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干脆赖在此处不肯回宫。卿尘无奈,只好着人布置偏房。将主房让出来给徐释仁用。
“慢!卫嘉木你要到哪里去?!”
徐释仁正准备喜滋滋地进房休息,却冷不防看见卫嘉木牵住卫卿尘衣角走进同一间房间。当下三步并作两步,风风火火
地赶过去看。发现那偏房内居然只得一床被褥,更是气得哇哇乱叫。
卿尘和嘉木感情深厚,向来是在一处休息。同床共枕,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但见徐释仁一副气愤的模样,连忙要宫女
再搬来一床被褥,平铺在地上。结果徐释仁还是不依。上来拉过嘉木就要走。却被卫卿尘一手按住。
“殿下。”
卿尘皱眉,问:
“殿下为何动怒?”
徐释仁提了口气,指着卫嘉木说:
“天下间就许你做嘉木的哥哥?”
这一问醋味十足,让卿尘哑然失笑。嘉木大窘,低下脸来说话:
“殿下……殿下的兄弟是二殿下……”
“今日起,你便是我义弟!”
徐释仁不管嘉木意愿,拉着他的手说话。嘉木和卿尘闻言,齐齐一愣。哭笑不得。
嘉木已经习惯徐释仁的霸道,也不反驳。朝卫卿尘摆了个安静的手势,乖巧地任徐释仁一路拉进主房。徐释仁满脸笑容
,兴冲冲地让出较为通风的一侧给嘉木。自己反倒睡在较闷热的一边。嘉木更加不好推辞,便松开发髻脱下外袍。小心
翼翼地挨了徐释仁躺下。
徐释仁从後半搂着嘉木的腰,嘿嘿地傻笑。还想说些什么,突然听闻房门被猛力推开。卫卿尘铁青着脸,单手夹了一床
被褥。大步走进房来。也不理会徐释仁的反应,径直往地上铺设。
第 17 章(全)
这一夜,三个人都没有睡好。卫卿尘窝了满肚子的火,勉强获胜的徐释仁则因为紧挨着嘉木而热得睡不着。夹在风暴中
间的嘉木更加是彻夜难眠。躺在地上的卿尘那紧盯不舍的视线给了他莫大压力,而身后的徐释仁双臂越收越紧,似乎恨
不得把他整个揉进身体里。两人粘得太近,不但燥热,还让他觉得非常难受。好几次想悄悄掰开,无奈力气不足,最后
只好作罢。
嘉木一直熬到清晨,才迷迷糊糊地睡着。还没能安静片刻,外间等着侍候徐释仁洗漱上学的宫女太监已经一拥而入,密
密麻麻地跪了一地。
“都起来吧。”
徐释仁打着呵欠,从床上坐起来。而自律的卫卿尘早已洗漱完毕,坐在旁边翻阅兵书。看见徐释仁醒了,也不说话。只
淡淡地瞥了眼,便将视线转回兵书上。看了两页,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抬头再看,惊觉躺在床上的嘉木竟还一动不动
。蜷成一圈,非常安静。急忙放下手中的兵书,跑过去摸他额角。
“嘉木?嘉木?”
卿尘感觉自己指尖所到之处,都是一片不正常的灼热。他立刻握起少年的手腕,细细诊脉。发现脉象虚浮急促,更加担
忧。
“快!传太医!”
身为大皇子的徐释仁有资源,顾不上自己衣冠不整,跳下床就叫找太医。卫卿尘面色煞白,把嘉木抱在自己怀里,不住
地叫他的名字。奈何嘉木已是神智模糊,浑身抽搐牙关打颤。卿尘连忙用力捏住他下巴,塞入二指让他咬住,防止嘉木
咬伤舌头。
因为嘉木的急病,所有人都被调动起来。太医一下来了三个,轮流探视。先施了金针,再另外开了煎服的药方。都说是
嘉木体弱,热邪入体。只要调养得当,便无大碍。卿尘点点头,表示赞同。徐释仁插不上嘴,只好转去催促煎药的医童
。
金针治疗效果很好,嘉木止住了抽搐。脸颊上的潮红也散了一点。卫卿尘这才放心地将手指抽出来,两个指头已经被嘉
木咬得鲜血淋漓。太医连忙上药包扎。又是一阵忙乱。
等了半个时辰,嘉木慢慢醒转。睁眼看见环抱着自己的卫卿尘。不禁小小吃惊:
“哥哥?”
