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有明珠(帝受)20
殿内皇后哭泣声阵阵传来,陈子璇沉默无声,碧苍却再也无法沉静下去,踉跄了下,如幽灵步入内殿。
步步如山沉重,血泪在心底翻滚,什么夫妻恩爱,什么兄弟情谊,什么千古名君,他通通都不在乎了,他只想问清楚,问明白,他想知道他身边还有什么是真实的。
陈萦听到脚步声,苍白的脸色更苍白,十六年夫妻,光是脚步声,她也能猜出是谁。
她惊恐地睁着双眸子,凄凄地笑,终于来了,终于还是来了。
陈子璇吃了一惊,他方才与陈萦说重氏旧事,情绪一只激烈无比,并未察觉有人潜进凤鸣宫,当下吃惊地折身,飞快地朝窗外掠去。
碧苍冰冷的声音道:“不是要杀朕么,何故又跑呢。”
陈子璇闻言顿了下,呵呵地冷笑两声,果然停下身形,缓缓回首。
黑衣长发,面容清俊,深遂的双眸深深的透着血腥的气息,他逼近一步,紧紧盯着碧苍。
陈萦满面泪痕,呼吸急促,虚弱地道:“子璇,我求求你,至少现在放过他,好么,我……我……咳咳……”
一阵猛咳过后,一串血珠如泉涌自喉间往上冒,她呛咳着,凄凄地道:“我快死了,子璇,让我跟他再说一次话好不好!”
碧苍冷青的脸随着陈萦越来越虚弱的模样渐渐转灰,心如刀割,狠狠掐着掌心阻止自己去把那与他情深义重,却又与他仇深似海的柔弱女子揽入怀中。
陈子璇冷道:“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姐,你和他本是血仇,还有何话可说,待小弟亲手杀了他报得大仇再说。”
陈子璇说话间攻击已如漫天花舞,密集的掌影兜面而至,碧苍虽早有准备,却也应接不住,无力反击,被逼得连连后退。
他虽擅骑射却并不痴武艺,何况他重朝政而疏忽习武,根基也并不扎实。
他又不能惊动皇宫侍卫,只得苦苦硬撑。
陈子璇掌法凌利毒辣,招招阴狠,影动间带着丝丝寒光,可见他掌中还带着利器,碧苍避退不得,又无力迎击,面那厢,陈萦低泣地道:“皇上……皇上……请恕臣妾之过……”
碧苍心里怨恨更甚,饶恕?她背弃他们情义,背弃这么多年的恩爱,叫他怎么原谅她?
陈子璇冷笑:“重氏千条人命,他不过拿一条命来抵,难道还不算便宜?你又有何过之有?我们取他一命,你却还替他生了个女儿,如此说来,我们倒真真吃亏了。”
陈萦颤动着唇瓣想到下落不明的女儿终再无言,悲哀一笑,强撑着身体坐起,痴痴望着碧苍道:“夫君,今生我负你,千般孽债难以诉说,若君不弃,妾身来世再报今生恩情。”
说罢凄美浅笑,泪水混着血水滑落,短促的尖锐声夹在打斗中。
陈萦娇软的身体滑落跌于榻下,凄美的眸子未曾闭上,却是死死看着碧苍的方向,瞳孔里的残影,凄艳绝纶。
胸口晃晃的匕首精致秀美,那是一把妆刀,是碧苍与陈萦大婚不久,初生情愫时赠予她的定情信物。
碧苍只觉心口一颤,脚下步态一轻,被陈子璇一掌打重右肩,右边身体一麻,身体便要倒下去,此时背后劲风一紧,一只手带着罡气托着他倾倒的身体,另一手出拳如风,接下陈子璇击来的至命的一招。
陈子璇被震得双臂一麻,定睛见,扶抱着碧苍的不过是个二十左右的弱冠青年,斯斯文文,但双掌相击的刹那,那浑重的内力却震人之极,当下脸色一凛,快速撤退,得意丢下一句:“反正碧苍中我一掌被我兵器刺入,便是不能马上毙命也离死期不远矣,哈哈哈……”
