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纽约 下——快乐到死
快乐到死  发于:2011年04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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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影必须承认:他非常羡慕,羡慕到甚至有点妒忌。
"寒影,帮帮我吧。甘比诺家族和他有非常密切的接触,这我是知道的。你如果能出面,一定可以顺利许多。" 阿尔伯特猛地抬起头,用很热切的眼光注视着他,伸过双手紧紧握住寒影放在咖啡桌上的左腕。
寒影将目光从手腕处缓缓移到阿尔伯特的脸上,很轻松地笑:"施达勒当然不会待你上宾了。他本身从事政治,现在已经退了下来,又是一家金融公司的顾问,不缺你们摩根家族的支持。他不拿你当宝才比较正常。"
阿尔伯特苦着脸说:"那我就只能靠你啦,寒影。"
寒影略想了想,站起身:"我其实也没什么把握,就当陪你先去摸摸底吧。"
阿尔伯特大喜,连忙跟上来,不住地感谢。身子轻跃地好象就要飘起来似的,寒影见了只觉得小孩子气得可爱。
在甘比诺家族两个手下的陪同下,寒影和阿尔伯特驱车前往纽沃克西区的郊外。在还没到达时,就远远看到有一幢英国式的别墅在乡间的树丛中时隐时现,很有意境的美感。
寒影坐在车上,侧头对阿尔伯特笑:"你看这施达勒多会享受生活,要他为你重新出山,恐怕真不是如此容易的。"
阿尔伯特睁大眼睛:"寒影,还有你做不到的事吗?"
寒影大笑:"你难道真把我当上帝了吗?"
阿尔伯特还是睁着大大的眼睛,似乎惊奇万分:"我一直以为你无所不能。"
寒影于是但笑不语:我难道真无所不能吗?这次怕是真的不行。这个施达勒当初老教父捏于股掌间的最大原因是,他的父亲被甘比诺家族挟持起来,借此威胁。而那时施达勒根基未稳,基本还是要靠他老父的关系网。如果真撒手不管,自己不但性命以后也是难保,而且在政坛上没人会卖一个新人的面子,老父的关照将很有用处。因此不得不以自己为代价,赎回老父。
虽然在此后,他不得不为了自己也为了家族的名誉,而违心地为甘比诺家族卖命。但自己不但重新利用上父亲的关系网,而且从老教父那里也得到不少好处。借这个时机,施达勒先是在民主党起家,然后顺利在甘比诺家族的帮助下跳到共和党,最后成为众议院多数党领袖,风光一时无两。
七年前虽然退隐政坛,但在共和党甚至民主党内部都依然具有莫大影响力。有他一句话,哪怕再没背景的新人也可以顺利一步登天,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前途不可限量。
但现在施达勒的老父早就翘了,而照黑手党的惯例,本人对甘比诺家族效力的誓言也随着老教父的死亡一笔勾销,如今即使甘比诺对他也只剩下一点人情的份,要说动他没那么容易。
正想间,他们已经到达别墅。在同别墅外面铁栏处站着的门卫进行一番交涉后,总算说服他去通报施达勒。
过了会儿,别墅的正门大开,一个管家模样的黑人走出来,腰板挺得笔直,彬彬有礼地打开围在别墅外边的铁门,微微鞠躬道:"老爷请几位入内。"他将手往内一展,做出邀请姿势。
寒影不禁咋舌:这等气派简直要同甘比诺家族媲美了。他转头看阿尔伯特,只见他依然脸色镇静,显然这等大场面见惯。寒影忽然记起来:这家伙的家底也是厚实,恐怕也是含着金勺出生,哪会在意这些?
是啊,他这样的富家子弟哪会在意这些?自己和他原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如果不是因为甘比诺家族,又怎么会联系在一起呢?
现在再仔细分析一下--他这般的人会同自己有什么来往?他们难道还真会对自己有单纯的友谊吗?
寒影猛然觉得自己有些可笑:自己对阿尔伯特的复杂想法是不是有点庸人自扰?恐怕,他再天真下去迟早要再受打击。或许......他该反省一下自己的态度,有没有真把阿尔伯特当作工作客户?!