“呼,醒了就好。”
徐释仁争着凑过去,笑。卫卿尘摸了嘉木的发顶,问:
“头痛不?”
“嗯。还好。”
他没有说真话,捂着脑袋小声地说。卫卿尘长出口气,把他轻放回床铺内。转身接过医童递上来的苦药。小心地盛了一
勺,放在嘴边吹了又吹,边亲自喂到嘉木唇边边对徐释仁说:
“嘉木夜里浅眠,也不惯和生人同床。休息得不好,就会生病。”
轻描淡写的一个“生人”,直勾勾地点破了徐释仁最介意的事情。偏偏嘉木需要静养,徐释仁不敢发作,气呼呼地跑到
旁边坐下生闷气。心内盘算着也要学点应急的医术,不能输给这可恨的卫卿尘。
卫伍思的出现,远远超出了徐莘行的预料。他一直以为这个男人很怕死,这么多年来心甘情愿隐居在南方小城。无论外
间发生什么事情,都不闻不问。就连独生子想外出闯荡,亦狠下命令不许他离开。还装出副对鬼神之说很感兴趣的模样
混淆视听。非常努力地想要保住卫家那点血脉。
“罪臣卫伍思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几乎是日夜赶路的卫伍思面容憔悴。恭敬地跪在亭外,表情严肃。卫夫人借口去山上寺庙参拜静养,却瞒着他悄悄地去
了京城。等他发现情况不对向侍女逼问出实情以后,已经过了近十日。
徐莘行慢慢抿了口六安瓜片,客气地说:
“起来吧。”
“臣不敢。”
卫伍思并不知道徐莘行还欠自己一个人情。整个人贴在地上,满额的汗——他已经在照得人眼睛都睁不开的大太阳下跪
了近一刻钟。徐莘行两次让他起来说话,但都被拒绝。无奈之下只好差人去请正在言妃宫内的卫夫人,抚慰抚慰这位忧
心忡忡的卫候爷。
卫夫人接报,惊得立刻让宫女搀扶了一路赶来。徐莘行笑着要她把往事重新解释一番,好让卫伍思定下心神。
卫伍思听完前因后果,恍然大悟。徐莘行笑说:
“难道你真以为朕当年是一时慈悲发作,才特意放过你?须知你父亲虽自卫氏族谱除名,但仍属九族之内。”
“臣,臣愚昧……”
卫伍思在夫人的搀扶下颤巍巍地站起来,退到一边。他本是文弱书生,哪里经得住这刺眼的大太阳?徐莘行看着可怜,
使了个眼色。旁边侍候着的李贵连忙去端来圆凳,请卫氏夫妇坐下。
“朕纠结了二十余年,怕是要内疚终老。”
徐莘行另外赐了茶,低头轻叹:
“你们不要害怕,朕不会忘记你们对子金的恩情。要你卫家后人上京,只是想看看子银的孩子。谁知你们竟想到了别处
去。”
他这几年体重激增,精神也变得容易疲倦。两鬓的头发早就花白。已不再是当年那个有千人之勇血战百人一路杀入皇宫
的徐莘行。他老了,开始变本加厉地怀念过往逝去的美好。所以才心血来潮地下旨要卫家的嫡子上京。
主张偷天换日的卫伍思擦着汗,不敢答话。反倒是卫夫人坦然地笑了,摊开手掌:
“陛下的心思,我等如何猜获?”
“你们终究是害怕朕下毒手的,否则也不会让卫嘉木代替卫卿尘前来。”
“陛下恕罪!”
卫伍思听完这句,吓得立刻又跪倒在地。徐莘行苦笑,要李贵去扶他起来。卫伍思坐回圆凳,说:
“臣的养子卫嘉木虽聪慧伶俐,但患有旧疾。终不是长寿之相。还请陛下让他回卫府休养度日。”
徐莘行已经听了太医汇报,自然心中有数。但儿子亲自哀求,若就这样让嘉木回去,似乎又无法交代。于是答:
“嘉木是个好孩子,敢和释仁打架的小孩并不多啊。朕曾经打算将他送回去,奈何释仁缠着朕一定要留下他作伴读……
他自小脾气古怪,从来没有对某个人某件事来求朕。叫朕怎能不依?”
