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別传 下————青峰
青峰  发于:2009年04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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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是艰苦的训练成为了克制自己胡思乱想的良方。曹植每天到山上担水,随其他兵士一起训练,从一步叁歇到叁步一歇,他终于开始逐渐适应这种艰苦的生活,甚至真把脚上的布袋当成了身体的一部分、上山担水当成了一种习惯。他知道,只要每天练到自己都累得要趴下,回到帐篷倒头就能进入梦乡,才不会再有暇去想那张星空下令自己怦然心动的侧脸。这似乎是一剂很有效的良方,而且超强度的训练让曹植很快无论从体质还是意志上都变得强壮起来,他那与生俱来的摄人气度和才华,使他成为军营里出类拔萃的人物,他待人的友善温和、谦谦有礼,和蒙坚的爽朗直率、阳刚果敢恰恰相映成趣,军营里的其他士兵开始凡事以他们两人唯首是瞻。曹植倒没有刻意感觉,无论过去在许昌统帅“枫舞”亲卫还是黄巾教做了教主,他似乎具有天生的领导魅力和才能,总在留给别人温文尔雅的印象下令他们对自己遵从佩服。不知不觉半个多月过去了,春天的脚步终于走远,夏天也悄然而至。但他也再没见过赵云。


  这一日,晨练结束后蒙坚兴冲冲找到曹植,对他笑着道:“穆枫,这个月十六是四将军十八岁芳辰,张将军说要办个宴会,让我们去城里采购些礼品。”

  曹植“哦”了声,猛地听到提及阿丽,他脑子里倏的闪过另一个人的身影。

  蒙坚见他没什么反应,奇道:“你不高兴吗?这可是难得的宴会,没有战事,好容易四将军能过个喜庆的生日。”

  战乱的年代里能在军营中为将军庆贺生辰是很罕见的,只因眼下暂时太平,又恰逢阿丽十八岁这么个特殊意义的生日,刘备才提出为她庆祝。但在曹植看来,每年诞辰爹爹为他大宴群臣是稀鬆平常的事儿,倒没觉得什么新鲜,更别提兴奋,反而心里不知为何有种说不出的感觉,想到:“宴会上岂不是要见到他了……”


  蒙坚催促他道:“还愣着干嘛,快走呀。”

  曹植很久没出过军营,如今也来了兴致,笑着点点头。

  两人进到城里,见街上依然人来人往,好不热闹。营里的粮草是统一安排调度的,因此平时并没有机会以“公干”的名义进城采买。蒙坚对各种货品显现出浓厚的兴趣,觉着样样东西都很新鲜;曹植过去在许昌城里逛的多了,倒没怎么在意,只是从憋闷的军营里走出,感受到街道上不一样的气氛,心情也好了起来。


  蒙坚忽对曹植道:“穆枫,你说,像四将军这样的……将军,会喜欢什么东西?”

  曹植想了想,沉吟道:“这个嘛,女孩子们应该总喜欢脂粉、首饰之类的玩意儿,但四将军的性格,很难说,我想大概也脱不出这些吧。”他看了蒙坚一眼,“张将军有吩咐买这个吗?”


  蒙坚有些羞赧,不好意思地道:“这倒没有。是……兄弟,我同你说,可不能告诉别人。”

  曹植笑道:“怎么,蒙大哥什么时候开始神神秘秘的了,这可不像你一贯的作风。我不说就是。”

  蒙坚道:“好,兄弟,我相信你。其实,是我想买些东西……送给四将军。”

  曹植奇怪地看着他:“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就是……想买些什么给她。上回咱俩被打,还多亏四将军求情,还为我……披上衣裳。我觉得,四将军是好人。”

  曹植一愣,他深知蒙坚直来直去的性子,根本不会有丝毫的掩饰。“四将军的确是好人。”其实曹植自己心里不知说过多少遍,只不过一想到阿丽,总要和另一个人联繫到一起,偏偏是他最不愿去想的。如今蒙坚说出来,曹植只觉得诧异但又在情理之中,还是愣了一下。


  蒙坚见他的表情,以为是针对自己,不好意思地笑道:“喂,穆枫,你在笑我是不是。”

