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灯————赝品
赝品  发于:2009年05月0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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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知道一时半刻走不了,他只好这么问。
恪斓不自觉地嗤笑了下。「你就这么急着想走?」
面对恪斓突如其来,不明意义的问话,他难掩疑惑,但有不知如何表示,下意识地蹙了下眉,浅浅地别开视线。
没得到回答,只见着他这模样的恪斓,突然感觉不快了起来。
空气似乎更沉,更闷了,原本就不甚自然的氛围让晚灯更觉尴尬难安。
他轻轻挪开覆在身上的锦被,双脚踩上了地面。在可以堪称为陌生人的面前这么坐卧在榻上,难免教他有些不太自在。
可,这一番举动看在恪斓眼里却有了另种涵意。
他淡淡勾出一个冷笑。「其实你也不用着急。」
眼眸微眯,他和晚灯的视线对个正着,「等到大事底定,不论你想要去哪都不会有人干涉。」
什么大事底定……?晚灯无言地表达了疑问。
恪斓笑着向前走近了一步,晚灯却不自觉地绷了身子,缓缓地站了起来,见状,恪斓的笑意似乎添了一丝妄然。
「你想还能有什么?」 他伸出手,指间勾来一绺晚灯披落在肩头的柔黑长发。
那轻蹙的痕迹还没抚平,此刻又深深拢了一道,晚灯朝旁挪了一步,试图拉开他与恪斓的距离。因移动而滑落恪斓右手的乌丝,在半空中飞划一抹悠扬弧线。
「……不久是你那主子翰凛九王爷的大婚盛礼么?」
如他所料,晚灯果然明显地震了一下。原本就显晰透的脸庞如今却退了浅薄的血色,在昏暗的烛光中竟然幽幻地摄人心魂。
但,不知为何,回了神后恪斓却因此更感不悦。「作何讶异……这都迟早的不是?」
迟早……是啊……有什么好意外的?早在之前他就知道的不是吗……可……是──
黑眸沉痛地一敛,他偏过头,觉得自己似乎就要倒了下去,再也没有任何支撑的力量。
眼底映入他忧凄的神态,恪斓竟泛起一丝怜惜地,伸手攫住了他的臂。
──不!
一直隐忍遮掩的伤口像是遭人撕扯了开,不论他怎么使力,都阻止不了情感的温度,灵魂的骨血,渐渐流逝消散……
下意识地抗拒任何外来的接触,晚灯一把格了开,晃着头,呼吸似乎显得困难,朝前踉跄了几步,终还是软了膝盖。
在摊到前晚灯反射性地伸手一抓,把铺在桌几上的艳绸金绣给不小心扯了下来,房里唯一点燃的烛台倒了,光线随着瓷杯茶壶的碎裂应声骤减。
眼看他宁愿把自己搞得如此狼狈也不要他的扶持,恪斓一个振袖,往前跨了一步,依稀还踩到了一片细小的碎瓷。
「是了,之所以把你留在这里,也是恐你妒心难忍,节外生枝──」黑暗中,那唇畔笑痕恶意仍然分明。「本王爷不得不佩服翰凛皇弟,竟然也有人对他情深如斯……奉劝你,识点大体,为了他这么甘愿作贱,拋弃尊严──没有好处。」
不管是何缘由,见了晚灯那没了翰凛就仿佛没了天的模样,就教人横生十足怒气。
这一番侮了翰凛也辱了晚灯的言词,让他逐渐静了下来,那对总是逸着温雅光彩的眸子如今已不带有任何情绪。
支在地板上的手指微微一移,顿了下,慢慢地握成拳,在没有人看得清的黑暗里,收拢的指节竟然已然陷进半截破碎的杯身,流出一痕赤艳。
「……如今晚灯已非九王爷府之人。」 他淡淡地说着。「那么,晚灯今后是否与王爷府再无任何干系?」
闻言,恪斓轻皱了眉。「这是自然。」 随即,他嗤哼了下,继续道:「你也不用妄想翰凛会──」
在恪斓言语未尽之际,他笑了。
紧握右掌中断碎瓷就在下一瞬间,深深扎入胸膛……
我与你,已没有丝毫关联……
只要一消失,就再也没有任何屈辱你,还有我自己的任何理由了……是不是?
