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別传 下————青峰
青峰  发于:2009年04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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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荀彧道:“丞相莫急,以叁公子的聪明才智,想来也没有人真能困住他。也许只是身在异乡,通传不便罢了。眼下先解决荆州大事,慢慢再行探寻。”

  曹操道:“也只好这样了。你告诉仲德,到了荆州可同公明(徐晃)一齐行事。”

  “是。属下告退。”

  荀彧转身去了,曹操呆呆望着那朵“双飞翼”,默默道:“你可要佑护植儿平安呀。”

  荀彧辞了曹操,径向程昱府而来。府上家丁却道:“程太尉一早到大公子那里去了。”

  荀彧奇道:“可知为何事?”

  家丁道:“好象大公子新纳了名姬妾,程太尉前往道贺。”

  “新纳姬妾?”荀彧心中奇怪,“怎么丞相好像不知此事,连我也未听人说。”

  他离开程府,转道往桓王府去。走到府外,见门庭如旧,并没有红喜灯笼,心想:“莫是那家丁胡言。”通传了声。

  不一会儿曹丕亲自迎出门来,见荀彧笑道:“荀尚书怎么有空来此。”

  荀彧作了一揖:“岂敢劳烦大公子亲自出迎。”

  曹丕笑道:“你是长辈,又是爹爹重用之人,爹爹常叫我多向你请教,只是我见你公务繁忙,一直不敢叨扰。今天荀尚书登门,自当好好讨教一番。请。”

  曹丕将荀彧迎进府里。荀彧平日极少来此走动,见府内装饰简素,暗暗点头:“大公子生活倒是朴素,大合丞相心意。”

  却见程昱从正厅出来,拱手道:“荀尚书,何事至此呀。”

  荀彧还礼道:“前来拜会大公子。另外,也传道丞相的口諭。”

  曹丕惊道:“爹爹有諭,当开正门请之。”

  荀彧道:“公子不必如此,只是丞相让我转告程大人有任务相请。”

  程昱奇道:“丞相有任务相交?我们进厅细听。”

  荀彧点点头,叁人进了正厅,有女子送上茶点。荀彧见这女子容貌清丽,不由多看了两眼。

  曹丕笑道:“这是我新纳的姬妾,小名唤作萝儿。”

  “哦?”荀彧才知家丁所言不虚,“怎么大公子纳妾,也不通知我一声,也好前来道贺。”

  曹丕脸一红,道:“她出身庶民,不敢惊动各位叔伯,一切从简了。”

  程昱忙解围道:“荀尚书是不说丞相有口諭吗?”

  “是。”荀彧转头对程昱道,“丞相让我告会你,要你前往荆州,劝降刘二公子。”

  曹丕和程昱都是一愣,程昱道:“劝降刘二公子?”

  “对。丞相说,刘表新丧,两位公子争位,正是取得荆州的大好时机。先由你前往良言劝降,若不听从,我大军自会开赴荆襄。”

  程昱点点头:“按理现在确是入主荆州的良机。”

  荀彧道:“倒不必驻扎荆州,丞相说,你可向刘二公子担保,降后许他刘氏永镇荆州。但如不降,丞相铁蹄必至。”

  程昱道:“那刘表的大公子……”

  “嗯。两个公子只要效忠丞相,谁做主荆州都不打紧。若二公子坚持不降,你可去找大公子谈谈。但丞相的意思,他想儘量减除战乱。”

  “我明白了。”程昱点头道,“还请回去告诉丞相,仲德这就回去准备,即日前往荆州。”

  “对了,”荀彧道,“徐晃将军正在荆襄寻访叁公子下落,你可与他一齐行事。”他站起身,“我还要向丞相复命,大公子,先告辞了。”

  曹丕起身道:“荀尚书这么快就走了,我还没来得及向你请教。”

  荀彧笑道:“好说好说。来日方长,大公子若有需要,我自当随时听候差遣。”

  曹丕道:“既如此,我不敢多留荀尚书,日后定当登门讨教。”

  他与程昱一同将荀彧送出府,见荀彧的身影转过街角,程昱道:“大公子,这次可是好机会。”

  “这我当然知道。”曹丕转身回到正厅,“荆州是古来兵家必争之地,谁掌控了荆州,就等于坐定半壁江山。刘表无能,两个脓包儿子更是不堪一击,爹爹算准了他们没本事反抗,只有乖乖投降。不过爹爹可太仁慈了,竟还想留他们‘永镇荆州’。我看,你这次去,一定要妥善布置,最好来个‘狗咬狗’。荆州不是还有个刘备吗,一併趁机除了。我要在爹爹面前好好表现一番。”


  “但丞相似乎没有派你出征的意思。”程昱坐了下来,“就算我挑起战争,大公子你也未必有机会前往呀。”

  曹丕笑道:“这你不用担心,到时候我自然有办法。”

  程昱点点头:“我按大公子的意思去做。”

  曹丕拿起茶碗,忽道:“我们派出去的人可有回报?”

