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灯————赝品
赝品  发于:2009年05月0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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曜广及翰凛两人各据一方,也没人开口讲话,只是安静地喝茶。
待稍去寒意后,曜广才缓缓开口。「朕说翰凛。」
「儿臣在。」 翰凛也放下瓷杯,唇角微勾,一派悠然雅意。
比起翰凛绽在俊脸上的温煦微笑,曜广的表情就显得平淡许多。
「什么天大地大的事阻……让你不进宫见朕?」 曜广可也相当直接。
翰凛微微一笑,「父王误会了,儿臣近日身体欠安,需要调养,这才耽误,请父王原谅。」 他不着痕迹地瞥了晚灯一眼。
当然,若要「调养生息」 ,他也只挑这温静动人的金丝雀。
而站在另一侧的晚灯闻言却是暗地里有些傻眼。
--身体欠安?这种一看就能戳破的天大谎言,他也好意思这么理直气壮地说出口……敷衍的还是当今皇上。
曜广似乎是浅浅一哼,并未针对这点多加置辞,只是缓道:「…朕纵然宠你如是,你自个儿也得拿捏分寸。」
言下之已就是嘱他莫要得寸进尺。
翰凛毫不吝啬地给了曜广一个完美的笑容。「儿臣明白。」
明白?真要明白他今个儿哪会坐在这儿?曜广睇了一眼他私心最为赏识的九皇子,拿他没辄。
「罢。」 曜广有端起茶杯啜了口。「朕今来是有事情同你说。」
「父王请道。」 翰凛嘴上应着,眸光却往晚灯那儿飘了过去。哎,早上他还拥他在怀呢……现在就开始想念了。
曜广也不多绕圈子。「你可记得御史大夫蒋开泽的二千金么?」
蒋家二小姐……翰凛不甚专心地想了下,淡淡微笑。「儿臣记得。」
曜广露了一个「算你机灵,没敢故作胡涂」 的表情,继续道:「前些日子他们父女私下来找朕……说是怀了你的骨肉。」
此言一出,像是劈下一道雷,在晚灯耳边轰得发疼……他不自觉地抬眸,眼神复杂地望向仍旧悠哉的翰凛。
「--喔?」 翰凛颇兴味地笑笑,仿佛蒋二千金是捡着了他的鞋袜似的。「多大了?」 他倒也没立刻赖帐,噙着难明的笑意轻问。
曜广像是叹一口气,「要三个月了。」 要不是因为害喜地厉害,再瞒不住,那御史大夫也不会硬着老脸私下与他商量。
翰凛继续喝了口茶,缓缓笑道:「那或许是我的种吧。」 三个月……时间上来说合理。
为他的语调及含义略微皱了一下眉,曜广有一点没好气。「你就不能肯定点?」
宫里有多少女子爱慕翰凛他心里有数,翰凛四处留情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会出这种漏子倒也不会教人太过吃惊。
唉,不过严格说来若真要以此为略,为了那王爷夫人的位置,想办法怀一胎,演出好戏,这种事不无可能,可人家姑娘家一口咬定,铁要赖你,你能怎么着?
曜广有些伤脑筋。
私心,他一直想物色个好对象给他这最为欣赏的孩儿,可现在好了,到底是硬要他娶……啧,若翰凛矢口否认,事情会不会好半点?唉,矛盾。
翰凛却笑得很潇洒。「人家小姐说是就是了。」 轻松地像是别人家的麻烦一样。
「--翰凛。」 都这节骨眼还嘻闹?真是宠坏了。
「儿臣在。」 他笑得好和气,「父王,您也别太忧扰,要儿臣如何,您直说,翰凛好琢磨着。」
瞧,说得多简单,多好商量,似乎一点讨价还价的意思都没。难得的十分诚意。
老是被翰凛的三寸不烂之舌闪烁言词转移重点的曜广,突见他这么干脆,心底倒是有点讶异。
「那么──」那么,不妨就看个吉日先,好给人家一个交代。润润喉,正打算开口试探性说道的曜广,突然被翰凛一个手势打断。
「对了,父王。」
他依旧笑容可掬,牲畜无害,甚至还灿烂无辜地有点刺眼,让本来想淡淡责难个两句的曜广实在发作不太起来。
他浅浅扬手,「说吧。」 翰凛难得乖巧,听他先讲个几句无妨。
「此等重要大事,儿臣也不愿委屈人家,不妨这么着吧,明儿个……」他浅浅偏头一笑,「宫中人多嘴杂,就请御史大夫和蒋家小姐前来府里,劳烦父王也抽空走一趟,大家一块儿仔细商量,这般可好?」
像是早已洞悉曜广的想法,也仿佛早就在心底盘算清楚,翰凛微笑,从容地道。
「行。」 了解他那反复无常的性子,曜广也应得跟他一样干脆。「此事就这么着。」 早些解决的好,免得又生风波。
翰凛没再答话,脸庞仍旧挂着令人赞叹的笑容,即使微眯的眸见完全感觉不到任何心思情绪,那映在他人眼中的俊朗风采还是不免教人打自心里称赏。
然,他轻轻地朝另一方睇了过去──看着那张不自觉苍白的容颜,唇畔笑意,半分不减。
其实明知会有这一天,真的。他知道。但也许来得太急太快……他和翰凛之间已不再简单,所以难以自然面对。
这局面有点复杂… …他该从什么角度想?
