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琴突然地凝重了起来,很像敲响了战鼓--当然,没有人在意那在这庆功宴上稍显得"不合时宜"的曲调--弹琴的人兀自陶醉在跌
宕起伏地音律中,而听琴的人,为着小侯爷一句话,却都早把心思移开了--
人犯带了上来,却是江宁醉明月的飘飘!
"嬷嬷,别来无恙啊!"方小侯爷热情地笑着,似乎天下的一切都是受他的恩惠。(呵呵,谢谢紫嫣,借用的说)
"托小侯爷的福!"飘飘朗朗地回答,她也笑,笑得很大方,就像当初在醉明月,她是主人,而小侯爷却是来作客!
然而,这客套很虚伪,虚伪得也像当初在醉明月,但是这里不是醉明月,所以,很快,这虚伪的客套和客套的虚伪就被打破
了--
第二十一章
......
一个高大魁梧的身影从天而降,霸道地强占了所有人的视线。
"陈方!你果然来了!"方应看仍是笑,其实,他很少不笑,像他这样高贵、优雅的人,除了"笑",很难有更适合的表情的。
"不错!是我陈方!"宏亮的声音传遍厅堂,震得人心发颤,"我来了!而且,我既然来了,就不打算空手回去!"他的说话时十
足内力--大概毕竟是"教匪"头子的缘故,一举一动,虽不至于像传说那般"如有神助",但却也有声有势,叫人不可小窥。
而且,陈方一边嘴上说着"大话",一边手下却是毫不耽搁。偌大的厅堂上人影晃动,惨叫之声不绝于耳--片刻功夫,已经有十
来个侍卫、下属被打伤、打死了。
"一群饭桶!统统退下!"方应看骂人的时候,虽然敛了笑容,但却是不见怒色。
剑拔出鞘!方应看迅速地解下了陈方的进攻,以至于陈方不得不先退后数丈,重新策划。同时,小侯爷似是不经意地提起--
"大捕头,犯人就交给你看护了!"
无情木然地点点头,一拍桌面,人已经直掠到飘飘身边。
......
琴声依旧,甚至越加地欢快顺畅,但是隔着纱幕,看不到弹琴的人的表情。
......
"方哥,你走吧。"一直没有说话的飘飘突然开口说道,"你现在就走,我不怪你了!"
"不!我不会丢下你的!"陈方一个横扫千军,硬生生地格开方应看的小剑,转身便向无情这边奔来。
飘飘惨然一笑,幽幽说道:"你丢不下的,怕是那些东西吧?"略略顿了一下,柔声劝道,"本来就不是我们的,不要也罢了!"
陈方挣红了脸,低声骂了几句,然而还是不死心地劝道:"飘,不管那么多了,先救你出去再说!"
"出不出去又有什么关系呢!"飘飘轻轻叹道,她的神情很寂寞,甚至很凄凉,"我已经没有什么遗憾了!"
不错,无论如何,陈方总是来"救人"了,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来了,总是比不来好啊!更何况,她想见的人也都见到了!真
的,再也没有牵挂了--
一点寒芒,中镖的人什么还没有反应到自己被射中的是哪里,就已经断了气--飘飘只可惜自己没来得及说声"谢谢"!她真的不
用牵挂什么了--脸上挂着幸福的笑容,慈爱的眼光若有若无地定格在某个方向--她不是死不瞑目,只是,有些东西,她还想要
再多......
......
琴声悠悠,俨然也到了高潮了。弹琴的少年似乎已是进入无我无他的境界了,任凭琴声随心飞扬......
"无情!你杀了她!"陈方嘶哑的嗓音极不和谐地爆出,"我--我宰了你!"
此刻的陈方,有如一只气急败坏地野兽,不顾一切地冲了过来,一把长刀凌空舞动,气势汹汹地当头罩下!
众人似乎都吓呆了,不知所措地傻站着。
"既是逆贼,自然是要杀的!"无情出手果然是翻脸无情,"免得被恶人有了机会了!"
仅仅是刹那间,却是发生了很多很多事情了。
也仅仅是刹那间,无情也看穿了眼前的这场戏--
太多的巧合,太多的意外,太多的突如其来,太多的奇思妙想--也就是太多的"安排"和太多的"破绽"!
不过,这然不是一场"好戏"!无情却仍然觉得自己要是错过了,还是很有些可惜--
一道身影晃动,流水般地穿过了重重杀机。
一招落空,一招又起!
陈方已经非杀无情不可了!
屡次三番的坏人大事,就算是亲朋好友也要反目成仇了,何况两人原本就是有"仇"--毕竟这"寇"字一旦冠上了,和"官"却总是
天敌了!更何况还是"教匪"?