  程昱道:“还没有。大公子,你几乎把‘圣霸’里所有的精兵都派出去了,分派四面八方,我担心丞相迟早要知道。”

  曹丕横了他一眼:“怕什么,他们如此秘密,身份恐怕就是爹爹的几位将军也不识得。况且就算爹爹知道了,我一口咬定是担心叁弟安危,他总不能怪我吧。”

  “可是你与叁公子不和,莫说丞相,许昌城谁不知道。丞相未必相信你。”

  曹丕一拍桌子,茶碗“叭”地打翻在地:“爹爹就知道向着叁弟,我明明也是他的儿子,他凭什么不相信我?”

  程昱看着他,没有说话。

  曹丕冷静下来,道:“我现在只担心,找了这么久,竟没有一点消息。叁弟是死是活都不知道,还有……洛儿。”

  程昱道:“丞相把他‘辟天’铁甲都调用了,还不是一样没有消息。这件事看来不是一天两天有眉目的,毕竟四面八方的找人,真如同大海捞针。”

  曹丕气道:“我不管,死要见人,活要见尸。我就不信,凭这么多人之力,竟找不到两个人。”他定了定神,“你此去荆襄,也多注意注意,依我看,叁弟最有可能还是在荆襄一带。”


  “那如果见到了,大公子又想怎样?”

  “我……”曹丕犹豫了一下,“你先立即通知我,我……再作打算。”

  程昱冷冷看着他道:“大公子还有仁慈之心?”

  曹丕低下头:“无论如何,他毕竟是我亲弟弟。”

  “可他抢走你的东西还少吗?”程昱盯着他的脸,“你纳妾又是为了什么,别人不知,我还不止?”

  曹丕突然抬起头看着他,颤声道:“你……唉,罢了罢了,原来我也是个傻瓜。”

  “大公子,并非我说,男子汉大丈夫,需以事业为重呀。”

  曹丕摆摆手:“别说了,你回去收拾收拾,别耽误了爹爹的命令。”

  程昱看了看他,起身道:“好吧。我先去了。”微微叹了口气,转身出厅。

  曹丕坐在椅上怔怔发了回呆,方才的女子进来收拾了碎碗。曹丕忽然一下抓住她的手腕,那女子微微惊呼一声,曹丕望着她的脸,狠狠亲了上去,嘴里叫着:“萝儿,萝儿……”将她一把抱起,朝后堂走去。


曹植觉得自己在飞,裹进一团云里,浑身软绵绵的一点力气也使不上。背上的伤口还在阵阵抽痛,脑子里昏沉沉、轻飘飘的,像是没有了任何感觉,又好像在烈火里受着煎熬。隐约中听见蒙坚叫了声:“张将军。”勉力睁开眼,影影绰绰好像真是张飞高大的身影。就听那个粗鲁中透着震慑力的声音道:“怎么,俺听说穆枫病了。臭小子怎么这么脆。”便有一双粗糙扎刺皮肤的手捂上自己额头,“妈的,烧得还真不轻。不过是打了几鞭子,谁叫他去当逃兵。”手离开了自己的额头,“蒙坚,你小子可得给俺看好他了,告诉大夫,别怕用药,这种时候连敌人根毛都没见着,可不能就便宜他死囉。才和老子跑了一回山路,俺癮还没过够呢。”


  蒙坚答应了声,张飞出了帐。

  “我这是在哪里……天上吗?”曹植挣扎着,好像以头和脚为支点,中间一段身子都飘了起来。他把头儘量往后仰,硬邦邦的木板榻让他觉得腰咯得难受,“天上好冷,四周雾濛濛的,怎么全是水气。”


  蒙坚取来毛巾,替他擦去额头上厚厚的汗粒。

  曹植努力睁着眼睛,其实他很累,很想睡,可一旦闭上眼睛,就会浮现出那张脸,没有任何的表情,但绝不是冷漠;也没有再看着自己,可还是让他很想靠近,却在稍稍迈出一小步的时候飘然而后,永远保持着这么段可望而不可及的距离。


