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青砚被我之前那一场南瓜论弄得没再吃几粒米,这会儿估计也饿着,尽管臭屁的维持冷漠瞪了我一眼,终于还是默许
了开饭令。
这次南瓜起义以我的胜利告终,自从到了这个空间,我终于找回了我的自尊,第一次体验到了胜利的滋味,戒仕开心得
吱哇乱叫,这几天这孩子也没吃什么好东西,我欣然笑了笑对他的夸张举动表示谅解,林青砚一直默默遵循“食不言”
的古训,不过在戒仕积极的布菜下毕竟还是比往日多吃了不少。
我偷笑,果然想抓住男人的心就要先抓住他们的胃——呸呸,我这是想什么呢。
[11]胜败乃兵家常事
我终于理解为什么古往今来那么多农民起义了,所谓暴政之下必有反民,正是因为林青砚过分的对我采取打压政策,造
成了官逼民反的效应……而起义的结局,是我发现原来反抗也未必会有血光之灾,那么——既然能站着我为什么还要跪
着。
于是从那天开始,我在三人行的地位骤然提高,林青砚再看我不爽时,我已经勇于吹胡子瞪眼的跟他对峙,果然人活着
还是应该有点用处的,否则连尊严都维持不起。尽管我如今的用处说出来还是有点丢人,买买菜,做做饭,简直就是他
们林家主仆的御用大厨。
据戒仕所说我们正在接近黄河,看来这个皇朝的都城是设在了水草丰美的华东长江一带,如今我也只知道他们都称之为
京城,菜色口味偏重,刚出城的时候饭桌上有见过类似我那个年代的武汉特产鸭脖子,当然我们的林少侠绝不会去啃那
种扼杀他优雅气质的东西,所以我也只是口水的瞧了瞧邻桌。
按理离黄河越近不应该如此的荒芜凄凉,我原来空间的古代就曾有多个朝代都将都城设在黄河沿岸,难道他们这个空间
这么早就出现了黄河改道水土流失?
我所有的这些疑虑,问戒仕他还不懂,问林青砚又被说思维诡异,这两个人一个心智尚不成熟一个少年老成得过分,我
夹在中间高不成低不就,很难有共同语言——没有知音的滋味可真是寂寞。
越往北走,渐渐就可以看到干涸的河床和龟裂的土地,在这种情况下我就是托生进哪吒体内变得三头六臂,也抵不过巧
妇难为无米之炊的悲惨结局,于是最后大家不得不准备干粮,没想到在这个时空穿越黄河居然像穿越沙漠一样凄凉,除
了没那么炎热,荒芜程度倒是有得一拼。
不知道怎么的我突然会想起皇帝,如果他在这个年纪懂得体谅民间疾苦,亲自来巡视治理一番,大概这里也不会落得这
么荒无人烟。
为了快速穿越黄河沿岸的“无人区”,林青砚打算再买两匹马,大家策马前行能提升一下速度,我对此发表严重抗议,
又不愿意承认自己骑术不精,于是认真的给他分析形式,“城镇已经渐渐稀少,我们一行就快濒临露宿野外的窘境,不
如准备一辆马车,找不到客栈的时候也能将就一下,总好过露宿街头。”
看着林青砚表情不大明显的脸,我又把戒仕搬出来,“我们也就罢了,戒仕还小,怎么经得起长途的马背颠簸……”这
些天来我早已经发现,戒仕虽然表面是林青砚的书童,其实林青砚对这孩子的感情还是很深厚的,不然当初大概也不会
受戒仕的影响来救我,倘若他那时只身一人,恐怕我是死是活他都不会多看一眼。
林青砚沉默了一会儿,轻启薄唇,“不行,还是骑马。”说着转身叫来戒仕,两人低语了几句,戒仕很快跑向村子里。
我顿时气绝,这个闭目塞听的独裁者!我高喊戒仕,戒仕居然头也不回的跑远,我转身气冲冲的怒视林青砚,“如果真
的找不到客栈,难道我们去睡河床吗?快把戒仕叫回来,换乘马车。”
林青砚摇头,“骑马。”
“乘车!”我一蹦三尺高。
林青砚干脆转身不理我,我转到他面前,“你到底换不换?万一……”
“如果你非要乘马车的话,”林青砚淡淡的打断我的话,“我们就来比一比,你赢了就可以乘马车,我赢了就要骑马。
”
我看着他眨巴眨巴眼睛,思考了一会儿提出条件,“你不准用武功。”
他欣然应允,我问,“比什么?”
林青砚原地扫视了一圈四周,指着一户农家的柴草垛说,“这里正好有一堆坍塌的柴禾,我们一人从一边开始,谁摞得
多谁就赢。”
我走过去研究了一番,虽然也有体力因素的限制,不过我猜想一向习武的林青砚不会有我所具备的创造力,所以我大义
凛然的拍着胸膛,“没问题,谁赢了,就听谁的!”
