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吴将军没看他,道:“这个时候说这些有什么用?不如老老实实坐着,还有,管管你的人。”说着朝那边一努嘴。
徐晃一看,自己手下的一名曹兵脸如土色,正小声抽泣着,自己本来就气闷得慌,不禁吼道:“哭什么?!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子!”
那曹兵猛然被一吓,登时不敢出声,东吴将军微微一撇,低头想着:“一时大意,竟被抓到这里,也不知是什么地方。那伙人装神弄鬼,自然不会是官兵,估摸着是当地的盗匪,只不知要如何处置我们?想我太史慈应是纵横沙场的英雄,如今若不明不白葬身于此,真是累了一世英名。连主公交待的任务也毫无建树,待到了地下又如何面对先祖。”
他抬头见徐晃正大声呵斥着刚才的手下,又想:“不知这人又是什么来历。先前拿枪的青年是刘备手下,他与之有仇,武艺又如此高强……难道会是曹操手下?不过也可能真是草莽豪杰,待我试探他一下。”便道:“这位英雄,做买卖带着这种保镖,你也敢上路?”
徐晃回头瞪了他一眼:“干你屁事!”
太史慈笑道:“看你和你手下的样子,应该是北方人吧。怎么,买卖做到南方来了?”
徐晃受曹操严令,此行南下目的当然是为了寻找失踪的曹植,为防止消息走漏,一律做商人打扮,不得泄露身份。其时商人的职业乃众层之下,并无地位可言,若非曹操有令,须晃当真一万个不愿意。他听太史慈言语中有讥笑之意,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道:“嘿,你小子自个儿不也是行商的吗,大道通天,你我各走半边,老子喜欢来南方,你管得着吗?”
太史慈一笑,道:“本来那也没什么,只不过我听说北方曹操曹丞相治理有方,比起这南蛮之地可安全多了。兄弟还想改道许昌呢!”
徐晃听他夸赞自己的主公,不由咧嘴一笑,道:“那是。曹丞相是何许人也,在许昌,别说是这等山贼强盗公然拦路抢劫私囚百姓,连官兵要抓人,也必须事先经过丞相的首肯。”
太史慈道:“我行商走过许多地方,似乎只有江南孙权大人治下,也有这等局面。前次听说孙权大人意与曹丞相联姻,送女儿赴许昌之日我恰巧也在建业。那场面,可叫我开了眼。”
徐晃随口道:“孙权那是想占我们曹丞相的光,谁不知道当今天下就数曹丞相势力最大。”
太史慈心中道:“我家主公欲与曹操联姻之事并未张扬,对外只宣称是遣使入许昌朝见天子,你一个小小商人又怎知内幕?”的确孙权只在书信中提及联姻一事,曹操理解其意也没有公布于众。书信送到曹操手上时徐晃并不在场,只参加了铜雀台大宴,因此对各种蹊蹺并不知情,不想被太史慈套出话来。太史慈还不放心,又道:“不知这东吴公主相貌如何?我在江南听闻其貌不扬,是否是真的?”
徐晃一拍大腿:“什么‘其貌不扬’,兄弟你是没看到,那东吴公主的相貌不是咱忽悠,连天上的仙女恐怕也没这么漂亮。”
“哦,真有这样的美人?”
“可不是!”徐晃见周围自己和太史慈的手下听见他的夸赞都望了过来,更加得意,指着一名手下道:“你们是没福气见着,我敢说天底下没有一个男人看见了会不动心的。她还会弹琴,虽然咱听不大懂,可那场面,比把全天下的佳餚都放在你面前还他妈爽。”
众人听他越说越玄,都来了兴致,纷纷围拢过来,就听徐晃在那里描述。太史慈心头一喜:“还说你不是曹操手下,我家公主一向以面纱掩面,若在许昌揭下面纱、弹奏瑶琴,只可能是一个地方,就是曹操的宴会上。”
那日铜雀台大宴,饮酒之处尚在高层,台下百姓根本无法看见,至后来公主下台观景,早又将面纱戴上。徐晃粗人一个,只想着炫耀当日难得一见的场面,竟没料到自己的身份已被人识破。太史慈心中有了底,便安下心来:“曹操派人到荆襄,九成也是为寻找曹叁公子而来,看来他们失踪之事果然还没有头绪,我不识穿他,反正大家目的相同,说不定还省了我的事。”这边徐晃还在说得口沫横飞,最后一砸拳:“都是他妈的那帮狗日的,把老子关在这里,闷也闷死了。看老子出去怎么收拾……”
“收拾?收拾什么?”牢房外一阵脚步声,一张老脸冒出来,对徐晃重重“哼”了一声:“你们现在是阶下囚,口气还这么倡狂。”
徐晃站起身冲到牢门口,吼道:“老子一向这样,你又能怎么样?偷袭算什么好汉,有种的进来和老子单挑,老子输了就任你们处置!”
