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顿时火冒三丈,生平最恨这种无耻的东西,“住手!”我大喊一声挺身冲过去,那商客回头凶悍的看我,我怔忡了一
下,已经迈出的腿打了个颤,回身对着跟过来的林青砚喊,“老林,你上!”
林青砚面无表情的看了我一眼,动都没动。
我顿时无比尴尬,那个男人已经恶狠狠的走过来,“哪来的毛头小子,也来找大爷的茬?”
我很没骨气的想要后退,然而看见那女孩含泪悲戚的眼神,心中一时不忍,仍然挺起胸膛毫不退缩,“欺负一个女孩子
算什么本事!最瞧不起你这样的人,人家不愿意跟你你已经很丢脸了,居然还用强的!”
“关你屁事!这丫头是我买了的,我怎么样是我的事,你问她自己愿不愿意!”
“买,买了的?”我愣了一下,身体某个地方被掐紧一样的纠结,沉痛延绵,“买了又怎样,”我听见自己徒然低沉的
声音,“因为穷困生活不下去的人,你买来了难道还是功劳吗,在你们这些人的心里,人命值得上几两钱?”
林青砚愣了一下,伸手拉住往前冲上去的我,如果我能看得见现在的自己,也许应该是所谓的睚眦欲裂般的恐怖吧,那
个商客骇然的退后了一步,惊讶的看着我,“你是疯子吗!”
“你才是疯子!”我依然拼命的扑上去,“那么小的孩子,能懂得什么,不过是为了给家里换一点度日的资本,却被你
们这样的人折磨,难道人命也是可以买的吗!自以为是的控制别人的生命和自由,才最是卑鄙无耻!”
“余时苒!”林青砚用力将我向后一带,拖进他怀里,我再次奋力的挣脱,“不管你是怎样变得富有,别人也不是生来
注定该是受穷的,更没有任何人合该被你买了来折磨!”
我看着那个哭泣着坐在地上的小女孩,好像很多年前也有那么一个影子,比她还要幼小,无比坚定的站在黎明来临前的
家门,紧紧攥住妈妈的手,嘴上却强作懂事的说,“妈妈卖掉我吧,家里的债就可以还清了。”
有人拉过小孩的手,妈妈哭泣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从那天以后,我再没有回过家,再也没有见到日出东山的黎明,带走我的人将我拖回黑暗里,微笑着对我说,“时间是
一个迷人又残酷的东西,从今以后你就叫时苒,时光荏苒。”
所谓母亲,在我心灵深处已经是模糊不堪的容颜,唯一记得的只是那夜痛彻心扉的哭声,隐忍沉痛,焚心刻骨。
“余时苒?余时苒!”有人用力的摇晃我肩膀,带着一丝疼痛清醒过来,眼前是林青砚放大的脸。
“嗯……”我落寞的应了一声,没有再说话,那个商客已经不见了,女孩好奇的伏在旁边打量我,我伸手想摸摸她的头
,她却惊恐万状的躲开,我有些讪然,现在的我已经不是原来那个小女生了啊,背负着不明的身份,被迫改换成另一个
人的记忆和命运。
我疲惫的坐起身,林青砚有些陌生的盯着我,却没有再说出什么鄙夷的话来,“回去吧,”我打起精神说,“戒仕恐怕
等得急了。”
林青砚点头,难得的配合,我示意那女孩跟上,她依然有些惶恐,只是远远的尾随在我们身后,也是啊,谁在经历过这
样的事以后还能若无其事,恐怕这姑娘很长一段时间内都解脱不出阴影,我侧头悄悄对林青砚说,“不然我现身说法,
用我的切身经历鼓励她走出阴影?”
林青砚白了我一眼,“好像给她造成阴影的人就是你。”
[13]捡来的少女
回村子的路上我们都沉默着,没人说话,进了村口我对女孩说,“你回家去吧,我们要赶路了。”
不料女孩突然扑过来,跪在我脚下哭着说,“公子,求求你救救我们吧!”我愣了一下,习惯了向来是林青砚被当作英
雄,怎么今天这个孩子反倒来求我,看我这身板儿能怎么救他们?