明当还脸色一紧,低头果见碧苍面如死灰,唇色青乌,唇角还缓缓溢出血丝来。
心下大惊,抱起碧苍一就往外奔,碧苍却扎挣地道:“皇后……”
明当还心猛地一沉,只觉怒火滔天而来,不由气道:“你都快断气了,还管什么皇后,她已经死透了。”
虽然只是一眼扫过,但凭他的眼力,还是能分辨得出一个人是死是活。
他之前出了城,心情烦闷,心下难安,便跑去将张郁琰捉起来,将他与碧苍二人商定的计划讲给张郁琰,要张郁琰配和他们的计划,明日一早便去峡谷捉拿反贼。
两人浅言两句,都明白于心,明当还惦记碧苍安危,匆匆辞了出来,便不由自主地悄悄潜入宫中,正好撞上陈子璇重创碧苍那一下,那一瞬间的心慌颤乱紊动,言语难书,当下运起全身劲力袭向陈子璇,震得陈子璇不敢恋战,匆匆逃走。
碧苍却哇地一声咳出一口血,急促地叫了声:“萦儿……”
便昏死了过去。
明当还又惊又怒,心头怒火莫明,怨嗔碧苍对陈萦的浓情,又急怒于他身上的毒。
内力源源不断地输入碧苍体内保住他的心脉,脚下更是飞驰地朝护京禁军奔去。
张郁琰半夜被明当还挖起来叨挠了一阵,按排好碧苍密旨,刚躺下又被明当还急怒的声道惊起:“张郁琰!军医!”
张郁琰还没明白过来怎么回事,就见明当还抱着一人旋风似地刮进来,直接就占了他的床还一面吩咐:“快叫军医来!”
“啊?”张郁琰定睛一看,床上那人虽着侍卫装,却俊美宜人狭面尖颌,正是当今圣上奉天帝,当下大惊,跌跌撞撞地亲自己跑去把军医拖了来,急道:“宣大夫,快!”
宣大夫年过半百,被他一拖一拽的头昏脑胀,唉唉地叫:“张将军,这大半的,什么事这么急啊?”
“不急你就等着掉脑袋吧!”
张郁琰没好气地着揉眼睛的宣大夫大吼。
宣大夫咦了声刚好询问为什么,就被一人抓住肩膀一把拖到榻前道:“快看看他中的什么毒!”
那一抓力道之大几乎捏碎他的肩骨,这下宣大夫瞌睡虫陡然惊飞,痛叫着,忙不迭失地抓着手腕就把。
张郁琰的吼声立刻又传来,一把揪起他:“白痴啊你!是让你把皇上的脉!”
“啊……”宣大夫惨叫,瞪着眼睛一看,他抓住的手腕正是扣着他肩膀的手,而那只手修长如玉,但青筋暴动,很有一把捏碎他的架式。
而方才张将军说什么来着?把皇上的脉?皇上?皇上?
宣大夫惨叫着,扑到榻前手慌脚乱地抓着碧苍的手腕,冷汗岑岑地冒,哆嗦着双手颤颤地压着脉动。
君有明珠(帝受)21
“什么毒?”
刚静下心来找准脉搏,刚才抓着他肩膀的青年立刻就追问。
“啊。”宣大夫惊叫一声,蹙眉,再压指……实际上……是他太过慌乱,刚才并没察出什么异样。
明当还和张郁琰跟着他这一声尖叫脸都青了,难道……这毒无解?
明当还只觉心都快跳出来了,额头双掌汗渍泉涌,微微颤动着,他喉间咯咯地颤动了下,似有什么东西要爆破而出。
沉寂了一阵,宣大夫察看完碧苍右肩的伤口,脸色也凝重地道:“皇上中了一种药量极重的……嗯……”
宣大夫顿了顿,面色有些难以启齿。
张郁琰紧张地问:“什么?”
明当还虽未话语却死死盯着宣大夫,盯着宣大夫心都要跳出来了,颤颤地道:“皇上体内的毒很是奇怪,是一种混合毒物,皇上之前可是中过什么奇怪的毒?”
