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纽约 下——快乐到死
快乐到死  发于:2011年04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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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今以后,请你冷酷起来!
寒影咬住下唇,死死不放。脸庞上只有不肯被打败的坚决。
乔克尔冷眼旁观,早猜出了几分寒影不愿与他对视的意思,不禁眉头一皱:本来想告诉他,自己最终还是饶了那几个无关紧要人的命。
但现在,却也不想说了。
他把手插在裤袋中,毫无感情波动地道:"你好好养伤,这种枪伤一般两周就能痊愈,我们要尽早离开这家医院,毕竟是简森的地盘,不太安全。另外,我也还要赶回去处理其它事。"说罢,连瞧都不瞧他一眼,就毫不留恋地走出去了。
寒影闭上眼睛,毫不动容,脸上只是一片淡然。
十天后。
位于纽沃克东南角的培金特花园宾客盈门,附近的停车场占满了豪华轿车。中午的阳光热情地洒下来,明晃晃地照在花园外圈的白色雕栏上,泛出灿烂的金光。里面隐隐传出快乐的乐曲以及喧闹的人声,仿佛一片祥和。
乔克尔同谢寒影就站在门外。寒影的肩膀处依然包着一团纱布,而双腿处较轻的伤则基本已经恢复,连布都已拆了。他抬头望望这般奢华隆重的场面,不禁稍稍站在乔克尔的后方,有些胆怯。
他始终无法把自己融入这样的生活中。如此粗俗、可鄙、没有任何审美品位或者高深学识的寒影,一直是与上流社会格格不入的;他既不能理解那些关于葡萄酒和歌剧的话题,也不能插进金融形势分析的讨论中,每每这样的场合中,他只能站于一边。
微笑,微笑,再微笑--没有内容的微笑,远远比不上他在霍夫的面包房里烤蛋糕的愉快。
所以,他惶恐、自卑、冷淡。他觉得他是那样突兀地站在满场热闹中,却没有自己的位置,只显出深深的寂寞和寒冷。他很清楚,他不属于这里。
但事实是,一切早已回不去。
由不得他。
由不得他的自由理想啊!
"你发什么呆?还不快跟上我?"乔克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寒影猛得惊醒过来。他加快脚步,紧紧尾随在他的"主人"身后,进入培金特花园的中央。
两人一现身,立刻引起全场注意。所有嘉宾看到竟是轻易不出现的甘比诺家族教父亲自从纽约赶到纽沃克来捧场,都是一阵惊讶:这摩根家族的小子真够有面子的。看来定是和甘比诺达成了什么约定。本来还以为不过是他们新捧的一个政治新秀,现在看来是重点"推荐"的了。那些原先准备随便应付应付阿尔伯特的政客们马上都改变主意,决定要竭力讨好这小子了。
只见阿尔伯特和施达勒满脸堆笑地走过来,伸手分别与乔克尔及寒影握手。那施达勒虽然笑得非常殷勤,但在与寒影的手接触时,仍然极细微地颤抖了一下,眯起的眼睛中分明还是流露出一丝恐惧,手心全是冰凉的汗水。也不知是忙碌了半天的缘故,还是太紧张。
寒影全看在眼里,但仍然不动声色,嘴上很客气地与他寒暄:"施达勒先生,真是好久不见了。最近为了阿尔伯特的事,真是辛苦您了。"
施达勒也是个老江湖,哪会不懂里面的意思,忙打起哈哈来:"哪里,哪里。谢先生过奖了,如此大有前途的政治新人,我的帮助只不过是锦上添花而已。"然后,马上转移视线,与刚刚和阿尔伯特打过招呼的乔克尔套起话来。
