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会被抓去当兵,还有可能饿得没有饭吃,人呀总是要死的,早死,晚死有什么区别。”老头子眯着眼,终于也开始埋怨起
来,然后他自己吓了一跳,他怎么可以这样对大人物说话呀。
“就是因为总是要死的,所以,就是想能在活着的时候,尽量幸福吧。每个人都会想延长自己幸福的时间。”
“那你不也是一样,你为什么不逃走?”朴骞不解地问。
“也许是因为,如果你在意的人在受苦,那你也不会觉得幸福吧。”
“在意的人?”
“你们,这个国家所有的人。包括……”他停了一下,“包括很多人。除非,他们能得到幸福。”
朴骞不解地看着大人物,虽然脸上会有安宁的笑容,但是,好象和幸福还是隔了很远一样,说的话,自己也不明白。
“你真的不怕死吗?”
男人没说话,连笑也没有,只是低下头来叹了口气。
朴骞突然盯着前方,然后问明牙,“你说,如果我死了的话,他们一定会给我女儿一铢子金子吧。”
前方,因为昨天的雨,沙尘并没有扬起来,所以清清楚楚地看到在风中飞扬的青色绣凤大旗,骑在马上的是身着藏青色盔甲的
身影。那是,梭蒙人来了。
男人不知道听到没有,他只是举起手,试去了眼角出现的一滴泪。那个人没有出现,哪怕是这么远,但他知道。
盈凤看着眼前的一老一少,关于九王明牙的传说,他也听说过,但在此时,他并不觉得他看到的这个男人在外表上和别的男人
有什么不同,身高、发色,只是眼睛清澈,难得的是没有恐惧,也没有憎恨。
盈凤有些惊讶,有多长的岁月了,有多长的岁月,他没有见过这样的一种人,他突然才发现,在他的身边的眼睛里要不就是憎
恨,要不就是担忧,还有一种是熊熊燃烧的迷茫,找不到归家的路的迷茫。
传说中的九王眉毛以上缠着黑布,也许是这样的装扮让那些流言不径而走?他看起来绝不象曾经是一个瞎子。
对方也有些失神,不知道在想什么,一旦醒悟过来,便露出礼貌的歉意的微笑,“可以走了吗?”好象在一瞬间,盈凤想起了
另一个传言,传说挖掉了他的天眼的人,是他深爱的人,是一个梭蒙奴隶。
那个奴隶呢?被处死了?还是抛弃他逃跑了?盈凤突然微微打了个寒噤,眼前的人,可是天王唯一活下来的儿子呀,他怎么可
以同情自己的敌人。
“走吧。现在就听得到梭依河的水声了,我们确实快到了。”
对方点点头,沉默着。一个梭蒙人过来,用刀挑断了男人的鞋,示意他光着脚跟着梭蒙人行军。他没有反抗,那个梭蒙人又拿
着刀走向老人。
明牙踏前了一步,挡在那个老人面前,“梭依河不是就在眼前了吗?”
那个梭蒙人就抬脸看盈凤,盈凤轻轻点点头,那个梭蒙士兵横了明牙一眼,对着老头吐了一口唾沫,“就让你死前舒服点。”
梭依河,几乎是一条死人河了,明牙一直觉得这条河早就应该变成红色的,因为这岸边全部都是死人,尸体的腐烂气味常年飘
散在此,堆在这儿的尸体根本无人掩埋,那些竖立着的骨架是梭蒙人,而躺在地上没有头颅的是卡斯人。
梭蒙人相信,将卡斯人的头颅和身体分离,那么卡斯人将无法再转世生还。一辈子就在梭依河成为孤鬼。
明牙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惨状,“不知道他们去了阴间,是不是还在继续憎恨。”他想着,口里低喃着。
所有的梭蒙人突然觉得心里被刺了一刀,这样的相互憎恨什么时候是头,这样的不停的弑杀,是不是到死亡都没法终止?
“好了,跪下!”一个梭蒙人率先从这样的震惊中清醒,用力一踢那个老人。
朴骞跪在地上,嘴里突然喊着,“我死在这儿,可不是被你们梭蒙人杀死的,我是为了那一铢金子!金子!”
