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传来好听却魅惑的笑声,在话筒的喇叭上"嗡嗡"地形成共鸣,贴在耳边时就似乎在柔情万种地偷偷探到里面抚摸耳膜。寒影听着,感到自己的心也一跳一跳地激荡,好象随着那声音在翩翩起舞。
"你那么出色地为我完成任务,我自当有所嘉赏。不过别忘了,还有更重要的事需要去完成。那些混蛋烟草商有没有对你供出老教父托他们带出去的生化武器?"乔克尔压低声音,恢复了惯常的那种诡异。
心急速地下坠。
下坠到撒旦黑暗而邪恶的手中。
那里仿佛有一张嘲笑着的恐怖脸庞对他笑着--
一切。
一切的一切。他是在被人耍着玩呢。
魔鬼一般的男人早就知道一切。
原来,他的这次纽沃克之行完全在别人的操控下。
快乐在一刹那间从脑中冷冷地飞走,只余下冰凉,由上至下倾泄而来,淹没了整个躯体。心脏深处开始习惯性的抽痛。
只不过,这一次痛得更彻底。反反复复的背叛、信任间寒影被折磨得很累了。
但今日却不同:快乐还未极至,就提前梦醒了。这是如何的难堪?
总算明白过来,快乐到死终究是个荒谬可笑的幻想。
哪里有快乐到死?
谢寒影,你下地狱去吧!那里或许可以给你。
他的脸一片苍白,慢慢地对着话筒吐出字句:"他们已经交给我详细资料。"
"那是再好不过了。最近我得到消息,吉尔维斯和博南诺家族在计划很久后,都开始准备在这事上发力。所幸,你率先搞定了烟草商,抢得先机。但现在他们两方都已派出高层人员亲临新泽西,你必须面对他们正面的挑战,万万不可让这些武器落于他们手中。不过在此之前,你要先去施达勒那里得到进入那块地皮的出入许可。因为现在这块地是=归纽沃克政府所属,给几个国家级实验室做专用。虽然现在那几个实验室不再使用,可仍是绝密地方,你只有在得到出入证件时,才有可能光明正大地去调查。"
寒影面无表情地听着,捏着话筒的手攥得死紧,简直是要把它生生捏碎一样。
原来他早就安排好一切。什么烟草生意,什么为阿尔伯特寻求政治支持,不过都是幌子!他全是在为现在这事做表面上的掩护以及搭桥!
我这么冒着生命危险忙活了半天,却连生化武器的影子都没见着,由着乔克尔在远处的纽约运筹帷幄。
被耍着玩啊!谢寒影,你这下开眼了吧。幸亏你还多了个心,为自己、也为俞一凡留了一手,否则不是彻底摆弄欺骗吗?
寒影的心脏收缩地更为剧烈,酝酿着一波又一波即将来袭的尖锐疼痛。他弯下腰,用头夹着话筒,脸色死人般苍白。
你他妈的有什么好难过的?为什么,一次,又一次,你再试图寻找一些水中镜花的虚无缥缈?你以为自己抓得住什么?你又以为从这个恶魔身上能得到什么?
他头颈有些僵硬,勉强转向床中央静静躺着的巧克力盒,觉得陌生到无法识别。再不能感到一分甜蜜。
快乐到死!
的确是"快乐"得要死去了。
那么......
寒影沙哑着声音开口问:"这生日......生日......",他说不下去了,咽了口口水,分外艰难地吐出似乎很讽刺的话:"生日礼物算是为我以后更危险任务所做的提前薪酬吗?"
"我的寒影,我们正事归正事,但两人之间的其它联系却是另一回事。"乔克尔沉默了一下,然后好象有些不高兴,"我对你的心意上次已经表明过了。不允许你有丝毫的质疑!"
是啊!他说过爱上我了!
寒影想着,想着,便勾出一丝怪异的笑容:"属下明白了。"
乔克尔,我从不质疑你。
因为我知道你是怎样的一个人,而我想怎么回击你也是很明白的事。
大家,走着瞧吧!