明当还神色阴沉,缓缓道:“有,皇上三天前被雪貂所伤,但毒已被我用内力逼出,之后又中了……一种媚药,方才又被刺客用淬毒的兵刃所伤。”
“啊!这就是了!”宣大夫击掌一笑,被张郁琰狠狠一眼剜去才知失态,迎上明当还阴冷的脸色,冷汗又开始岑岑地淌出来,颤颤地道:“那雪貂之毒虽被逼出,但并未清除,尔后皇上又中媚药,那媚药虽也渐除,但在这之前,它与雪貂之毒相混,生出一种奇毒来,这种毒不重,压在体内并未发作,而后皇上又中了毒物这才引动了潜存在他体内的奇毒,现在皇上体内有四种毒,一是雪貂之毒,二是那媚药,三是右肩所中之毒,四是这几种毒物混合所生成的不明之毒,……下官无能,不能解。”
空气刹那凝结,明当还眼如霜刀直直射来,宣大夫哆嗦着哭丧着脸:“下官只是个小小军医,并不专司毒物,本来就不会解毒这类的事,呜……要不叫我那小徒儿来看看?”
明当还眼睛冷冰冰地一转,“滚!”
一把抱起碧苍就要往外走,却被张郁琰拦住道:“明兄,就让无暇来看看吧,他虽是宣大夫徒儿,却真是专研毒物呢,别看他年纪小,兴许真的能解皇上体内的毒。”
那宣大夫也冒着星星眼道:“不错不错,小无暇虽然不会治病,玩毒物最是拿手。”
明当还看着碧苍已是乌青的脸色,唇角的黑血,于是道:“带路。”
三人飞奔地到得军营一角小屋,里面灯火通明,一个小小的为影正晃动着。
明当还几个箭步上前踢开门板,就见一名十三四岁的少年,面容秀美水灵,如堕入凡尘的精灵,水润的双眼,白嫩的肌肤,樱唇白齿,美丽惊人。
少年惊讶地看着闯进来的几人,愣了愣,柳眉一皱,几个大步便一把扣住碧苍的手腕,立刻便惊咦地道:“高明!”
宣大夫这时才挤进来道:“小无暇,师父的命捏在你手里了,这毒能不能解啊?”
张郁琰也是紧张地挤到身边来道:“无暇,你可有把握?”
唯有明当还脸色不善,这样一个水嫩嫩的少年,真能解碧苍体内的毒?
无暇横眉而笑,“笑话,这世间没有我嫣无暇解不了的毒!把他留下,你们都出去吧,准备清水六桶送进来。”
宣大夫狠狠松口气道:“好好,那为师出去准备!”
张郁琰也是松了口气道:“无暇,麻烦你了,这位可不能轻慢。”轻轻提醒了句,拖着明当还便要出去。
明当还却直挺挺地站在那里道:“我要留在这里。”
张郁琰愣了愣,“明兄……?”
嫣无暇也是一愣,随即轻笑:“让你们出去是怕被这我这屋子里的毒物沾上,你若不怕不出去也行,那就留下来做个帮手吧。”
张郁琰无奈地看看天色,已是大亮,悄声询问着计划是否还进行。
明当还摇头,冰冷道:“不必了。”
“嗯?”张郁琰惊讶。
明当还冷笑:“你手中有多少兵力?你还有能调到多少人马?若不出我意料,皇宫今晨已突生变故,你带人抄小路入城,若有异像就直接攻占京城吧。”
“嗯啊?”张郁琰惊震,但见明当还面色阴冷,神争间阴狠暴猊,自己在心里分析计算了番,也不再多问,只匆匆应了声,急忙调动手中所有人马。
明当还静立在榻前看着嫣无暇将黑糊糊的药汁灌进碧苍嘴里,后开始剥碧苍的衣服,当下脸色有些难看,但看嫣无暇粉嫩漂亮的模样,纤长的十指夹着八根银针张手间八根银针齐齐脱手,精准地扎在碧苍胸前几处穴位上,随即嫣无暇双手双拈起八根银针依样扎在碧苍身上,转眼间,碧苍身上密密麻麻地扎着银针。
吁了口气,嫣无暇嫣笑地抹了下额前的汗珠道:“银针会自动逼出他体内毒素,但要一刻不歇地将从针孔排出来的毒拭去,既然你要留下来,便由有你来吧。”
说罢,将六块布巾分别扔进六只桶内,教明当还依次使用六块布擦拭碧苍从针孔排出的毒液。
明当还拧干第一只桶里的布,轻盈地一点点小心地攒着从细微的针孔冒出来的黑血,只如牛毛细小针孔冒出来的毒血也细得几不可察,却又不能遗漏任何一点,否则毒素反噬前功尽弃。
一个时辰后,碧苍脸色才渐渐好转,虽然苍白如纸,确渐渐显出一丝生气。
嫣无暇过来看了看,道了声差不多了,起手如风,眨眼间拔下银针,笑笑地看着双眼布满血丝的明当还道:“今天就到里吧,雪貂之毒基本无碍了,待他体力恢复一些,再解他右肩的毒和媚药。”
明当还缓缓地吐出一口长气,伸手帮碧苍理好衣衫,低哑地道:“他什么时候能醒?”