林青砚点头,唇角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我突然有点发毛,直觉告诉我不会有好事,“你比较瘦,先来。”他指指左边
一半的柴禾。
想起不比这一场就很可能要摇摇欲坠的挂在马上穿越黄河沿岸,我头脑一热,撸起袖子上前开始奋战,想当初没跟余钦
走之前,我在家里什么活没帮妈妈做过?不过是捆柴禾,谁怕谁?我卖力的把散落的柴禾们束起,困扎,再摞起来摆齐
。林青砚竟然笨到要我先来,我当然要用现实有力的抨击他的鄙视。
当我快要摞好四分之一时,我看到林青砚洒脱的把剑背到背后,开始低头捡拾他那一边的柴禾,不过速度远远不及我,
于是我更加卖力,埋头苦干。
终于堆好了超过大半的柴禾,我累得满头大汗双腿发软,池牟宸这小身板可真够弱的,捆个柴也能濒临虚脱,不过还是
强撑着直起腰看向林青砚,他那边才捡了小小一堆,看来连捆都不会,“怎么样?”我志得意满。
林青砚轻描淡写的点点头,“你赢了。”
我瞪大眼看着他,以为自己耳鸣了,“什么?”
林青砚隐晦的笑着瞥了我一眼,转身坐在一边的石头上,自从认识他我还是第一次看见他真正的笑容,虽然有点笑里藏
刀的感觉,但是真的算得上云开月明,他其实容颜很是俊秀脱俗,只不过大部分时间都冷着一张脸,掩盖了本应有的明
朗风采。
我恍惚的当口,一阵咕噜咕噜的声音远远传来,我一抬头差点吐血,戒仕小小的身子正端坐马上,后面一辆藏蓝顶子的
马车正呼啸着向我奔来,“你,你……”我指着林青砚,又指指马车,“他怎么……”
“戒仕,你和这家伙到车里去。”林青砚只是淡然的指挥,他没有奋力忙碌一个时辰,当然淡然了!我可是气喘吁吁汗
流浃背!
“戒仕,你过来,”我恼火的对戒仕招招手,“怎么是马车,不是马啊?我喊你你听见了?那怎么不回答?”难道是故
意为了我违背他家公子?想到小孩子可能体贴至此,我顿时又无比欣慰,不枉我一直疼他……
戒仕疑惑的看看我,“公子本来就叫我去准备马车的啊。”
我愕然,“什么?”
“公子说你不会骑马,又怕再往前走找不到客栈,叫我去准备马车来的,还说余公子自己可能不好意思提不会骑马的事
,如果你喊我,叫我千万别答应,只要准备了马车来就好。”
……
……
我的大脑有三秒钟的停顿,就是说,林青砚明明觉得我说的有道理,却还故意和我犟嘴,迫使我赌气答应他所谓的比赛
?!
难怪他那么大度让着我,原来他根本没打算干!
整个就是我自己在白痴一样的忙活!
“林青砚——!”我愤然的尖声咆哮,“你这个丧尽天良的败类——”
我团团围着这个恶棍转,“想不到你居然这样恶毒,卑鄙小人,公报私仇……”
我正絮絮叨叨的发泄胸中不满,大概是听到了我的吵嚷,那家农户的木门嘎吱作响着打开,探出一个老妇的半边身体,
先是好奇的向我们这边看来,紧接着显然发现了堆好大半的柴禾,立时满是皱纹的脸上放出光彩来,摇晃着几步走上前
,戒仕忙上前搀扶,老太感激不尽,“公子真是好心肠,我家儿子被朝廷征去当兵,这些苦力活老身实在无能为力……
多亏公子……”说着老泪渐渐落了下来。
我心下一软,刚要上前搀扶,突然觉得老太面朝的方向有点角度偏差——她不是应该面向我么?
林青砚上前一步扶起老太,“婆婆不必难过,我等年轻力壮,这点小事原就是应该做的。”
我眨眼,再眨眼,抬手想要插话,“那个……”
“公子真是好人啊,”老太婆一句话一把泪的说着,“好人好报……”渐渐被戒仕掺进屋子里,隐约还能听见啜泣声。
我站在原地怔忡着,虽然我们比起来确实是他比较强壮,可是,可是,不是明明我在……
戒仕从屋子里再出来时拿了个小小的玉镯,有些为难的递给我,“婆婆说……公子是好人,小……余公子也是好人……
这个,以前婆婆的娘亲留给她的,要交给媳妇,如今儿子消息全无,这个就给公子和公子的……小娘子……”
我看着递到眼前的玉镯,不是很华丽,却也质地纯正光泽朴厚,不禁怒火中烧,“送他小娘子的,递给我作甚!”
“那个……”戒仕愈加为难,“其实是婆婆以为,以为余公子是公子的……”
“啊,啊……啊?!”
林青砚噗嗤一声笑出来,我顿时所有的血都涌上了脑袋,一张脸烧成正午的日头,“林、青、砚——我要和你决斗!!
!”