一阵寒风自敞开的窗口袭来,一下子就熄灭了立在榻边的烛台火光,并未因此而有丝毫动作的翰凛,还是维持着原来的姿势,只是,在一瞬间,他很轻微地,拢起了眉峰,半敛下眸。
因为,方才那一刻,他突然感觉到胸膛上传来一股难喻的隐恸。
好象真有什么深深地锥进了心头,规律轻匀的跳动中竟释出一拍疼楚……且,良久不散……
像是这一辈子,都化不开了。
 
第十二章
 
 
只是九王爷找人似乎是很容易的。
尤其,当赵湳一大清早便气冲冲地上他这儿要人,却发现人根本不在府内而转为一脸担忧,随即更是忍着满腹怒意大大数落他的不是。
让他觉得若不做点什么就这么任人骂也实在有点无趣。
──赵湳给了他一个名正言顺的好理由。
在确定了晚灯没有出城后,翰凛沉吟了会儿,站起身子,步出了制皖厅,教人备轿,便往皇宫而去。
然而不幸的是,近两个时辰的时间后,他就回来了,看来似乎是无功而返。
再度踏入王爷府的九王爷没有笑容,连一丝丝都没有,犀利的黑眸蕴着阴寒森冽的光点,背对众人的身影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可怖气势,大有谁胆在这时惹他半点不快,他就会将那人生吞活剥的狠劲。
负着手,他一直没有间断地思考刚才与曜广之间的谈话,藉此抽丝剥茧,许能找出些线索。
──不过一个侍从,居然还能劳驾你来这对朕兴师问罪的?哼,好大的面子!
就连赵前御医似乎都挺偏着他的,他是给你们下了什么蛊?何以你会顾忌是朕将他藏匿?你也未免看低了朕!
仅是一个侍人之徒朕怎会亲自累手──
翰凛的眼睛微微垂敛些许。他已经可以肯定,他那高高在上帝父王就是幕后黑手,但,要算帐就要找在吃饭的,这是他一贯秉持的论调。
很显然,父王自信若此,就是因为人绝对不在宫内,他定是托了谁……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又要他能够信任的──
翰凛不自觉地咬了下牙,握紧了拳头,强迫自己更加冷静,心头不知不觉益发汹涌地急躁,是怎么回事?是因为事非所愿?还是因为……有什么再不快些就要来不及了……?
「王爷。」 收到几项消息,简申采立刻踏前唤了声。
「说。」
「是。」
简申采迅速而不失条例地道出几个最新打探到的情报,「……在昨夜丑时,京城天养堂弟两位大夫一同至八王爷府中出诊,至今未归。」
虽不知这些消息有没有用,可主子吩咐只要是晚灯昨日离去后所有京城内地动向,不论多鸡毛蒜皮都要上呈。
闻言,翰凛回过身子,定定看着简申采。「……是八皇兄,抑或皇嫂有恙?」
见简申采不甚肯定地微微摇头,翰凛勾出一丝冷笑。「备轿。」
「王爷您--」
「咱们就去看看是什么能让皇兄如此慎重其事。」 一个挥袖,他率先迈出厅外。
知道主子今天情绪糟,所有人都不敢怠慢,快手快脚地在王爷要跨出府前门槛时将轿子备妥,一刻也不敢耽搁地疾往八王爷府而去。
而毫不客气地一脚跨入八王爷的府第,见恪斓皮笑肉不笑地缓步迎上,他劈头就是一句。「──你的责任已了,皇上让本王来领人。」
恪斓脸上客套的笑痕一僵,翰凛也同时逸出一抹阴寒的微笑。
然而,当他一见到躺在榻上,脸色苍白如雪,胸前却沾满了瑰艳血迹的他时……一瞬间,险些咬碎一口白牙。
是他的疏忽……明知恪斓会遣大夫绝对是出了什么事,他却只顾着来确认究竟人在不在这里,因为……他只想快点见到他。
「──速把赵湳带来。」
向后伸手一抓,他随便拎住了一名侍从的衣领,冷凝地道,语毕,毫不客气振臂一甩,把吓得冒出冷汗的下人给丢了出去,「迟了唯你是问!」
看翰凛把他府第的侍仆人当成自己的一样使唤,恪斓十分不痛快地蹙紧了眉,没料到翰凛下一步却是更绝。
「老简,带人去把八王爷府内秘藏的沈香,灵芝雪莲,点地梅──只要是珍贵的药材都一并给我取了来。」
这些东西全是父王给的,恪斓手上有些什么他心里有数。
简申采领命而去,而站在一边还没说到话的恪斓却是狠狠变了脸色。「翰凛你──」
那完全不把他放在眼里的举动让他一把扣住翰凛的肩膀,有些恶狠地道:「放肆!这些都是大内贡物,皇帝御赐,岂容你说拿就拿?!」
别处便罢,但他绝不轻许有人在他地盘上横行撒野!