他不知道。
主子预备大喜,他该替他高兴的,但他发现自己无法一笑置之。
自从名义成为翰凛的贴身随侍,实则为他的床伴男宠……他当然考虑过这天。
若之后他还能有幸安然地待在府中便罢,可,思量到未来的王爷夫人,最坏……他也仔细估量过离开王爷府这盘算。
他其实什么都想过。但此刻却……体会到他并不若想象中的淡然无谓。
表面上似乎平静,可他却觉从未如此纷乱。
一连十数天都要他陪寝的翰凛,昨晚却让他回到原来到房间。他惊讶于自己的不习惯,整夜辗转不眠。
翰凛给了他一句话。
──晚灯,本王只给你今晚的时间。
他猜不出来是什么意思,原本就如乱麻的纠结思绪更是一团糟。
「父王,蒋御史请用茶。」
礼数相当周到地分别为两人斟好佳茗,他带着翩翩气度的微笑道,而后,还十分体贴地给一张粉脸垂得老低的蒋二小姐蒋如蓉递了一杯。「蒋姑娘也请。」
为了隐密起见,几人就坐在腾麟阁内苑。
皇帝曜广表情有些平淡,不过也许怎么说也是要谈儿子的大喜之事,也还维持这些许笑意;至于那御史大夫蒋开泽神态就显得复杂许多,这也是人之常情;最后坐在一边的蒋如蓉则是从头到尾都没怎么见得着她的正面,说来莫怪,毕竟人家一个云英未嫁的大家闺秀如今怀了身孕,其羞怯是可想而知。
随侍在一边的有简申采跟晚灯,另外,翰凛也把赵湳给请了来,三人都站在一旁。
--其实这气氛是怎么看怎么尴尬。
唯独翰凛一人显得闲适自若,仿佛真的就只是请大家来喝杯茶,联系联系感情般,潇洒地几乎让人有点傻眼。
蒋开泽并没有喝茶的心情,他沉吟了会儿,直接进入了主题。「……九王爷目前是何打算?」
九皇子其实是个角色,可惜太过诡诞,唉……这女儿,让他娶了似乎不甚妥当,可不娶又更不是……
翰凛温和地轻笑,今天的他似乎柔煦地有些反常。「蒋御史莫忧,翰凛会给你一个圆满的交代。」
他转向赵,「赵大夫请上前来,本王有事劳您。」
立在一旁的赵湳依言朝前,「王爷有何吩咐?」
「来,为蒋二小姐搭个脉,探探她的身体状况。」
此言一出,其它三人都有些变了脸色。
「九王爷。」 蒋开泽表情难看许多。
──此番试探简直是个侮辱。
翰凛稍一扬手,「本王自有用意,请不必多心。赵大夫,请。」
闻言,赵湳也只有照做,向蒋如蓉轻轻一揖,道声失礼,便以三指搭脉,沉吟了会儿,抬眼对大家道。「蒋姑娘确有三个月身孕。」
所有人的眼光都不自觉地落在翰凛身上,只见他闻言后,表情似乎有一瞬间的恍惚,「本王的孩子?」
他喃喃念着,蓦地,露出一脸似是欣喜的笑意。「这样啊……本王的骨肉……」
他那表情好象这结果他十分满意,在意料之中,有仿佛期待已久,看得大家都不自觉地松了口气。
除了晚灯。
翰凛站起身子,伸手搀起蒋如蓉,对她绽出一个暖阳般的笑容璀光。
「那么… …你决定要迎娶蒋二千金了是不?」 见他那模样,曜广忍不住出声问了句。
「嗯?」 翰凛回过眸来,像是想了下,随即轻轻笑了笑。「本王没有意见。」
望见这一幕,晚灯不自觉地撇过目光,突然觉得胸口开始窒闷,像是快要不能呼吸一般。
翰凛只是但笑不语。
见状,蒋开泽一下子有点掩不住激喜地站了起来。「那,那么──」
「啊。」 翰凛像是突然想到什么,轻缓地一抬手,所有人都盯着他看。「本王忘了件事要提。」
说着,他微笑地看着蒋如蓉。「虽然你怀了本王的骨肉,可是本王觉得现在并不需要子嗣,也不想要……」
讲到这里,几乎所有人的脸色都愀然一变!