他拍了拍手掌。李贵恭敬地从怀里取出卷黄绢,大声宣读:
“卫伍思听旨:今着令卫府上下即日迁回京城。赐府邸一所,黄金百两。”
第 18 章 (全)
卫伍思重新得势,卫氏举家返京,恩宠尤胜往昔。先不说御赐的府邸大宅,黄金百两,单是这份赦免,就已经足够让朝
中上下大大地吃惊了。卫夫人更是频繁出入后宫。不但与言妃亲密无间,连二皇子的生母宸贵妃亦出面拉拢。而身为大
皇子伴读的卫家二公子则冰雪聪明,深得皇帝欢心。常常亲自教导,赏赐各种宝物。过了不久,又突然传出卫家长子卫
卿尘秘密前往边关投军,已经跟随将军外公屡立奇功的消息。皇帝龙颜大悦,越级封为昭武校尉。少年英雄俊俏无双,
一时名扬天下。
初时人人皆称赞黄阁老够眼光有远见,早早就把这样一个顶尖的男儿拴在自家孙女裙下。待亲见到回京受封的卫卿尘之
后,家有女儿的个个都悔得擂胸顿足,哀叹自己不敢在卫家落难后与之亲近白白错失了机会!否则得如此佳婿,该是一
桩多么值得夸耀的事情啊。
大的订了亲,还有小的呢!虽然是义子,但听闻家中上下是加倍的宠爱!日后必定也前途无限。
文武百官转念一想,纷纷把目标定在同样俊美聪慧的卫嘉木身上。于是各家的仕女画像如流水般往卫府内送,闹得卫夫
人每日疲于答谢。还是卫伍思亲自出面,声明嘉木要等到十六岁方可择偶。这才勉强平息了风波。
又是一年春暖花开,号称第一富商的容珧喜迎娇妻入门。久未露面的卫卿尘从边关赶回观礼。经过两年的磨练,他已经
彻底成长。褪去少年时期的青涩和骄傲,浑身上下都流露出只属于男人的坚毅刚强。原本白皙得吓人的肌肤亦已被塞外
的风沙磨得粗糙黝黑。但却丝毫没有损折他的俊美,反显出另外一种魅力。也让一直以他为目标不断追赶着的徐释仁很
受打击。这两年内,他向宫内各路名师虚心学习。不至三更,绝不就寝。甚至一度因辛劳而吐血。终于练就一手绝顶的
白银缨枪,内功修为也小有成就。儒家典学更是读得滚瓜烂熟。而他自小就暴躁的脾气亦被尽量收敛。让徐莘行非常欣
慰,几次夸奖他已具王者之风。准备在秋后大典上册封他为晋王。
可是这种种让他自傲的努力,在卫卿尘面前全部变成没有丝毫价值的东西。唯一庆幸的是嘉木并没有再像从前那样爱粘
着卫卿尘不放,晚上亦是独自就寝。即使是在私下场合,两者之间,嘉木会选择坐在他身边。总算给了徐释仁一点安慰
。心里甜丝丝的,比喝蜜还要甜美。
“嘉木,你越发瘦了。千万要保重身体才好。”
待容珧的婚宴完毕,卫卿尘立刻启程回去。临行前特意牵着嘉木的手仔细叮嘱,身旁的黄佩兰甜甜微笑,对未婚夫说:
“你人在边关,什么都缺。怎么反倒劝起我们来了?”
她这几日寸步不离卫卿尘左右,纵使是去内室陪新娘子说话,也会叫贴身侍女远远看着。独占之心,大得吓人。嘉木听
完她的话,立即不着痕迹地抽回被卿尘握住的手掌。低头笑说:
“哥哥不用担心,大殿下向陛下讨了圣旨。让李太医迁到府旁的一处大屋,方便就近照顾……”
“是啊是啊。既然有陛下的恩典,卿尘你不需担心了吧?”
