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临天下————梓寻[上部]
梓寻[上部]  发于:2009年04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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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湘立定,也不回头,道:“你就是傻子,趟这夺嫡的浑水,连命都得搭上,这东西能护著你,你──只好自为之吧。”便飘然而去。
苏芙秋将那明黄包裹捡起来,又想扔,又想撕,最终放进怀里,蹲身下去,竟然失声痛哭。
八爷府,祺臻气息奄奄躺在床上,便见祺翰进来,轻声道:“我听著像有乐声。”
祺翰笑道:“今儿老四成亲,半个城都听得见。”
祺臻合眼慢慢喘息道:“衣不如旧,人不如新。”
祺翰连忙掩住他的嘴,嗔道:“胡说什麽。”又笑道:“今儿我要变个戏法。”命人们都退出去,在一个蓝布包裹里翻来翻去,竟拿出一对龙凤红烛来,将它们点在祺臻床边,又将其他灯火一一熄灭。

祺臻望著四周的荧荧灯火,有些受宠若惊,轻声问道:“二哥!”
祺翰一笑,把祺臻扶坐起来,道:“借老四的喜庆,今儿我和你成亲!”翻手又拿出一块硕大的红绸布,上面金线绣著龙凤呈祥的图案,抖动著要为他盖上。
祺臻眼光流转,睫毛发颤,哑著嗓子道:“二哥!”
祺翰笑道:“本来要带个凤冠过来,可那玩意儿太大了,鼓鼓囊囊不好带。”
祺臻泪盈於睫,说不出话来,由著祺翰为他盖住头。
隔著莹莹红缎,听著祺翰道:“秤杆过来,称心如意。”声音拉得老长,弄得祺臻又想笑,又忍不住哭。
红缎子掉下来,是祺翰温柔含笑的脸,结实温暖的臂膀紧紧搂住他病弱的身子,轻轻巧巧地亲咬著他的唇,毫不顾忌这病最能过人。又在眼睛上舔舔,道:“美目盼兮。”在耳朵上咬咬,轻笑道:“耳根子这麽软!”

祺翰像剥鸭蛋一般,慢慢去了祺臻身上所有的衣裳,病人的味道终是不好闻,祺臻有些躲闪,被祺翰拦腰抱住,笑嘻嘻道:“木已成舟,就从了我吧!”噗的一声吹了蜡烛,四下陡然暗下去,香囊早已解,罗带早已分,也不过是鸳鸯戏水,情色饮食。

只有一阵阵娇怯的喘息和呻吟,在这各人各获的夜里缠绵辗转,隐隐对语。
“二哥,你只会折磨我……”
“你又捏手捏脚……来……这麽著……是不是有趣……”
“你……哪里学的……这些下流本事……”
“我无师自通……看你腰软的……又害臊了……舒服麽……”
“嗯……我……啊……”
“来……”
祺焱送尽宾客,便向洞房而来,那里红烛高照,一片融融。轻轻推开门,慢慢道:“小姐先请歇著,我还有事,在书房里过夜。”便转身欲退,闻得一声轻笑,不由一愣。

但见尤瑞郎揭下头上的红巾,撇撇嘴笑道:“还想吓唬王爷呢!”
祺焱有些愠怒,只道:“新娘子呢?”
尤瑞郎向床上一努嘴,道:“睡得正香呢。”又笑道:“王爷只关心新娘子,就忘了兄弟麽?”
祺焱一惊,道:“老七出事儿了?”
尤瑞郎走到门边,痞笑道:“事儿倒没出,只喝醉了,吐了个天翻地覆,连肠子心肝都吐出来了,能改名叫唐三藏了。”
祺焱听闻只是醉酒,心也略略放下,只道:“有劳尤公子照看!”
尤瑞郎上前一步,道:“我倒没什麽,只七爷身上不爽利,四爷要过去看看麽?”
祺焱略一踌躇,道:“新婚之夜,倘若外出,不成体统。我明天再去看他。”
尤瑞郎轻笑道:“自然,王爷的名声要紧。那麽……”他一躬身,像风一般掠过去。
祺焱却进门坐下,喝了两碗温茶,他酒也多了,头脑胀得难受,自己慢慢揉著太阳穴,轻声呢喃:“我为求何?”
尤瑞郎偷偷跨进胭王府,一手在脸上忙忙碌碌地捣鼓,又将自己偷的祺焱的衣裳披挂起来,转身笑道:“老七,四哥来看你了!”
尤瑞郎进屋门时,我便要醒,朦胧里见一修长俊逸的身影过来,脑子里不作他想,喃喃道:“四哥!”
四哥坐下来,握住我的手,眸光如水,轻声道:“又折腾自己,还难受麽?”我摇摇头,道:“没事儿。”眼前又是金星四冒,也没敢起来,只道:“四哥是今儿成亲吧!那现在就是花烛夜了。”