“挑就挑,谁怕谁!”门外那人也憋红了脸。又一个声音道:“老叁别吵,办正经事先。”
太史慈也站了起来,慢慢靠近牢门,只见先前布阵抓住自己的那伙人的头头,和另外两名老者信步走来,身上穿着顏色不同,看举止神态却有几分令人刮目相看,不禁心中戒备。就听其中身穿蓝袍的老者道:“各位,我们并非什么强盗劫匪,只是各位闯进了我们的地界,一时分不清敌友,所以先将各位请进府来。”
徐晃道:“有你们这种请法的吗?识相的快放老子出去!”
穿红袍的正是布阵之人,他横了徐晃一眼,不屑道:“手下败将何足言勇?”
徐晃怒道:“你们仗着是地头蛇搞偷袭,老子不服!”
红袍老者冷道:“凭心而论,就算不是偷袭,你们能闯过我布下的‘玄天阵法’?”
徐晃一愣,喃喃道:“玄天阵法……原来还有名呢。”他低头想了想,正色道:“的确,现在即便光明正大地叫我闯,顶多能多支援半炷香的时间。”太史慈默默回想了一遍那阵,不禁也摇了摇头。
蓝袍老者微微一笑,道:“我们仗着阵法精奇,不过到底是把各位请来了。现在,我想问各位几个问题,还请据实回答。”
徐晃摇摇头道:“我们既然是阶下囚,还能说什么。你要问什么就问吧,不过据不据实回答却在我们。”
蓝袍老者笑道:“你倒是直爽。那好,我来问你,你们和当日那位儒雅公子是什么关系?”
徐晃一愣:“儒雅公子?什么儒雅公子?”
红袍老者抢道:“就是那日和你们一起的公子呀。除了逃脱的那个和你们,不是还有一位公子吗。”
徐晃摇摇头,他当日先只顾着找赵云拼命,后又对抗黄巾军,哪里注意过还有什么儒雅公子,只依稀记得当时赵云身后好像的确有一个人,相貌如何却全然没有在意。太史慈心中却是一凛:“他们不问我们来历,也不问刘备手下将军的去向,为何只关心那个毫不起眼的公子?”不由细细回忆当时情景:“那人分明不会武功,穿着也没有特别之处。不过装扮可以改变,那时刘备的将军好像一直在有心护着他,莫非他竟是刘备亲近之人?那么现在这伙人又和他是什么关系?”
太史慈不似徐晃这般直来直去,他推敲着当晚的情形,想这伙人明明一起袭击了赵云曹植,自然不会是他们一边的。眼前荆襄刘备和刘表的公子正闹矛盾,难道竟是刘表手下,那也不必如此神秘的安营于山间地下呀。
尊者、长老、护法们为避免麻烦已卸去了黄巾装束,此时打量着牢房里一干人,项尊者忽指着太史慈道:“这位兄弟,看起来你也是他们的头头,不如由你来说。”
太史慈一愣:“好厉害的眼光!”只得上前一步,笑道:“我和他都是行商之人,路经宝地,不知各位在此安歇,多有打搅,还请见谅。”
项尊者笑笑道:“我们不过在这里图个安身之地,又不是皇宫禁苑,你们打此路过又何罪之有。只不过我们想找和你们一起的那位公子问点儿话,不想他有事不辞而别,若各位知晓他可能的去处,还望见告。”
太史慈想了想,道:“我若告诉你们,你们可会放我等离去?”