纽沃克郊外有一片非常空旷的场地,这里本来是几个大烟草商囤积货物的地点,后来被政府收购另做它用,但不知为何却废弃至今。只剩下孤零零地点缀着几个破旧的大仓库,早已无人造访。但由于仍是政府的管辖范围,因此在外面设有岗哨,常年有人把守。整个一块地皮都用挂倒钩的铁丝网环住,除了有出入许可证外,没有其它方法进入。
这天午夜时分,天空中黑色沉沉,连一颗资以修饰的星星都没有。只悬挂着一弯孤独的新月。只是时不时有云朵经过,掩住了这清冷明辉,所以本就能见度比较低的郊外夜晚更时时漆黑一片,视野极狭隘。
两个被派到这块废弃地皮看守的哨兵,虽是笔挺挺地站在那里,但眼神却是困顿,抵不住一阵阵而来的睡意--这里常年无人经过,基本就是荒郊野岭,哪会有人偷袭这鬼地方。现在所谓的看守已不过是虚应故事罢了,毕竟还是国家高等绝密实验室的土地,无论如何都是要有人看着的。
哨兵其实也满心怨言:竟被派到这种地方来?即使在反射条件似的挺拔站姿下,心思也早不知飞到哪儿去了,除去这哨门口还略略分神照顾一下,再远些的地方就根本不在意了。
正在这时,离放哨站大约有200多米远的地方突然鬼魅般地掩过来几个人,脚步轻如羽毛,不发出一点声响--在这里,本来横着伸展开的铁丝网绕着地形拐了个大约七十五度的弯,形成视野上一个死角。即使身处白天,如果只在哨站口把守,也是见不到那处藏着人的。
那几人身穿黑色夜行服,潜到铁丝网底下,望望那足有近三人身高的屏障下,都是楞了一楞。站在靠后的一个黑衣人压低嗓子询问最前面一人:"谢先生,这铁丝网......似乎太高了些。"
那人没有转身,只是抬头仔细打量一番挂有尖锐倒钩的铁丝墙,边看边说:"我一人过去没有问题。" 然后沉吟了一下,才继续说下去:"但恐怕你们就没那么容易了。"
干净明朗的声音不紧不慢地传到站于他身后的几人耳中。虽是在漆黑一片的夜里,但这几个面巾下的老脸依然红了一红,赶忙半屈膝道:"属下无能。"
那人还是没有回头,将手往后摇了摇:"我又没怪你们,急什么?"他低头思索几秒钟,接着便说:"你们来个人站在这下面,好让我借一下力翻过去。至于你们,大概要借两人的力才能过去,自己看着办吧。实在不行,先过去几人,再找什么物事垫一下脚,在里面接应其余人翻越。"
说着,便转过脸,确定道:"这样的行动方案,你们看看怎么样?"在黯淡月光的流泻下,赫然显出一双只有谢寒影才有的清澈眼眸。
跟着他来废弃工厂探底的家族手下听到这话,不禁有些慌张:"谢先生怎么和属下们开起玩笑来?属下理应听从您的吩咐。"
寒影笑了一笑,暗想:是吗?但也并不开口反驳,只是指了指其中一人:"你站过去吧。"
那人慌忙点头,用训练有素的军人跑姿几步跨到铁丝网下,挺直腰板站着。
寒影再次对那些手下提醒道:"千万不要逞强,能过去就过去,不能的话就在外面等我。否则惹出事来还要我过来替你们收拾。"在那些人的不住点头中,他转过身,默算了下跑到那个站在网下的人所需步数,然后就身体微微向前倾,左脚在前,右脚在后,脚跟微微提起。一个发力,就向前跑了起来。