乔克尔与他说了几句,便被热情犹如这三月春光的施达勒拉去和其他一些本地很有声望的政客打招呼去了。在走之前,他看了眼寒影,目光中尽是警告:给我呆在这,别乱跑,别乱说话给我惹岔子。然后语气却平淡至极地吩咐一句:"寒影,你和阿尔伯特好好聊,我先离开一会儿。"说着,便和施达勒走到左边那一堆明显显赫万分的老头子中去了。
寒影目送他离开,感到压迫感慢慢消逝,不自觉地舒了一口气。
站在边上的阿尔伯特歪着脑袋一直看他,然后冷不丁地冒出一句:"寒影,你好象很怕教父嘛。"脸上表情似笑非笑,向来清澈透底的眼中竟飞快闪过一丝深沉。
寒影被突然出现的话音吓了一跳,这才意识到边上还有个人,连忙转过头来,见是阿尔伯特。他警觉地四顾,见没有人注意这里,才低声警告他:"阿尔伯特,你小心自己的言行。话不可乱说。你既然有志政坛,就该注意什么该讲,什么不该讲。有些事万万不能摆到台面上。"
阿尔伯特笑起来:"寒影,你那么紧张干嘛!我会不明白其中道理吗?当然也是和你亲近才敢这样没有顾忌。"说着,他猛地伸过手来,一把抓住寒影,脸庞上全是真诚:"我早把你当作我的知己,无话不能说了。"他的眼眸顿时闪闪夺目,那种信任和亲密强烈到寒影都招架不住,其中竟仿佛有千般柔情藏在后面,大异平时的他。
寒影不禁低下头来:"我到那边的餐桌上去拿杯酒。"于是将手臂一甩,挣脱出阿尔伯特紧紧握住的手,走向放有丰盛事物的长桌。
他步到桌边,看着满桌各式各样的调制酒,也不知该从哪里下手。对于寒影而言,出身纽约下层,小时哪有机会接触高级鸡尾酒,而跟了乔克尔之后,也是一路打打杀杀,从不曾有人教过他该如何品酒。所以,现在也只能站在那里干瞪眼。
这时,旁边突然伸出一只白净修长的手,拿起一杯淡蓝色的鸡尾酒递给寒影。他侧头一瞧,原来是阿尔伯特跟过来了,他笑着指指杯蓝色的酒,道:"这叫作‘蓝色珊瑚礁',用蓝色香橙酒一盎司,再逐渐加入七喜,形成层次感后加入特调的汁就可以了,很有清凉感,也不算太烈,你可以试试。"
寒影尝了口,确实非常爽朗,感觉有凉风吹过一样。他点点头:"真是不错,很好喝。"说着,就拿着酒朝前面草坪上的角落走去。
阿尔伯特于是也拿了杯"蓝色珊瑚礁",跟了过来:"不是我吹,自己在决定踏入政坛前,有段时间疯狂爱上调酒,差点就去做调酒师了。"
寒影默然。对这些富家子弟而言,自然想做就做什么了,不用考虑经济上的压力。但象自己这样从小懂得贫穷会让自己抬不起头的孩子来说,钱无一日不是达摩克利斯之剑,时时要盘算度日,绝不会有闲情搞这玩意。
阿尔伯特看他脸色冷淡,也不知道自己是哪句话让他不高兴了,连忙讨好地笑:"寒影,你真的好厉害啊。竟然可以把施达勒摆平,竟然第二天就打电话来答应帮我。你怎么办到的?"
寒影被这句话提醒起自己当日的残忍,脑中勾勒出施达勒会如何惊恐绝望的景象,身体一片寒冷。他缓缓露出笑容,心中不规则地跳动,感到胸口有些发闷:"你不是说我无所不能吗?自然得让你满意。"
阿尔伯特笑得灿烂,眼中却满满溢出痛惜:"寒影,你很不快乐。何苦这样折磨自己?"说到这里,他忽然想起什么,再次抓住寒影的手臂,急切地说:"你只要帮我当上参议员,等我有了势力,一定要帮你快乐起来。相信我。"
寒影一震,然后笑得前俯后仰:"阿尔伯特,你都说什么胡话?我哪里不开心了,都快乐得快死掉了!你别瞎帮忙,我们黑道的事你懂得什么?"说着,就咬着牙齿道:"你放开我。"
"不!寒影,你听我说......"阿尔伯特抓着不放,继续想说下去。
"原来你们在这里,让我找了半天。"就在此时,乔克尔冰冷得毫无感情的声音插了进来。把两人都吓住了。
阿尔伯特连忙放开寒影,讪讪道:"是教父大人啊。"
乔克尔没理他,冷冷地质问寒影:"我不是让你呆在原地别动吗?怎么还是乱跑?"
