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別传 上————青峰
青峰  发于:2009年04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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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项尊者小心惶然道:“公子可是答应接掌教主?”

  曹植微微一笑,说道:“天公将军得仙人传授《太平要术》,手创太平道。可惜壮志未酬,天下不适,安得太平。”这番话也是推敲张角遗言而得。他知日后要想轻鬆脱身,必先慑服这干教众不可,于是装出一副威严而神秘的模样,“我蒙天公眷指,又在聆天室内得授《太平要术》,自当继承天公遗念,重整太平一道。”他说着说着,渐入其境,大话说来亦真亦假,连自己也忍不住想笑出声来。


  下头天、地、人一干尊者、长老、护法却听得如痴如迷,对眼前这位少年教主更加心悦诚服。项尊者道:“感谢公子担此大任,领导我等重扬教义。公子,时辰已到,还请公子登坛祭天。”说着手一挥,后面教众让出一条路来,直往厅中央巨像前。曹植知此时做戏也要做个十足,当下昂首大步,项尊者、石长老、郝护法跟在后头,沿着阶梯登上巨像。那里设好了案台,可曹植却不知仪式如何进行,幸好项尊者只让他站在巨像头顶中央的八卦图上,自己与石长老、郝护法守在香案前,口里念道:


  “天佑我教,太平昌隆,赐我英才教主,继承先公遗命,上整教威,下扬教法,推汉室,立新世,拯救迷途,重造太平。”

  下头教众一齐拜下,双手捧天,那清一色的黄巾更觉刺眼。曹植偷眼瞧去,看到项、石、郝叁人一脸无比虔诚的模样,又忍不住想笑起来,还得做出一副认真的样子,嘴里念念有词,却连他自己都不知念的什么。


  大约一盏茶的时间,仪式还没结束。曹植听他们念得甚是无趣,见众人均是闭目,偷偷打了个哈欠,心中不禁想:“不知道赵将军回新野了没有。”

  此念刚出,忽觉腰上一紧,一隻手捂住了自己的嘴。他挣扎着回头一看,抱住自己那人俊目挺鼻,剑眉宽额,竟真是赵云。曹植又惊又喜,赵云鬆开捂他嘴的手,打了个手势,揽住他的腰悄悄退到巨像后部。曹植低头一看,却见一根长长的绳索直垂下地,另一端系在巨像帽冠的凸处,若非走到跟前,决计看不到,知赵云是要救自己从此处逃脱。赵云检查一下绳端已系牢,揽着曹植顺绳而下。曹植第一次如此攀爬高地,虽有赵云揽扶,向下一望,见离地面足有十余丈高,脑中一阵晕眩,身子一抖,在巨像边沿磕了下,收在怀里的《太平要术》竟落了一卷出来。赵云忙伸手去接,无奈一手攀绳,一手环在曹植腰上,根本腾不出手来。眼见那竹卷直直坠落下去,“啪”地掉在地上。这一响脆脆回荡于厅殿之上,诸人念咒的声音登时停了下来。就听天尊者道:“公子呢?”曹植抬头一看,正和石长老打了个照面。石长老指着道:“在这里!”


  曹植一惊,赵云已抱着他迅速下沉,天尊者叁人已奔至绳前。石长老气急败坏道:“我们砍了绳子!”天尊者忙道:“不可伤了公子!我们下去追!”叁人从石阶而下,殿上众教徒也已察觉,将绳底周围团团围住。赵云稍慢下落速度,见叁尊者长老已奔下阶绕到巨像后,手腕一抖,双足在像背上交错而踏,借力带着曹植反向上回去。这一下变故始料未及,黄巾教诸人全都愣在当地。赵云攀上像顶,解下绳索拿在手上,抽出腰间匕首系在绳端,看准殿顶岩石一掷,匕首带着绳索已扎入岩缝之中。赵云沉声对曹植道:“闭上眼,抱紧我。”曹植依言紧紧抱住他的脖子,赵云抓住绳索,从巨像头顶疾冲而过,用力在像沿一蹬,以腾空而起。曹植只觉耳畔风声呼呼作响,整个人如同在云里雾里。然而面颊紧贴着赵云结实的胸肌,双手环靠着他宽厚的脖颈,鼻子里又闻到他那若有若无的男子气息,不由心旌一荡,睁开眼向他瞧去,但见他额边虽汗,牙关紧咬,但那俊目始终望向前方,直挺的鼻樑,紧抿的嘴唇,棱角分明的脸庞上处处露着英气勃发的坚毅。曹植心中竟升起一股温暖的冲动,只想着:“他为什么要以身犯险来救我?”低头靠进他怀里,却一下子看见此刻竟离地面有十余丈高,吓得几欲叫出声来。这一荡从巨像头顶横越大殿,就要撞上对面的石壁,曹植冷汗直冒,心想:“死了死了。”紧紧抓住赵云的背颈。眼见两人已冲到石壁前,余势不衰,赵云忽放开绳索,身子斜仰,双足在石壁凹凸处一踩,化横冲的力道为向上的力道,与下坠之力混消,借手臂在岩间几个纵落,已带着曹植落下地。这一幕直看得黄巾教众如痴如醉,良久爆发出一阵赞呼声。


