遨游江湖岁寒初,闲云野鹤舒。
桃花三片酒一壶,郎行漫长路。
醉太华,逢故人,心怯情迟豫。
人笑我爱痴心簌,此情君可顾。
第一章
微风拂面,心情舒畅,阴霾一扫而空,面对一汪清水,闻着带花香的新鲜空气,我的心前所未有的平静。
随意地用袖袍甩了两下一块光滑的巨石,就着潭水,欣赏四周不知名的花树,从包袱里掏出一块脆饼,斯文的吃起来。
离开皇宫,已有一个月了,从最初的迷茫,到如今的平静。
我以为自己不能适应江湖生活,但环境能改变一个人,至少从最初的笨拙,到如今的悠然。
穿起粗布衣,啃着硬如石头的干饼,错过宿头,就露宿野外,以天为被,以地为席,渴了到溪边喝水,脏了,找个隐蔽的水源洗一洗,日子久了,一切都习惯了。
吃完饼,我拍拍手,掬一口水,解渴。
喝完后,我抬起头,用手背粗鲁的抹了下嘴,拍拍肚子,仰头感叹一声。
如果现在有人出现在我面前,定认不出我是曾经的太子殿下,试问有谁会相信尊贵的太子殿下一身布衣,发丝凌乱地坐在野外,粗俗地掬水喝?但我的心情很好。
蔚蓝而广阔的天空,是那么的干净纯粹,流淌着的清澈山水,是那么的奔放,春日下的百花,是那么的艳丽,这一切,在皇宫都是看不到的。
躺在巨石上,我闭目养神。
天色还早,我小憩一下,养足了精力,再继续旅程不迟。
反正我也没什么目的地,就这样随遇而安,到一个地方是一个地方,一切随缘吧。
正在我昏昏欲睡时,耳边似有若无的响起一阵打斗声。
我皱了皱眉,翻个身,继续假寐。
我可不想有人打扰了我的清静。
一个时辰后,我缓缓睁开眼,舒畅地伸懒腰,搔搔一头不羁的乱发,精神充沛,可以继续赶路了。
拍拍袍子上的草屑,我背起包袱,解下一直栓在树干上的马,慢悠悠地在林子里散步。
说起来,一个月前从京城里出来后,在官道上抢了一名侠客的行李和马,直到现在,马仍在,那些行李全都进了当铺换成银两了。
当初我刺那侠客的一剑并不重,最多让他在床上躺半个月。
如果他要向我寻仇,要找到我,恐怕并不容易。
走了几步,不意外地看到林子里躺了数具"尸体"。
我冷眼跨过,并不理会。
江湖恩怨很多,总有打不完的架,荒山野外常可以看到不具名的尸体,乍见时惊讶,多来几回,就不觉得奇怪了。
我像往常一样,对地上的尸体视而不见。
"......救......"微弱的求救声在脚下响起,我停下了脚步。
事实上并非我好心,要救人,而是那尚有一丝气息的"尸体"抓住了我的袍摆,抬起一张满是血的脸,向我求救。
我嫌恶地踢开他。
"救命......"那人锲而不舍。
我扬扬眉,笑问:"为何要救你?"那人瞪大了眼,一副不可思议地模样。
"你受伤了,快要死了,当然如果这时候有懂医术的人救你,你定可以生命无忧。
不过......我为何要救你。"
我笑眯眯地对他说。
他的眼越瞪越大,惊恐中夹了些怨恨。
我脸上的笑容越扩越大,撩了下发丝,耸肩对他说:"我是可以救你,但我现在心情很好,不想被你破坏。
所以......祝君好运。"
牵着马,踩着轻松的步履,慢悠悠地继续走我的路。
我为何要被一个无关紧要的人破坏了我的好心情呢?救人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我讨厌看到血,那会令我想起一些不愉快的事,难得我心情舒畅,我干嘛要自讨烦恼呢?至于别人对我如何感想,那不关我的事。
他们若怨恨我,那也由他们罢,反正......我又不会因此少块肉。