  他飘在天上,飞向云端。他看见爹爹亲切地向自己招手,看见杨修那把乌油的纸扇,看见华大夫的小屋,看见后花园的凉亭,看见洛儿站在花丛中的微笑,看见黄巾教大殿上的巨像……他在铜雀台顶吹着玉萧,他和众家僕在大厅上斗酒,他漫步在山谷那片黄花地上,他抬头望见“新野城”那块额匾……


  “好痛,好痛呀!”主帐里摇曳的烛火下是恶狠狠的军棍和皮鞭。

  “你还不快跑?跟上!”山路上张飞像恶鬼般在后头催促,脚下的布袋、肩头的水桶,他感到自己在往下掉。

  “砰”,蒙坚的拳头迎着面打了过来,根本看不清又多快,却如此清晰。

  “你会照顾我的,对吗?”他一遍遍在荒岭破庙中问着同样的问题,可那张脸还是默默的,默默地望着远方,没有答案。

  他越退越远,他从悬崖掉下去,跌进冰冷的湖里,湖水迅速凝成了冰,只留下一颗头、一双手露在外头。如果,风将全世界的雪花都吹到这里,那云,再看不到踪迹;溯天漫漫风雪中,孤独的背影,湮没在一个永远无法企及的远方。


  “冷,好冷!”曹植身体一颤,好像被刺入骨髓的凉气袭过,灵魂散到身上不着边际的地方,又被沉沉的头带了下来,后仰着从云端跌回了地面。

  “你,好点了吗?”

  他分明感到有只手触摸着自己的额头,霍得清醒过来。

  一张略带关切的脸,桃腮凤眼边难掩天然的英气,曹植摆了摆头,他以为自己仍在梦里。

  “阿丽!”曹植脱口叫了出来。就听见蒙坚相反方向的声音急道:“你烧糊涂了,怎么能直呼四将军的闺名!”

  曹植到底保留了最后一分理智,他发觉自己的头离开了垫枕,正悬在半空。

  “没关系,他大概听子龙这么唤我。”阿丽眼角荡漾着笑意,看上去活泼中带着几分娇情,比起洛儿清丽脱俗的美另有一番滋味。

  曹植没有反应过来,他的脑袋还是沉甸甸的,力气几乎全都用在支撑悬在半空的头上面,直到阿丽为他往上扯了扯被子,才放鬆肌肉重新躺了下来。

  蒙坚见曹植一双眼睛无神地望着帐顶,訕訕笑道:“四将军,他病得不轻,可能都没认出您。”

  阿丽笑了笑:“我若没事,也犯不着我跑这遭了。我刚才到叁哥那里,听说前夜打的那小子病了,便过来瞧瞧。”

  蒙坚道:“那敢劳烦四将军。”

  “倒也不全是为了这。他毕竟是子龙带回来的,那天晚上被打,我和子龙也在场。”

  蒙坚忙道:“还没谢谢四将军,那晚多亏了您为我们说话。”

  “这有什么。”阿丽笑道,“叁哥下手也太狠了,不过他就那脾气,一喝酒就喜欢打人。他自己也知道,就是改不了。”

  曹植忽地问:“赵将军……他来了吗?”

  蒙坚和阿丽都是一愣,曹植的眼睛仍盯着帐顶,苍白的脸色更衬出清秀的面容。阿丽笑道:“他最近一直忙于军务,回来后就没闲过。你放心,我回去告诉他你病了,不过他忙得很,未必能来……”


  曹植望着帐顶,没有说话。

  阿丽起身道:“你好好养着,我同叁哥说了,你是子龙带回来的,要是有什么叁长两短我可向他问罪。”

  “四将军实在太客气了。”蒙坚拱手让道。

  阿丽回头对他道:“对了,你的伤好了吗?”

  蒙坚一愣,竟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忙道:“已经好了。我皮粗肉厚,挨几下鞭子算不得什么。”

  “没事就好。”阿丽一面说着一面出了帐篷。

  蒙坚为她牵来马,阿丽轻盈翻身上了马背,对蒙坚笑笑道:“你回去照顾他吧。”提韁而去。

  蒙坚看她出了营门,才回到帐子里,对曹植道:“四将军来看你,怎么也没点反应。”见曹植目光涣散,以为真是病的迷糊了,摇摇头,换条毛巾给他敷上。

  阿丽骑马没回城中,而是直接到了城西赵云的兵营。她与赵云、关羽和张飞各守东、西、南、北四个方向,一下马就见赵云穿着白袍正从主帐里出来,看见她一愣。


  阿丽上前笑着道:“怎么,没想到我来?”

