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的两人。看见卫嘉木紧闭眼睛死命保护卫卿尘,模样可怜又可爱。不由心情大好。
“叩见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卫卿尘勉强转过头来,却无法起身。只好简单地向皇帝请安。他本来就是非常漂亮的男孩,即使处境再狼狈,与生俱来
的儒雅气质仍无法磨灭半点。一双黑眸,灵气十足。
当朝天子徐莘行望着卫卿尘,面上神色在瞬间变了又变。他退后几步,靠了铁枝滑坐而下。双手扶额。
“真象……如果不是子金死在朕怀里……朕还以为是她回来了。”
一句说罢,语间已带呜咽之声。徐莘行开始还试图忍耐,等后来干脆任泪水奔涌流下。二十年光阴弹指而过,他已经老
了。那些忍了大半辈子的泪水,也到了发泄的时候。否则就只能带到地府里去,一滴一滴地还给张子金。
该怎么形容她呢?他最美好的年月,他最深爱的情人,还是他最遗憾的一切?深深地爱着他这个平凡不受宠的皇子,连
爵位都没有的皇子。最后还因为他惨死在追兵的弓箭之下。平日总是带着微笑的圆眼睛,直到断气都没有合上。
卫卿尘和卫嘉木很快就被转送到离皇帝寝宫最近的一处宫殿。十余个宫女太监轮流侍候,将脏兮兮的他们从头到脚彻底
洗干净换上素雅的衣裳。又端来容易消化的粥点。李贵亲自坐镇,东指西划,尖着嗓子喊个不停。
“吓死我了。”
徐释仁抚着心口,对嘉木抱怨:
“还以为父皇会……你们。”
他做了个砍头的手势,夸张的惊悚表情,惹得嘉木咯咯地笑。正为他拭擦湿发的卫卿尘却不见笑容。眉头紧锁,似有心
事。
“哥哥?”
嘉木对卫卿尘的情绪变化最为敏感,立刻拉住他的袖口。实在猜不透皇帝为何要优待自己的卿尘连忙打起精神。摸着嘉
木的脑袋,对徐释仁说:
“殿下能不能替我们请位太医来?嘉木的伤口很深,只凭普通的金创药怕是要留疤。”
徐释仁听见,急得从凳上跳起。抢过来就要看嘉木的伤势。他没经验,听说卫卿尘已经替嘉木敷药就以为万事大吉。谁
知道还有疤痕一说?
“传太医!”
尽管卫卿尘非常小心地处理了伤口,又注意避开伤口为嘉木清洗长发。但额上的纱布还是在不断渗出血丝。可见药物的
效用只是一般。徐释仁自己吃了容貌有缺陷的大亏,嘉木长得又跟个玉娃娃一般精致。心里更加焦急。急忙去追了个老
太医来,为嘉木诊治。
宫内的消息都是长翅膀的。卫卿尘和卫嘉木虽然从牢中脱身,但是天意难测。谁都说不定并没有赦免他们罪名的天子会
有何打算。所以徐释仁这一举动立刻被有心之人放大了传到皇帝耳中。结果皇帝听闻,居然下旨要多派几个太医过去好
好照顾。此话一出,一时间猜测流言四起。人们联想到卫家上下只得卫伍思诡异地留下性命,开始怀疑起卫卿尘的真实
身份来。说法非常不堪。更有人说卫伍思戴了好大一顶绿帽子,倒不如死了来得干净。幸好言妃在暗地里出面镇压,才
使流言止于三个少年跟前。免去一场风波。
卫卿尘心中同样对皇帝的态度存在疑惑。但为了让嘉木安心养伤,他对内对外都绝口不提。只装出万事皆安的表情,每
日按平时习惯歇息用膳。陪要卧床静养的嘉木聊天解闷,或者抱他到院中花园看鱼散心。外加徐释仁日日都带着新奇玩
意前来探望,让嘉木过上了久违的舒坦日子。只可惜虽然两位太医一早一晚前来问诊,他的额头还是留了疤。看得徐释
仁很是心痛。
不知不觉之间,两人就被软禁了二十余日。卫卿尘想尽办法,却得不到半点外间的消息。所有来侍候的宫女太监都跟哑
巴一样,只干活不说话。徐释仁倒是说话,但总绕着嘉木的伤打转。左一个玉容膏,右一瓶珍珠粉。恨不得那疤能长他
自己头上去,还嘉木一张秀丽无瑕的脸蛋。哪里问得出有用的消息?