翻身跨上马背,沐浴在柔和的阳光下,马鞭一甩,策马奔驰。
*************数月后,我来到了洛阳。
早就听闻洛阳牡丹艳,如今正逢牡丹盛季,我自是马不停蹄地赶来洛阳,一睹其风采。
在洛阳最大的客栈"醉阳楼"下停步,抬头一看三层高的华丽阁楼,我点点头,确实够气派。
正想跨进去时,我突地停下脚步,摸摸干扁的荷包,尴尬地发现,我现在是身无分文了。
真糟糕,孤身一人行走在外就是这样不好,钱不好赚啊!我又是花钱如流水,当初刚从皇宫里跑出来,在官道上打劫人家的银两,早被我花光光了,从京城行走到洛阳,这一种上,我偶尔当当郎中,赚点小钱花花,好不容易撑到了洛阳,我已身无分文了。
唉,面对这高档次的酒楼,我只能望而兴叹。
深吸一口气,嗯,闻到了菜香味了,我发馋发舔舔唇。
如果是数月前,有谁会相信,堂堂一国太子会摸着肚子蹲在人家酒楼门口咽口水?来往酒楼的人,无不衣冠鲜亮,看到我这么一个穿布衣的少年郎蹲在酒楼门口,无不投以鄙夷的眼神。
如果是以前,我绝对会跳起来狠狠地扁死他们,但现在,我已习以为常了,出门在外,遇到各种各样的人,这些异样的眼神,早已见惯不怪了。
"笃笃笃--"一人一马停在酒楼门口,动作行动流水,那英俊潇洒的男子从骏马上下来,店小二立即过来牵马,男子给了他一块碎银,店小二笑乐乐地牵着马去马房了。
正当男子要跨进门坎时,我飞快地扑了过去,一把抱住男子的手臂,大呼一声:"大哥,终于看到你了!你让小弟我等得好久哇!"那男子诧异地转头看我,我眉飞色舞,笑得灿烂。
"大哥?"他挑了挑英挺的剑眉。
"小兄弟......你似乎认错人了吧?"我委屈地噘起嘴,眼里顿起雾气。
"大哥,你好过分!不就是小弟趁你睡觉时,在你脸上画花嘛,你就生了我半个多月的气。
把我丢在荒山野地不说,还不给我银两,让我孤身一人,漂泊江湖,呜呜......还好有个好心人让我搭马车,我才能来到洛阳,你当初说要来这里看什么大会,又说要尝一尝‘醉阳楼'的美酒,所以我就守在这里一直等你,一直等你,终于等到你了,大哥......你不要生气了好不好?"我可怜兮兮地瞅着他,当下博得不少路人的同情心,每个听到我的话的路人皆向男子投以责备的眼神,还有人小声议论。
男子嘴角似乎抽搐了一下,叹口气,道:"好,好,好!小弟,呵呵,小弟?大哥的确不好,把你一个人丢下,好了,好了,大哥不生气了,你跟我来进来吧。"
我眼泪瞬时一收,脸上重见阳光。
"谢谢大哥!以后小弟一定不再恶作剧,惹事让你生气了。"
喜滋滋地抱着男人的手臂,跟着他跨进了"醉阳楼",来到雅座,我大方地坐下,抽了双筷子,一副等着上酒菜的模样。
男人看了我一眼,嗤笑一声,店小二上来给我们各倒一杯茶,他拿起茶杯了啄了一口,慢悠悠地对我说:"小公子贵姓?家住何处?来洛阳所为何事?"放下茶杯,我抿了抿唇,笑道:"不愧是‘醉阳楼',就是饭前茶水都是上好的碧螺春。"
"小公子?"我抛他一记无辜的眼神。
"大哥,我是你小弟,你姓什么,我就姓什么,你从哪里来往哪里去,我就从哪里来往哪里去啊?"他边摇头,边以指点点我,然后从店小二手里拿过菜单,随手点了几样茶,店小二哈着腰下去了,他又端起茶杯喝。
"小公子,你这一招我见得多了,要不是看你那一手有点把势,我早就一掌劈了你。"
我朝他眨眨眼。
"哪一手?""呵,在下行走江湖少说也有十几年了,能在瞬间近我身,又捉住我的手臂的人,少之又少,你能轻易地做到这一点,确实不简单。"