  赵云摇摇头:“有什么情况吗?”

  阿丽道:“非有情况才能来找你?告诉你,我刚从叁哥那边回来。”

  赵云对身后一名步卒道:“你先去,按我说的布置,我随后就到。”

  阿丽看着那名步卒应声去了,笑道:“又在布置什么,难道就不得闲。”

  赵云微微笑了笑,道:“我离开这么许久,很多事要处理。你忙起来的时候不比我还急?”

  阿丽笑了笑,随赵云进了帐,替他解下袍子挂在一边,说道:“叁哥始终为了军师的事心里不畅快,他埋怨大哥总帮着外人。”

  赵云皱了皱眉:“什么外人,军师的话确实有道理。这也难怪,翼德一直对军师不服。那你这么看?”

  “我?”阿丽坐在赵云身边,“我当然向着你。”

  赵云看了她一眼:“你在战场上一直很有主见,什么时候又开始随别人了。”

  阿丽笑道:“不是随‘别人’,而是只随你一个人。说真的,我对军师实在不瞭解,他说的那些大道理我也听不大懂。要我行军打仗还行,这种纵合之术,那是拿不出一点意见。你过既然你信得过军师,我也就站在他这边,何况我看军师也不像碌碌无能之辈,我在冀州一样听过‘卧龙’的名号。”


  赵云点点头:“可关二哥似乎对军师也有些不以为然。”

  阿丽笑道:“你担心什么,我、你,加上大哥,占了多数,二哥叁哥也没办法。”

  赵云不再言语。阿丽忽道:“对了,我刚才在叁哥那里,听他说你带回来的那个什么‘穆枫’病了。样子长得文秀,果然经不得打,回去伤口不及时上药,又着了凉,发起烧来。”


  赵云转头看了她一眼,微一愕道:“病得可重?”

  “我去看过,还在发烧,有些痴相,倒还问起你有没有来。”

  赵云“嗯”了声,目光移到案子上。

  “你要不要去看他?”阿丽问道,“毕竟人是你带回来的,那晚被打也是因你而起。”

  “我看不用了。”赵云说了句,“应该不会有什么大碍。”

  “也对。”阿丽笑了笑,“我当时就说你可能忙,没空过去。他也没什么反应。”

  赵云嘴角微微一撇,低头想了会儿什么,起身道:“我还要过去布置,你早点回营吧。”

  阿丽笑道:“你忙着布置,我怎敢再打搅。下午我差人送参汤给你,最近太辛苦了,好好补补,别坏了身子。”

  赵云道:“也不用费事了。”

  “为了你呀,多大的事儿也得费。”阿丽一笑,转身去了。

第六回 心容二主 程仲德迷计离间

情有独钟 曹子建赛诗逞才

  曹植病情好转是两天后的事了。下床的第一件事就是重新绑上装着石头的布袋。他终于没等到赵云来看他,就像自己得病的那晚,现实无情的将满怀期望的他打回到失望的穀底。阿丽来看过他,虽然他没有想过,但几句普通的问候已经是一位和自己没什么交情的将军所能做的最大限度,从这个意义上说,他是无法对阿丽有任何不满的。他相信,阿丽回去会告诉赵云自己病了,可赵云还是没来,甚至没有任何的表示,这是曹植所无法接受的。他不知道自己在赵云心中占了何种分量,但他认为在这样的情况下赵云是应该来的。从前自己也病过,但都没有这次重,爹爹娘亲会日夜守在自己身边,每天来探望的王公大臣络绎不绝,收到的名贵药材、补品可以堆座小山。而这次,在这荒寂简陋的帐篷里,每日只听到帐外校场上训练的吆喝声,枕着冰凉的木板,连空气里都是潮鬱的气息,曹植甚至想到了“死”。昏沉沉之间只有蒙坚悉心照料自己,端茶送水。他还要训练,只有在休息的空隙赶回来为自己换换额头上的湿巾,问问有没有什么需要,曹植在半昏迷半清醒的状态下不得不感激这位元憨爽的汉子。然而,赵云在自己最需要鼓励帮助的时候却没有出现,曹植的心冷了下来,就像额头上的温度,他知道自己不再和赵云有什么瓜葛,他想忘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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