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後母惹的禍————kille
kille  发于:2009年05月0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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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在他臉上,看不到任何自憐自傷的神情。

景維想著,不由得感到一絲佩服。

兩人跑了七八家超商、飲食店,全都找不到合適的工作,立帆忍不住有些喪氣。

「唉,怎麼這麼難找啊‧‧」

景維斬釘截鐵地說:「是你自己不好啊。」

立帆非常不服氣:「為什麼是我不好?」

「你去照照鏡子吧。兩眼無神,講話畏畏縮縮,講沒兩句就開始假笑,好像人家會把你
吃了一樣;換了我是老闆,我也不會用你。找工作就是要表現出你的自信,瞭嗎?」

「哎喲,好專業哦。請問你找過幾次工作?」

「沒找過。我家不准打工。」景維臉不紅氣不喘地說:「等上了大學才可以。」

「那你還敢講這麼大聲?不懂就不要裝懂!」

「誰在裝懂啊?沒經驗又怎樣,這是常識,ok?」景維反駁:「你自己沒常識就不要亂
講話!」

「是哦是哦,用講的最簡單啦!」立帆仍是一副不屑的神情。

景維真的火大了:「怎樣?你不信是不是?好,我跟你賭一杯starbucks,下一家店換我
去應徵,看我的作法有沒有效。敢不敢賭?」

「為什麼不敢?」

兩人說定,就向下一個目標前進。

不久來到一家小小的咖啡店前,立帆對景維做了一個誇張的手勢,恭請他上陣。

景維倒也乾脆(反正頂多輸一杯咖啡),大大方方上前推開店門,嘴裏還不住對立帆解
說:「我跟你說,找工作不只是跟老闆面談而已,從一進門就要注意了,先給店裏人一
個好印象。要抬頭挺胸,大步走出去‧‧啊!!」

他漏說了一個步驟:大步走出去之前,應該先注意一下,進門的玄關是不是有台階。

立帆看看撲倒在地的景維,再看看店裏顧客和櫃台人員奇異的眼光,心知他跟這家店是
無緣了。

五分鐘後,兩人又回到了街上,創下今晚面試時間最短的紀錄
景維揉著疼痛的臉頰:「反正我看那家店也差不多快倒了,他們不用你就算了。」

「你怎麼知道人家快倒了?你會看風水呀?」

「你想嘛。哪有人會在門口弄個台階,害客人跌倒的?那種客人一進門就摔一跤的店,
不倒才奇怪咧。」

只有你會摔跤啊!!(立帆心中的吶喊)

忍著氣,掏出白天列好的清單:「嗯,下一家是‧‧」

景維瞄了一眼:「喲,你還先做過功課啊。」

「對呀。有些店白天不開,就先記下來,晚上再去。」

「嗯‧‧」景維看著那張單子沈思。

「怎麼樣,感動吧?現在居然還有我這種勤奮向上的青年。」

「我說啊‧‧」

「怎樣?」

「你字蠻醜的欸。」

立帆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景維還是很不識相:

「你小學的時候是不是沒好好練字啊?」

「才怪咧!就是練過頭才會變這樣。我們那個老師超變態,才二年級就每天出一百多行
的生字,害我差點寫到死。」

「哇,那你不就每天邊寫邊哭?」

「誰那麼沒出息?我都會努力想辦法少寫一點。」

景維嗤之以鼻:「出都出了,你要怎麼少寫?就算第二天挨了板子,還是得補寫啊。」

「我當然有我的辦法咩。你想想看,我要是把一個字寫成只有原來的一半大,不就等於
少寫一半功課嗎?」

「‧‧‧這‧‧這樣行得通嗎?」景維非常懷疑。

「總之我那時就這樣做了呀,而且還越寫越小,到最後每個字都寫得跟螞蟻一樣。」

「有比較輕鬆嗎?」

立帆不得不承認:「後來才發現,其實寫小字也是很耗力的。」

「廢話‧‧那你們老師怎麼說?」

「老師根本沒看到。」

「為什麼?」

「我媽一下班,看我功課寫成那樣,當場全部撕掉重寫。」

真是太悲慘了。景維不禁感到深深的同情。

立帆聳肩:「唉,反正像你這種從來沒挨過揍的好學生,一定很難體會吧。」

「什麼從來沒挨過揍,我也上過小學啊!」景維抗議:「我們那個老師才叫兇咧,犯一
點點小錯就要打手心,還用藤條,痛死人了。」

「你也有被打過嗎?」

「是比較少啦,可是有時候考試成績沒到標準,還是很慘的。」

「那也沒辦法呀,只好用功點。」

景維說:「後來,我們班就忽然開始流傳一個辦法,說是在手掌心塗一層白膠,等白膠
乾了,就會變成保護膜,這樣以後打手心就不會痛。才一回頭,就看到全班每個人都搶
著在塗白膠了。」

「有效嗎?」這回換立帆懷疑了。

「我也很懷疑啊,所以為了保險,我就給他塗特別厚一層,差不多用了三分之一罐白


「好噁心!」立帆皺眉:「結果咧?」

「結果因為塗太多,到了上課還沒乾。然後老師一上課就叫小排長收作業簿,偏偏我又
是我們那排的小排長,結果就‧‧」

「夠了!」立帆抬手阻止他:「我聽不下去了。」

景維長歎一聲:「然後我馬上就知道,白膠一點用也沒有。」

立帆拍拍他肩膀:「你要這樣想,你犧牲自己為全班證實白膠的效力,情操是很偉大
的。」

景維點頭:「沒錯,這就叫身先士卒。」

你以為你是大將啊?還身先士卒‧‧立帆心裏想著,努力不笑出來。

「不過啊,」景維若有所悟:「我現在才發現,好像每個人小時候都一樣笨啊。」

「說得也是哦。」

兩人為這偉大的發現感歎了一分鐘,然後又往清單上的下一家店前進。
奇蹟似地,這家西餐廳非常缺服務生,只要立帆把頭髮染成正常的顏色就可以用他。

景維以為大功告成,鬆了口氣,沒想到立帆的回答是:「對不起,我手腳比較笨,可能
不太適合來這裏上班。不過我有個朋友她就很細心,而且做事很認真,你願意的話,我
把她叫來幫你介紹一下。」然後就拿出手機來打給Janet。

景維差點昏倒,大罵:「你白痴啊!好不容易找到工作,你居然要讓給她?」

「你不是說女孩子不要在pub那種危險的地方上班嗎?這裏格調比較高,讓她來這裏比
較安全。」

「她的工作讓她自己找就好了啊。」

「她白天也要上班,根本沒時間。我既然看到好機會,通知她一下會怎樣?」

景維拗不過他,只能在心裏不斷罵著:爛好人、爛好人、爛好人‧‧

好好的工作就這樣拱手讓給Janet了。經過一整晚徒勞無功的尋找,景維頭昏眼花地回
到家中。

一進門,就看到克賢坐在沙發上,一面看報紙一面等他。

景維精神一振:好戲上場了!

「今天補習班加課嗎?怎麼這麼晚?」

「我今天沒去補習。」

父親抬起頭來看他,兒子不禁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我一整晚都陪姚立帆去找打工,可惜沒找到。我決定以後都不去補習,每天去幫他,
直到他找到工作為止。」

他在等。等克賢臉色大變,跳起來責罵他。等他長篇大論地說教,搬出那套聯考在即要
以課業為重、交友不慎禍害無窮、人要為前途著想的陳腔濫調;然後自己就可以亮出底
牌:

「只要你跟那女人分手,我就不再跟姚立帆鬼混。」

克賢開口了。

「是嗎?那你們就加油吧!」

「什麼?」他簡直不敢相信。


克賢慢慢地折好報紙,說:「昨天楊阿姨雖然是那樣說,其實我並不贊成。要知道人要
在世上立足,除了學歷,跟朋友的交往也是很重要。朋友有難本來就要互相幫助,更何
況立帆救了你一命,你為他盡點心力也是應該的。至於課業,你已經這麼大了,我相信
你自己會斟酌的。」

景維吃驚得目瞪口呆。這是不可能的。他爸爸絕不會說出這種話,一定是別人教他的!