跑了三步,距离站在铁丝网下那人只有一步之遥。寒影立刻将气从腹部提起来,身子好前倾。前脚微微一点,后脚猛力下蹬,人便向前跃起。在空中划过一道低低的弧线后,整个身体已经腾到笔直站着的人肩上。寒影的前腿在瞬间掠过,后脚正好在那人肩膀上方,于是他用脚尖轻轻一点那人上肩。在借到力后,重新得到腾空余地,身体竖着升起。
在离铁丝网大约还有半个多身体时,势子已竭。但寒影早有准备,只见他双臂展于空中,用力向下一振,取得摩擦力;同时右脚在左脚脚背上点了一下。双管其下中,身体马上再次迅速向上飞。
呼呼的风声在耳边卷起,寒影却没时间在意,他眼看人已超过铁丝网的高度。急忙将身体屈起,又一次提足气,强行在空中把上半肢往前冲,腹部肌肉蓄足力量后,腰上力量向后面扳去,两条腿立刻翻上,整个人成了头上脚下。接着头又往身体内侧拢去,全身立刻很自然地蜷于一团,顺着行进路线的余势,人便在空中朝前翻滚一周。
在做了个高难度的前空翻后,寒影已在铁丝网上的边际处掠过,翻到网内。虽然风疾天暗,但他还是看清自己成功越过,心中不禁松了口气。但身体却不敢怠慢,一个空翻后,双腿又一次向下,寒影尽量把一口浊气慢慢吐出,全身重量往上拉,脚尖绷直。当人大约要着陆时,让脚尖率先支撑一下身体重量,然后很轻柔地将脚掌贴到地上,平稳地把体重均匀分布到腿上,以便用最轻的声响着地。
寒影一回地面,停顿都不曾有过地立刻屈膝,蹲在地上,头朝上半抬,很警觉地观察地形,防止被人发现一个突兀的人形在保护区域内突然出现。
他看了看自己处的位置--正是在这块地皮的左角落,而那个藏有生化武器的废弃仓库就在左上角,也就是在另一头。寒影借着昏暗的月光打量了一番,然后身子微躬起来,朝前小步地无声跑去。
后面隐隐传来衣服在空中翻腾的声音,他心中动了动,知道是那几个手下在试图翻过铁丝网。这时他也顾不上他们了,只能祈祷不要惹出什么岔子来。
寒影飞快地在荒草遍布、高可及半人的旷地中飞奔,一路上没有碰见半个人影,很顺利地到达早在地图上翻阅、演习无数遍的工厂外。他停在大约两百米远的地方,看着眼前的景象,感到有些意外--在一百八十米左右的一个大圈内,错落放着许多外表看起来已生锈不堪的铁桶。
怎么从没人对我说过?寒影暗自思索道。他向前再跑几步,掩到离自己最近的一个铁桶处,将鼻子凑过去闻了一闻。但什么都没闻出来,只觉得满是铁锈味。寒影无法,只能将身子稍稍贴住桶边,以便隐藏身形,然后将一只手探上桶盖,摸索着拔去塞子,将食指伸进去晃了晃,再拿出来放在鼻下闻。
原来是松脂味!
寒影恍然大悟:听说那次本来要搬迁过来的实验室中搞化学工程的有不少,自然要用到松脂、尤其是半凝固状态的松脂来进行各种实验。作为高级化工有机实验的中间产物所必不可少原料,需要大量应用。但并非都需很高质量,一些工业上废弃的残余足以应付许多催化或提炼的功用。后来实验室没搬过来,但先期先运至的松脂没有了用武之地。由于并非什么高价值的东西,也就丢在这儿了。
寒影看看在那么多铁桶包围下的工厂,感到有丝担忧:万一......这些松脂着火起来,那些生化武器无疑成了定时炸弹,随时有可能造成恐怖的生化污染。
他摇摇头,觉得想不下去了。身子伸展开来,想把头从铁桶后面探出来。
可就在眼睛升出桶盖高度的时候,寒影猛然发觉在不远处的两个铁桶间有人影闪过。他立刻把头缩下去,心里大惊:怎么?还有人也会今天来么?