  曹植忙道:“不……没有。蒙大哥,我记得刚才在街那边看见有卖首饰的,不如我们过去看看。”

  蒙坚听他这么说,才松了口气,笑道:“好你个小子,还让哥哥悬着颗心。你到留心有卖首饰的地方,我只看哪有卖彩饰、酒肉的了。”

  曹植转身一努街转角处:“你看,不就在那儿吗。”领着蒙坚走了过去,却忽地愣住了。首饰摊前一对青年男女正在挑拣,男的长身俊挺,女的婀娜俏丽,曹植一看背影便知是谁,心里一酸,就听蒙坚惊喜叫道:“赵将军、四将军,怎么是你们呀!”


  青年男女回过身来,正是赵云和阿丽。阿丽愕道:“你们不是……穆枫和蒙……坚吗?”

  蒙坚忙迎上前道:“对,四将军还记得我。”

  阿丽看着曹植,有点惊讶道:“穆枫,半个月不见,你看上去挺拔不少呢,不像过去那样白净文弱了。病好了吗?”

  曹植一抬头,赵云也正望着自己,尴尬地冲他一点头,慌忙避开他的眼神,不得已也走了过来,说道:“谢谢四将军关心,已经好了。”

  阿丽笑道:“你们两个怎么又偷溜出来,担心回去叁哥再打你们鞭子。”

  蒙坚看见阿丽嘴角露出的笑容,忙辩护道:“不是的。四将军,我们这次是奉张将军之命出来采买货物的。”

  “采买货物?”阿丽奇道,“军资什么时候需要你们来买了?”

  蒙坚刚想解释,曹植推了推他手臂,抢着道:“张将军非要喝城里酒馆的酒,差我们来买。”

  阿丽微微皱皱眉头:“他喝酒几时还惯下这么个毛病。”她心思正在别处,也没有多说,拉着赵云转身去挑摊上的首饰。

  蒙坚也不知该不该就这么离开,望向曹植,却见他盯着摊上各式首饰,全然没有离开的意思,反而走近了几步,便凑上前。阿丽并没有在意二人,捡起摊上的一支凤头釵问赵云道:“你说这个好不好?”比划着插在鬢上,曹植这才注意到她今天穿了身淡紫色的长裙,还盘起云鬢,较之平日一身戎装更显少女窈窕身材、娇秀容貌。


  赵云看着她微笑着点点头。曹植胸口一闷,想不到用尽一切办法克制自己多日不去想的那个笑容,如今再次清晰地出现在眼前,同样不是对自己,同样是对阿丽。他赶紧把头一偏,终究晚了。


  就听阿丽欢喜的声音道:“你喜欢就好。老板,这个多少钱?”

  “是四将军喜欢,就只要十个铸币好了。”老板的声音很客气。

  阿丽正想摸出钱袋,赵云忽道:“我来付。”把十个铸币放进老板手里。阿丽笑着看着他,没有阻拦。曹植心里又是一酸,他已经尽力抑制这种没有道理的感觉,每每赵云的一个微笑、一句话语,却轻而易举的将它从他内心最深处拉出来。


  赵云取过凤釵放进怀里。阿丽奇怪道:“你不是买给我的吗?”

  赵云笑了笑,道:“现在还不是时候。等你生日那天我再送你。”

  阿丽嗔着瞪了他一眼,眼角却全是甜甜的笑意。她转身看见曹植和蒙坚,忽一拍脑袋道:“对了,上回我答应替叁哥买醒酒药,正好你们帮我带给他,省得我多跑一趟。”


  蒙坚忙道:“四将军儘管吩咐。”

  阿丽回头对赵云说道:“子龙,你先到街角等我,我过对面的药铺把叁哥的醒酒药买了。”

  赵云点点头。阿丽对蒙坚道:“你和我过来拿。这药的方子需我亲配。”

  蒙坚有点受宠若惊的感觉,走路差点没绊一跤。阿丽看着吃吃笑了笑,进了对面的药铺。

  “我们过那边去。”