“到底怎么了?”我弯腰扶她,她却执意不起,“五年前,村里的庄家就无缘无故的枯了,一直到现在,田里除了杂草
没有一点收成,有钱的人家都走了,剩下我们这些人走不成,又没吃没穿,眼看就要过不下去……有孩子的人家大部分
都把孩子或买或送,希望能有条活路。”女孩抽噎着,抓着我裤脚不放,“我因为大了,人家都不愿意收,今天那个人
来向我母亲讨我,说是可以给母亲银两,足够弟弟他们往北逃的路资……”
“所以你就答应了?”
女孩点点头,眼泪珠子一样滚下来,我叹息一声,“你先起来吧,村子里还有多少人?”
女孩一边缓缓站起来,略微想了想,“也就五家了,一共十二口,今天一早我换了钱就让母亲和弟弟上路了。”
我暗自合计了一下,从身上翻出一串珠链来递到林青砚面前,“这样一串东西够让多少人北上?”
林青砚接过去看了看,“我也不是很了解,不过是质地上乘的东西,如果只是路费的话应该能够六七口人开销。”
我又从衣服里翻出两枚金簪和一块翡翠,其实从池府出来到底挖了多少东西我也不清楚,但总归够挥霍一阵子的,放在
我身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抓回京城,死了又带不进棺材,不如帮他们一把,反正也都是我偷来的不义之财,自己花不安
心啊。
我把这些一起交给女孩,“你拿回去让大家收拾收拾东西赶快逃路,这里的土地是种不出东西来了,或南下或北上,另
寻生路吧。”
女孩大约一辈子也没见过这样金光灿灿的东西,捧在手里怔忡了半天,回过神来再次扑倒在地感恩戴德的痛哭,我扯扯
她衣袖,“起来吧,我们也该赶路了。”
总算劝得她抹着眼泪走了,戒仕原本在村口等得发闷,看见我们说话也没敢过来,现在牵了马车,依然和我钻进去。
马车重新开始颠簸起来的时候,我心情格外的好,不管是多么罪大恶极的人,做了好事总是心情舒畅的,于是我开始抽
风,非要出去驾车,拧不过我的林青砚终于无奈的给了我机会,我勉强的爬出车外把林青砚挤到旁边,他不满的瞪了我
一眼,我心情正飞扬,也不和他计较。
车外面很凉快,毕竟是晌午,马跑起来带着清风,热度里传来丝丝凉意,我欢快的伸开双臂轻声哼唱,“一个人匆匆忙
忙过一生,两颗心不会再觉得苦闷,没有你世界如此的冷,有了你时间如梭飞奔……”
林青砚扫了我一眼,不屑的说,“什么调子啊,稀奇古怪的。”
我不理他,接着唱我的,“我不再听那些流言纷纷,是错是对本来无从考证……喂,其实我以前唱歌很好听的。”我讨
好的看着林青砚。
“完全没看出来。”他木然的说。
我一脸黑线的瞪他,“你好听,要不你唱!”
“一个大男人没事唱什么歌,还情啊爱的,风花雪月。”
我赌气更加阴阳怪调的扯开嗓子唱,“我只想愿爱是不灭的灯,照亮这世间游戏的人,我只想要一个最深的吻,多年以
后仍有你的温存……”
戒仕从帘子里探出头,“公子,咱小心别掉沟里。”
我转身钻进去掐他的脖子,这孩子,也知道帮着他家公子欺负我了。
我们正闹着,我突然停下来钻出车外,“老林,听见有人喊没?”