项尊者道:“这个自然。”石长老悄悄对项尊者道:“我们还没弄清他们的来历,岂可就这样放他们走?”项尊者笑道:“我们要找的是那位公子,至于他们和公子是敌是友,并不在我们现在的考虑之列。”
太史慈略一顿,道:“好,君子言而有信。据我们听那位公子和另外使枪的青年对话,他们是荆州刘备手下,现在多半是回新野去了。”
项尊者望向徐晃,听他喃喃道:“那使枪的的确是刘备手下。”
项尊者哈哈一笑:“既然如此,多谢相告。”一会儿就会有人带各位离去。不过为了保密,可能要委屈各位蒙上眼罩,以免泄漏了我们的栖身之所。”说着转身而去。
徐晃冲着郝护法叫道:“穿红袍的,留下姓名,日后老子定当雪今日之耻!”
郝护法也不转头,冷道:“我姓郝,至于雪耻,日后若有缘再见,定当奉陪。”
徐晃吼道:“你等着,你那个什么狗屁‘玄天阵’,老子一定想法儿破了!”郝护法也不去理会,随着项尊者和石长老径直去了。
又有人进来给众人蒙上眼罩,拉着他们的手镣脚镣叮叮噹当七拐八弯出了地下洞穴。待众人重见天日,才看见已经身处原来的破庙之前,手镣脚镣的钥匙就在供桌上放着,那伙人连同洞穴全都再不见踪影。太史慈和徐晃为自己手下除了镣銬,太史慈本想从徐晃那里再套些什么情报,不想徐晃只摆摆手,带着手下头也不回地下岭去了。一名吴兵上前问道:“将军,我们现在怎么办?”太史慈想了想,道:“也不知这伙人究竟是什么来历,和公主失踪有没有关系。不过既然到了荆襄,总要查查,还是先按原计划行动吧。另外,刚才那帮人也朝荆襄去了,从他们身上或许还会有所收获,我们小小跟在后头。”稍作整点,也随徐晃带队的曹兵望荆襄而去。却不料这边黄巾教里也是整装待发,石长老留教把守,项尊者和郝护法亲率一干精干的黄巾教众奔往新野。
忽一阵风起,一片乌云涌向荆州城。
曹植望着城墙正上方“新野县”的额匾,不由有些出神。这不过是一瞬间的事,“玉雪龙”已载着他和赵云一溜烟冲进了城门。门口守卫之觉眼前白影一晃,反应过来时忙大声吆呼着叫马停下。赵云勒住马韁,回头对赶上的守卫道:“是我。忙着回府和主公复命。”
守卫看清了赵云的脸,笑道:“原来是赵将军。赵将军可回来了,前两天刘大人还派人来问过,这一路可好?哟!”那守卫看见“玉雪龙”,赞道:“好神骏的马!我当兵这么久,还从来没见过这等好马!”
赵云微一頷首,拍拍马头,道:“这段时间城里可安宁?”
守卫道:“倒也没什么。就是听说好像荆州的刘景升大人前夜里歿了。”
赵云“咦”了一声,冲守卫点点头道:“好,我知道了。我这就回去见主公。”回头对曹植道:“我要去面见主公,你可以先到兵营简雍大人那里报到,他负责兵营常务。你就说是我推荐来的,他会安排你的。”
曹植哪里情愿就这样和他作别,道:“我和你一起去见刘大人。”
赵云一愣,盯着他的眼睛。曹植忙道:“我一直听说刘大人的英名,却无缘得见。今日初到新野,承蒙他收留,总该当面谢谢他。”
赵云也不答话,回过头一甩马韁,“玉雪龙”撒蹄跑起来。这马倒真有灵性,知道城里人来人往,左插右穿从容避开人群,一蹦一跳速度却不慢。曹植去看那街道城景,虽远不及许昌繁华,干净闲逸处却自有一股淳朴民风扑面而来,不禁让人感到亲切。赵云引马转到县公衙府,门口守卫看见是他,欢喜之情溢于言表,笑着上来牵过马头,免不了又对“玉雪龙”赞叹一番。曹植透过大门望见府衙里头,顿时大感失望:“这便是刘备居所?好破陋的地方,和爹爹的丞相府根本没法比。”他早闻刘备是当今豪杰之一,爹爹对他也是大家赞赏,原以为无论各方面都应该和爹爹相差不多,现在单是居所就相去甚远,心里一面对刘备少存了几分好奇,一面又对曹操有些得意起来。
赵云带着他进了衙府,刘备迎出厅来,一见赵云忙上前执住他的手,笑道:“子龙可回来了。你不知道你此去许昌我有多担心。原本军师只是委派你去探查一下情报,等你的部下带消息回来说你要隻身前往曹操辖都,此等虎狼之地,又岂是你应犯险之所?”