另一个梭蒙人上来按住了他,将他的头颅压在一堆石头上,然后先前的那个梭蒙人,手起刀落,梭蒙人显然并不是很有力量,
所以那人头被斩了几次,终于和身体分开了,滚了出去,那只是一个苍白的头颅,花白的头发在地上滚动的时候沾上了血和泥
土,那一瞬间,所有的人都愣了,滚在地上的头,看不出来是梭蒙人还是卡斯人,只是一个老人。
“他不应该死在这儿。”明牙说。
盈凤再次觉得恼怒起来,为什么在这个卡斯人身上看不到一丝对死亡的害怕呢?只有一些动摇军心的怜悯和伤心。
“你也会死在这儿的。将来,你也会,等你先告诉我们,你那个该死的,应该将他从坟墓里挖出来让他再死一百次的魔王到底
是怎么样知道可以去梭蒙国的?”
这一次明牙真的没在说话了,他只是迈动着他已经陷在泥土里,沙砾磨划破的脚,艰难地跟着梭蒙人走,大寨不远了。
他也不远了。
天元壹仟零伍年,时天王在位
“抓住了!”
说这话的是一个卡斯的贵族。抓住的梭蒙奴隶纤弱的胳膊,象是无力的柳枝,然后被搂进怀里,细腻的如同婴儿一样的肌肤似
乎会象凝脂一样在手中熔化,卡斯的贵族将他用力推抵在墙上,因为被掌握在他人的手中无法摆脱,那双绿如松石一样的眼睛
好象马上就快要流出眼泪来,而那莹白如玉的脸颊也更加失去血色,衬得唇色娇艳,唇微微张开,好象想愤怒地责骂,又好象
要无助的求饶。
卡斯贵族,觉得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完全沸腾了,没有性别意识的梭蒙人,在这个时候是完全不可能从性爱中得到快乐,这让在
占有这个弱者施虐一样的行为充分满足了男人雄性的野心。卡斯贵族将身子伏了上去,紧紧地吻住对方,不顾他的挣扎。“你
们这些赤裸的小玩艺儿,装什么呢,你们不就是为了诱惑我们吗?我们就让你更轻松点儿,告诉我,你是想变成男人还是女人
?”
“你姐那个大美人,我们可碰不了,不过你也是够漂亮的小玩艺了。”
梭蒙的奴隶从喉咙里发出绝望的啜泣。这让卡斯人狂笑出来。手用力的一撕,将奴隶遮盖在下身的长裤撕开,显出光洁的长腿
来。
“好了,够了吧,也该轮到我了。”边上的一个男子不耐烦地说,他已经将外褂甩开,跃跃欲试,胳膊上油腻腻的,不知道是
汗,还是些油脂,他急不可奈地将他的那粗黑涨得近乎青紫的家伙掏了出来,对着奴隶的脸,揉搓着自己的男根,嘴里还在说
着那淫秽的话语,“你想我的宝贝从你哪个洞进去?还是变成女人吧。”
就在这时,一条身影冲了出来,将手里的硬物用力向那男子的头颅拍了下去。那男子措不及防,松开男根的手摸着自己的头,
粘粘的红色的液体不断地流下来,他慢慢地转过身来,站在他身后的拿着板砖的那也是个梭蒙奴隶,脸上有一道长长的疤痕。
卡斯人直挺挺地倒了下去,他的眼睛还睁着,象是根本不相信这一切,而他的男根还暴露在外,显得有点滑稽,可是无人能笑
出来。
“放开他!”举着带血的板砖的梭蒙人嘶哑地说。那双绿得仿佛象攻击力最强的毒蛇一样的眼睛,让卡斯人真的松开了手,裤
子滑落在地,露出瘦得如竹竿的腿和没有肉的屁股,男根也因为受了惊吓一下子缩了回去,小小的垂落在两腿之间,因为那个
凶恶的梭蒙人从鼻腔里发出的鄙夷的一声而微微抖动了一下,似乎它才是那个可怜的人。
“装孙子。”说完,带着伤疤的梭蒙人一下子拽过来那个受欺负的梭蒙奴隶。“快跑。”然后两人手拉着手,跑了开去。
“青凤!”先前的奴隶担心地看着他身边的亲人。
“别说话,快跑!”