"言下之意,是你对我有点兴趣?"我咬着筷子,眼巴巴地看着店小二神速地上来美味的菜肴。
盯住醉鸡,我戳--一筷子挡了我的,我疑惑地投以询问的眼神。
"在下请你吃了吗?"他用筷子把我的筷子从那造型优美的醉鸡身上移开。
我抽回筷子,含在嘴里,舔舔舌。
"大哥,你不会这么小气吧?菜都上来了,都不让吃?耽搁了,菜要凉了,凉了就不好吃了。"
"回答我的问题。"
当着我的面,他夹着菜吃,我不满地嘟嘟嘴。
"我都说了,你姓什么,我就姓什么。"
"哦--"他倒了一杯酒,执着杯子,打量我。
"你从哪里看出,我姓白?""嘿嘿嘿--"我得意地咧嘴笑,然后用筷子点点他领口处的花印纹。
他低头看了下,眼神锐利地盯视我。
"你究竟是谁?""不要紧张,不要紧张--"我摇摇手指头,"你看这是什么?"我把左手翻过来,掌心朝上,让他看个明白。
他诧异地看了数眼,抬头看看我,又低头研究一下我掌心,好一会儿,他才笑呵呵地拍我的肩。
"哈哈哈,我是大哥,你是小弟,没认错,没认错。"
我说:"这亲戚,小弟可不会乱认的。
咱们还真有缘啊,天南地北,都能在洛阳相遇。"
"是啊,确实有缘。
好,这一顿饭,就由大哥请了。"
他一下子热切起来了。
我也不客气,冲着美味佳肴就大快哚颐。
吃得正兴时,他执着酒杯,对我说:"来来来,大哥我敬你一杯,难得遇到白氏宗家的人,呵呵,真叫人高兴。"
我端起杯子,回敬他。
"好!初次见面,还请大哥多多关照啦。"
"这是当然,你有什么困难,大哥一定帮!"他豪爽地承诺。
"大哥不愧是大哥!好,我白涟君他日若有难,定会找大哥!对了,大哥的名字是?""白澜月,呵呵,西北平州的白氏家族。"
"啊!你是西北平州那一支的?"我大感兴趣,意外之极。
"小时候听过平州有白氏的分支,只是隔得远,就没什么来往了。
想不到今日能在洛阳遇到大哥你,真是人生无处不相逢呢!""我才觉得不可思议。
据我所知,杭州宗家不是......"我黯然了脸,吃在嘴里的佳肴也索然无味了。
"不提,不提那个!徒增伤悲。"
他静默了一会,然后笑道:"事世无常,你也不要太伤心。
虽说宗家的人尽数被发配漠北,但白氏一族偏远的旁支,仍在中原活跃。
皇帝小子想把白家赶尽杀绝,那是--不可能的。"
我瞪他一眼。
口没遮拦,怎么可以辱称皇兄为"皇帝小子"?见我不悦,他咧嘴。
"不爱听?也是,那人是你皇兄,自然不爱别人蔑称他。"
"你--你怎么知道我是--"我差点被酒呛到。
"你不说你叫白涟君嘛?"他耸耸肩。
"我--很有名?"我问。
"别人不知道,但白氏一族的人是不可能不清楚。"
我自嘲一笑。
"的确,我是白家的罪人嘛。"
"哈呵呵......"他边笑边摇头,笑得我莫名其妙。
"你笑什么?"我不悦地拧眉。
"罪人?哈哈--"他停下笑,朝我举了下酒杯,道,"这是白某听过最有意思的笑话了。
君弟,你是否把自己看得太重了?这罪人,并非人人能当的。"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无意间流露出太子的威严,他敛了笑,嘴角微扬,讽刺的意味若隐若现。
"我是不清楚宗家和皇室之间的恩怨纠葛,但我知道,有些事情,不是由一个人所能决定的。
白氏与皇家之间的矛盾自古就有了,日积月累,直到这一代,矛盾激化了,于是就发生这么多事情。
