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天元壹仟零伍年,时天王在位
那一年天气特别得热,一年中刮过风的日子用十只指头就能数完,年迈的天王突然面朝着南城说,“去给我找个梭蒙族的女人
来,我要最美的那个。”
侍卫答应了,却有些犹豫,不明白什么叫最美的。
天王咳嗽着,吐了一口浓痰,然后说,你一看到就会知道。
他混浊的眼睛里突然露出了一丝属于年青男子一样的向往。
没人知道天王为什么会突然这样说,他一辈子,几乎是以憎恶梭蒙族而闻名的。
那一年刚好离梭蒙被灭过了五百年。
五百年前,天王突然带领着卡斯人从未见过的种族出现在大陆边缘的一条河流上,那些人是成年后因相爱而选择变身,成一男
一女,双双而栖。梭蒙族被俘虏了,天王将所有的未变身的梭蒙族人都处以穿刺的极刑,变身了的梭蒙人在惊惶失措的哭叫声
中目睹自己的族人死去,然后他们被运到了卡斯。
梭蒙国成为传说,梭蒙族成为卡斯国的奴隶。
卡斯人尽情地享受着美人,这些最美丽的精灵一样的人,现在被他们踩在脚下,梭蒙人的生命比纸还便宜,没有人会对他们的
死说什么。
天王对这一切放任自由,他深居在深宫里,得到胜利后,他却从来没有主动提起过一次梭蒙族,这是他第一次提起。也许年迈
的天王也想享受一下传说中的精灵国度的美人。侍者只能这样想。
侍卫去了南城,那里有王国最大的奴隶市场,回来的时候,他胆颤心惊地带回来了三个人,一个梭蒙女人,两个梭蒙人,还没
有变身的梭蒙人,他跪在地上对天王说,他们死活也不分开。
那个年长的梭蒙的脸上有一道刀伤,从他的鼻梁中经过,把他俊美的容颜划成了一种冷酷。他的眼睛里只有野蛮和愤怒,还有
更多的看不出来的东西,阴沉的可怕。那个女人一手牵着一个,另一个年幼的梭蒙却低着头,似乎连话都不敢说。
天王迷茫地说,“那些没变身的梭蒙人,不是都已经被我杀死了吗?”天王忘了,五百年前他改变了梭蒙族的命运,但是没有
改变的却是梭蒙族的身体,新的梭蒙人又诞生了,他们仍然是没有性别的,卡斯贵族以玩乐这些新的梭蒙人为趣。
侍卫惶恐地说,“现在我们就杀了他,现在!”
他拖着那两个未变身的梭蒙人想将他们拖出殿外,年幼的一个梭蒙人脸上露出惊惶的表情,而年长的低下头来,猛然用牙齿咬
住了侍卫的胳膊,似乎这样可以阻止那个侍卫的动作。女人扑上去,不顾是在殿堂之上,大声尖叫着,“放开他,放开他。”
天王也说,“放开他。”所有人都呆了一下,然后天王问,“他的脸上怎么会有伤痕,谁弄上去的。”
女人答道,“是我。”
天王问,“为什么?”
那个女人搂紧了她的梭蒙亲人,无比恐惧、又无比憎恶地看着眼前的老人。如果眼睛象一把尖刀,那可能老天王早就已经被斩
杀了。于是天王明白,美丽的精灵都城塌陷了,而那些如同精灵一样晶莹剔透的人,虽然用他们曼妙的身体来取悦着卡斯国的
大人物们,仇恨的种子却深埋在他们美丽的天仙一般的外表下。
于是天王说,“如果你不划破他的脸,也许他的日子会过得好一些。因为你们什么都没有了,只有你们的身体和美丽,用你们
的美丽换来活着的时候的荣华富贵和生命的继续,也是一件很公平的事情。”
女人气得发抖。
天王又说,“如果你只是对你自己命运的不公表示不满,你应该划破你自己的脸,而不应该左右别人的命运。”
那个梭蒙出声,“是我要我姐姐划破我的脸。”他的声音和一般没有变声的清脆童音不一样,不是能歌善舞的梭蒙族的声音。
他也破坏了自己先天的歌喉。
天王扬扬眉毛,很有些吃惊。那个梭蒙人的个子几乎快和一般的成年人一般高了。他的脸上也有着不输给任何一个成年人的坚
决。
天王好象是自言自语,“你这个样子,是想和命运决一胜负吗?你不能改变你奴隶的命运,却想改变你成为玩物的命运吗?”