赵云跪拜道:“子龙未能完成任务,有负主公期望,还请主公降罪。”
刘备忙扶起他,道:“什么未能完成任务。我本来就只派你去探听情报罢了,你不是已经让部下带话回来了吗。你能从许昌平安回来,就比什么都好。倘若你此行有个叁长两短,我失你如失一臂,岂不痛心?”说着叹了口气,几欲滴下泪来。
赵云听他说得如此真切,心里一阵感动,恭恭敬敬叩了一首:“主公仁义,待子龙恩重如山,子龙如何能报。”
刘备硬将他拉起:“我们名为君臣,实则兄弟,如果早认识子龙两年,恐怕当时桃园结义的就要有四人了。如今倒还分起彼此来了?外头风大,进屋说话。”
曹植跟在两人后头进了厅,心想:“这刘备果然会收买人心,也不知说的是真是假。若真有心结义,现在结也不晚,为何非在桃园不可?”他不知当年刘备与关羽、张飞桃园结义的事,只见赵云竟为他叁言两语感动,不由对刘备没什么好感。又想:“爹爹对他手下不也是如此,看来做大事者就必须会拉拢人心。不过爹爹未必是虚情假意,不似他这般虚偽。我要是学会了这分本事,张张嘴就能让赵将军对我感激,那该多好。”嘴角不仅露出笑意。
刘备正好朝这边望来,见曹植眼睛在出神,脸上表情似笑非笑,诧异道:“这位是……”
曹植这才回过神来,忙作揖道:“刘大人好。小民原本曹军一名小卒,遇险时幸蒙赵将军相救。赵将军于小民有恩,又见小民已无处可去,好心收留小民,便带小民前来投靠,还望刘大人收容。”
刘备“哦”道:“原来如此。什么小民不小民的,你叫什么名字?”
曹植直起身,道:“我叫穆枫。”
刘备笑道:“想不到你一个士卒出身,名字竟如此儒雅,倒也衬了你的人。好吧,你就留下来。只不过我们这里人少条件差,你可别抱怨。”
曹植笑道:“有个安身之所我就感激不尽了。况且我在曹营时就闻刘大人英名,一路上又听赵将军夸您乃仁义明主,我能为大人效力是我的福气。方才进城时看见街上民风宁朴,便知是大人治理有方,看来此行新野,还真是对了。”
刘备微微一笑:“‘明主’刘某实在愧不敢当,是赵将军抬高我了。”
曹植见他脸上毫无欣喜之色,心里暗暗道:“他果然非同一般,听我阿颂之辞竟敛得住气,但怪爹爹说他这人城府深得很。”又看赵云,脸上微有不渝之色,显是对自己借托辞替他说好话颇有些不满:“赵将军不爱听阿臾奉承之言我是懂的,怎么这会儿又犯了呢。”
赵云对刘备一抱拳,道:“主公,这次前往许昌,意欲阻止孙曹联盟,虽未成功,却遇上件怪事。”
刘备问道:“何事?”
赵云道:“我原本想趁曹操在铜雀台宴请东吴公主时一举刺杀他,却因为意外没有成功,反倒受了伤……”
“受伤?伤到哪里了?重不重?”
曹植一愣,怎么有女子的声音。只见内堂棉帘掀起,转出位少女,不过十六、七岁,凤眼朱唇,面带一股英气,抢到赵云跟前,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好像要看看是不是少了胳膊断了腿一般,良久才急道:“到底有没有事,你倒说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