只除了仍然春风如沐的翰凛,他还是笑着,只是仿佛带着一点惋惜。「那么只好杀了他不是?」
他的语气神态轻松地,像是他不怎么喜欢蒋如蓉发上一根漂亮的簪。
──想要亲手摘掉一样。
 
第十章
 
 
蒋如蓉粉脸蓦地刷白,甚至反射性地就要抽开男人的手,可,却被攫得好牢……一如被恐惧死锁的喉头,毫无半点自主的能力。
「翰凛!」 曜广一声沉喝。「这玩笑也开得甚为过火!你将蒋小姐吓着了,放开她。」
玩笑……对,像这种话也只能当作玩笑。
但,即使翰凛的神色是这么柔和温煦,所有人却都不会怀疑他绝对是认真的。他的温善浅笑非但没有逸散些许现场一阵沉谧诡凝,反倒更添令人脚底发冷的惧骇。
他的动作是那么地轻,执着蒋如蓉的手像是怕碰坏了她似的,一个浅浅的偏头,又像是担心把谁吵醒般地缓慢。
可是他的笑,依旧如此俊朗。「本王并没开玩笑啊。」
他看了几乎开始发抖的蒋如蓉一眼,「迎娶这事儿本王没有意见,可,本王目前就是不想要孩子,所以当然就不要啊……这么解释不够清楚么?」
翰凛笑得十分亲切,蒋开泽却是一脸看到疯子的表情。
「──荒唐!」 他几乎整个胸口肩膀都在阵阵颤动,冲上前去将蒋如蓉拉了回来,深怕翰凛真的对女儿不利。「九王爷你简直欺人太甚!」
怒极攻心的蒋开泽忍不住破口而出。
早闻这第九王爷敛狂极端,没想到根本就是不正常!
「九王爷,请容老夫一言。」
赵湳硬着头皮上前,分析着事态,虽然他不认为那蒋如蓉的性命来告诫他会去什么作用,总还是要试试。
「现在要拿掉蒋小姐体内的胎儿,必定会对蒋小姐造成莫大的影响,重则可能丧命,请王爷三思。」
「丧命?」
翰凛好象一下子没想过这种结果,半敛下眸思索了一下,又弯起嘴角,语调十分开朗。「──那又何妨?」
他笑容灿烂地让人发寒。
「若要本王迎娶,本王定会办个盛大风光的婚礼,不论新娘……是死是活。」
他可以保证,绝不会有差别待遇。
闻言,蒋如蓉几乎要晕了过去,蒋开泽颤着手指向翰凛也几乎说不出话来。
一言不发的曜广神态相当冷凝。翰凛不是没让他头疼过,但此次却是惹得过火。
「怎么,蒋御史似乎不甚满意?那──」没得到他认为该有的赞同,他显得有一点点失望,可又笑了开来,继续道。「你若是怕女儿寂寞,本王也可以让你陪葬,这样可好?」
又是那种一切事情都可以简单到不行的口吻,仿佛新娘不过想带个婢女陪嫁,他绝对大方应允一样。
而他那说法……像是蒋如蓉根本就是死定了。若她要嫁入王爷府,喜日绝对变忌日。
「翰凛……」 曜广终于开口,双眼泛着冷芒,「你把话说拧了,饶是朕也无法保你。」 他可知道他一意孤行会有怎般下场?!
──纵然他贵为皇储,但执意挑战九五之尊的天赐权威同样不会轻赦!
终于望向曜广,翰凛噙着笑,淡淡的,问了句。「皇上意欲如何?」
──这是要天子表明立场的意思吗?