寒影面上表情不变,任脑中思绪惊涛骇浪,很自然地走进别墅里。
施达勒正站在中间,笑着走上前,握住寒影的手:"我其实很早就从乔克尔教父那里得到消息,谢先生会来拜访我,想不到今天才来。我实在因为腿脚不方便,不能亲自迎接,真是对不起。"
寒影仔细端详站于对面的这个老头,满脸红光,精神奕奕。两腿站得利索,哪有半分的不灵便?心下不禁讪笑,脸庞却诚惶恐慌:"先生您是政坛元老,和甘比诺家族也是两代交好,我这小子哪当得上您如此重视?"
说着,便弯腰做晚辈之礼。
施达勒笑呵呵地生受了这一礼,然后动作分外"艰难"地走到边上的椅子,率先坐下,然后招呼道:"谢先生,快过来啊!我前面正在吃早餐,不如一起来尝尝。"言语间,对阿尔伯特连正眼都不瞧一下。
寒影瞧在心里,不动声色地走过去,坐在施达勒身边,然后示意阿尔伯特坐过来。施达勒则装作没看见,径自吩咐身边的仆人倒茶。
寒影用眼神鼓励一下目中隐隐露出委屈的阿尔伯特,接着转过头微笑着谢谢仆人为他倒的茶,拿起缀了一口。
施达勒的餐桌靠向别墅厅边的落地窗,阳光透过玻璃灿烂地洒进来。窗户大开中,微风徐徐吹来,带着花朵的芳香,让人心旷神怡。只听他感叹似地说:"人生就该这样的早晨才是享受啊!谢先生,你说我讲得对不对?"
寒影赔笑道:"那自然是。不过先生您也休息多时,凭那样的威望,自然应该提携一下后辈,为美国人民造更多福利。"
施达勒没接这个话头,仍然是长吁短叹:"我已经老啦,腿脚也不好,不想出门了。"
"您不用出门!只要一句话,还不是全部都定下了吗?这位,"他推推身边的人,笑道,"摩根家族的新秀阿尔伯特很有才华,也有志于政治。可惜家族常年不涉政治,因此希望能有先生您略做提携。这还不是您举手之劳吗?"
施达勒这才侧头看向阿尔伯特,这也是今天两人进门以来第一次对他的正视。他本来很浑浊的瞳孔里猛得一阵精光,瞧了好半晌,才转过来对寒影笑:"确实是好人材,不过我已经很久不和政坛上的人联系,恐怕帮不上什么忙。这点我昨天就和阿尔伯特先生说过了。既然谢先生和他交好,为何不利用甘比诺家族庞大的关系网,想必比起我来,应该更适合吧。"
寒影八风不动地坐在那儿,一点都没被打倒的意思。他连停顿都没有地接道:"先生您怎么说这见外话了?甘比诺家族向来和您同气连枝,有这方面的事当然首先来拜托您了。况且......"他看看施达勒,才继续下去,"您也知道,我们亲自出面干预并不是太合适。"
施达勒笑着张口欲言,不想落地窗外一只很小的苍蝇"嗡嗡"地飞进来。他立刻脸上露出极端厌恶的神情,一只鸡皮干涸的手飞快撩起桌上的一张报纸,用力向半空中飞舞的苍蝇扇去。身子甚至半倾出桌面,嘴里直唤旁边的仆人,让他们帮着赶出去。
折腾了半分钟,才将那只小得很不起眼的苍蝇赶出室内。施达勒的脸上依然满是不愤,甚至奇异地夹杂着一丝恶心和恐惧。
寒影冷冷地在边上旁观,全部记在心里。
等到苍蝇事件告一段落后,才重新开口:"先生对甘比诺家族贡献巨大,同时家族对您也是援助良多。还望先生能多加考虑。"
施达勒才忙活停驱赶苍蝇,刚回头就听到寒影这话,猛然大怒,很轻松地跳起来,指着寒影骂:"你有什么资格对我这样说话?我混了几十年,还第一次听到这样的混帐话!当年就是老教父也不敢如此。不错,你们是曾经助我一臂之力,但是你们绑架我父亲在前,又要挟我在后,还不忘向我要求种种非法要求。我不是一一答应了?现在老教父死了,我什么都不欠甘比诺了!你们这些狗娘养的给我滚远点!"