  赵云脚一着地,拉住曹植疾向厅殿外奔去。项尊者反应过来,叫道:“他把公子带走了,快追回来!”

  殿上诸人都是一声惊呼,忙追了出去。赵云展开全力,沿着长廊奔跑。曹植也知若再被那帮人追上可就永无出头之日,顾不得推上酸软,好像都没了躯壳,拼命往前冲。好在所有教众都必须参加祀典,除厅殿外再无他人阻拦。长廊转了数道,终于有了阶梯,外头一凿山洞,出口就在荒岭一处隐秘的地方。曹植眼前一亮,明晃晃的太阳正在顶空,岭下不远处立着座庙,不正是先前夜宿的破庙。曹植心中已明,难怪黄巾教众会察觉那晚自己的形迹,又对附近地势如此熟悉,原来他们的本部就在此处。身后传来人声,赵云一指破庙:“我们去那儿。”也不待曹植回答,拉着他攀下岭,闪身进了庙。


  曹植终于得喘了口气,但觉胸口发闷,呼吸急促,一双腿更是像灌了铅一般,急道:“你……你怎么能藏在这里,离那伙人的本部这么近。一搜就搜出来了”

  赵云从窗櫺望向庙外,淡淡道:“你这个样子,还能跑多远。”

  曹植脸一热:“对……对不起,是我太没用了。”

  赵云转过身,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他们未必找来此地。最多我们再藏到这佛像后。”他向那铜佛一指。

  曹植心中咯噔一下,回想起那晚和赵云一起缩在铜像后的情形,感觉脸上一阵发烧,偷眼向赵云瞧去:“他这么说,是……什么意思……”却见赵云脸上毫无表情,不由叹了口气:“我真是……真是……”忙走进窗櫺,假意去看外头情势,果见黄巾教众从洞口蜂拥而出。项尊者吩咐了一阵,叁位尊者、长老、护法各领一队,向叁个方向追出,唯独漏过这边。


  曹植回头赞了句:“你真是有先见之明。”

  赵云摇摇头:“真正能洞察敌势之人,你还没见过,那才叫人佩服。”

  曹植“嗯”了声,心里却道:“说起洞察敌势,又有谁比得上爹爹。”忽又记起《太平要术》“公卷兵法篇”开篇就说:“兵之道非兵精量众,非草马丰腴,战如风,势如水,唯知风向水流,断路截源,自可以逸从容,善用有尽之材,当敌无尽之兵。”说的正是料敌先机的重要性,不禁想:“看来这《太平要术》果然不简单,今后有时间当细细学习这‘兵法篇’。可惜‘武功篇’遗落在了教内,倒可向赵将军请教请教。刚才……还真是危险呢。”回想起殿厅上一幕,随着赵云飞越十余丈的高空,心头一阵激动,向赵云望了眼,不想他正好也朝这边看来,两人目光一碰,曹植又窘又迫,忙道:“呃……那个……你……对了,你怎么会在殿厅上的?那天晚上我不是被他们捉走了吗。”


  赵云低下头,道:“那晚我救你不得,只好先避退,看见他们又抓了东吴的那伙人和徐晃(曹植心想:“他果然认识徐将军。”),便趁他们收队时打晕了名教众,换上他的衣服混进教里,听说你进了什么禁地,还要在祀典上尊奉你做教主,于是先布置好长绳,准备在祀典时救你出来。”


  曹植笑道:“你为什么要以身犯险混进教去,你就不怕被他们发现?”