四哥伸手把我的头发抿上去,道:“无妨!”
我翻身向里,施著性子撒娇:“四哥快走吧,别耽误了良宵。”便听他微微叹气道:“良宵,我同你才有良宵。”
我心中一笑,猛然坐起身抱住他的肩膀,见他脖子里透著些许红,便摇晃著道:“我知道四哥的心意,四哥快回去吧,让人知道了不好,老二还看著你呢。”
四哥低头在我额上一亲,我心中暗骂一句,只道:“四哥要做大事情,更要小心翼翼。”便见四哥闪身出去。
我重新躺下来,心中默数,刚数过十,便听尤瑞郎的笑声:“七公子好些了麽,我过来看看。”
我有气无力地答道:“不好,快给我指点风水寻坟地吧。”
尤瑞郎那扇子在我额上一敲,笑道:“会说玩笑话了,那麽便是好了。”又拖了一张软椅在我床前,自己蜷上去,咯咯发笑,十分得意。
我不愿开口打击他,一个小孩子想安慰我,这份心思已经够了,便笑道:“这麽高兴,可以评诗论画的心思也够了。”
尤瑞郎略一沈吟,笑道:“那我起头,论论诗画之别,虽说它们各有千秋,诗作终高些,比如:巴东三峡巫峡长,猿鸣三声泪沾裳,这里头的三声该怎麽画?又如疏影横斜尚可入画,暗香浮动怎麽落笔,难道真要画两只蝴蝶飞来舞去,失了雅致幽深的意思。”

我一笑道:“幸好当世未有吴道子之流的画圣,不然也要被你气死。”
他愈发得意起来,絮絮说个不停,乌七八糟的不经之谈倾巢而出,我只含笑应对,後悔决了他的堤坝,一发不可收拾。
过了一会儿,他索性脱了鞋,把脚搭在我身上,一手拿个小巧的茶壶,时不时地抿上一口,惬意非常,快天明时候,他便钻到我脚那头,笑道:“徐孺下陈藩之榻。”竟然四仰八叉地睡过去。

 

君临天下 45-46


过了几日,我方在宫里见到祺焱,他面容疲倦,眼下有些发黑,眼睛也双得厉害,不由道:“四哥!”
祺焱呆了呆,低声道:“老七,好些了麽?”
我嘻嘻笑道:“灌多了马尿,足足睡了几天,也解了乏,现下精神著呢。”转身施施然走了。
不久皇上下了旨意,要我协同祺翰打理吏部事宜,治天下如烹小鲜,也到了该大刀阔斧整治的时候,这天下交给谁,也不应当荒废了。
渐渐深秋,风一天冷似一天,我倒与祺翰同处同入,相处得多起来,祺翰曾笑道:“原先不知道,现下仔细看看,眉毛鼻子生得一模一样。”也不顾忌我,天天出入祺臻府上,他自己的府第成了摆设,我偶尔也同他一起,去吃祺臻。祺臻的厨子,皇子里头是最出挑的,说句实话,连御厨房都比不上,只这话只在私底下说说罢了。

祺臻的身子几乎干了,只剩下一口气吊著,不知什麽时候啪嗒一声掉下来,化在土里。他倒十分想得开,精神好了便指使人们帮他搬书,誊写,集册。该上缴国库的上缴国库,该保存的打上封条,该出集的送去印制,该烧毁的一把火扔上去。

去的时候,可能赶上他焚书,我说古人讲究惜纸墨,你这麽折腾,必遭报应,祺臻蜡白著脸,笑道:“总比落在不该的人手里好多了。前些日子南阳出了个奸尸的案子,一个盗墓的把刚下葬的千金小姐给作践了,倘若活著,还能有所反抗,死了都不知道怎麽回事,清白的名声也没有了。这书就是死了的魂魄,落在腌臢人手里,生死由他了。”他果然古怪,清洁出病来了,说什麽雪为梅魂魄,书乃人精神的鬼话,祺翰倒没说什麽,只劝著他静心修养,莫要滥耗精神。

祺臻不光古怪,也更像小孩子了,偷偷摸摸拿了块红盖头给我看,得意非常,他靠著长枕喘息著笑:“我现下轻薄了,忍不住显摆,七哥,你知道麽,我同他定下三世之盟,结发恩情,黄泉为友,指天不负!”我心里羡慕地咬牙切齿,还有嘴上说恭维他的话,哪里是三世之盟,应是百世约定,生生不相忘。