他话音未落,黄佩兰已经截住他的话头。不让他继续。嘉木一愣,继而沉默。浓密如羽扇的睫毛微微颤动,投下片淡淡
的阴影。徐释仁在旁看见,知道他暗自难过。不由又急又气。伸手拦在卫卿尘和黄佩兰中间,阴阳怪气地说:
“两位慢慢述说离情,我和嘉木先回去了。请。”
“大殿下?”
“走吧,今日李太医还要来请脉呢。”
卫卿尘的疑问,徐释仁一概装作没听到。一手搂过嘉木瘦削的肩膀,一手招呼着随从牵马车过来。又亲自扶着嘉木进了
车厢,连再看半眼的时间都不留给他。
“大殿下!嘉木!”
“走!快走!”
徐释仁双手捂着嘉木眼睛,把他强行搂在自己怀里。不住催促随从鞭打马匹。转眼就奔出半里,把卫卿尘远远甩在后面
。
“殿下……”
“嘘!睡吧。看你脸都白了,这几天是不是都没有睡好?”
他顺手把嘉木的发冠除下,替他宽了衣束,要他枕在自己腿上补眠。嘉木任他摆弄,苦笑:
“好。好。好。我的确也累了。”
好不容易盼到那人回转,几日下来,前后没有说上十句话。黄佩兰的存在就像一根刺,恶狠狠地扎在他心上。鲜血直流
。
十年的阳寿,已经去了一半。这副身体也随之越来越弱。纵使太医跟在身边,也不见起色。既然如此,又何必要扰乱那
人的姻缘?还不如静静地看着他。直到生命终止。
嘉木闭上眼睛,想。嘴角流露出来的悲哀和伤心落在徐释仁眼中,又成为他心上的一条刺。
虽然徐释仁硬逼着嘉木喝药卧床休息,但当天深夜,一向禁不住折腾的卫家小少爷还是起了高热。偏偏他的神智又非常
清醒,嚷了说李太医年岁已高,不要打扰老人家休息。只管将他平日留下的药丸冲开端来应急,等早上起来再去请人过
来问诊。说罢又合上眼,昏昏睡去。
负责侍候的玉叶知道嘉木脾气,自然不敢胡乱做主。眼见已近四更,便按照他的主意。边让他服下救急的药丸边用冷水
拭擦额头手脚。早上太阳刚刚出来,就飞地跑去隔壁李府敲门叫人。连带惊醒了整个卫府,让各路人马忙做一团。
“哎呀,快去请大皇子过来。”
这两年来,嘉木除开陪同两位皇子学习文章,偶尔也会跟宫中师傅学些调理内息的养生方法。虽然不时有些小打小闹的
病痛,但已经许久不曾大病过。现今忽然病倒,病势便显得分外的沉重。
卫伍思擦着脑门的汗珠,走到前院吩咐管事速往宫中通报。结果不消半个时辰,徐释仁已经像旋风般拍马赶来。一路直
奔嘉木所居的别院,身后跟随了好几个顶尖的太医。
玉叶见到徐释仁,急忙上来请安。又帮他脱下肩上披风。说:
“殿下,你可来了。急死奴婢了。殿下赶紧进去看看吧。”
徐释仁只觉心中咯噔一下,立刻直直扑过去床边。看见自己的伴读面色煞白,唯独两颊透出不正常的嫣红。而向来柔软
如花瓣的嘴唇则干得快要裂开,嘴角还起了一溜小水泡。他伸手一摸,发现额上温度更是高得烫手。当下大怒,暗自咬
唇:
“卫卿尘,你干的好事!”
碍于卫夫人就守在旁边,徐释仁只能在心内狂骂无情无义的卫卿尘。便是瞎子都看得出嘉木对他是如何眷恋,他倒好,
傻乎乎地就任那黄佩兰摆布。害嘉木伤了心,折返回来自己折腾自己。
“你们快快诊脉,仔细照顾!”
他站起来,让开位置。叫几位太医轮流上前。一轮下来,得出的结论是忧思伤神。等热度退下,便无大碍。
玉叶自容珧差遣前来照顾嘉木以后,大小事情点滴尽在心间。听见太医结论,已知来龙去脉。不由黯然。这段日子她都
回去容府处理容珧的婚事,忙得昏头转向。竟疏忽了留意嘉木的情况。若能从中开解一二,也许情况便不会如眼前糟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