好温和有礼的语气,但却是好危险挑衅的行止。
「你……」端正凝然的五官浮上一层戾气,「朕好话说尽,你仍旧敬酒不饮喝罚酒?」
闻言,他还是没任何动作,挑个眉,或负个手,什么都好,但他,还是什么都不做。
那唇畔的笑痕仿佛打一出生就刻上了的,不上扬半分,也不摊平丝毫,完美坚定地犹如巨将杰作。
两双其实相当神似的眸对在了一块儿,蓦然间,空气闷窒,教人不由得隐隐颤栗,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王爷……」
凉亭一角,一个清挺的身影,开口唤了一声,虽是轻缓,但在此刻却显得掷地有声。
那逸灵柔稳的嗓音一扬,明显的,牵动了翰凛的视线。
他优雅的唇际勾勒出的弧度似是添入一丝趣味,缓缓地,望向晚灯。「……嗯?」 鼻间逸出的一声轻应有点暧昧的甜腻。「怎么了?」
黑眸有些微眯,笑着。
仿佛,最心爱的宠物正在他面前撒娇。
「恕属下僭越。」 晚灯单膝一跪,望着翰凛。「事关重大,请王爷三思。」
他不点明此「事」意指为何,只有他自己明白,他希望翰凛就算再如何,也不要真正激怒皇上。
那对翰凛没有好处。
可,翰凛凝睇着他的双眼,像看穿了他的灵魂。
他轻轻笑了,仿佛真心的打自心底开怀,方才缠绕在周身的诡谧竟悄悄地,都消散了。
「……你要本王重新考虑?」 他朝晚灯走近了一步,这么轻声问着。
「请王爷务必深思,莫过冲动。」 他恭敬回答。
翰凛又是一个笑,让人觉得他接下来好象会伸手去摸摸晚灯的头一样,「好,本王听你的。」
无视于所有人都惊愕的神情,他又说了一句让人更傻眼的。「来,告诉本王,你要本王如何做?」
连皇帝都不放在眼内的翰凛,居然要听一个小小随侍的意见?
曜广的脸黑了一半。
晚灯则是闪过一丝的失措,他不自觉地低下头。「卑职──」
他还没来得及请罪,翰凛就打断了他。「晚灯。」
晚灯顿了一下。「是。」
「抬起头,看着……我。」
不知何时,他不再笑得盎意,不再妄得狂放,他只是深深地,望着晚灯。
「我要你告诉我,你,要我怎么做?」
晚灯缓缓抬眸。盘踞在心头的悲伤,苦涩,纷乱,揪结,痛楚,跟着此刻浓浓的不解,化在他原本是那么柔暖的黑瞳中,泛成一层似水的纱雾,朦胧了翰凛的轮廓。
也模糊了自己的知觉。
──他……要翰凛怎么做?
「说。」 朗亮的声音这么道。像催促,却又太过沉缓,似请求,可又多了掩灭不掉的霸气。
他们就这么对望着。两人所处,像是别的世界,宛若另方天地。
什么都没有,只有他,与他,交缠的眸光。
──晚灯,本王只给你今晚的时间。
蓦然间,晚灯耳边似乎回荡起这句谜一般的话。
翰凛静静地睇着,像是要将他的五官刻划在瞳仁当中。
你要想仔细,想清楚。
这是,唯一的选择。
以前没有。
往后也不会有。
一句话。
只需一句话。
一切。
就看你。
……时间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顷刻,又好象已度过几番深秋寒冬。
晚灯浅浅地,半敛下眸,低首,一手握拳直直抵住跪地的膝侧。「……王爷已适成婚之年,为王爷后继有人,应当择贤慧伶俐为当家主母,留下王爷子嗣,若其有幸……晚灯,愿为王爷做牛做马,任凭差遣,以报当年浩恩……」
清澈的仿佛要揪痛人心的涓冷嗓音,低低的,沉沉的,缓缓的,干哑艰涩地仿佛要咳出血来,几乎,要让人怀疑这是否是他的遗言,这辈子最后一次开口地,落了一句。
「──永世不悔。」
一阵像是把人冻会现实的冷风袭来,隐约间,飘带了几许雪花。
──是啊,雪,要开始下了。
「好。」 翰凛淡淡地笑。
雪一旦开始下,周遭就突然变得冷了。风冷,雪冷,浮在男人脸上的笑容冷,向来教人畏惧的眼神冷,不禁也令人怀疑……这样是否连感情都不曾,也不再有温度的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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