尤瑞郎虽住在我府上,但天不亮就出去,深夜方归,也绝少见面,不知道为祺焱办什麽差事,这麽用功。林岱仍是日日读书,一心上进,我本想劝他不必如此,到时候超濯他补进那个衙门的差即可,可见他如此勤苦,也就罢了。又因天气渐冷,让他搬到我的东厢,因著我府里人丁少,其他的院子俱闲著,越是拖著,越不愿修葺,夏天时候,草丛已可没人,听说里面蛇虫无数,只没一个肯变成妖精花魂之流,悄悄溜进我的书房,叮叮咚咚地弹上一曲。

有次,祺焱邀我过府叙话,我正同周正青斗蟋蟀,玩兴正酣,十分不耐,告诉传话的人七爷忙著呢,便继续观战。接连几次,我都没去,只说差事紧,顾不得,过了天亲自过府谢罪。祺焱的人传话道:七弟为朝廷,为皇上分忧,四哥十分欣慰,务要因四哥误了朝廷,切切!我也只一笑,置之脑後。

苏芙秋几次书信劝解:七公子勿要意气用事,亲二爷远四爷,皇上哪里喜欢自己的嫡君是孤家寡人。又道:千错万错,只七公子心里还肯挂念,就什麽错也没有了。前路浮云多变,七公子也应惜著现下才是。

我长叹一声,让人备车,现时便过去。到了祺焱府上,只道祺焱出去了,马上回来,王妃请七爷进去。
我整理下衣裳,扶了扶头上的玉冠,坦步而入。颜容瞿手里正挑著副梅花胜雪的绣花样子,见我进来,盈盈笑道:“兄弟里头,嫂子最後见得是七弟,知道七弟忙得紧,没敢打扰。”

我因笑道:“嫂子哪里的话,是我早该来拜会才是,杂务缠身,轻慢了嫂子,真真该死!”
颜容瞿便命人去摆家宴,笑道:“一时匆忙,恐怕不成体统,七弟见谅。”
又闲话几句,祺焱便回来了,见房里坐在我,眸光一闪,只道:“老七来了,请苏先生一同过来,布上家宴。”
颜容瞿轻笑道:“已经吩咐下去了,王爷只管歇著。”又沈吟道:“世子们年纪小,我命厨房煎了汤,又滋补身体,又清脑精心。”起身一福,带著群丫环嬷嬷出去了。

我站在屋里,有些局促,自找话道:“四哥有了王妃,府里边边角角也舒坦了,不像我那儿,乌眉黑嘴,洗不干净似的。”
祺焱跨过我,自己斟了碗茶,抿了一口才道:“今儿得闲过来,真是金贵,平日里我请都请不来,真不知道烧对了哪支高香,今天竟然见著了。”
我苦笑道:“原王妃在的时候,我也不怎麽来,现下又有了王妃,没什麽事,跑过来干什麽。”
祺焱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十分不屑我的言语,把我甩在当地,自己躺到屏风後的软榻上假寐,我在屋里转了两圈,从蜜饯盘里挑了颗蜜枣吃,又喝了两口茶,才走过屏风,轻声道:“四哥倦了麽?不然我便回去了,四哥早早歇著吧。”(老七够坏的──梓寻注)

祺焱猛然坐起身,冷笑一声,道:“老七的差事要紧,千万别耽误了,四哥这儿是官路,想什麽时候趟就什麽时候趟,还能由著性子踩,只小心著别脏了脚。”
我叹了一口气,每次到最後都是我没理,便陪笑道:“四哥哪里的话,尽是揉搓我的心尖儿肉,一刀杀了我,岂不干净!”看了看壁上悬著口龙泉宝剑,便摘下来,半跪下身,双手托剑直直送到祺焱手边。

祺焱气得两手发抖,身子乱颤,脸上登时红上来,目眦欲裂,反手抽出宝剑向我肩上砍来。我没料到他真动手,本能地滚地闪开。
祺焱站起身,手持宝剑指著我,怒声道:“好,好,好!你真伶俐,说出这般话来,我不杀你,你,你,给我出去,以後再踏这大门,我就自决於你眼前!”
我没料到他竟这般激烈,我若负了他,必遭剖心挖胆,挫骨扬灰,禁不住心下一甜。看他脸色怖人,急忙跪行几步,抱住他膝盖,轻声道:“四哥要杀就现在杀了我,不然祺毓一辈子都缠著四哥,死都不放。”