瞅住他一双盛怒眼眸,翰凛优雅的唇线却扬得潇洒,很容易就让人忽略,埋在他瞳仁深处的惊蛰杀气。「放心,估计你也用不着了。」
「──你什么意思?」 五指一个用力,他几乎掐进了翰凛的肩头。
但翰凛却只是挑了挑眉,抬臂一拨,就扫开了恪斓差点儿就要给他肩上开了洞的手,活像在赶只苍蝇般。「听说皇兄这府宅也有几十年了吧,都旧了哪,皇兄若住起来不安全本王也不安心,所以本王会在带走晚灯后,亲自找人来慢、慢、拆了──好答谢皇兄你为父王如此尽心尽力。」
──这压根是迁怒!果然是任性妄为的翰凛才有的思维。恪斓凝了凝神,语态冷静了几分。
「你不会。」 他可知道他真这么做了,要付出什么代价?!
翰凛淡淡笑了一下,似是讽嘲他的愚昧。「是么?」 恪斓皇兄未免对他太有信心了。
不管皇帝有没有料到这后果,他都不得不夸他这一步下得好,若他真把晚灯人给抓到了宫中,他也是同样打算──饶是深宫内殿,他照样全拆个干净!
「你……」一把怒火有窜了上来,似乎烧红了他的眼。「不过就一个男宠!你竟要为他做绝到这个地步?」
翰凛还没说话,不远处一袭身影奔了过来,正是听闻翰凛来了八王爷府就准备跟上的赵湳,一跨入门槛,救人为先的他在翰凛一个眼神后,立刻去探看晚灯的伤势。
喃喃念了几句,他他掏出一囊银针,严峻利落地吩咐其它人做别的准备,分毫也不耽搁地先缓住逐渐虚弱的心血气脉。
「……老夫尽力。」 在挽起长袖准备医治晚灯时,赵湳回过头给他这么一句,隐晦地说明目前情况。
翰凛的眸黯了下来,瞥见地上有一抹没有拭净的红痕,他喃喃自语般地道:「他在你的地方上流了血……」是以,恪斓绝对要为此付出天大的代价。
听出他言下之意,恪斓忍着没有一拳擂了过去。「疯子!」 他脑袋里装的究竟是什么逻辑?!「你简直不可理喻!」
微喘着气,他这辈子都没有如此失态过。
闻言,翰凛却笑了。「如你所言,我是疯子。」 他笑得很是迷人,而且残忍。「──而你竟然蠢到要和个疯子讲道理么?」
那阴寒的语调慑住了恪斓。他……到底惹了什么人?「你……」在顷刻间怒火仿佛全给冷意侵蚀攻占,恪斓也握着拳僵硬地扯出一个冷笑。「难不成你也蠢到敢来动我?」
「动你……你是说直接杀了?」 翰凛轻松地道,看恪斓脸色愀然而变,几乎冻着了般,他笑了笑。「本王何以要这么便宜你?」
翰凛踏前了一步,伸手抚过恪斓衣襟前的御赐首饰,笑得没有一丝人气,缓重而清晰地道。
「若晚灯救不活……八皇兄你,乃至你八王爷府上上下下共百余来活口,我一个都不会放过地把肉一块块撕了,骨一根根拆了──全数拿来喂狗!」
说到这儿,他还伸手轻轻拍了拍恪斓的脸颊。
「本王不会做不到,而八皇兄您放心,翰凛定会做得很漂亮──连快皮都不会给您剩下的干、净、利、落。」
今天,八王爷府内像是闯进了个恶鬼,而那个能解救众人苦难的活佛还闭着眼躺在榻上生死未定,几乎所有知情的人都在心底暗暗祈祷,老天保佑,可千万别让他们全喂了狗去。
许是诚意感天吧,听说那众人的保命牌伤势控制住了,稍微稳定了,一时半刻都还不会呜呼而去,不过遗憾的是,他一时半刻也都不会醒来。
晚灯仍在昏睡。沉沉地,好象谁都无法打扰他的梦,只能在一旁等待,等着他忆起有人为他守候,才会有再度睁开眼眸的一刻。
翰凛坐在床沿,细细凝睇着明明才一天时间不见,却犹如失去一世光景的──晚灯。
他身上的血迹都拭干净了……翰凛伸出手,缓缓拂过那和白雪一样颜色的脸庞,他突然怀念起之前的每个拥着他醒来到早晨。
除非前夜累着了,否则晚灯向来比他清醒得早。