“我,我跑不动了!”青岚几乎快要哭起来了,青凤紧紧地抓着他,几乎是拖着他在跑,而只跑了一会的青岚已经脸色发白,
而在他们后面,已经可以听到士兵们的叫声。
青凤左右看看,猛然撞开了身边的一扇门,“我们躲进去。”
进了门,青凤迅速将身子抵住门,将门反叉上,他还没有转过身来,一个声音响起,“是谁?”
青凤的脸色变了,他绝没有想到这里还有人,杀气马上凝结在他眼里,迅速转过身,将板砖抓紧了在手里。
一个卡斯的少年在他们眼前站立着,那人的脸上有一些迷茫,但是更引人注意的是平和。那是一种最接近温柔的关心,“是谁
?”
他往前走了一步,然后脚下被什么绊了一下,本能地,青凤伸出没有拿着板砖的手架住了他,在双手接触的时候,那人的脸上
升出了潮红。
“对不起。”他一旦站稳就迅速离开了青凤的手,但是他的脸却执着不变地对着青凤,似乎对这样的接触十分羞窘,但又掩盖
不了他的好奇,“你是谁,你们是谁?”
他是个瞎子。青凤已经看出来了,这让他心里产生一种古怪的感觉。他所见到的卡斯人都象禽兽一样,而这个人,让他心里生
起一种难言的同情,但迅速被另一个念头占据:这个人会有什么不同呢,他长大了以后也会一样,随时准备着把裤子扒下,只
是为了露出男人的器官,将痛苦带给别人。
他抓紧了板砖,在他身边,青岚看出来他的意图,小心翼翼地叫了一声,“青凤?”
“你叫青凤吗?”那个卡斯少年迅速地接过了话,脸上还带出了一丝微笑,而他看不到在他面前,青凤用杀人的眼光瞪着青岚
,这个笨蛋,为什么把自己的名字暴露出来。
“青凤?这个名字好奇怪?你们?”低念了一会这名字,少年迟疑地轻声问道,“你们是梭蒙人吧。”
青凤小心翼翼地盯着面前的人,一旦他高声叫喊,或者有什么激烈举止,就立即结果了他,一瞬间对于要制服一个盲眼的卡斯
人他充满了自信,而这种自信,甚至带来了他不熟悉的心理快感。
突然,门被拍响了。受了惊吓的青岚迅速向青凤靠去。而就在青凤一犹豫的时候,卡斯少年已经出声,“是谁?”
门外的人恭谨地说,“九王陛下在吗?有两个胆大包天的梭蒙人刺杀了洛尼大人,现在正在逃亡。”
青凤的手向那个少年的脖子伸了过去。但那个少年却在此时出声了,“是吗,那你们找我做什么吗?”
青凤诧异地收回手来,和青岚互相对视了一眼。
“我们准备进来看看,如果让九王陛下一个人呆着,遇上这两个凶残的梭蒙人就太可怕了。”
他们这些骗子。青凤胸中的怒火熊熊燃烧。
“不用了,我正在洗澡,你们不方便进来。”少年急急地说,然后才用更庄严的声音说,“再说,我眼睛虽然瞎了,可是我的
耳朵却比你们还灵,这里没有任何陌生人进来。”
屋外的人犹豫了一下,“这两个死兔崽子跑到哪里去了?”
“还能跑哪儿去。难不成还能插上翅膀飞到大寨去不成?继续搜!”
不一会儿,集聚在房间门口的那些人便散开了。
青岚感激地说,“谢谢你帮我们掩盖,可是如果九王回来了,会不会找你的麻烦?”