[12]埋入内心深处的回忆
“我要和你决斗。”一直到了晚上,大家在黄河沿岸系好马钻进车里,我依然心有不甘的说。
林青砚赶了半天马车也很疲惫,这会儿正靠在马车另一角休息,只冷冷的瞥了我一眼,“如果你输了,就回京城去。”
“……天黑了,戒仕你冷不冷?”我回头看着缩着小身板贼溜溜盯着我和他家公子的小朋友,戒仕善解人意的依偎过来
,我们两个团成球形窝在离林恶棍对角线最远处,抱着小男孩热乎乎的小脑袋,我几乎热泪吟眶——我是造了几辈子的
孽,老天让我遇见这个林青砚。
除了我地位再次下降之外,夜里倒也无事,没有意料中的追兵,也没有什么豺狼虎豹,然而却很冷,大概是因为没有多
少植被,这一带昼夜温差很大,到了后半夜我半边身子几乎都是凉透的,也不知道这个池牟宸是不是还有畏寒的毛病,
我把戒仕靠着我肩膀的小脑袋轻轻扶向一边,缩起双腿双手抱着膝盖,黑暗里有一些悉悉索索,没等我呼出声,一只温
热的先捂住了我的嘴,有衣物之类的东西盖下来,还带着体温。
手掌刚离开,我轻声问,“林公子?”
他没有回答,依然退回到自己的位置不再理我。
我静静的缩进衣服里,第一次并非因为受气而想哭,其实我身边的人一直都是笑里藏刀棉里含针,看起来都是温柔的,
却可能是时刻会要我性命的人,林青砚虽然面上很凶,但也确实没有做过真正伤害我的事情。
世界上,还是有好人的吧。
夜里睡得很香,梦里似乎还有那股清清淡淡的气息,一早睁开眼时马车已经跑在路上,帘子外透着阳光,戒仕递过来一
条湿巾,“余公子,先擦下脸吧,将就一下,公子说晌午前就能到下一个村镇。”
我接过巾子点点头,说实在的,我这个人除了死什么都不怕,却只受不了别人对我好,就好像欠了多少受不够的苦难,
谁真心温柔的待我,我都当作天外赐福般感恩戴德,“余公子,昨晚觉得冷么?”戒仕突然问。
我愣了一下,“怎么?你不会着凉了吧?”
“不是的,早上我醒来时,看见你窝在公子怀里睡得正香,公子天亮时把你挪回来你也没有醒,也不知道这么远你怎么
蹭过去的……”
“什么?”我差点惊讶的跳起来,“我窝在他怀里?!”戒仕出现幻觉了?
“……余公子,你怎么了?”戒仕疑惑的看着我,“我还以为你们和解了呢。”
……一向警觉的我,一向讨厌与人接触的我,居然会跑到那个家伙怀里去?我仿佛听见自己理智崩裂的声音……
马车停下时日头果然还未正空,我钻出来伸伸僵直的身体,戒仕接过缰绳去喂马,我看见林青砚居然还有些脸红,所以
在他去准备我们的换洗衣物时,我一个人偷偷跑出了村子。
其实逃避只是其中一个小方面,更主要的是一路走来我的疑惑越来越重,这一带如此荒凉不见稻米麦田,却可以见到长
势茂盛的水杉,据我所知水杉性喜酸壤,而且生长得那般旺盛,证明土地绝不贫瘠。
这个村子也是极小的,没走多远就已经人烟稀少,看得出有点家产的都已经搬走了,只剩下家里困难经不起路途开销的
贫农阶级,然而稻米都没有收成,他们又能靠什么为生呢?我生来并是心怀天下苍生的人,却多少受了余钦影响,带着
些专研精神,何况眼看这些百姓受苦,总让我心底抽痛,如果当初不是因为穷,我又如何会有今天。
脚下的土壤颜色发深,我用脚尖拨了拨,就连常有人行走的大陆上,土壤表面也未结成坚硬的块状,用指尖捻起,松软
异常,握在手里也不成形状。我轻轻微笑着掂了掂手心的土,看来这里的贫瘠,并不是天灾啊,这里的人都还不晓得空
气什么成分,哪还能造的出足以形成酸雨的污染?恐怕是有人人为的改变了土壤的酸碱,稻米在过酸的土壤里自然无法
生长,可是造成这样一条荒芜的无人区,又对幕后指使的人有什么好处?
我正在思考,突然隐约听见有人呼叫的声音,连忙站起身举目四顾,却并没有见到一星半点的人影,倒是路的尽头一袭
青衫正向我轻快掠来,人还未到声音已经先传来,“你发什么神经,一个人四处乱跑!”语气里带着丝丝的忧心和愤怒
,当然,愤怒尤胜。
我回身对再次出现的林氏特产臭脸歉意的笑笑,脚下却没有动,林青砚看着我,“你又耍什么花样,要我拎你回去么?
”
我摇摇头,转身向反方向跑去,我的耳目聪敏程度是经过现代科学认证的,刚才的声音绝对不是幻觉,一定有人,在附
近某个地方呼喊过。林青砚不耐烦的说,“再不回去我就和戒仕上路了!”然而还是无奈的赶上来,要拉我的手臂,却
在碰到我的前一瞬间停顿了一下。
转过一个二人多高的废弃草垛,果然不出意料的看见一个外地商客打扮的人,抓住一个少女抵在草垛上,女孩应该是村
子里的,衣衫破旧,形容却很秀丽,只是大大的眼睛里满是含泪的惊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