梭蒙露出牙齿向天王笑着,好象在宣布他是不会是失败者,天王很高兴,他满是皱纹的脸此时更是川壑遍布,“你叫什么名字
?”
“青凤。”梭蒙利落地回答。
天王说,“名字里有凤吗?”他笑了,“梭蒙族还需要国王吗?不过你和梭蒙族别的人可真不一样,你有很大的胆子。”他突
然叹息了一句,“将他留下来,他可以去服侍九王。他和他都去。”他指着两个未变身的梭蒙说。女人跪在地下哭泣,口口声
声地说,不要分开我们。
天王问,你是要他们死,还是忍受你们的暂时分离。
梭蒙女人痛苦地推开了抱在怀里的小一些的梭蒙人,掩住了脸。
“你可以经常去看看他们。”女人愁苦地抬起脸,有些不敢相信这样的好运。
侍从也很吃惊,但是听从了天王的命令。
天王目送着他们离开,才用他浑浊的眼睛打量着那个女人,他能明白,为什么那是最美的那个,老天王很是痴迷地看着那个女
人,然后他问,“你选择做女人是什么时候?谁让你选择成为女人的?”
那个时候,谁也不知道天王在打的什么主意,也不会有人把这个叫青凤的梭蒙人放在眼里。
天元壹仟一百零伍年,时摄政王石雷掌权
一百年后。
野草被飞奔急驰的马蹄蹋开,断裂的野草絮一样飞弹在空中,象被人急射而出的飞镖。
“是梭蒙人,是梭蒙人来了。”惊慌很快席卷了暂时停驻的人群。
一个侍卫模样的人跑了过来,他手上的剑已拔了出来,现在却因为颤抖而发出空鸣。“雅珈公主,雅珈公主,梭蒙族追来了。
”
站在人群里的女人穿着再朴实不过,捆扎起来的绑腿看起来很牢固,显然是经过一双训练有素的手,“你辜负了你拿着的这把
好剑。”女人的脸露出严厉的神情,那侍卫因为露出愧色准备向下跪拜。
“好了,拿着你这把剑,挺直你的背和膝盖,我不希望在你身上任何一个地方,看到有哪一处是软的。”因为这句话的暧昧,
虽然是紧张的局势下,但仍然有人泄露出了笑意,那个士兵的脸更红了,而那个女人却没有因此而露出一丝属于女性的羞窘。
她瞪直的眼睛扫射过人群,几个拿着剑似侍卫一样的人都微微低下了头,不敢再向她多看一眼。
而在此时,飞马已经逼近,将整个身子都包裹在绿色的衣甲内的骑士仿佛轻的只是飞马上的鬃毛,他们已经搭起了弯弓。
箭离弦了。
在几声夹杂着女人的惨叫和男人的悲鸣声中,带着魔鬼的头盔的梭蒙族已经近在咫尺。
他们停了下来,绿色恶魔的眼睛盯着拿剑的几个人,“好了,雅珈公主是谁,把她交出来吧,然后你们可以离开。”说话的人
的身形如同成人,但声音却让人无法分辨来者是男是女,他刻意压低了声音,仍然无法掩饰声音的幼嫩,有点象在变声前的童
音,又比那些童音更悦耳一些。
拔出剑的剑士们往前踏了一步,“有本事的话就扔下你们的弓,真打实斗吧。”
绿色眼睛的梭蒙人冷冷地看着他们,“不要以为拿着剑,我们就会怕你。”
“是吗?用你们从我们卡斯偷去的剑技?”女人的声音因为愤怒而显得尖利。
“偷?”虽然带着头盔,但是那声音仍然泄露了讥讽的笑意,“你怎么知道是偷的?也许是你们卡斯人自己送给我们的,求着
要送给我们的。”
往往有时候,一个人越是无意中说出的话,就越接近事实的真相。
女人愤怒了,飞跃而起,剑向前劈去,“当”的一声,被站在最前面的人用剑挡住,梭蒙人的剑很薄,很轻,两人的剑搅在一