  赵云道:“他们教内体系十分分明,各司其职,我连四处探查的机会都很少。本来还想一併把徐晃和东吴的将军也救出来,却一直没有机会。”

  曹植奇道:“他们欲对我们不利,干嘛还要救。”

  赵云道:“东吴将军受孙权派遣寻找失踪的东吴公主,徐晃是曹贼手下,多半也是为寻曹叁公子而来。那徐晃与我有私怨,如今无端身陷囹囫,也不是他们的错。何况这黄巾军绝非善类,救他们也是应该的。”


  曹植听他说什么“绝非善类”,不禁想起张角在聆天室壁上留的话,这黄巾教究竟是善是恶,也难分得紧。赵云见他眉头微锁,忽道:“当时你们使队被袭,会不会也是他们所为。”


  这一言有如晴天霹雳,曹植脑海里倏地浮现出当时的情景。那些头扎黄巾的劫匪,不正是黄巾教众的标志装束吗?况且石长老曾说:“上次大事未成”,这件“大事”若指袭击使队,解释起来就合情合理了:“只是‘未能成功’,是说没捉住我,还是洛儿,又或是……”曹植心中升起一线希望,“或许黄老将军护着洛儿逃脱了。但为何孙权还会派东吴将军前来寻找呢?”


  赵云见他脸上表情阴晴不定,又问了遍。曹植道:“有可能。但不知他们抓了曹叁公子和东吴公主没有。”语气却已不似先前那般沮丧。

  赵云略一沉思,道:“眼下我们寡不敌众,既然知道他们的大本营,回去稟明主公,在灭不迟。”

  曹植一愣,道:“灭?你是说要剿灭他们?”

  “当然。”赵云走到窗边,望向山洞,“黄巾贼作乱已是十数年前之事,不想如今死灰復燃,若不及早剿除,必定危及百姓。”

  曹植道:“可他们并非像传言那般穷凶极恶。”

  “他们袭击使队,又捉你去做什么教主,这还不够吗?”

  曹植冲口道:“你不是也准备去袭击使队的吗?”他自从知道赵云身份后,对他袭击使队的意图已猜到八、九分,只是相处数日,同这位自己爹爹大仇人的感情越来越好,每每一想到那日若不是黄巾教众占了先机,自己反死在他的枪下,不禁心中烦恶,此时竟霍地说了出来。


  赵云也是一愣,随即转过头去,淡淡道:“不要把我和他们相提并论。”

  曹植心中越发委屈,冷道:“若换了你,那日早该把我一枪刺死,也省得整日里对着你这张冷脸!”

  赵云道:“我只想刺杀曹叁公子,与你无关。”

  曹植一呆,一颗心登时凉了下来,喃喃道:“对……与我无关……我不过是曹军里的一个小卒,你为什么还要冒险救我?我不问徐晃和东吴将军,只问我。”

  赵云沉默了一会儿,道:“我担心你,所以必须救你。”

  曹植心头一颤,千思万绪如海潮般涌了上来:“‘我担心你,所以必须救……你担心你,所以必须救你……’他……他在担心我……吗?”他自幼生长在权富之家,周围奴僕侍从虽多,但除了爹爹娘亲外,真正会担心自己的恐怕再无他人。如今和赵云相处不过数日,他竟于此吐露心声,曹植一时欢喜塞溢,感到往后世上又多了一个会担心自己的亲近之人,仿佛胸膛里燃了团火,整颗心都要被融化了一般,先前的不痛快顿时一扫而空,望着赵云那张俊脸,不由哧哧笑起来。


  赵云自然不知道他在笑什么,见一双眼睛望着自己,奇道:“你笑什么?”

  曹植敛住笑意,假意正色道:“都是你害我做不成教主,可以统率四千多名手下,那可威风得很呢!”

  赵云一愣:“我以为你是被强迫的,你……怎么会想做这伙叛贼的教主。”

  曹植听他说得正经,心中好笑,道:“不过比起教主,我更宁愿做你身边的一个小卒,与你一起上阵杀敌。”忽又想:“杀什么敌,难道将来刘备与爹爹开战,我也去打吗?”