祺焱身体晃了几晃,颓然坐下,盛怒之下,伤神劳身。我轻声抚慰道:“四哥真的不知道我麽,我一身一心,还不是在四哥手上,我不来这府里,不想看人新婚燕尔罢了,四哥体谅吧。”

祺焱低头抚上我的脸颊,叹道:“这个我知道,你是吃苦的。不过,不是我编排你,普天之下,只你率**人,高兴了便甜言蜜语,不高兴了就甩袖子走人,欢喜了怎麽也行,恼怒了谁也不顾。纵然你说我胸怀华山之险,城府深厚。你自己又何尝让人省心省油,你随意所行,哪里管旁人生死饥寒,骨销肠断。”我默然无语,埋头在他腿上。

便有丫环过来,道晚宴已摆好,遂入席。苏芙秋已经到了,见我过来,含笑不语。两三杯醇酒入肚,王妃便命人带过话来:酒虽养人,多饮伤身,王爷,七弟还是多用些参汤吧。

我索然无味,命人收了杯子,熬得极苦的参汤与祺臻府里的不能比,咧嘴咂舌笑道:“嫂子贤德,四哥有福了。”
祺焱低头把一金黄的蜜果夹到我碗里,转言尤家瑞郎。我笑道:“好些日子不见他,神出鬼没的。”
祺焱道:“他忙江湖上的事了,总有乱七八糟的新教出来,有些镇压,有些安抚,他算是江湖中的皇帝了。”
我因道:“前朝也有像他的人,姓董还是什麽,记不清了,此人根本不会武功,书生一个,竟然也把那些绿林好汉们搓扁揉圆,如若小儿。”
又谈了几句朝政诸事,零零碎碎,煞是费心,随手定下几个章程,我便起身告辞了,苏芙秋一直送我到大门,轻声道:“七公子现下就这麽难过,以後四爷继承大位,坐有後宫三千,又如何自处?”

我便笑道:“处江湖之远,眼不见心不厌。”
苏芙秋轻叹一声,道:“这话不要让四爷听见。”
皇上自入秋来就有些不好,日渐倦政,多在烟熙宫打发时日,早晨起来时,沈宜尚在梦里,身体侧卧,脸埋在皇上的臂膀里,也不知他喘气可顺畅。皇上轻柔的手浮在他背上,一直滑下去,直到後臀,有意无意地挑摩。

沈宜哼哼了两声,还是不肯起,只躲在黑甜乡里眯著。
皇上不再折腾他,自己披衣起来,踱到书案前批阅今天一早送来的加急公文,青玉瓶里插著的晚香玉已经脱了水分,半干不干,蜷著紫红的瓣儿,收敛昨夜放荡的香气。皇上不由想起一夜旖旎风光,美不胜收。

沈宜越发善解人意,柔若无骨,又从骨头节里向外渗著冰凉气,狂燥之际,如饮冰泉,自己笑道:“火焰之心,是九天寒冰,物极而至反,盛极以成衰,媚极而近拙。”况且这样的尤物,经自己的手段绽放,更加契合人心。

君临天下 47-48


沈宜不请不愿地起来,只穿著亵衣盘腿坐在床沿上,无精打采,皇上被人服侍著穿上龙袍,便过来在他雪白的膝头一按,笑道:“怎这麽没意思,今儿晌午在宫中宴请百官同外疆郡王,有穿著毛毡袍衣,卷曲头发,生著碧眼的王子,说话打嘟噜,十分有趣,你一起去看看?”

沈宜摇摇头,心道我去了算什麽人,嘴上却轻笑著撒娇:“我头疼得紧,不想出去了。”言罢按著额头滚倒在榻上,又嘻嘻笑著。
皇上将他拖起来,试了试温度,才道:“一会子叫太医过来瞧瞧,别只由著性子胡闹。”又絮絮几句才出门而去。
我进宫时,官员们几乎全到齐了,在玄安门外候著,恭恭敬敬地垂袖而立,紫袍玉带,尽是王朝气度。我慢慢踱过去,纷纷向我问安,我便笑著一一还礼,这本是场面上的事,我又是东宫所出,自然百般逢迎。

刚立定,便见祺翰同祺焱一齐进来,笑语妍妍,十分亲密,便笑著迎上去道:“二哥四哥过来了。”
祺翰一笑道:“这两日老八那儿得了新进的菊花蟹,又大又鲜,咱们府上虽也有,但比不了他的厨子,因想著过去把酒问菊,正与老四提呢,你也过去一同乐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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