简单单地往这城头一站,便能有如此的惊人气势,令人神为之夺,气为之沮?
一个传遍北疆的响亮名字突然如同一阵轻风,在魏军中引起了一阵新的骚动,并且迅速蔓延开来。
窃窃的耳语声越来越大,越传越广,众人口耳相传,说的却是同样的四个字——铁面将军!
听到这个代表着一代传奇的熟悉名字,樊进只觉得后背隐隐发凉,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坏运气——这个没有一个人愿意碰上的可怕对手,竟然被自己遇到了。
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传说中铁面将军用兵如神,机变百出,心思常人难以测度。莫非他早已看穿了自家主帅的计谋,所以故意陈兵此处,等着自己自投罗网地送上门来?
眼前的朔阳城上灯火通明,却看不到一个士兵的踪影,便连举火把的人都看不到半个,只见无数的火把在风中毕毕剥剥地肆意燃烧。
而那两扇结实沉重的巨大城门,竟一直都是洞开的!
樊进极目望去,只觉得城头的暗影之中人影憧憧,也不知埋伏着多少东齐的士兵。再看卫昭,他仍然潇潇洒洒地站在城头临风而立,态度从容,神情闲适,雪亮的铁面在火把的照耀下反射着冷冷的寒光,却是说不出的夺人心魄。
在这份气势的震慑之下,面对着大大敞开的城门,樊进竟怎么也不敢下令攻城,脑中思绪电转,反复思量,转来转去的其实只有一个念头——进,还是退?
如果一切按照预想的情形顺利发展,这本该是一次胜券在握的战斗。据情报所言,朔阳的守军只有千人,而且防范并不严密,自己率领着万人的军队趁夜偷袭,怎也能一举攻占朔阳的。然而以目前的情形来看,对方哪里是毫无防备?简直是摆开了阵势,只等自己送上门来了。
原定的计划全盘落空,樊进本已经有些气沮,再看看对手好整以暇的悠闲态度,分明对此役胸有成竹,也不知准备了怎样的埋伏正等着自己。自己的一万军队偷袭有余,强攻不足,如果不管不顾地贸然攻城,说不定……
举目四顾,远处的茂密山林暗沉沉的,树影摇动,时不时随风传来异样的悉索轻响,也不知中间隐藏了多少东齐士兵。
冷汗自额头鬓角细细渗出,樊进紧紧咬着牙,抬头仰望城头的可怕对手,第一次感到如此进退两难。
而城头上的那个人,却一直悠闲自在地望着自己,樊进几乎能感受到他眼中微带戏弄的淡淡笑意了。
踌躇良久,樊进终究没敢冒险挥师攻城,勒马向后退了几步,传令全军后撤。
他率领的魏军也当真算得上训练有素,尽管心中都有些惊惧不安,但是并没有乱了阵脚,遵照着主帅的指令依序后撤,倒也未露丝毫败相。
樊进本担心卫昭会趁自己后撤之际出城追击,亲自在队尾压阵之余,手心里一直捏着一把冷汗。然而过了一会儿,见齐军一直没有动静,心中又觉得有些疑惑——对方若是早有埋伏,又怎会让自己走得如此容易?城上那人,该不会并非铁面将军,而是装扮出来虚张声势吓阻自己的吧?
这个念头刚刚转过,便听见城上传来一声长笑,有人朗声笑道:“各位就这么走了么?你们这般远道而来,卫某虽无意与你们为难,可也得留下一点东西,待你家威烈王亲自来取呢!”
语声方止,只听得‘铮’的一声弓弦轻响,尖锐的长箭破风声中,魏军队中的黄色帅旗应声而落。
这一下,樊进才真正胆寒了。
暗夜之中,于数百步外一箭射落高悬的帅旗,这是怎样神乎其技的射术!对方既然能射下帅旗,也就能轻易地取自己性命……这样看来,卫昭还真的是手下留情了。
抬手擦掉额头的冷汗,樊进终于不再犹豫。
眼看着魏军完全退去,卫昭才长长出了一口气,自城头缓缓转过身。
众人刻意压低的欢笑声中,顾希文与韩超已双双迎上前来,脸上都带着难以掩饰的放松与敬佩。
“卫将军果然名不虚传,一言退兵,在古今战史上也堪称佳话了!”