  曹植一愣,听见赵云的声音,似乎有些縹緲。他还是不敢正视赵云,低着头,脚步却不自觉随着他的往前移,这种仿佛没经过脑袋思考的不自觉行为根本没有给他任何拒绝的机会,而脑子里此时却是沉沉一片,就像依然绑在腿上的布袋,塞满了重重的石块。


  突然身子向前一倾,已被一隻手臂拉着拥进怀里,白色的披风遮挡住了所有的视线,曹植眼前一懵,他分明又感觉到自己的头靠着那厚实的胸肌,鼻子里闻见熟悉的气息,一切就像做梦一样,他几乎丧失了除此以外的一切感觉,可又多么打从心底渴望这样的梦。是的,多少次梦中牵肠挂肚的触感终于清清楚楚降临到自己身上,他闭上了眼,他在一瞬间忽然宁愿相信这是个梦,不必醒来。


  可这样的念头到底只是不过数秒钟的事,曹植清醒意识到自己的处境,忙挣扎着想把头从那带着暖暖体温的怀里探出来。

  “别动。”

  曹植脑子里“轰”的一下,这声“别动”正是那晚荒岭破庙中赵云对自己说过的,也正是那时,心里对他产生了一种奇妙的感觉。如今再次听见,半月来好容易建立起的那座心灵壁垒顿时支离破碎,他觉得整个人都软了下来。


  然而赵云忽然把他从怀里推了出来。曹植的眼睛再次感受到头顶的阳光,晕眩使他睁不开眼。他不知道自己此时渴望看见的是赵云怎样的表情,可他发现那双令自己心迷意乱的眼睛正看着远处,突然吐了口气说道:“好了,他们走远了。”


  曹植一愣:“他……们?”

  赵云这才望向他,说道:“是上回黄巾教里的那两位长老。”他指指对面的街道,“他们怎么到这里来了?好像还在打听什么人。难道他们对你还不死心。”

  曹植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一看,果真是黄巾教的项尊者和郝护法,正向路边的行人打听什么,不适还用手比划着高矮。他这才反应过来原来方才赵云是看见他们两人,怕发现自己,才把自己拥着用披风遮住,自己却误会了意思,脸上一红,羞得低下头道:“他们又来做什么,我已经决定不做什么教主了。”


  赵云没发现曹植羞赧的表情,更猜不到他刚才的心理,仍望着那边的两人,说道:“我把你从他们的祭典上硬生生带走,他们自然不甘心,只是没想到竟能追到这里,又是如何得知。是了,一定是徐晃告诉他们我的身份,才找到这里。”


  曹植生气道:“那天你带走我时他们不也看见你了吗,你就不怕他们认出你?光把我藏起来有什么用。”

  赵云注意着两人的动态,头也没回地道:“你说得没错。刚才我只想着不能让他们看见你,也没顾上考虑其他。”

  曹植心念一动,明明赵云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说这句话也可能根本没别的意思,但还是莫名地让他心里感动,想着:“他……如此在意我?”

  赵云却没有察觉,小声道:“我们从后面走。我送你回军营。”

  “可四将军她……”

  “回头再和她解释。你一个人回去我担心被他们发现你。”赵云摆摆手,示意向街后退去,那边可以从另一个方向回军营。

  曹植也不知是害怕被带回黄巾教还是其他,又没了主见,听从赵云的话悄悄向后退,他看见赵云的侧脸,目光怎么也没办法移开了。

  两人绕上小路,估计项尊者和郝长老都在闹市打听,更不会想到曹植在城外军营里当了名小卒。赵云道:“想不到他们竟然这么大胆,我本来还想带兵剿灭黄巾余党,未得军师首肯,也就罢了。可他们这会儿竟到了这里,也不知来了多少教众。”


  曹植道:“看他们的样子好像只是在打听什么人,真诚如你所说,他们是为寻我而来,找不到自然就回去了,也不会弄出什么事端。”

  赵云看看他,皱眉道:“你又帮他们说话。这些人过去害的人还少了吗,又岂会悔改。找你是一件事,如军师所分析,不过是为了推举新首领死灰復燃。依我看这伙人本性难改,留着总会生事。”