  赵云淡淡笑了笑,道:“凭你的功夫,自身都难保,还谈什么与我一起上阵杀敌?真不知你以前是怎么当兵的。”

  曹植自认识赵云起,第一次看见他笑。虽然只是嘴角一撇,但和平时那张冷淡的脸相比,立时好像变了个人似的,说不出的亲切,忍不住上前两步,盯着他的眼睛道:“你会护着我的,对不对?”


  清风一送,窗櫺哗啦啦地响了声。两人相距不过一尺,曹植清晰地闻到赵云身上散发出的淡淡的男子气息,感觉那风在颈后搔着又痒又舒服。他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仔细观察着赵云的脸:剑眉入鬢,鼻樑直挺,嘴角似乎还带着方才的笑意,连每一寸的角落,组合在一起都显现出一种亲和英挺的魅力,心中竟涌起一股冲动,想伸手去触摸这张棱角分明的脸。


  赵云沉默了一会儿,忽扭过头去,道:“我们先想办法离开。”

  曹植醒悟过来,连上一热,忙低下头,道:“好……啊,只是要怎么办呢?”

  赵云略一沉吟,忽道:“我们回山洞去。”

  曹植奇道:“回山洞?”

  “我知道洞内有处地方是圈养马匹的,有了马,要出这荒岭就容易多了。”

  曹植喜道:“不错。尊者长老们带着教众追我们去了,他们的本部反而空虚。”

  赵云点点头,确认附近无人,开门出庙。

  两人重回山洞,果然只两名教众留守。赵云摸到后面,一招间就料理了他们,下到回廊。赵云对马房位置已熟然于胸,径直绕了过去。其实黄巾教众四千多名,追出去的不过一、两千,余下的仍在教里。但这本部建在地下,曲廊相接,不知有几百间房室。而马房必定建在出口附近,且远离教众居住之间,因此两人进了马房,除几个看守外无人得知。


  这马房宽约十余丈,曹植放眼望去,约摸养了百余匹马,可能受到环境局限,数量不算众,教徒们大概以步军为主。赵云道:“牵两匹,我们骑上走。”

  曹植自幼在丞相府见过的好马多了,心想:“既然牵就挑匹好的。”一路沿着马厩看去,不由撇嘴道:“这里的马都很一般,看来他们没什么好马。”

  话音未落,忽听一声嘶鸣。他心里一惊:“好威猛的嘶声!”,扭头看去,在马厩尽头单独辟了间小圈,透过一匹匹棕黑不等的马背,眼里雪色一映,但见一匹白马,腿长体健,更难得的是通身无一根杂毛,只额上一处黑斑,抖动着身子,仿佛透出层层雪光。曹植简直被它的神风骏采吸引得呆了,抚掌叫道:“好马呀!”


  赵云听到他的叫声走了过来,看见白马,不禁也赞了声好。忽然马房外一阵吵杂,只见一群黄巾教众涌了进来。赵云沉声道:“他们已经发现被我打晕的那些看守。我们快走,就骑它!”一指白马。


  曹植打开厩栏,解下韁绳,赵云轻轻一带,两人一前一后坐上马背。那白马打个响鼻,撒开四蹄冲出马厩,迎面而来的黄巾教众又呼又喊,赵云不去理会,一夹马肚,白马宛如白龙出海,黄巾教众们均觉眼前白芒一闪,几乎被掀起的风力推倒在地,那白马已载着两人奔出马房。


  马房与出口的回廊造得甚是宽敞,白马奔跑如风,一溜烟穿过侧堂,从阶梯旁另辟的斜道上奔出山洞,身后黄巾教众高喊着:“留下天公的龙马!”赵云哪里去理会他们,一甩韁绳,马儿欢嘶一声,撒蹄绝尘而去。


第四回 幽谷清居 羡人间洞天福地

小城陋所 思世外绝恨断忧

  新野公府衙叁间平庐,诸葛亮正摇着鹅毛扇,欣赏着水池中几隻鳧鸭嬉戏。那斑驳的树影正投在芦前方寸地上,疏密相间的绿叶层层叠叠遮去午后炽烈的阳光。他取过茶盘里的茶碗抿了口,一隻鳧鸭扑扑翅膀,一头扎进水里,红色的脚蹼像冒尖的荷苞点缀在水面上,诸葛亮微微一笑,从藤木椅上站起来,这边书僮递上笔墨,挥毫写道:


  “ 春波泛涟鳞,绿柳垂凉荫。 白羽任飘荡,曲首藏真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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