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大蔺皇朝历三五五年夏，碧苍继位，号奉天。

奉天元年秋皇后陈氏病重之际有一求，她膝下只得一女，碧绫，年方十四，正是豆蔻年华，皇后看中新科状元明当还，请碧苍赐婚将碧绫许配于明当还，以慰她怀。

皇后陈氏与碧苍青梅竹马，少年夫妻极其恩爱，自十六结篱至今十六载，情深意笃，碧苍悲濡难当，当下首肯。

明当还出身武林世家，祖辈几代都是江湖上名声赫赫的侠儒者，且明家在当地也富商，时有仁义之举。

偏出了他这么个书生，而且还极为出色，据说十三乡试榜首，得当地府丞推荐，十五岁为贡生，之后不知为何失踪了一段时日，据报，因其兄长身受重伤且中有巨毒，固而他远赴大汉朝去寻救灵丹妙药，四年后返回，得安阳巡抚推荐拜入已告老还乡的当今大儒张泽秀门下，今，年方二一。

其实日前在金鸾殿上亲点状元之时，只觉明当还虽然才情出纵，见识卓越，但为人傲慢，他心下并不十分喜爱，但见他似乎颇有长才，亦有一腔雄心壮志，本着求才的心理，仍是钦点其为今科状元。

此时皇后病得之际，提出此番要求，他虽然怜爱女儿，觉得嫁那样一狂妄之辈只怕并不得幸福，但不愿表面违拒了皇后，于是当面下旨将碧绫赐婚于明当还。

皇后感激高兴，病情居然稍有好转，精神了几日，请求碧苍早日让碧绫与明当还完婚。

碧苍虽然心度极为不甘，但嘴上仍然应承下来，答应秋狩之后让二人完婚。

离开凤鸣宫后碧苍眉峰紧拧沉着面回到凌霄殿后对秋啸灵吩咐了一番，一阵得意大笑，方才颁了圣旨下去，一为秋狩一为赐婚。

大蔺国地处东南，气候炎热，虽说是秋季，天气仍是十分温暖，只是两面临海，湿气颇重。

秋狩的习俗是学于大汉朝，以秋狩为秋束，是为祭秋之举。

狩猎场在皇林北山，碧苍崇武，幼时为练习射骑术，一年中有三四个月都耗在此处，因而先皇曾笑言，这皇林北山倒是为碧苍而存在的，于是改名为苍龙苑。

碧苍虽不是长皇子，但自幼聪慧，于治国之上颇有独到见识，因而十二岁封为太子，十六岁大婚后便开始着手处理朝政，至今已是十六年，对于朝政颇为熟悉，因而虽是新帝登基，朝堂上下，仍是一片安和并无异动。

先皇子嗣稀少，皇子公主加起也只六人，其中两位公主，一位和亲嫁入大汉南郡王，一位嫁于左相长子梅如晦，四位皇子中，长皇子碧霖性喜自由，少年时偶遇一位大汉高人，随之浪迹江湖，已是八九年不曾回大蔺。

三皇子碧函今为端和王，封地和阳。

四皇子碧殊体弱，一直养在深宫，至今仍居于晨阳宫。

完成祭天仪式秋狩才正式开始，司仪太监在贮于碧苍右侧宣读召书，冗长绵连，碧苍挺身跪拜着，实在无聊，眼角微微一斜，捕捉到左侧后方商跪的明当还居然微扭着头看向远处。

碧苍面色一觉，拧眉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不远处，一只金丝笼内，两只翠鸟鸣叫着互相追啄，似在打架，看来可爱得紧。

翠鸟是大蔺一种稀有的珍贵名鸟，这种鸟类鸣声既可清脆婉转亦可娇妍缠绵，羽色鲜艳，极为赏心悦目。

那金丝笼上系着绣着四爪飞龙的黑缎，标明是皇家之物，而有这种闲情逸致的自然只有他那个无所事事，酷爱把鸟当爱人的三弟碧函。

笼中一只个头小小，羽尾带红的翠鸟鸣啼着，紧追着另一只明显个头大一点，头上有点杂色的翠鸟啄咬，被啄咬的翠鸟啼叫着十分委屈的样子，拼命避闪，但金丝笼空间狭小，左避右藏也躲不开被啄的命运，也不知为何它似极为惧怕那只红尾的小翠鸟。