而你比较倒霉,处于矛尖上,就成了最好的牺牲品。"
我默默地听着他的话语,手指磨着酒杯的边沿。
"何苦去想那么多。
要我说,人活得逍遥就好。
你如今离开皇宫,游荡江湖,自由自在了,那些个劳什子的事,全都可以忘光光,好好体验人生才是正事。
小小年纪,就愁眉苦脸,多没趣?"他不羁地说着,人越发地豪迈。
我呆呆地望着他。
他长得很好看,嘴角总是往上翘,似有若无的笑好像永远挂在他的脸上,偶尔有那么点吊尔郎当,但更多时候,他看人的眼神很深沉,让人很难看清他的本质。
白氏无等闲之辈,果然所言非虚。
"你不在其位,说得自然潇洒。"
我撇嘴。
他笑着摇摇头,招来店小二,结了帐,之后对我说:"等你在江湖上混久了,就会想通一些事,现在我说再多,你也听不进去。
好了,这顿饭吃完了,我要走了,你--可有去处?""没有。"
我说。
"那--要不要跟我一起走?""--不了。
我想自力更生。"
他怔了一下,随即笑着拍拍我的肩。
"好,少年人,有志气。
那--就此别过,后会有期了。"
我抽抽嘴角。
少年人?我是只有十八岁,可他也没大我多少吧?二十五六岁的男子叫我少年人?在醉阳楼和这叫白澜月的人别过后,我摸着饱饱的肚皮,满足地出了酒楼,百无聊赖地在大街上逛。
当逛到一个公告栏前时,我停下来,足足看了一刻钟,我露灿烂的笑容。
生意--上门了。
转身,朝四周打听。
洛阳许家在何处?好心的路人很热切地帮了我的忙。
那告示上说寻找名医,如若能医好许家小公子,赏金千两。
呵呵,果然是天无绝人之路,我正两袖清风,就有生意可做了,绝处逢生啊!翻开左手,看着掌心处银白色的梅印记,想到白澜月的问题。
白氏一族,不管是宗家还是旁系,都是以白梅为标记的。
衣物挂件上,都有白梅印记,而身为宗家的白家人,自出生后,就会在身上刻下梅印。
也这是为何我一看到白澜月,就蹭他一顿饭,呵呵。
************************来到许府门口,我甩甩袍摆,整整衣服,笑容满面的上前问门丁。
"你好,我是大夫,在告示上看到你们家公子病危,故尔想试一试,不知能否通报一声?"那门丁斜眼看我。
"你是大夫?"说着上下打量我,我玉树临风的立着,让他们看个够,门丁边看边摇头,道:"去去,小孩子不要站在门口。"
我的笑容不变,上前一步,道:"真金不怕火炼,这位大哥,还望你能报一声,否则误了公子的病,恐怕不妥。"
"就你这样?前天有个自称是鬼医圣手的老先生上门,结果还不是个骗吃骗喝的家伙?我看你嘴还没长毛,就来行骗,没拿棍子赶你已往开一面了。"
很好,眼前这个一脸横肉的门丁成功的惹怒了我,但我脸上的笑容不变,凑到门丁的面前,手在他眼前挥了挥,道:"这位大哥,你--好像生病了。"
他眼一瞪,怒道:"你干什么--"下一刻,他重重地倒在了地上,动弹不得,我朝他眨眨眼,他惊恐地睁大眼。
我好心地对他说:"童子尿混着鸡屎,和一和,吃下去,药到病除。"
不再看他一眼,我阔步跨进许府的大门。
没走两步,遇到一个管家装扮的中年人,他一见我,狐疑地问:"站住,你是何人,可知这里是什么地方?未经通报,是不可随意进府!"我有礼地作了个揖。
"这位大叔莫恼,在下是大夫,看到告示就马不停蹄地来了,在下略知医术,故尔想为贵府的小公子略施薄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