他猜得沒錯。此時克賢的心中,正回想著黛民說的話:「小孩子就是這樣,你越禁止
他,他就越要跟你唱反調。況且他已經聽到我說的話,要是你真的從此不准他跟姚立帆
來往,他一定會反彈得更厲害。所以你一定要反對我,暫時隨他的高興去做,讓他找不
到嘔氣的理由,過兩天他自己就會膩了,乖乖回來念書。」
想想這話也是頗有道理,所以克賢雖然憂心忡忡,還是說出了這番違心之論。

現在的景維真的恨極了!

居然又被那隻狐狸占了上風。

沒關係,沒關係。我們就來比吧,比比看誰撐得久!
接下來的幾天,景維總是一下課就衝回家換衣服,然後跟立帆會合,繼續辛苦的求職之
旅。

為了幫立帆改變形象,景維親自下海把他那頭充滿「特色」的頭髮染黑了,結果毀了自
己的一件襯衫,臉上也黑了一大塊,兩人在景維房裏笑成一團。

每天晚上,他們在商店街一家一家地問,就算門口沒貼徵人啟事也會跑進去毛遂自薦;
然而景氣真的很差,許多商店不是早已找到人,就是開始削減人手,根本空不出職缺給
立帆。

碰壁了一個禮拜,立帆再也掩飾不了心中的沮喪,坐在路邊的座椅上,將頭深深地埋在
雙手裏。

景維在旁邊看著,心中十分不以為然。

他從來就不明白缺錢的滋味,也不覺得打工是件多重要的事,頂多是求個經驗,找不到
就算了,實在不知道為什麼立帆要這麼在意。

這陣子,兩個男孩整晚在街上亂竄,除了打工,談話的內容不外乎學校裏的無聊八卦,
或是哪家店的東西好吃之類的,真的是毫無營養可言。也許是因為還不熟的關係,立帆
從來沒有對他訴過一句苦,就算是提到離他而去的女朋友,或是那個品味低得恐怖的舅
舅家,他也總是聳聳肩,輕描淡寫地帶過去,根本全不放在心上。

所以現在,看到立帆這副消沈的模樣,實在覺得有點不習慣。

「你等我一下,我去買飲料。」好歹幫他打打氣吧!熊熊發現自己居然這麼善良,以後
頭上一定會長出光環的。

走出便利商店,遠遠地竟看見一群少年包圍了立帆。景維大驚,以為是流氓來找他麻煩
;仔細一看,才發現那些人好像是立帆班上的,不知正在遊說他什麼事,立帆則笑著頻
頻搖手拒絕。