起了。女人出声讥笑着,“怎么,力气这么小,拿不起重剑吧,看来,你应该不是女人吧,你应该还是不男不女的怪物吧。”
架住女人手中剑那柄剑猛一上扬,就将女人的剑甩开,细剑用常人极难想象的速度进攻过来。
“也好,就要我们一对一的公平来场对决吧。”女人挑衅着。
于是,梭蒙人并没有上来帮忙,只是一起用冰冷的眼睛看着打斗的两个人。你来我往,进招拆招。
然后有剑士耐不住,提剑加入进来,想快点结束战斗。
“还能指望着卡斯人能有什么剑士的精神,早在五百年前,他们就证实了他们是怎么样的人。”梭蒙族中的一人愤慨地说。
“退下!”女人高喝着,她的脸难得得出现了红晕,不过没有人知道到底是因为羞耻,还是愤怒。
“可是!”那个提剑的侍卫发现自己的剑居然被女人荡开,又是吃惊,又是焦躁地叫喊着。
“我说退下!”女人再次重申了一句,用剑在那个侍卫的脸颊划了一下,削断了侍卫的头发,那侍卫终于变了脸,收了剑。
那女人回过头来,“我要让你心服口服地败在卡斯人手里。”
与她对峙的梭蒙人隐藏在头盔下的脸悄无声息地变了,绿色的眼睛牢牢地盯着眼前的女人。细剑在空中挽了个剑花,无言地表
示了他的应战。
女人的嘴角咧开,露出母兽一样狰狞的笑意,“那我们就来看看,你到底比女人的力气可以大多少吧。”
梭蒙人接下了女人一环紧似一环的进攻,在两人身体交错贴近时,突然耳语一般地对女人说,“我说,别对梭蒙人开玩笑,也
许我会为了你这句话,而变成了男人。”
女人瞪大了眼睛,愤怒地看着眼前的梭蒙人,那仅仅露在头盔外面的绿色的眼睛里居然是带着笑意的揶揄。在无意露出的破绽
下,女人被梭蒙人一剑指中,身体瞬间麻痹了。
“你?卑鄙!”
“这也是和卡斯人学的,不是吗?”提着剑的梭蒙人,冷冷地看着倒下去的女人。然后将剑比在女人的咽喉,“好了,现在我
想应该有人告诉我,谁是雅珈公主吧,或者,不需要你们来说了?”剑挑开了女人的衣领,露出贴身戴着的一条项链,项链是
条男式的样式,带在女人细小的颈项上,实在是有些夸张。那坠子,是一只横着的眼睛,说不出的诡异,好象世人的一切,都
在它的眼底。
“这么说,卡斯的南北真的达成了同盟?”梭蒙人的声音里透着说不出的古怪之意,似乎不敢相信,但又似乎如释重负。
天元壹仟零伍年,时天王在位
“你要嫁给我呀。”男孩的手伸过去,握住了另一双手,“答应我,一定呀,要变成女孩子和我结婚。”那双手冰冷得很,但
肌肤柔细,男孩对这双手再熟悉不过,他知道这手的每一处关节,每一丝细纹。这是多么多么漂亮的一双手呀,虽然他并不明
白漂亮到底是什么意思,但是漂亮一定是自己喜欢,很喜欢的,就象现在的这双手。
那手的主人,却只是冷冷地哼了一声。
男孩忍不住将那手贴在自己脸上,细细地磨擦着自己的脸,“凤,凤,我知道你答应了,我喜欢你,很喜欢。”
那手的主人,猛然将男孩推了一把,那男孩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跌在地上,低低地呻吟了一声,却努力压抑着,然后手向前
摸索着,“凤,凤,你别生气。”
手的主人犹豫了一会,盯着向他靠近的手,身体却不断慢慢向后移动,以免被那手抓住。男孩是个瞎子,看不到自己手往前的
在触摸什么,“啊”了一声,将手缩回来,地上不知道什么割破了他的手,流出血来。