  曹植脱口道:“我倒觉得黄巾教众未必就是恶人。我在他们教中读了张角留下的遗言,宣扬他们的教义是为了拯救百姓于水火。他们以‘公’、‘勤’为教旨,‘祭天’祀典上的誓语你也听见的,何况,我看那叁位尊者、长老、护法也不像大奸大恶之人,实在不相信他们会做什么恶事。”


  其实黄巾教究竟是善是恶,曹植不止想过一遍。依种种迹象,他更偏向于为黄巾教平反,自己只不过不愿做他们的教主罢了。赵云对他的这番见解显然有些吃惊,冷道:“你当曹兵的时候难道没打过黄巾贼?他们的教主张角正是亡于曹操大军之下。”


  曹植一愣,只得道:“我……没经历过。我入曹军时间晚。”

  赵云望着远处山峦,道:“那你总应该听说过那时黄巾教叛乱的事吧。就是他们,引得四方诸侯讨伐,也因此害了数不清的百姓,你又怎么说他们的教旨是‘拯救百姓于水火’?”


  曹植大声道:“你说是因为他们害了百姓,我来问你,若非诸侯们讨伐,又何来战争?如果要说责任,诸侯们岂不是也要负上一份?”

  赵云愣了愣:“讨伐恶贼是天经地义的事,岂能如此断论。”

  “我看倒未必。”曹植抹抹额上的汗,说道:“打仗是双方的事,如果要论百姓疾苦,根本没有哪一方对或错,最好就是没了战争,大家和和气气的过日子岂不好?”


  赵云忽停住了脚步,扭头看着曹植。曹植第一次被他这样盯着看,不由脸上一热,说道:“这都是我自己的想法。不过我来新野这半个多月,一直没有战事,大家在军营里每天训练虽然辛苦,但闲时说说笑笑平平安安倒自有一种喜乐,我就盼着这样的日子一直过下去,总比你来打我、我来打你,非拼个你死我活、血流成河的好。”


  赵云没有说话,继续向前走了一段,忽道:“有时候,我也想过这样安宁的日子。但在这乱世之中,诸侯们为了争夺霸权,相互鏖斗,根本无法避免。吃苦的是百姓,只有儘快结束这样的诸侯割据的局面,才能过上无争的生活。”


  曹植见他双眸望着远方,里面似乎蕴藏着无尽的深邃。两人就这么无语走着,已经看到军营飘扬的旗帜。

  赵云道:“他们应该找不到这里,你回去吧。”

  曹植想说些什么,半天隻迸出“谢谢”两个字。赵云点点头,曹植走出几步,忽听他叫住自己道:“你记住,现实就是现实,我们谁也逃避不了。今天的话我只同你讲过,以后也莫再提。最近这段时间你还是留在军营里的好,免得那些人找到你。”


  曹植望见他明亮的双眸,白袍迎着风微微摆动,像他那样默默地点了点头:“赵将军,我……后会有期。”

  风吹在他鬢边,凉颼颼的,不知是舒服还是难受。

程昱正星夜兼程,赶往荆州。他坐在马车里,感受马在山道上宾士一起一伏的颠簸,离开许昌,可以卸下严严实实的偽装,不再当那个众人面前专会阿諛奉承的小人,不由长长舒了口气。他望见车窗外延绵起伏的大山,问车旁的侍卫道:“这是到哪里了?”


  侍卫看了看四周地形,答道:“太尉大人,已经接近荆襄地界了。”

  程昱点点头:“今天之内可否赶得到荆州?”

  “这里距荆州大约有大半日的马程,如果不停赶路晚上便能到了。但这一带山势险要,又不是丞相辖地,走夜路怕不安全,我们是否在住下来,明天再上路?”

  程昱道:“前面是何处?”

  侍卫指着山那边道:“翻过这座山再走一段便是新野县。”

  “新野?那不是刘备的地方?”程昱想了想,“去见见刘玄德也好。我们先到新野。”

  “是。”侍卫一声令下,车队转了方向,朝新野而来。

  刘备听闻是程昱到了,忙出府迎接,就见一行车队约摸四、五十人,穿戴华丽,一看便知是许昌来的官兵。程昱下了车,看见刘备躬身站在门边,说道:“玄德大人何必行礼,我虽为太尉,你是县令,但我俩各为其主,无官职大小之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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