少年露出吃惊的表情,继尔笑了起来,他的笑容很是动人,但是青凤的心里却升起一股强烈的愤恨,不管是谁,不管此时站在
这个少年眼前的人是谁,他都会一样地绽开笑容,只因为,他是一个瞎子,一个瞎子,是无法分辨在他面前站立的人是谁的。
“我叫明牙。如果,你们曾经听说过九王的话,就应该知道。”他并没有摸索,显然对屋里的一切很是熟悉,他找了一个地方
坐下,然后将头扭到一边,“九王是个瞎子。象我这样的瞎子并不多。”他的话语里带着些落漠,但很快振作起来,脸扬起来
,朝着青凤,一脸的热切,“你们是我认识最早的梭蒙人呢?你们一定很漂亮。”
多年来独处的寂寞和黑暗里的幻想,让这个少年第一次在被一双陌生的手扶住,和第一次听到一个想象中的种族的名字时,产
生了一种他前所未有的渴望,这渴望将他在一瞬间点燃,焕发出光彩,在那时,他甚至都没有想过自己是不是会因此而幻灭,
变成灰烬。
“我想和你们做朋友。”
这是多么幼稚又不切实际的愿望呀,可是谁能知道这又是多么真诚的愿望。
天元壹仟一百零伍年,时摄政王石雷掌权
青凤看着自己的脸,头盔放在桌子上,难得没有遮盖着自己。
镜子里可以清清楚楚看清青凤的脸,他有浓黑的眉头,挺直的鼻梁,还有……他的手伸了出来,触摸着自己脸上的刀伤,早就
已经不痛了。但他厌恶地收回手,好象那刀伤还有着杀伤力。
“漂亮的梭蒙人?”他嘲讽地看着自己,从鼻子里冷冷地哼出一声,在镜子里,他看到到自己的眼光。如果,如果……的话,
他一定是最美的梭蒙人……任何人看到他都不会介意他的性别的美人。
他迅速扭转头来,手轻轻一拨,那镜子就掉在地上碎裂开来,仿佛将一个偷窥的人处死,他冷冷地看着地上的残骸,木然地将
头盔戴在头上,现在,他再不是当时那个梭蒙奴隶,他是梭蒙王。
他拉开了门。阿答赶紧行礼。屋内有什么碎裂的声音,但是他得等到王不在的时候他才能进去打扫。
他几乎不敢抬头,不知道从何时开始,每当他们想起梭蒙王或者见到梭蒙王,最先在心里出现的是害怕。
“盈凤回来了吗?”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王的声音特别得冷。阿答几乎觉得自己快哆嗦了一下。
“盈凤将军,盈凤将军已经回来了。”他将身体匍匐在地上,所以根本没有注意青凤此时的样子,他只是觉得身前的这个影子
好象站立了一会,挡着自己面前的光。
等那个身影移动开来,阿答才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盈凤觉得快要疯了,他从来没有这样的感觉,面对着一个卡斯人,他本来应该是想杀了他,想砍下他的头,想把身上的每一寸
肉割下享受对方在面对死亡时的哭喊和恐惧,而现在他也想杀了这个卡斯人,想砍下他的头,只是他突然发现在折磨对方的时
候,自己居然没有快感,杀死一个卡斯人,他再没办法享受那个过程了,他无法表达自己内心里涌现出来的震惊和慌乱。他想
杀死对手的理由不是因为憎恶,居然是因为他觉得害怕,可凭什么,凭什么呢,他不就是一个卡斯人吗,他的父亲不是把上万
的梭蒙人至于死地吗?他又凭哪点让自己害怕?虽然他的宽肩扛起他男人的骨架,可那身上会有几两肉?细瘦的四肢,仿佛曾
经浸蚀在难以言传的病痛中相当长时间。
“雅珈还好吗?我上次见她的时候她还是个小姑娘呢。真不知道她有没有被吓坏。”流着血的脚,脚步也蹒跚着,但是声音却
是沉着甚至是温柔的。“她现在应该是个很美丽的大姑娘了。”
“假小子吧。”盈凤又被自己给吓了一跳,他甚至也想给自己一巴掌,他居然还和一个卡斯人在聊天。
只是这是个奇怪的卡斯人,好象自己是他的朋友而不是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