又过了七八日,京城忽然下起大雨。下了两日两夜,雨势还是如水泼般厉害。京城被淹了一半。让朝中好一阵忙乱。就
在这日,有个小丫头来送新作的衣服。底下一件长袍中夹了个蜡丸。捏开一看,纸上赫然写着卫夫人已到京。
卿尘握着纸条,面色煞白。一时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自己的母亲温柔懦弱,连只蚂蚁都舍不得踩死。怎么事情无端扯
到她身上?!况且外公舅舅都是战将,镇守边关。皇帝纵使要动卫家,也不该从她开始。
他左思右想,连午饭都吃不下去。嘉木看他烦乱,也搁下筷子安静地陪坐。一直等到徐释仁过来,桌上的饭菜还是一口
未动。
徐释仁疑惑地看了看两人,问:
“怎么了?可是不舒服?或者菜不合口味?”
卫卿尘满怀心事,也不答话。嘉木自然更说不出原因,只睁着两眼乖巧地朝徐释仁摇头。徐释仁皱眉,说:
“不对。我还是去请卫夫人过来看看你们,才能放心。”
第15章(全)
一个漫不经心的请字,惊得卫卿尘哗地打翻了手中的瓷碗。徐释仁和卫嘉木被齐齐吓了一跳。还没等定下神来,卫卿尘
已经往外间奔去。身姿飘逸,快如闪电。
“不好!”
徐释仁急忙跟着跑过去,可惜轻功修为相差太远。转眼间,卫卿尘便已落在殿门前面。正准备推门出殿,谁料左右忽然
冒出数名大汉。手持软网,铺天盖地地朝卫卿尘头顶撒开来。手法纯熟,步伐一致。卫卿尘促不及变,只要咬牙往后出
尽全力急撤。闪身躲过了这一击。
“请卫世子自制。”
四名汉子分立四方,团团守在门边。面无表情地对卫卿尘说。皇帝给他们的任务是不能让卫卿尘离开软禁住所。所以他
们不会主动攻击,更不会伤害到卫卿尘。只要卫卿尘不来闯关,他们便不会出现。
“得罪了!”
卿尘退后一步,摆好架势。又再上前闯关。大汉自然也知道他的轻功厉害,不敢掉以轻心。相互交流了下眼神,手上天
蚕宝丝织就的大网立刻似有了生命般朝卫卿尘身上缠过去。
五人混战,比拼身法。银色的软网和卫卿尘的白色身影搅在一起,远远看去根本分辨不出来。也让旁观的卫嘉木非常担
忧。
“哥哥!”
他想靠近,但却被徐释仁紧紧拉住。恶狠狠地骂:
“喂,你不懂武功!想额头再受伤吗?!”
嘉木不理,拼命挣扎。徐释仁干脆把他整个抱在自己怀里。双臂环抱。任由嘉木拳打脚踢,就是不肯放手。一时间闹得
鸡飞狗跳,宫女太监急得满头大汗不知如何是好。
“言妃娘娘驾到!”
正是乱成一片的时候,救星忽然降临。言妃携一略微年长的美女。两人一路说笑,缓步入内。
“娘!娘!”