而光是这样也就罢了，偏偏旁边还有个素雅紫衣，披着白色披风，戴沿低垂的盈弱身影用一只金簪拨弄着那只红尾翠鸟，令它更是狂怒大发。

碧苍看着也觉逗趣，也没细想此时此刻居然有人没有跪拜天地祭神明，拼命忍了忍才压下笑意，但偏偏此时一个极其短促的笑声响起又闷闷压下。

碧苍脸色猛地一沉，朝声源处瞟去，果然是明当还！

怒火慢慢升腾，但秋祭正在进先中不宜打断，压下怒火，瞪了一眼明当还。

碧苍怒腾腾的眼神虽然只是稍纵即逝，但明当还却极为敏锐地捕捉到他射来的杀机，稍稍抬眸对上他的视线，愣了下，面上没什么表情，唇角的笑意也未收敛，只微垂下眼。

哼，好你个明当还！朕要治你个大不敬之罪！

碧苍登时气得吹胡子瞪眼睛，只可惜他一向重仪表，面上修洁没有胡子。

且说那用金簪逗鸟之人，许是逗弄得无趣了，便挑开笼盖，看那两只翠鸟一前一后扑腾出笼子，待它们飞出二三丈远伸手一抓，两只翠鸟便有如线牵地飞到他手中，低压的帽下唇角微勾，很开心地翘了翘，又放手任翠鸟飞出，然后再抓回来，如此反复了几次，两只翠鸟被他弄是头昏脑胀，居然就那么歪歪斜斜地摔在地上了，仔细看，可以发现有一根极细的丝线栓着鸟脚，紫衣人便是凭着丝线操纵着这两只翠鸟。

而也注意到情形的端和王碧函早就看得心疼不已，可是碍于秋祭正在进行，一直强忍着没发作，此时一看心爱之物昏沉沉地摔在地上，哭叫一声，顾不得群臣已随着碧苍行三叩九拜之礼，腾地起身扑了过去，还有七八丈远就大呼小叫地一招天雷掌劈过去，啸声震天，紫衣人闻声似惊了下，猛地抬起头来，一张绝色倾城的面容随着仰起的动作呈现出来。

“啊！”

碧函惊呼了声，想收手已是无能为力，当下脸色大变，居然惊呼着：“救命啊……”

碧苍三叩还未完成，听得碧函的惊呼猛地转过头来，还未看清是什么情形，一个深蓝身影如飞鹰扑掠过去，在千钧一发之既将紫衣人拦腰抱起，一折身几个翻滚避开碧函的天雷掌。

君有明珠（帝受）02

并没伤到紫衣人的碧函松了口气抹着汗做了个好险的动着，焦急地奔过去问：“小四，有没有伤到？”

看向救下绝色佳人的人，一身深蓝官服，面容俊俏飘逸，轮廓线条极带着几丝柔和，一双星目闪亮若子夜星辰。

极为出色的人，碧函呆呆地想了想，不认识此人，是今年秋试新进的官员吧，想不到有这么一身卓越的轻功，看起来倒挺文弱的。

他怀里的紫衣人脸色微微泛白，眨眨漂亮的眸子，对碧函摇头，一侧头迎上救自己的臣子，低眉一笑：“谢谢你救了我。”

“明当还，还不放开四王！”

碧苍腾地起身奔过来，脸带微青地竖眉喝斥。

“失礼了，四王爷。”明当还听到他的怒吼，一点也中慌张，慢吞吞地等紫衣人站稳了才放开手行礼。

“咦。”

紫衣人，碧苍口中的四王抬脸，飞快地自明当还脸上一掠而过。

“啊，你就是新科状元？”

碧函却惊叫一声，扑过去一跌声问：“听说我皇兄将他的长公主赐婚给你耶，他最疼长公主，捧在手心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宝贝得很，居然舍得赐婚于你，想必你一定是才情卓越出众了。”

明当还闻言只挑眉似笑非笑地瞥向飞奔过来的碧苍，淡笑：“下官才疏学浅，并没什么长才，只是皇上厚爱罢了。”

那语调轻淡，一点不为皇恩感激，反到微有讥诮。

碧苍走过来哼声踢开挡道的碧函，关切地扶着紫衣人柔声道：“小殊，你怎么来了？也不说一声，山上风大，你这样冒冒失失地跑来，万一着凉，又有得罪受了。”