寒影低下头,阳光在他脸上笼罩出阴影,弄得看不清他的表情。
阿尔伯特分外尴尬,勉强笑道:"我还有事,教父大人、寒影,我先离开一步。"说着,急忙跑了开去。
乔克尔冷冷地看着寒影,哼了声:"你倒和摩根家族的继承人交情越来越好了,是不是把自己的退路都准备妥当了?"
寒影依旧不回答。
"你别忘了自己的本分!我既然能让你家当上美国正式公民,也同样可以马上让你家一文不名,象狗一样被移民局赶回中国去!"
寒影浑身抖了一下,头埋得更低了。
乔克尔正想再说,但突然又停住了,只听培金特花园正中的台上传来麦克风扩大后的声音:"各位,请安静一下。今天能将诸位邀请来这里参加摩根家族第一继承人--阿尔伯特摩根的募捐餐会,我感到非常荣幸。众所周知,华尔街上极具影响力的摩根家族向来不涉足政坛,这次却一反往常地推出才华横溢的继承人,可见对其寄寓的厚望。大家也已知道阿尔伯特先生世出名门,又以第一名的成绩毕业于耶鲁大学法学院,然后在世达律师事务所实习过一年,可称得上履历显赫。现在,有请阿尔伯特先生上台。"施达勒笑容可掬地发表开场白,然后往左边的台下伸手,隆重请上现在纽约州最炙手可热的政治新秀。
寒影抬头,陌生地看见意气风发的阿尔伯特走上他的舞台,彬彬有礼地向下鞠了一躬,然后接过话筒,庄重地说:"大家好,我是阿尔伯特摩根。这次......"
寒影终于了解了一个事实--阿尔伯特其实和他也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他一而再、再而三地有意或无意地忽略它。
这对自己有什么好处呢?
他笑:你真是个无药可救的天真派和光明主义者。
正在阿尔伯特发表他首次的争取支持的演说时,一个甘比诺家族的保镖悄悄走到乔克尔身边,一脸凝重地附在他耳边说起什么话来。
然后便见乔克尔面色大变,右手闪电般地攫住寒影的左手,重重一拉,转身往外走。边走边还急促地吩咐那个保镖:"你快去和施达勒说一声,我们也到场祝贺过了,现在先走一步。"
那保镖匆匆点头,跑去照办。
寒影被这一拉,扯到了还未完全痊愈的左肩伤口,不禁痛得哼了一声。乔克尔听到后侧头一看,稍稍松了点劲,催促道:"快,赶快上车。"
寒影还没搞明白怎么回事,就糊里糊涂地上了林肯。车子迅速开动,朝外冲去。
"主人,怎么回事?"寒影揉揉肩膀,意识到一定是出了大事。
乔克尔脸上野兽般的表情再次毫无顾忌地散发开来,一片狰狞:"他妈的那些狗娘养纽约海员竟然敢造反,公然示威抗议,罢工游行!"
寒影脸色淡然,一手摸着微微有些疼痛的手臂,将脸转向窗外。好象乔克尔所说早在他所料中一样。
乔克尔不禁多看了他几眼,略一思索,便冷笑:"我亲爱的寒影,你似乎一点都不吃惊。"
寒影把头转回来,稍稍低下去,恭敬地说道:"主人,您误会了。我只是......知道,我又要出任务了。"
乔克尔竟然楞了一楞,脸上浮现出很古怪的神情。他盯着寒影,紧紧盯着,仿佛要从中探索挖掘出什么惊人的秘密一般。好半晌,才冷冷道:"我是不是永远要让你憎恨和畏惧?"
寒影猛听到这么突然、这么直白的话从魔鬼教父口中冒出来,惊得心脏都颤了颤。他迅速回过头,看外星生物一样震骇地瞠目结舌。
乔克尔眼中飞快闪过几丝炙烈的感情,将强壮的身躯压向寒影,薄唇间却仍然吐出没有丝毫温度的质问:"告诉我!你是不是永远不会原谅我?"