嘉木头一个看到,立刻扯着嗓子喊。死命挣开徐释仁,往卫夫人身边跑去。卫卿尘听闻嘉木的喊声。心内诧异,不由分
神失手跌落网中。言妃笑盈盈地走过去,叫那四人将网解开。亲自将少年扶起来,仔细打量。
“果然是一表人才。”
卫夫人搂着嘉木,边摸了小儿子的发顶边说:
“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脾气硬。总怕他会吃亏。”
两人有说有笑,态度亲昵。身前身后围绕了大堆侍从,态度恭敬。让尚搞不清状况的卫卿尘等人越发的迷茫——人人皆
道卫家和天子有血海深仇,卫夫人隐居在南边小城近二十年,今番入京,自然让人觉得是凶多吉少。卫卿尘也正正为此
担忧。结果母亲反倒满身珠翠,前呼后拥。怎么看都不似受了委屈。
“娘。”
卫卿尘带着满腹疑问走过去,卫夫人笑眯眯地拉起他,说:
“卿尘,快见过言妃娘娘。”
“免了免了,全都免了。”
言妃越看卫卿尘越满意。难怪自家爷爷无论如何都要替佩兰定下与卫家的婚事。如此出色的夫婿,怕是翻遍皇城都找不
出来。幼妹能得他为夫,此生的幸福算是有了着落。
卫卿尘这才知道眼前这位雍容华贵的美人是自己未婚妻的姐姐,急忙行礼。被言妃劝住,一手挽了他往花厅内走。早有
机灵的太监把厅内吃了一半的菜肴端走换上点心鲜果。各人按身份坐下,卫卿尘和卫嘉木分立在卫夫人身后两侧。
“皇上驾到。”
等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李贵匆匆忙忙地跑进来开路。言妃扶着侍婢的手缓缓站起,对卫夫人笑说:
“来得好快。”
卫夫人放下手中的瓷杯,轻叹口气。撑了卫卿尘的手臂站起来,面上略带忧愁。也不说话,只远远地望着门外方向。等
看见那着明黄衣服的天子进内以后,眼内的泪水便再也忍不住。如同断线的珍珠一般哗哗落下。而贵为天子的徐莘行面
上表情亦不好看,阴沉着脸挥手要闲杂人等全部退下。只留言妃、徐释仁和卫氏一家。
“陛下……”
“子银,你还是叫我行大哥吧。”
他往前几步,伸手想握住卫夫人的手掌。却被她不着痕迹地往后闪避躲开。
“陛下身份尊崇,不可与从前相比。”
卫夫人恭敬地屈膝行礼,深深低头。徐莘行颓然,垂下双手:
“子银,你可是记恨我?”
堂堂铁腕天子徐莘行,血洗朝野,统治天下二十余年。何曾有如此脆弱的时刻?!言妃看得心惊肉跳,扯着徐释仁想要
悄悄退回后堂。不涉及这场诡异的重逢。却被卫夫人拦下,轻轻摇头:“陛下既然要你留下,便是无妨。”
言妃咬唇不语。她嫁入皇室多年,一直非常受宠。靠的便是天生的美貌和机智。什么能看什么不能看,从来不曾有过差
池。行为处事无一不稳妥,深得徐莘行欢心。所以深知眼下的天子示弱的情景不宜久留,以免日后惹祸。
“子银,你答话啊。”
徐莘行没有理会自己的妃子,只哀伤地凝视着卫夫人。声音颤抖。他一口一个我,并没有自称朕。可见心神之混乱。连
嘉木都察觉到苗头不对,本能地躲在卫卿尘身后。露出只眼睛不时偷看。而卫卿尘和徐释仁则各有打算,摆出戒备的姿
势。
“陛下,你已经赢得了天下。你已经成功了。”
卫夫人温柔地劝导,但是徐莘行却越发痛苦:
“不,不。我失去了她,我生不如死。”
他双手抱头,泪水流下。
“子银,我不该寄出那封信。否则她绝不会冒险来救我……是我亲手害死了她。”
第 16 章(全)
二十年的光阴,已经足够把一个满怀雄心的男子折磨得只剩下无尽的后悔和追忆。尤其是在他取得了梦寐以求的权力位
居天下之首后,再回顾往事,当时的冲动鲁莽自私就成为了他心头永远的疼痛。纵使后宫的妃嫔再美,再温柔,都及不
上那个因为爱他而付出性命的少女身上一条头发。
卫夫人叹息,说:
“我姐姐她早知此行凶多吉少,但仍旧无怨无悔。她即心甘情愿,陛下又何必自责?况且世上从无两全之事,陛下得权
失爱,也是难免。”
张老将军出身市井,家里穷困潦倒。日夜都为钱财苦恼,甚至给双生女儿取名为子金,子银。幸好他投身军队后屡立奇
功。很快就谋得个不错的职位,分到大营管理京城防务。于是将在老家的妻子儿女全部移到京城内,一家团圆。
子金活泼好动爱弄刀耍枪,自幼又缺少父亲约束。胆子奇大。常常女扮男装,溜出城内看热闹。反观子银身体虚弱,爱
留在家中,或绣花绘画或隔了帘子听父亲找来的卫先生为弟弟讲课。两姐妹各有所好,但感情却一直奇佳。一人不适,
另一人立刻便能感受得到。所以子金为徐莘行倾心之后,子银头一个得见那身份神秘的行大哥。见他气宇轩昂英俊不凡
,打心底里为姐姐感到欢喜。谁知这行大哥居然是皇室子裔不说,居然还谋图夺得太子宝座。子金为救他星月传信,最
后被乱箭射中,惨死在城郊小道内。
其时张老将军人在边关,张老夫人哭得死来活去。弟弟年纪尚小。子银毅然挑起重担,一手张罗姐姐的丧事。可怜她身
体本就不好,又悲痛异常。好几次晕倒在亡姐灵前。幸好得卫先生仗义相助,前后打点。才撑过那一段困难的日子。所
以张老将军回城以后,便做主让她与卫伍思订下亲事。等卫伍思取得功名,再拜堂成亲。谁知正是这段婚姻,于冥冥间
救下卫伍思的性命。所以得位后的徐莘行才会杀尽卫家宗族,却独独放过卫伍思一人。并默许他逃到南边隐居不出。
“陛下对姐姐的心,我看得很明白。”
卫夫人再说:
“所以我才会瞒着家里独自上京,而且我亦相信陛下不会伤害卿尘。”
徐莘行微微抬头,说:
“他长得很像子金。”
少女与他初识之时,便是着男装。发间斜插一支碧玉钗,干净出尘。卫夫人微笑,答:
“是,卿尘长相随姨。”
“我头一眼就认出他来,恍如子金再世。”
徐莘行拭擦眼角,很是唏嘘:
“我与子金如果有了孩子,想必也是如此模样。”
他这一句无疑已是将卫卿尘视作自己孩子。话语太过,连卫夫人亦不敢接话。而徐莘行凝视了卫卿尘片刻,良久无言。
最后伸手招他靠近,要他跪下伏在自己膝上。轻轻抚摸了他的发顶。慈爱的表情惹得徐释仁面色大坏。双手握拳,青筋
浮现。
“好了,你们也该累了。都下去休息吧。”
隔了许久,徐莘行才放开卫卿尘。言妃连忙上前侍奉,替他整理衣冠。又叫嘉木出去使李贵进来服侍。
徐释仁心中赌气,转身跑进后堂躲起来。任李贵怎么找,就是不吭声。最后还是卫夫人出来打圆场,说留在此地也无妨
。李贵才擦了冷汗退下。
“嘉木,去叫你徐哥哥出来。”
卫夫人是母亲,对孩子的脾性自然非常清楚。知道徐释仁是不满父亲偏心卫卿尘,所以才耍性子不肯现身。于是叮嘱嘉
木,要他专往角落处找。很快就把还在生气的徐释仁挖了出来。
“滚!滚!”
徐释仁被嘉木拉住手臂硬往外扯,禁不住大声怒吼。但始终没有反手推他。两人又僵持了一阵,最终还是徐释仁低头认
输。鼓着腮帮黑了脸,阴沉沉地从藏身的地方慢慢站起来。还没来得及再说什么,就被卫夫人一手搂住。卫夫人痛惜地
揉了揉徐释仁发顶。说:
“难为你了。”
徐莘行一心怀念张子金,看他的痴狂程度,对其他妃嫔怕是态度冷漠。卫夫人早曾听闻过当朝皇后是郁郁而终。如此算
来,徐释仁也是其中的受害者。更何况宫中人情薄如纸,少年年幼失母又得不到父亲的欢心,日子想必并不好过。
徐释仁靠在卫夫人怀中,眼泪忍不住噗噗地往下掉。卫夫人柔声安慰,亲自拿湿帕替他擦脸抹手。象对待自己亲生儿子
一般慈爱。让徐释仁几次落泪,放声大哭。
等用过晚膳,按照规矩,卫夫人不得不动身出宫。临行前特意叮嘱了卫卿尘要好生照顾徐释仁。恰巧被徐释仁听见。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