那时候,他总是半敛着眸,为了不扰醒他而安静地偎着,当他睁开眼看着晚灯静稳的面容,透着一抹健康的晕色,总会想要揽过他吻上一口,当然,他也真的都以这方式来告诉晚灯他醒了。
他惑人的唇角很轻,很浅地,勾起一抹笑意,但这么恬稳定微笑没有维持很久,在看到晚灯右手时就淡淡退了下。
他的指尖柔柔地划过他的手腕,没敢去碰所有包扎起来的地方,像是深怕疼着了还在沉睡中的人儿。
耳边传来了门开启的声音,接着由远而近的脚步声,但翰凛还是凝望着只要不仔细看,就几乎察觉不出他仍在呼吸的晚灯。
步伐在离他三尺外停住了。
翰凛浅浅回头,轻轻地,将食指点在唇上,对站得直挺的曜广绽出一个微笑,然后站起身子,又像想到什么,他低下腰,俯在晚灯颊边,用只有他一人才听得见的声音柔缓地道:「等我回来。」
接着,面对曜广,左手一抬,也一样轻声地对他说:「父王,有事儿咱们外头说。」
见状,曜广只是面无表情地瞅了他一眼,又回身朝外走去,在随着曜广的身影前,翰凛还回眸望着晚灯,微微露出了一个浅笑。
仿佛,晚灯并不是躺在榻上,而是坐在那儿噙着如同以往的柔静微笑,目送他走开。
「你究竟怎么打算?」 一出了门,踱下矮阶,直接问道,外头早已遣退了其它人,是以他也毫无顾忌。
「父王指得哪桩?」 他淡淡笑道,跟着一块儿走到轻覆一层薄雪的石板道上。
曜广负起手,走了几步,而后停住,半晌,才回过身子,瞅住翰凛一双黑眸。「皆有。」
他已经从恪斓那儿知悉来龙去脉,万万没想到翰凛竟搁下如此狠话……他对那晚灯是真心的?他可是男儿身哪……他意欲将他置于何等地位?
「皇上。」
翰凛笑得很温和。「儿臣会这般做的原因,您很清楚。」曜广也有责任,他要让他知道这点,若父王没有怀这点心思,晚灯今天说不定也不至于如此。「至于恪斓皇兄……这笔帐翰凛记得清楚深刻,没得随便善了。」
只能说他倒霉。
曜广轻蹙了下眉,沉吟了会儿,轻轻叹出口气。「压根儿都没转寰余地?」手心手背都是肉,这教他怎么是好。「朕不愿护了这个,却保不了另一个。」
许是体认到翰凛的殊异,曜广口吻也大有让步之意。
闻言,翰凛笑纹压深,避重就轻,饶富深意地轻道:「……您掌握了我的弱点不是?」
其实他言下之意,很简单,也很明白──只要不动他的晚灯,什么都可以跟他好好商量。听出什么弦外之音,曜广看着他,不发一语。
「您琢磨着。」 翰凛也不再多言,拋下这一句便转身要走。
「等等,翰凛……」他们话还没谈完。
翰凛却只是回眸轻扫,微微一笑。「儿臣犯相思了哪,父王。」 是啊,才离开晚灯不足一刻,他已经念起他来了。
语毕,他英挺的身影又往前迈进,踏入了晚灯所在的厢房。
榻边,赵湳正为晚灯诊脉,探探他现在的情况如何,等放下手后,好象发现了什么,正要伸手探去时,翰凛却轻轻制止了他,赵湳略微疑惑地瞥了他一眼,翰凛没有多理睬,只是靠近了晚灯。
在烛光下,可以看见那张清雅的面容,被长睫掩盖而住的眼角,悄悄地,泌出了晶透的水痕。
──他哭了……在梦里哭泣吗?就他孤单的一个人,在暗不着边的深沉中悲伤吗?
翰凛斜坐上榻,托住他的后颈肩,轻缓地将他扶了起来。
「王爷……」见状,微感不妥的赵湳出了声。
「退下吧。」 翰凛淡淡地道。「他不会有事。」有他在, 没有谁可以带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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