百来斤的长刀舞动起来,如游龙一般翻腾着,浑然一体,气势袭人,或摇晃,或扫荡,或直落而下,或连带而起,看似毫无章
法,实际上却如狂风暴雨一般,汹涌而至--
无情冷冷而笑。
有如看破幻景一般,他只是随风而动。
泥牛如大海,无声无息。
影像越加迷乱。分不清的刀光剑影,也分不清的敌友你我。
陈方的怒骂声越来越高,简直就是歇斯底里了,却也伤不到无情一丝一毫,直是逼的自己更加暴跳如雷罢了。
尤其是方应看挥剑而来的时候--
"陈方!你还是束手就擒吧!"方应看厉声斥道。但同时,他也按下了手中鲜艳的血河神剑,以示"好心"。
"放屁!"陈方大概是受了"刺激",矛头一转,一刀砍向方应看,骂道,"老子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又是一阵惊涛骇浪般的进攻!
方应看似乎还想要"生擒",并未尽全力,一时也就被陈方不要命的抢攻迫得连连后退......
"暂留着你们的狗命罢!"陈方狂笑如雷鸣,"老子记下啦!"
话音未落,人也就走远了,却是满堂的高手也没看出他倒底是如何来去的......
"可惜,又让他跑了!"方应看遗憾地念叨着,转而很关心地问无情道,"大捕头,你没事吧?"
无情淡淡地摇摇头。
......
月上重楼丝管秋,
佳人夜唱古梁州。
满堂谁是知音者,
不惜千金与莫愁。
......
当心一划,琴声如裂帛,嘎然而止。
一曲告终。
戏,也算落幕了吧......
第二十二章
方小侯爷围城两月,最终几乎不费一兵一卒就占领了杭州,却是比无情三日打下歙州还要传奇。只是,坊间仍是在暗传陈方的
神勇,毕竟能从这被困得水泄不通的城中,带那么多的亲信潜出去,重新转战,不是"鬼神之说",那可就让人怀疑--
......
暂时地,陈方没有动静,只知道是回了睦州青溪。可是那里方圆数百里山谷幽险,物资充沛,却是易守难攻。所以,无情和方
应看一致同意--按兵!
然而,童贯却等不及了!汴梁的形势一日千里,他人在江宁怎么能放心?当他知道已经收回歙州、杭州,而陈方及其亲信逃窜
之后,就立刻命令自己直接统领的十万大军进了睦州。他下令:凡能斩人首以献就受赏!不问男女老幼,也不问被斩之人是否
真的是跟随陈方手下起义的教民!
此令一下,官军但凡遇到往来行人即行杀戮,甚至闯入普通居民家中,杀其全家,前去请赏。而当然的,若真是"教匪",就更
加残酷了!
无情和方应看都留在了杭州,童贯命令他们于城之南北分别扎营,且原方应看手中三万完整的兵力转给无情,死守严防睦州一
路边境,不能"再"让陈方成为漏网之鱼!而方应看自己则仅守着无情从歙州带过来的万余人手,就地待命,只管"接应"。
......
杭州城北,大营
......
行军驻地,日常生活却是必须一应从简,连沐浴更衣之类,也不似在家中的方便、惬意,而身为主将,无情自己倒不想太过特
殊,只是三剑一刀童知道公子爱干净,总是会想方设法--
虽然没有镜子,而沐浴之后,无情也顺手看几页兵书,不怎么在意,但替他梳理头发的陈日月却暗自欢喜--公子的头发真的很
美--坐着的时候,长度刚好及地,若是在家里,插一把象牙梳子进去,自动地就能一顺儿滑到底。现在出门在外,他用的是简
单轻巧的乌木梳子,一靠近,梳子上原本澄亮的乌纹就离开黯淡了下去。倒也是,这乌木虽然比漆还要黑,却不及公子头发丰
盈润泽,自是不免"自惭形秽"了。
......
"好了,小三!"无情有些好笑又好气--这个孩子,又玩又弄的,已是大半个时辰了!
"不好,公子!"陈日月"赖"道,"还没有梳完呢!"接着,他又很委屈似地补充道,"公子的头发这么长,这么多,可是很费力气
的!"
"那就叫小四来好了!他动作快呢!"无情很体贴道,"你‘辛苦'半天了!"
"不用,不用!"心里虽然不舍得,陈日月反应却是十足的快,连忙道,"已经好了!"
只见他一边说,一边加紧了动作--用青丝的丝带,将公子披散的长发稍微束一下--此刻已是二更,虽然无情还不会马上休息,
但也不需要结髻了。
......
夜凉如水--
......
无情弹筝,作《双凤离鸾》,缠绵哀婉,如猿吟鹃啼--
"未须弹,锦字两行妆宝扇,扇中鸾影迷娇面。兰叶歌翻春事空,双凤离鸾两含怨。含怨,两颦浅,羽髻云鬓低乳燕。绿沉香底
金鹅扇,隐隐花枝轻颤。当筵不放红云转,正是玉壶春满。"
一曲毕,无情悠然道:"小侯爷、戚楼主,擀夜到访,有何贵干?"
没有杀声,却隐然杀气--
所以,方应看和戚少商各向前一步,进得门来--却是有不同,戚少商进的是前门、大门。方应看却是从无情身侧,连着内室的
小门现身--至于他们在门外(或者别的,之前待着地方)等无情这句话等了多久,一时无暇,无情却没有追究。
"两位来此,虽然‘不速',却都是崖余的贵客!"说着,无情轻拨琴弦,声如长流水,静夜之中,更添一分凄清,然而,顿了一
顿,他又笑道,"既然是客,‘客气'总是不免,两位知我谅我,就客客气气,听琴罢!"