这紫衣人正是四皇子碧殊，因一直居于深居，并未封王，只是碧苍登基不便再称四皇子，而改称为四王爷。

他一向体弱，并不常出现在众臣面前，因而也鲜少有朝臣认识这位四王爷，不知道这位四王爷碧殊实为人间绝色。

碧殊嘟着唇，哼了几声撒娇道：“说了二皇兄还会让我来么，待在宫中实在太闷了，我也想出来走走，二皇兄，让我跟你们一起打猎吧，我想自己猎只动物养，三皇兄这两只小鸟挺好玩的，我想养大只点的，能捕小兔子的那种。”

“……那是鹰。”

碧苍抽着唇角说，按着额恶头狠狠地瞄向碧函，大有你把小四教坏了的意思。

碧函奈张地大呼冤枉，靠过来道：“皇兄就让小四一起吧，咱们碧家男儿个个都英姿飒爽，哪有文弱到不能吹风的男儿啊，是不是，小四闷在宫里，没病都要憋出病来。”

碧殊双眸水汪汪地瞅着他，我见犹怜，教人怎生忍心拒绝？

碧苍无奈叹气：“好吧，小殊你跟在我身边，乖乖别乱跑，鹰皇兄给你抓。”

明当还微低着眉看着奉天帝对兄弟温柔爱护的表象，唇角微扬，勾起淡笑，眸中讥讽一闪而过。

这个奉天帝……哈，真是虚伪至极。

回想半月前，刚打发走一批献媚官员，一个白衣冷面人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他面前，面无表情地问：“你就是新科状元明当还？”

明当还不动声色地打量来人，一身白衣飘飘，衣领和袖口都绣着碧字，明眼人一看便知是皇帝近卫。

只不知这样无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面前所为何事。

白衣人冷冰冰地道：“我是皇上暗卫秋啸灵，奉旨有一事知会新状元。”

果然是皇帝近卫，呵呵，居然还是暗卫，会有什么事与他讲？恐怕不会是什么好事，否则皇上有圣旨何必这般遮遮掩掩？

“秋大人请讲。”

秋啸灵面无表情地道：“等下圣旨到，将长公主赐婚于你，但皇上希望你能明白，这只是安慰病重皇后的权宜之计，长公主尚年幼，皇上舍不得她这么早出嫁，固而这道圣旨算不得数。”

让秋啸灵来传这样一道旨意，碧苍是为免将来明当还当他以身份压人，仗势欺人，碧苍一心要做名垂万古的圣贤仁君，并不想落人口实。

明当还闻言错愕，哈……居然有算不得数的圣旨，真真可笑，俗话说君无戏言，这奉天帝居然可以用圣旨来玩笑？

真是可笑至极，当下面色一冷，淡道：“下官知道了，秋大人请回皇上，明当还自知身份不敢高攀，请他放心。”

哈，他也不稀罕娶什么公主做什么附马，他所求也不过一展所学，为大蔺做些力所能及之事罢了，并不贪慕虚荣。

秋啸灵也不是多话之人，见他明白了圣意，听了他的话点点头算是应下便又如来时悄无声息地离开。

过了一会一队人马便浩浩荡荡地出现在状元府前，是圣旨到了。

“耶，二皇兄真好！”碧殊展颜一笑，如百花绽放，抱着碧苍啵啵地在脸上亲了两下。

碧函在一边眼红地叫：“小四，还有我啊，我不帮你跟皇兄说情，他能允么？”

碧殊嘻嘻地笑，果然扑过去也要亲他，被碧苍一把拦了下来，冷冷道：“老三，把你那玩意儿收好，秋祭被打断，为补天遣，命你守祭台一月，每日晨昏行三叩九拜之礼。”

“啊……不要啊，皇兄……你怎么可以这么残忍啊……”

碧函惊天动地地哭叫，假意抹泪地挂在碧苍手臂边泣诉：“所谓同根生相煎何太极~我可是你的亲弟弟呀……”

“哼！”一把甩开挂在手臂上的大型人犬，冷笑：“正因为你是我亲兄弟，我才没要你的脑袋。”

说罢挽着碧殊扬肠而去，吩咐秋狩开始，以三柱香为时限，看谁的猎物最多，按惯例，狩猎头名者赐玉如意一对，灵芝百朵，黄金翡翠弓一把，-赐为甲等勇士，出入禁宫可免下鞍。可许一个愿望，凡皇帝能允之事，皆可提出。