站着的身影终于犹豫了,过了一会却冲了上去,狠狠地踩着男孩的手,“笨蛋,笨蛋,你是笨蛋。要你装,你装!”他的声音
暗哑,听不出来是男孩还是女孩,但是他的声音不知道为什么会那样难听,嘶哑的好象再也无法修复好的破锣,他踩得格外用
力,好象要那男孩的手骨踩断,而那男孩居然死死地咬着牙,没有说一句话也没有喊出声来求助。
那身影没有听到自己盼望的叫声,终于泄了气,把脚移开,看着踩着发红的手背,终于飞一样逃避似地准备向外窜去。
“凤,凤,你不是想练剑吗?”男孩对着自己看不到的空间喊着,听到那脚步因为迟疑而停了下来,他摸索地站了起来,“我
可以教你,我可以教你的。”他的声音里充满了讨好和渴望。
“你看。”他手上的血已经凝固,伤口慢慢愈合,“我知道你一直想学这样的本事。”
“你。”那站着的人吐出一个字,眼睛里也出现了贪婪的光辉,慢慢地终于说,“好,那我明天过来。”说完,他象一阵风一
样奔远了。
留下那个男孩失落地站在远处,太阳将他的影子拉长,他的影子远比他看起来的还象大人。他伸开手,划破他自己手的,是他
戴着的戒指,“为什么呢,只能这样才能留住你吗?”将戒指死死地捏住,戒指上的钢丝又再刺入细肉中,流出血来。然后那
血一会儿就又干了。
天元壹仟一百零伍年,时摄政王石雷掌权
在通往梭蒙大寨的路上。
梭蒙人给雅珈公主和她的侍卫硬灌着喝下了一些麻药,这让他们几乎没有什么行动能力,他们由梭蒙人押解,小心地避开卡斯
国哨兵的追捕。和雅珈打斗过的那位梭蒙人正是带领这群梭蒙人的头目。他叫盈凤。
行过梭依河的时候,他指挥着族人停了下来。
卡斯人都没有什么精神,只除了那个女人,以一种顽强的固执的坐姿维持着身体。
“愚蠢的卡斯人公主,你还以为现在还有炫耀你高傲的本钱吗?”他在心里默默地念着,注视着那个女人被从车上拽下来。
雅珈一路半摇半晃,又疲又累,一个梭蒙人抓住她的头发,指着岸边要雅珈他们看。雅珈只看了一眼,就说不出话来,困意全
被那种冲在嗓子边的惊骇给吓得无影无踪。岸边是一片人肉林。
人的身体用尖利的棍棒从下至上由生殖器官或者排泄器官里穿进再从人的头颅或者颈项里穿出,赤裸的身体到了现在还没有腐
败,好象是活生生的标本,那些人张着嘴,虽然他们的脸都扭曲成不同的样子,但是都是极度的痛苦下的扭曲,周围并没有什
么声音,但是每个人看到这里的时候,脑子里都会被当时这样进入死亡的时候人所发出的凄厉的叫声冲击。没有任何性特征的
身体,是还没来得及挑选伴侣,决定性别的梭蒙人。
黑压压的一片。
雅珈觉得恶心,她将头别在一边,连着几日,都未进食的胃,此时并不能吐出什么。
“卡斯人做的,所以我们对你们无论做什么都是没错的。”所有的梭蒙人投过的眼光都是愤恨。只有领头的人的目光冷静。他
只是走了过来,将雅珈的脸硬扭了过来,迫使她的脸朝着人肉林,接受眼前所看到的一切,雅珈拼了全身的力气,用力挣脱着
要锢住她的脸的手,“这不是我做的!”
冰冷的绿眼睛的头目好象又再次因她的行动而小小地震惊了一下,然后,似乎随意地说,“有什么区别吗?被这样除死的也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