“什么时候醒?一直醒着的啊?”
嫣无暇闻言却奇怪地看着他,转眸嘻嘻地笑:“大约是被人家剥光身子害羞不愿意睁开眼睛。咯咯……”
君有明珠(帝受)22
明当还呆了呆,果然看到碧苍因嫣无暇的话颤了颤,眼眸动了动,终于睁开来,满眸的尴尬。
他被灌下药不久就醒了,但察觉到自己被脱得精光地躺着,又听嫣无暇说叫明当还来帮他擦拭逼出来的毒素,顿觉恼羞。
被明当还灼热的目光紧紧盯着,一双手还在身上擦来擦去,便不由自主地想到那一夜在涧谷底,他与明当还牵扯不清的孽缘。
此时被背叛与被暗算以及皇后的死,他都已明了于心,接受了现实,陈萦负他,他也渐渐接受,陈萦爱上仇人之子,这些年来心里未必好受,也正因为如此,故而身体潺弱,长年缠绵于病榻。
这些就够了,必竟是他真心爱怜过的女子,这些苦足已抵消他心里的怨恨,何况他还有绫儿。
那个陈子璇,虽然他并未见过,声音却总有些熟悉感,犹其他的掌法,加之他又用毒,他忽然想起,那身形与泰生极为削像,差别只在于一个是银以蓝眸,一个是黑发黑眸……不,不是黑眸,他昨夜就奇怪凤鸣宫灯光怎么如此阴暗昏黄,陈子璇又一直背光而立,因而他的眸视看起来呈黑色。
陈子璇是泰生的话,他昨夜知道他悄然回宫,回去后必定立刻报告他的主子。
皇后猝死,他又中毒,这正是个好动手的时机,对方必定不会放过。所以……
只怕皇宫已是一片混乱!
“……皇上?”
明当还看着他,见他眸中瞬息万变,必定是在度量些什么,轻唤着,低浅地道:“皇上不必忧心,对方就算抢了先机入城,但毕竟事情仓促,他们人力必定不多,而张郁琰手下有着护京九司,再加上皇宫禁卫,必定能稳守皇城,皇上现在下令调遣兵力支持,也是来得及的。”
碧苍闻言,舒着气,浅笑:“不错……朕还是稳操胜券的,多亏了明爱卿。”
吃力地想坐起,刚一抬手,明当还扶着他抱起来道:“几个时辰了,该是验收结果的时候,皇上该回宫了。”
碧苍心底一颤,而上微微闪过尴尬和无措,这个明当还,老这样把他抱来抱去,成何体统?折尽他颜面,若真这样回皇宫,他还有什么颜面坐上龙椅!
面上一热,急道:“明卿放朕下来!朕自己能走。”
明当还却不动如山地抱着他往外走:“无碍,这一路也不会有人注意,待回到皇宫,微臣再帮皇上整理仪容。”
明当还浅笑如月和熙柔亮,如碧苍眼睛微涩,心底千般情绪杂呈,紊乱不清,丝丝扰扰,剪不断理还乱。
君心千丝网,不知源何处。
碧苍悄声对自己说:今生,再放纵一次,最后一次,再相信一次!
世间之事总有料不尽的意外之时,正比如大蔺皇朝的奉天帝皇子时期的一帆风顺得让人妒忌,而登基后接二连三的倒霉。
明当还抱着脸色惨白惨白,如弱柳扶风的碧苍刚走出军营,迎面就是大队人马雄纠纠气昂昂地宏亮道:“恭迎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