寒影冷静地等他说完,这才拉起阿尔伯特,恭敬地鞠了一躬,说道:"先生今天有些激动,我们不方便再谈下去了。希望您能在我们走后,慎重衡量,不要轻率做出以后会后悔的决定!"
然后,他转过身,迈着微微有点瘸的步子,非常悠闲地离开别墅。撇下施达勒的狂骂于身后:"你妈的一个东方残废,永远不要再踏进我别墅一步!"
走出别墅,迎向站在外面的两个手下,吩咐开车。
当车子渐渐驶离的同时,一个手下转头轻轻问道:"谢先生,要不要做了施达勒?"
寒影透过墨色的防弹玻璃看向窗外,心中划过施达勒的资料--虽然也曾干过不少缺德事。但有几个政治家能问心无愧地说自己是只天鹅,没做过一桩坏事?
天下乌鸦一般黑。搞政治的没一个好东西!
比较起来,施达勒虽然连黑道都勾搭上了,但什么贪污、杀人的事还是没怎么干过。就此做了他,似乎太残忍了些?
"算了,给一个警告就好。"他看了看阿尔伯特,微笑,"你别急,过几天就等好消息吧。"
阿尔伯特很信任地看着他说:"我向来知道你无所不能。"
寒影一笑,对前面的手下吩咐:"等会儿回去再和你说怎么做。"
第二天清晨,施达勒别墅。
施达勒睡眼惺忪地从卧室中暖和的被窝里爬起来,穿着睡衣,毫无腿脚不灵便的样子,几步跨出卧室,走到楼层中专属他盥洗用的卫生间。
他打开门,眼睛半闭着摸索到盥洗池前,再摸索着取出牙刷,挤上牙膏。
耳边若有若无地传来似乎什么东西打在水上发出的沉闷声响。
施达勒并没有在意,只是打着哈欠睁开眼。
于是在一瞬间,本来无神的眼睛猛地睁大,恐惧倾泻而出。脸上的血色潮水般全部退去,嘴唇不断哆嗦。
只见,盥洗池上本该明亮的镜子被涂满黑红色的血迹,正中歪歪斜斜地写着两个大字:"Kill You!"
施达勒一手捂住嘴巴,缓缓低下头。
......
"啊----!"完全走调的尖叫从老头的口中喷出,在"乒乒乓乓"的撞声中,施达勒近乎崩溃地逃出盥洗间。
只剩下梳妆镜上的血字。
以及......
盥洗池里密密麻麻堆着无数的半死苍蝇,不少翅膀还在垂死拍打。它们的下半身都似乎被捏扁了,流出白黄色的粘稠液体,混在一起,几乎是把所有苍蝇泡在里面。那些苍蝇都被堵在不大的盥洗池空间里,无数复眼正对上空,伴着苍蝇的异味和翅膀拍打在液体上发出闷响,令人恶心欲吐。
当日下午,寒影即接到施达勒盛情邀请的传真,恭候他再度莅临别墅商讨阿尔伯特步入政坛事宜。
那时,寒影正在享受热气腾腾的下午茶,他手捏着那张薄薄的、却仿佛是施达勒卑躬屈膝模样写照的传真纸,淡淡瞥了几眼,嘴角带着一丝很轻柔的微笑。然后递给身边的手下,吩咐道:"把这份传真给阿尔伯特先生,让他及早与施达勒先生再次会晤,不要错过这个良机。我身有要事,就不陪同了。"
那手下恭敬接过传真,目不斜视地退下。
随着门的轻轻开合,室内顿时安静下来,只有寒影一人静坐于其中。他猛地把头靠在椅背上,眼睛闭上,无声地吐出一口气,仿佛连这一呼吸间都无法承受。脸上一片肃穆,嘴角再也没有那丝微笑,只有深深的倦意和无望。
是的,他觉得无望:这样的日子到底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呢?在不断的压迫和推让中,他总是非自愿地做着那些血腥到见不得人的勾当!那些无望在于你的内心,在于你的灵魂,也在于你的精神里,它在你最不经意的时候张牙舞爪地冲出来,给你致命一击。
怎么样才是头呢?他不想充满仇恨,也不想有冷漠的杀人欲望。但分明,这无望的岁月在消磨自己的坚持和原则,他越来越不干净了,越来越麻木,也越来越沉沦在黑暗中。
他似乎陷入了一种怪圈--在一个个罪恶的同心圆中打转,却始终转不出来。
他想抗争,想挣脱,想过真正属于自己的自由生活。然而,事情走向已经不受控制,他的理智、他的坚强好象变成了种可笑,重重地蔑视自己的努力,悄无声息地对他做出口形:"谢寒影,你以为你能逃得了吗?"