"总是客随主便罢!"戚少商独臂,长身挺立,白衣白剑,像一支足可在黑夜里照亮众人的蜡烛,洒脱、飘逸不减当年。说话间
,他目不斜视,却是盯着方应看出现的那个门口,不是方应看,甚至不是主人无情。
相较之下,方应看却是高贵、漂亮、好看得多了,连身上火红的衣衫和腰间比衣衫更火红的小剑,在摇曳的烛光下都格外的鲜
艳、触目。他站在无情右侧,目光温柔地落在无情美丽的长发上--这举动若是别人做来,就十分失礼,甚至猥亵了,然而方应
看不是"别人",他是小侯爷,再无礼的举动到了由他来做的时候,也就变得"合理"又"合礼"起来。
"散木今何幸,良工不弃捐。力微惭一柱,材薄仰群弦。且喜声相应,宁辞迹屡迁。知音如见赏,雅调为君传。"方应看吟诗,
则这诗也似沾了他的贵气一般,特别的庄重、优雅,"好筝!"
他说"好"字的时候,开始环视整个房间,而说到"筝"字的时候,目光就真的停在了那筝上--"相见争如不见",相见筝!
一切尽在掌握!
不是主人在掌握,而是他小侯爷方应看在掌握,任何时候,任何地点,只要有他出现,他都会尽量的找到这种感觉。
无情长长的睫毛眨动了一下,道:"小侯爷谬赞!崖余还未请教--"
方应看似乎已经习惯不让无情把话说完,他上前一步,点点头,道:"深夜打扰,本是不当!"道了歉,自是堵了对方的话,方
应看却是从不轻易放弃主动,"只是,夜来霜降,营中将士疲敝松懈,却是要防着敌人来袭营,所以,冒昧前来,请指挥使大人
下令整兵,重申军令,以防下面的人一时怠慢了,误掉大事!"
"这是公事!却是不应得耽搁,多谢监军大人提醒!"无情亦深深颔首,认真道,"还有一事--既是霜降,怕是要下雪了,但此刻
将士们的征衣仍是夏秋制度,不堪御寒,难免懈怠、抱怨!就请监军大人回去准备,明日我就叫人提前派发冬衣了罢!"
说完,无情看向戚少商,笑言道,"戚楼主却是来听琴的?"
然而,不待戚少商回答,方应看又抢先:"公事毕,则应看亦告辞!"接着,他略一欠身,"不打扰两位谈‘琴'罢!"
"等等!"无情突然道,"明日未时,请监军大人整营,成某自会前去与大人一同检派入冬一应物资、装备。"
"恭候大驾!"方应看似乎等的就是他这句话!只见他笑容如满月,长揖而拜,翩然转身,轻巧地踱步出了大门,片刻就没了踪
迹。
......
"戚某--"
终于等到戚少商开口,却是又被无情打断--
"夜寒霜冻,请戚兄里面说话!"无情微笑示意身侧的小门。
戚少商也真不"客气",三步就跨了过去--夜却是真的寒,更何况无情不知有"客",不但是披发,甚至仅着中衣。
内室布置也甚简单,却是有烧着炭火,倒是温暖适宜。
......
"戚某不甚通音律!"大概是怕无情真的找他谈"琴",戚少商却是开门见山,哈哈笑了起来,握着拳头道,"只是听着觉得大捕头
心里不痛快,特来‘开解'!"
无情却是"不领情",看着戚少商的拳头,冷笑道:"要说不痛快,戚楼主见了方小侯爷,更是不痛快罢?又何必推到崖余身上?
"
这话被戚少商一听,立时上火道:"我就是不痛快!要痛快,大家一起上,打上一架,自是痛快了!讲什么‘客气'!"
"这就是了!"无情神色不变,却不与他计较,"说出来,总是痛快些!"
......
沉默片刻,戚少商似悟了些什么,苦笑道:"却还是不痛快!"接着,他又补充道:"若是大捕头知道了我下面要说的话,怕是也
‘痛快'不起来了!"
"可有此事?"无情剔一只眉毛,道,"正要请教!"
"戚某已经查出,那‘方'字,就是‘陈方'之意!"戚少商看了一眼无情,只见对方神色黯然,想来个中原委早就是明明白白了
罢?可是,他还是接着道,"李飘二十多年前是醉明月的红牌姑娘,陈方则是青溪数一数二的大财主,两人一拍即和,那个叫雨
霖的姑娘,就是他们的女儿。但是,年前,陈方突然娶了紫嫣,并招兵举事。而李飘觉得他背叛了她们娘儿俩。且,她看穿了
陈方唯恐天下不乱,无法无天又贪财好色的本性,知道他成不了大事,反而是大祸害,就暗中破坏他的计划,想方设法把他劫
下的税银和花石纲以代为‘收藏'的名义转移了!而陈方大概是心存愧疚,也没有反对!而东西就这样连陈方也失去了‘控制'
!"
"风尘之中,却总是有巾帼女子!"无情冷峻地叹道,"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