君有明珠（帝受）03

随着号角吹响，鼓声震天，早已跃跃欲试的碧殊一马当先地冲了出去，吓得碧苍脸色一阵泛青，立刻纵马追过去，喝道：“小殊，停下！”

而其他被惊得一呆的众位大臣愣了愣，揣磨该不该策马而出，碧函笑嘻嘻地挥手道：“大家都多多加油，努力争取啊，虽然长公主已经被新科状元捷足先登，但皇兄还有位蓝禾公主，绝对比长公主漂亮三分啊，千万不要错过哟。”

众臣哭笑不得对视一眼，对端和王的玩笑话并不敢当真，大蔺上下都知道这位端和王看鸟的眼光是一流的，但看人……哼恩，被他赞誉为京城绝色的芳草园的绾儿还不及他自己俊美宜人。

当今几位上者，除刚才让众人惊为天人的四王爷碧殊外，另三位生得也是极为俊美。

且不说失踪已久的大皇子碧霖，就眼前这位光顾着抚慰他的宝贝翠鸟的的端和王，修眉长目，鹰鼻朱唇，脸庞如白玉无暇，修饰得体极为照人。

而当今奉天帝亦是剑眉飞扬修长高雅，一双勾魂的桃花眼盼顾生辉，脸型狭长下颚微尖，也是白肤如玉。

恩，皇上俊美，后宫娘娘自然也是美丽动人，想来蓝禾公主便不是绝色倾城也不会差到哪里去了，这样一想，当下真有不少尚未婚配的年青臣子有有附马心思。

长公主十四便赐婚，当年奉天帝十六大婚，蓝禾公主今年十三，正好。

于是，场面便空前激烈起来，唯有明当还懒懒地策动了几下，慢吞吞地走在最后。

碧函安抚好一双翠鸟装进金丝笼内命手下人看护好，才悠悠地上马，抬眸一看，见掉在尾巴上的明当还，当下凑过去笑咪咪地道：“怎么？状元郎不想夺头名？”

明当还淡笑：“下官骑射平平，左右是无缘头名，何不放松享受。”

“恩？”碧函闻言点头，附和：“不错不错，这也叫识实务，明知力所不能及，偏生去拼命有什么意思？想当初我就知道我绝对不是治国的料，所以早早放弃做个功课优秀的皇子，看看，如今不也过得逍遥自在么？我这个二皇兄，天生的劳碌命，生来就喜欢为民做牛做马，现今朝政缠身，我几次去大汉探望大皇兄他都抽不出时间来，唉……明明想念大皇兄想得紧呢~”

明当还笑了笑，不予言语，然碧函自顾自涛涛不绝地开始说他的大汉历险记来，口若悬河……

明当还不由微微皱眉，悄然敛下眉眼道：“王爷，您慢慢来，下官先行一步了。”

说罢不等碧函反应过来，马鞭一扬，如离弦之箭飞射而出。

碧函愣愣地瞪着他远去的背影，喃喃：“这……样还算骑术平平？……那本王岂不是要算在骑术低劣之群？！”

明当还罢脱碧函后一路北策，进入丛林才渐渐慢下速度，闲闲地晃悠着，他对头名赏赐没有一点兴趣，若是可以，今日原本是他与张郁琰约好见面的日子。

张郁琰是他老师张泽秀幼子，两人虽相交不久，但一见如故，情谊深厚。

他来京也有三月余，但因之前张郁琰有任务在身离京，前日才回京，因要先行回军中复命，固而未能相聚。

本来秋狩百官皆要参加，只是张郁琰身担护京禁军少帅，不能随便抽身，因而也未能参加秋狩。

正自无聊地慢步走着，忽然前方一抹雪白一闪而过，迅如飞箭，定睛一看，居然是只雪貂，只是奇怪，大蔺气候温暖，并不适宜雪貂成长，这雪貂怕是有人带来此处，只是为何会出现在此处？

好奇之下策马跟了过去，只听得前方一阵低吼道：“小殊，你给朕回来！”

明当还皱眉，当下想调头走人但那雪貂又是一闪，便又忍不住还是跟了过去，丛林里，碧苍已经下马，瞪着不远处与一只山鹿相依相偎絮絮笑语的碧殊。

碧殊摇着头道：“二皇兄，它好可爱啊，我摸它，它还会舔我，呵呵，好痒啊，让我养它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