这个可怜的男人啊,他似乎忘记了:抗争过程中的罪恶也是罪恶。
波德莱尔说过:"恶之花在光明角落一样开放。"
因此,他无法洗刷自己的罪恶。
或许,他不是生来被打败的,而是被自己日益深重的原罪所压垮。
寒影默默走到窗前,俯视窗下芸芸众生--曾几何时,他也在社会的最底层挣扎,现在竟滑稽地爬到如此高度上来。
这个位置不是属于他的,也不应该属于他。
在黑暗的罪恶中,他尝到了比罂粟还甜美的果实--却足以致命。
寒影再度闭上眼睛,竭力理清自己的思绪,告诉自己:压垮不是他所能控制。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坚强、再坚强,不被乔克尔......俞一凡、简森之辈打败。
谢寒影要做一个和他父亲一样响当当的汉子,中国人的汉子!
即使,他为此要付出一切。
寒影回到桌前,拿起记事本,翻出的行程表。在上午初步视察了几个家族在新择西州的传统生意项目、并做了一点指示后,今天只剩下最后一个任务--和烟草商们做生意手续上的最后确定,正式重启终断多月的烟草交易。
经过前几日的紧张合作,顺利将原料、制作、销售等管道再次牢牢抓于甘比诺家族手中,所有合同的签定都是写得很明白--由家族来控制整个生意流程,绝不允许再发生先前这样一环出现错误就全盘失控的局面。
今天做完最后的确定,这桩事情就大功告成。本来寒影是想交给下面的人处理,但烟草商坚称必须当面交接,同时要说清楚一件事。寒影有些惊奇:还有什么事是需要这般神秘的?似乎未曾听乔克尔说过嘛。所以,最终还是答应下来了。
他稍稍整理了下仪容,将西装外套穿上,左右拉扯了下--自从进入甘比诺家族后,寒影才算频繁穿起正装,对于很少有这样穿着经验的人来说,真是怎么穿怎么别扭。即使已经几月过去,也算是身经百战,却依然感到有些不自然。每次都下意识地要捏几下,确定一下没什么大问题,才敢出去见人。
他乘电梯到达底楼,和早已站在那里守候的手下会合,一同走到酒店斜对角处的咖啡馆里。当推开门,脚还没跨进去时,已经听到旁边有"刷"地拉开椅子的声音。寒影转头一看,只见上次那个在牛排馆里和他大胆对话的中年白人站在那里,搓着双手,一脸谦卑。
他局促地对寒影点了下头。
寒影笑笑,径直走过去,不客气地坐下来。吩咐服务生一杯意大利浓缩咖啡,便气定神闲地对着中年男子,静候他开口。
那人手忙脚乱地坐下,拿起咖啡杯喝了一口,脸上有几分虚假的笑容:"谢先生,按照您的吩咐,我们一切都办妥了。除了有几处细节还存在疑问,需要和您商量一下才能最后启动生意。"言语间,眼角似乎很不放心地瞄了下站在边上的几位甘比诺家族手下。
寒影笑道:"那这就开始吧。"说时,咖啡已经端上来,他不经意地喝了一口,好象极之悠闲。
那人点点头,连忙说起来。
寒影一边仔细听着,一边不时补充自己的意见。很快便谈妥了这些细枝末节。他满意地看看手表,不过五点,似乎今晚自己还可干许多事,不禁暗暗打算去逛逛,顺便......要为俞一凡搜集一下甘比诺家族在此地除了今日到过的几个地方外、其它比较重要的生意,好做番深入的参考。
就在盘算间,咖啡桌上的气氛顿时凝固起来,没有一方说话--一个是在想今晚的安排,另一个则是满脸犹豫、要说不说的模样。
寒影回过神来,见那人这番为难,心中无端升起一丝警惕,忙不动声色地问道:"今天您找我来,应该还有别它的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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