他浑身肌肉紧绷住,身体横贴在桶边,将头从边上伸出,凝神看向那个地方,飞快朝前搜索。
果然,那个人影在刚才出现地方的前方三米处又闪了一下,分外矫健的身形不断往工厂那个方向跃去。
寒影觉得这个背影非常熟悉,脑中划过一个名字,但还没抓住就消失无踪。他马上沉下心思继续考虑,但想了半天还是没记起来。他于是马上放下这个回忆的念头,心中迅速做出决定:不管他是谁,先堵住他的路再说。
脑中飞快地转过千万个可能比那人更快到达工厂门口的方案,但脚下已经行动起来。寒影两手撑地,身体向上弹起,低空掠向前方。而手掌在离开地面的一刹那,稍稍往内一握,抓起两把小石头。
寒影隔着大约两排的铁桶,以落后三个身体的距离和那个人影同时飞奔。跑了二十米后,他讶异地发现那人的速度快得惊人,自己以标准的潮州武道姿势奔跑,竟也只和他跑个旗鼓相当,相差距离未曾变过分毫。寒影抬头看看前面越来越近的工厂,知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因为比那人晚启动几步,所以如果不采取其它办法,永远会比他迟上那么点时间。
他于是不再迟疑,在全速奔跑过程中,右手手心往外弹了一弹,手指流水般起伏了几下,几颗紧握于手中的石子便很滑溜地移到手指尖上。寒影连瞄都不瞄一下,手腕运力,将小石子顺着铁桶间的空隙打去。由于他在石头用了几层不同的力,因此石子在穿过第一排的铁桶后,竟自己甩着弧线弯向第二排铁桶,恰恰从和第一排桶间空隙错开半米左右的空当里飞过,挟着极轻的风声袭向那人。
那个黑衣人也果真厉害,背后仿佛长了眼睛一样。身体往下一伏,躲开攻上部的一颗。身子同时旋螺般飞转起来,朝左前跃去,又躲过了攻右方的两颗,也另三颗攻下盘的石子从脚下飞过。并且在螺旋卷起的强劲气流下,干扰了朝左边飞的石子,那人将右手向后弹了一指,很轻松地击落最后两颗。
寒影心下凛然,见那人躲得如此容易,脚下虽因此慢了几步,但依然有两个半多的距离。他来不及多想,连忙故技重施地打出另一手中的石头,然后左脚斜点地面,右腿划了个半圆,往右前方斜插过去。
在那人稍稍用神躲避第二轮攻击的时候,寒影已飞快跃到第二排铁桶处。左掌轻轻贴住一个桶的冰冷铁壁,掌心微微一吐力,悄无声息地将这桶推了出去,带着桶内半凝固松脂的晃荡声,气势惊人却如同演默片般无声飞向那人。
那人才应付完那些小石子,身后的风声已呼呼刮来,自然知道不妙。连忙猛转过头来,唯一露在面巾外的魅惑双眼闪过一丝锐芒,本来微伏的身体绷了起来。
寒影见到那双眼睛,心中警铃大作:这么性感、这么迷人、这么......为什么那样熟悉?难道真是......
心想间,那人已经飞快转过身来,比闪电还疾地在地面上往铁桶飞过来的方向移了几英尺,然后身体向上一拔,腰部往后一仰,很美妙地将双腿平抬至空中,对着恰好飞来的铁桶一勾一瞪,立刻让它朝左后方飞回。
寒影见到那宛如某人招牌似的闪电滑行,马上感到天旋地转:原来真是他!
简森!好,好!好你个简森!昨天还不是信誓旦旦地说:"只有尽全力保护你。"现在却真的来这里和我抢夺你们预谋已久的生化武器了吗?
寒影冷笑:简森博南诺,我看清你了!
他的心颤颤巍巍地跳着,却依然顽强不肯停息。他想知道:这个人该如何面对他?
铁桶飞过来,他的笑容没有了惨淡,只有冰冷:这是你给我的第一份礼物吗?
右手抬起,掌心力量半吐地又把桶回磕过去。在前一瞬才向左边插过去,以便预先躲避可能回击铁桶的身体又恢复了正前的方向,加速奔去。
离简森只有一个身形了。
两人在相同的奔跑速度下,将铁桶推来推去好几个来回,转眼已距工厂大门七十米左右了。寒影无奈下准备采取第三个方案。
此时,桶又飞了过来。寒影突然放满脚步,两腿一个大交叉,固定身形,双掌伸前吸住铁桶。接着朝上托了一下,使了巧劲掷起,令其在空中翻了个。自己右脚尖点地,左脚膝盖抬起,下腿笔直向下,凭一点之力飞起。铁桶势竭落下,桶盖面朝寒影压来。
寒影身向后仰,右手伸去拔盖上的塞子,凝固的松脂顺着盖口慢慢要滴出来。这时,寒影一直收着的左腿伸开,朝上踢去,只听"砰"的一声,桶再次朝简森飞去,里面的松脂顺着相当巨大的出口全泼向他。
这下总能挡住他一下吧?寒影落地,重新跑起来:难道他还能躲一下这易燃品?不怕身上粘到松脂,等会儿进入工厂后,使生化武器产生爆炸危险?
果然,如他所料。简森迫不得已往边上闪了,因为松脂覆盖的面积很大,往前跃是不可能逃脱得了的,只有朝两边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