寒影看着他,脸上空白一片。过了一会儿,头重新低下去,轻轻说:"主人,您都在说什么?我有什么资格谈原谅这样的词语。"
乔克尔竟然浮现出痛苦的神色,但转瞬即逝--于是低着头的寒影没有看见。他脸上越发冷峻,上身忽然加速俯下,逼住寒影。俊美的面容坚定地欺过去,右手强行把寒影的头抬起来,双唇以不可抵抗的气势吻住那依然血色黯淡的嘴,急促的呼吸声从乔克尔的口中悄悄泄露出来。左臂此时也在不注意间环过寒影的腰,将他彻底搂入怀中。
寒影闭上眼,一动不动,脸上看起来古井无波。
"寒影,我的寒影!我不会......不会放你走的。" 乔克尔舌尖急切地寻找膜拜每一寸让他疯狂的皮肤,嘴中不住呢喃道,"无论你有多恨我。"他用力一紧,把寒影带到自己这边的位子上,身体没有顾忌地靠住沙发背。良久以后,才将头从寒影的颈间抬起来。双眼微微合起,整个人很放松地半躺着假寐,但两手却依然宣布紧紧搂住。
就好象搂住自己唯一的奢望。
即使,已经隐隐预见,为了这个残废的东方男人自己注定要下地狱去--虽然,自己本来就该下地狱。他知道,直到世界末日,他也不会放手。憎恨只不过是他该受的罪罚。
寒影没有任何反抗地靠在乔克尔的怀里,神色非喜非忧;只有那心跳,搏动得如此迅速。
迅速地自己都不敢相信,仿佛在暗暗回应刚才的激烈,勾起灵魂深处的颤抖。
车子几个小时后便从新泽西的纽沃克飞速赶回纽约,冲进祖宅里。车门才从外面打开,十几个甘比诺家族的高级成员就已经必恭必敬地站在车门两边,气氛极为凝固。早在进纽约城前即坐回正姿的寒影赶紧先跨出来,弯腰扶着乔克尔的手走出来。
旁边一个先前也是教父保镖、现在坐上家族内情报搜集部门头目的男子走上前。乔克尔一边向着祖宅匆匆走去,一边仔细聆听那人附在他耳边做的小声汇报,脸色也越来越难看。当走到教父专属的办公室时,已经满面阴沉,几乎铁青。
他"砰"地一把推开门,一马当先来到电视机前,打开后转到CBS著名的新闻直播。只见映入眼帘的便是实时新闻采访--晃动的摄影镜头下全是密密麻麻的纽约海员,站着、坐着、斜靠在电线杆上,呼声滔天,震耳欲聋。到处飘扬着白色的示威横幅"退还被侵吞的医疗保险基金!"
一个记者把话筒伸到边上一个游行路过的海员面前,大声问道:"请问你们这次准备游行到几时?"
那人苦大仇深地盯着镜头,斩钉截铁道:"我们知道是谁干了这事!等他吐出钱来,我们就停止!"
"哗啦哐啷",玻璃摆设摔在地上发出几声巨大清脆的声响。
乔克尔阴恻恻地看着边上已经剧烈发抖的高级成员们,如同野兽般择人而噬的眼神从每个人身上划过,无情的问:"哪个婊子养的狗杂种弄砸了这事?"说着,便分外优雅地坐到电视机柜前的沙发上,还有手掸了掸大衣上的灰。
那些人早就吓得亡魂皆冒,彼此对看了下,还是那个情报收集部门的头目硬着头皮站出来:"当初主人走前,只是把医疗保险的大致佣金抽取率与中东那个公司谈好,余下的事本来是交给那几个安插在海员协会的人去完成。但想不到那几人做贼心虚,还想把以前的几份医疗保险档案也盗出来篡改一下,结果被几个档案管理人员看出苗头不对。所以后来在消息公布后,那几人提出强烈异议,要求工会人员来进行调查。"他说到这里,微微看了眼教父,在见到冷若冰霜难得神色后,连忙又把视线移开,吞了口口水,艰难说道,"原来可以做得很坦然,工会也不会异议的事于是越闹越大,最终虽然没查出什么大问题来,但海员们依然不依不饶,坚决示威到底。"
"所以我说你们都是帮蠢猪!"那边话音刚落,乔克尔就毫不留情地接道。他指指其中几人:"你们赶快去通知警察局长,说今天我要请他九点在希尔顿用晚餐。"然后又指指另外两个人:"替我安排明天和那几个纽约洲的参众议员会面。"最后吩咐余下的几人:"给我密切注意四大家族的动态,不要让他们插手这件事。"说着,他叹息一口:"虽然,我知道这事和他们其中某些人绝脱不了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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