走近了一些,聽見其中一人說:「還打什麼工?你跟著我們去,保證錢多到花不完。」

「我手受傷還沒好,只會給你們添麻煩。」

「我手受傷還沒好,只會給你們添麻煩。」

「少沒用了,這點小傷算什麼。還是你不想給面子咧?」

立帆臉上笑容絲毫不減:「怎麼會呢?這樣吧,下次再去,好不好?你們還是先走吧,
要是晚到了可就不好賺錢了。」

同學們這才死了心離開,嘴裏還嘟嚷著:「龜毛!」

景維走過來,將飲料遞給立帆:「他們想幹嘛?」

立帆嚇了一跳:「哦?他們是我們班的,來找我去‧‧夜遊。」

他話中微微停頓了一秒,景維沒有漏掉:「夜遊?你不是叫他們趕快去賺錢嗎?夜遊怎
麼賺錢?」

「‧‧‧‧」

「喂,講話呀。」

立帆遲疑了一會兒,低聲說:「他們‧‧手上有些藥,要拿去搖頭店賣‧‧」

「什麼~~~~~!!!!」景維的聲音連兩條街外都聽得到。

「小聲點!幹嘛亂叫?」立帆緊張得不得了。

「你才是咧!還不趕快去報警?」

「開玩笑!怎麼可以出賣朋友?」

「神經啊!那種犯法的朋友還要他做什麼?」

立帆義正辭嚴地說:「喂,你這樣講就不對了。朋友之間本來就要講義氣。就算我不跟
他們同夥,也不能害他們。而且‧‧」

「而且什麼?」

立帆長長吁了口氣:「要是再找不到工作,也只好跟他們去了。」

景維眼睛瞪得像銅鈴般大:「你瘋了是不是?居然要去做那種事?」

「沒辦法,沒錢啊。」

「沒錢就可以做這種事嗎?你有沒有常識啊!」


「常識能當飯吃嗎?還是說,劉大少爺你要養我呢?」

「你‧‧」

立帆的表情是前所未有的冰冷,因為頭髮染黑的關係,臉色顯得更加蒼白,幾乎變成透
明。

景維火大極了:「你還真是滿腦子都是錢欸!要買幾百個馬子你才會爽?」

立帆的聲音就像槍彈一樣從口中爆出:「我是要存錢離開我舅家!白痴!」

景維被他的聲量嚇了一跳:「犯不著吧?你舅舅舅媽只是比較煩人而已,他們有壞到讓
你非得去販毒逃家嗎?」

話還沒說完,猛然接觸到立帆的視線,景維不禁倒抽了一口氣。第一天見面的那晚,景
維已經見識過立帆兇惡的眼神,而現在的眼神比當時更淒厲百倍。在神怪小說的插圖
裏,死不瞑目的人就是這樣瞪眼的。

立帆眼睛眨也不眨地瞪著景維:「恭喜你。」冷冷地,沒有半點人味的語調。

「恭喜我什麼?」


「恭喜你不住在那個家裏。」

說完,他的嘴角微微顫抖了一下,視線很快地移開,低下頭去,緊咬著下唇。這表情實
在太怪異,景維差點以為他是胃痛還是哪裏抽筋什麼的。

「喂‧‧」

立帆抬起頭來,臉上又回復了平常輕鬆的表情,他站起來:「好了,去下一家店吧!」

說著露出了燦爛的笑容。只是景維清楚地看見,他的嘴角仍在顫抖。

講台上,老師正口沫橫飛地講解著解題祕訣,同學們則埋頭苦抄著。

景維兩手撐著臉頰,目光呆滯地盯著黑板。

問題:當你沒有家人沒有錢,朋友又只會拉你去販毒的時候,你該怎麼辦呢?

這題怎麼解?老師?

每一道考題只有一個標準答案,然而他現在碰到的問題卻不是。

不解。
為什麼姚立帆那麼討厭辛苦撫養他十年的舅舅舅媽?他應該不是個忘恩負義的人才對
呀。

為什麼他要露出那麼可怕的表情?為什麼在那種情況下他還會笑呢?

最不能理解的是,為什麼自己再度好心沒好報,平白被削一頓,這次卻一點也不生氣?

只是有一種,心口好像有針在刺的感覺。

當時,看到他硬擠出來的笑容,還有孤零零的背影,只覺得胸口發悶,難受得不得了。
為什麼呢?

這只是個戰術而已呀。為了逼爸爸離開楊黛民的戰術。

然而現在自己卻深陷其中。

明明不關他的事,但是只要一想到立帆可能會去加入幫派、去吸毒販毒,一腳踏入黑暗
的世界裏,滿肚子的火氣就快要炸開了。

氣自己。對自己的無力萬分不滿。

我到底是怎麼了?

擴音器忽然響起,羅教官嚴厲的聲音震動了整個校園:「三年十四班姚立帆同學,三年
十四班姚立帆同學,五分鐘之內到訓導處來。」

景維心中一震,然後猛地揪緊:怎麼回事?

除非有緊急事件,否則是不能在上課中廣播的。

會這樣急著叫立帆去,絕對不是通知他去領遺失的學生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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