他不耐烦的看都不看我,“你是狗耳朵吗?哪有人喊了?”刚说完他也不作声了,好像侧耳倾听着什么,我听说内力深
厚的人一般都有顺风耳,也不知道放在他身上适不适合,倒是他渐渐勒住马减慢了速度,没多久,果然后面清晰的传来
马蹄声和呼喊声。
“公子!”我回头看去,一个少女正骑在马上向我们赶来,形容有些像上午那村里的女孩,只不过换了身利落打扮,骑
起马来颇有些英姿飒爽的感觉,林青砚停下马车,戒仕也好奇的探出脑袋。
我看着骑过来跳下马的女孩,惊讶的问,“你怎么不和村里的人走,难道又遇到什么事了吗?”
“不是的,”女孩羞涩的摇头,“我把公子送的东西都留给了村人作路资,他们送了唯一的马给我,”她有些欲言又止
,来回看了看林青砚和戒仕,支吾了一会才说,“我娘亲和弟弟早已经上路了,这会儿再追也不知道能不能赶上,公子
救了我的命,我想……可不可以让我跟着公子……”
我哑然的愣了愣,不可置信的重复,“跟着我?”
女孩有些焦急的解释,“我不会拖累公子的,我只是想报恩,为奴为婢都没有怨言,我现在已经无家可归了,只要公子
肯收留……”
这根本不是拖不拖累的问题啊,连我自己还是靠别人收留的呢,不过这个女孩实在可怜,让她单独上路的话不知道又会
遇见什么凶险,我征询的看了看林青砚,死冰山还是一副不咸不淡事不关己的表情,“随便你,一个也是多,两个也是
多。”
——我度量大忍让着他。
回头对女孩说,“既然这样你先上车来吧,大家好歹先过了黄河找到有人的镇子。”女孩欣喜的点头,我跳下车,帮林
青砚把她骑来的马套上车辕,女孩钻进马车里,我想了想,也跟着钻了进去。
一下子多了个人,车里显得有些热闹了,我可不愿意再在外面陪着林臭脸,戒仕也很兴奋的模样,小孩子都喜欢热闹。
我大致问了一下,女孩说她叫白荼蘼,十五了,我默默的念,“荼蘼啊……”末路的美么?这个名字很有些决绝的风情
,只是多少哀伤了点。
“……公子不喜欢么?那,听凭公子给荼蘼换个名字吧。”
她倒是柔顺,可惜跟了主人便连父母给的名字都要换,我还是不能认同,“没有不喜欢,很有意境的名字,就这么叫吧
。”我指着戒仕告诉她,“这孩子叫林戒仕,你们年纪差不多相处应该容易。你和戒仕两个以后不要叫我公子,听着怪
别扭的,说起来我还是朝廷的逃犯,早就不是什么公子,你们叫我时苒或者哥哥就可以。”我看看戒仕没什么抗议的表
情,又偷偷歪在她耳边,“外面那只车夫叫林青砚,他就不用相处啦。”
白荼蘼整理干净其实很有风采,脸颊带着少女淡淡的粉嫩,没有了之前适逢绝路的脆弱和惶恐,眼眸很清澈,神色温柔
而坚定,最重要的是,我终于在和林臭脸对峙的过程中有了自己的盟军了!