“顾大人过誉了。”卫昭的脸上却并无喜色,“今天的事情只是侥幸。那樊进兵力不足,胆识有限,再加上没料到我们会有所防备,以为预定的计谋被我们识破,才会被我一时唬住。但高湛的大军很快便会到,那时就没有这么好对付了。”
一句话说得顾、韩两人都收起了笑容,彼此对望一下,想起北魏威烈王的赫赫威名,心中不由得都升起一丝惧意。
“不知卫将军有什么对策?”韩超道。
“形势如此,只能死守,我也没有别的法子。”卫昭轻轻叹了口气,“其余各郡的守军都已剩得不多,不可能再分兵来援救朔阳。如今只有寄望于朔州那几千人尚未出发,能被我派去的人及时截下。否则……”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但言下之意,顾韩二人倒也清楚得很。只要有了那几千人,就算是死守孤城,朔阳总还能守上一阵子。可如果只凭着朔阳城中的五百士兵,一旦魏军全力攻城,只怕连三天都撑不过。
有了这份认知,在接下来的一天里,两人在督促军民布防之余,时不时便到城头向东张望,连眼睛都快要盼直了。
盼了整整一日,没见到援军的半点踪影,倒是等到了一个坏消息——北魏的后续部队已陆续抵达,与樊进那一万人会合在一处,人数总计超过四万人,便是强攻也已足够了。
第十三章 血战
第二日清晨,众人苦苦等待的援军终于到了。
这支三千人的队伍由朔、连、寒三郡的士卒合编而成,本是朔州兵马指挥使戚元超奉霍炎的将令,自三郡守军中抽调出来增援边境守备的,如今却被卫昭中途截了下来。
盼到援兵的喜悦过后,卫昭几人都发觉援军队中的气氛有些不对,再看到卫昭派去求援的那名小小伍长竟成了带队的统领,心中无不有些诧异,便叫了那伍长到一边细细询问。
“我赶到朔州的时候,这队人马已经由霍大将军派来调兵的校尉冯玉率领着离开了。”那伍长低声道,“戚指挥使看过卫将军的急信,说朔州守军已被霍大将军抽走了一半,剩下的士兵仅够自保,无力增援,便让我去追赶那支出发的队伍,请冯校尉先带兵去救朔阳之急。我快马紧追了整整一夜,也没见到要追的队伍,马却累得倒下了。我正急得没办法,对面的路上却来了一个行色匆匆的黑衣男子……”
说到这里,那伍长突然停住了口,不安地看了看卫昭等人的脸色。
“怎么了?”卫昭温言道,“有话实说,我们不会怪你。”
“那人……那时我也不知道他是什么人,只急着快点赶上队伍,便拦在路上向他借马。那黑衣人不肯,反而问我赶着去做什么,脸色冷冰冰的,言语之间更是大不客气。我、我想着军情十万火急,哪有时间跟他废话,便想出手动武硬夺。谁知那人的功夫好得很,好象连看都没看我一眼,却随便一招便制住了我,还把我怀中的信搜了去……”
“什么?!那人到底是什么人?”听到这句话,韩超顿时惊叫出声。
顾希文虽然没说什么,可是脸色也不大好看。这封信若是落到敌军手里,朔阳城中的虚实可是再也瞒不过人了。
“他、他没有说。”那伍长嗫嚅着道,“可是看了那封信后,他的态度立刻就变了,先是对着我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阵,接着便一把将我提到他马上,说是带我去追。那人好象对附近的道路熟悉得很,没过多久就追上了那支队伍。可是冯校尉的态度很坏,看过卫将军的信后,说他是霍大将军的直属部下,卫将军无权调遣。他调兵奉的是霍大将军的将令,不能擅做主张改道朔阳,无论我怎么劝说恳求都不为所动。结果,结果……”
“快说,结果到底怎么了!”韩超不耐地催促道。
“结果那人便一刀砍下了冯校尉的脑袋!”
“什么?”三人全都吃了一惊,彼此对望一眼,脸上均有震动之色。卫昭更是难以察觉地皱了皱眉,眼中的神情微带忧虑,象是已猜出了一些什么。
“后来呢?”
“后来……那人借着斩杀冯校尉的威势震住全场,命大家立即回朔阳增援。冯校尉一死,那支临时整编的队伍无人统领,此时本就心中无主,那人的气势又威严迫人,自有一种力量叫人俯首听命,大家便乖乖跟着他到朔阳来了。”
“那人呢?”卫昭眼中光芒闪动,脸上的神情却十分平静,“已经走了么?”
“是。快到朔阳城外的时候,他把队伍交给我带领,一个人又骑马走了。”
卫昭轻轻‘哦’了一声,不再继续向下追问,似是心中已经有数。顾希文与韩超却不肯罢休,拉着那伍长细细询问,想查出那神秘人物的身份。只是那伍长所知有限,除了那人的身材相貌、言谈举止外,再也说不出别的什么,两人问了半日,到底也没有问出什么来。
当日傍晚,魏军正式对朔阳发起进攻。
自城头向下望去,数万魏军黑压压地在城下排开了阵势,旌旗蔽日,铁甲生寒,数不清的刀枪箭镞密如林立,气势仿佛足以摧毁所有的阻碍,一举攻陷锁定的目标。
魏军一向以悍勇闻名,威烈王统率的虎翼军更是远近闻名的精锐铁骑,一旦全力发动进攻,那种一往无回的气势确是可以令常人胆寒。激昂的号角声中,魏军阵中万箭齐发,一波波箭阵密如骤雨般破空袭来,来势异常急劲,用的竟是威力远胜寻常弓箭的床子弩。
趁着城头的齐军被密集的弩箭逼得缩在城垛之后,一时被压得抬不起头,魏军的步兵如潮水般涌了上来。
日前樊进率领的那一万骑兵意在偷袭,为求行军轻便快捷,并没有携带上足够的攻城装备,无力强攻,当日才会无功而返。而这一次,魏军却是做足了准备功夫,云梯巨木、床弩战车无不齐备,显见得是准备好了要打上一场硬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