因为多了女眷,行车毕竟多有不便了,夜里再找不到客栈时我不顾荼蘼的坚持,硬是和林青砚守在车外睡,想想其实挺
可怜的,我费了那么大力气争取来的马车,结果居然还是要露宿……男人果然也难做,关键时刻绝对没有优先的权利,
尤其是我,居然也要遵守“男女授受不亲”的古训,时刻和一个女孩保持距离……虽然对我而言根本没什么必要。
赶了几天的路,终于到了比较繁华的城镇,据说是叫洪昌,我反正也是听不懂,不如既来之则安之,四个人都灰头土脸
满身疲惫,不过有了女人就是好,起码有人洗衣服了,我也不必再和林青砚讨戒仕来梳头。
这一路上并没有半个追兵的影子,皇榜也不见,大家都放松了警惕,我也终于可以拿本来面目示人了,总觉得似乎得到
了我一直向往的生活,自由自在,不用再承受折磨时刻担心送命,开始的时候我还担心池牟宸的样子太招风,林青砚的
一句“你以为全世界的男人都对你有兴趣么”打消了我的顾虑,也是,总不能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我真是喜欢这样的日子,平平淡淡的有人陪伴有人照顾,甚至有架可吵,并不要多华贵的装扮,洒脱的穿一身布衣游荡
着逛过街角巷尾,偶尔会有人多看你漂亮的脸几眼,但是大多都是惊诧一番罢了,其实并没有人那么有时间去对你图谋
不轨,顶多是日后回忆起来,在街头擦肩而过的一个漂亮男孩吧,“那孩子真俊俏。”他们只会如是说。
很平淡很幸福,想就这样,一直过下去。
[14]穿越时空的美食之旅
林青砚和戒仕还要继续北上,我却打量着想和荼蘼留在洪昌镇,这里民风淳朴安逸,气候也不冷不热,从池府带出来的
玩意还有的是,置办点产业应该绰绰有余。
我把想法先和戒仕说了,小孩子很舍不得,毕竟大家相处半个多月,他和我每日同食同寝,我也是第一次过上普通人的
生活,最初体味到亲人的温馨让我对他像亲弟弟一般珍视,感情还是最绊人心的东西,就连一路争执不休的林青砚毕竟
也是嘴硬心软的人,我并不是很愿意道别,可是说到真的随他北上,人家尚有家产,我却算什么呢?
人生不过是一场萍水相逢,对我这样只知道惹麻烦的人,还是相忘于江湖吧。
林青砚知道了以后并没有说什么,戒仕却哭泣着希望不要分别,我主义已定不再悔改,荼蘼则是一直是温柔恬淡的性子
,何况她与林家主仆相处也并不是很深,无论我做什么她都随我。大家最后商议的结果是林青砚他们在洪昌多留两天,
帮助我安定下来再离开,也算是和戒仕好好的叙一叙惜别之情。
我们的意见林青砚也没有反对,只不过他的台阶很是堂而皇之,“反正奔波了这几天人困马乏,顺便整理下日后的行装
好了。”
虽然依然嘴硬,但是当我托戒仕替我打探洪昌的房价行情时,老林还是暗中插了把手,最终大家都看中了镇东的一处院
子,原本是镇里的一家书香小舍,因为老爷夫人相继过世,女儿出嫁后便低价出售旧屋,我把身上的首饰珠宝兑了兑买
了这宅子下来。
房子比我们想象的要好,还是有套院的独栋,后院带着小小的池塘,只是旧了些。
我和戒仕荼蘼满心欢喜的打扫了一番,倒还干净,林青砚尽管看起来很冷酷,最后居然帮我们重新修补了屋顶,我一开
心,决定请大家吃饭。
提到吃,一行人里是谁也不及我来的专业,虽然以前不能游历天下,各种区域特色餐馆我却光顾了个遍,经过我的初步
估计,这洪昌大概是处于河北偏南一带,食材做法竟然也和我知道的差不多,咸香酥脆的棒槌果子,软嫩鲜香的鹅蛋煎
饼我都能认得出,只不过名字略有偏差,我还给戒仕准备了一包麻糖留在路上吃,考虑到林青砚是青壮年,我特意光顾
了熏肉和烧鸡的生意,可惜得到的评价却是“你以前还真是不务正业。”
“回头亲自给你们做驴肉火烧和茄子饼,口服才能心服。”我举着烧鸡满嘴流油的宣誓。
唯一不足之处就是我实在是不了解这个时代的物价规矩,虽然首饰兑换了现银,却不知道怎么使,偶然单独去付钱必然
给下足以包掉摊子的银两,荼蘼和戒仕对此屡禁不止,只好随时跟着我,一发现我“大手大脚”立刻纠正,林青砚更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