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雨 上——周而复始
周而复始  发于:2011年06月0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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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雨1

新世纪是个全国大建设的时代,县里迈入新世纪的新一届县委书记是从外头调来的,这位县长一上台抓的就只有拆迁和

招商引资,在正赶上全国学习张家港精神的大趋势下,县里的拆迁工作和招商引资趋于白热化,给每个公职人员都摊上

招商资金的具体数额,这和工资、考评直接挂钩,连在校的教师都没有幸免。一时间, “引资者是功臣!”的标语张

贴在县镇每个空墙上。

延续县里大拆迁的热潮,镇里拆迁工作也干得热火。有关于乌纱,镇政府的干部在年后起就非常尽职的天天在做着宣传

了。搞大拆迁,建立新城镇,这一点反对的人还真的不多,这不仅仅是县委的指示,也是全国形势的大趋势。在拆迁的

补偿上嚷嚷了一些时间,得到妥协后,镇上的大拆迁开始了。

“体会着锄禾日当午,旱地禾下土的滋味,方有容积极挥动着镐头加入新城镇建设的大浪潮中,立志为祖国添砖加瓦。

”今天没有太阳,天也灰蒙的闷人,蹲在拆迁工地边的矮墙下,李志远耍着嘴皮。

白了调侃着他的好朋友一眼,抹了一脸的汗渍油渍,方有容放下手中的镐子歇一下,这没什么技术含量的体力活也不是

好干的。

“哎,我说真的,你真的要出去打工去?”李志远招呼着方有容到还没推到的矮墙边休息一下。 “复读吧,我们市里

有专门的复读班,不过才几千块,要是嫌多,我听说县里教师进修学校也有专门的复读班,应该花不了多少钱,你家不

缺这钱吧。”

“现在不是钱的问题,问题是就算县里也没什么老师,这些你又不是不知道。”拖着镐头到矮墙通风处休息一下的方有

容也有些无奈。

听了方有容的话,李志远不语了。

经历囚笼式的高三生活本是他们这个年龄的本份,可惜,这个本份有些受外界因素的干扰。去年,在高二下学期的关键

时刻,不少资历好业务能力强的老师被抽调去了扩招后严重缺少教师的县城县中,学校紧急让其他没有抽调走的副课老

师备课补缺主科。

本还以为这是暂时状况,现在当年的高二生的方有容他们升上了高三,镇高确实来了一批新来的老师,这些新来的小教

师也不知道教育局从哪儿招聘来的,拿起粉笔做道理科示范题居然能嗑磕巴巴的绕上半天,让步入紧张复习状态的期盼

着奇迹的同学们都相当泄气。这时,大家才意识到他们这些学子被突乎其来的扩招政策给牺牲了。看着这些新来的小老

师生搬硬套的讲着课本上的例题,面对现实的很多同学都绝望了。

看透了的那些一心要考大学的学生就央着父母花钱转到县里读书,对考大学本自认没什么希望的也就打鱼晒网混个高中

毕业证就是了,今年年后,就有好些个同学没来上学,相邀去南方打工去了。

“念书和不念书都是为了将来能混碗饭,考得上就上,考不上就别多花那份冤枉钱。”收拾着饭桌的爸妈唠叨着,没有

什么养老保险、医疗保险的方家老爸老妈把钱看得很重,寻常轻易不动用大钱。

方有容想法和爸爸妈妈基本一致。这是现实,就算老师没被抽调走,在镇上高中考本科也是挺困难的,念书对他而言算

是点到为止。

沉默了片刻的李志远撇撇嘴,去年碰上镇上老师被大量抽调走的事儿,全家借此搬到了市里住了,他也转到市里读书了

,这次回乡是给过世的爷爷奶奶办焰口的,正好顺路来看看朋友们,看着基本上都放弃了学业准备出去打工的这些一起

长大的小伙伴,不管怎么感慨,无疑,这让他很有优越感。

劝说只是随口说说罢了,在现实面前话说多了就是显摆了。李志远改了话题, “这破天,怎么这么闷,要下雨又不下

,真烦死人了,要喝什么?可口可乐?还是百事可乐?”没听回应就撒腿跑向不远处的路边铁皮小卖部买饮料去了。

“李家的小子也变了。”一旁砸墙的镇上大叔斜着眼瞧着大热的天还穿着笔挺西装的李志远,“半大的小子犯得着这样

吗?得瑟的对拆迁的老镇子评头论足,一付搬到市里后就不再是这镇上人了。”

对着面不好说,私下里,镇上人对这两年混上包工头一晃眼暴发起来的李家都有意见,这其中还真没吃不着葡萄说葡萄

酸的意思。这次开着私家车从市里跑回来给早过世老爹老奶办焰口,李家这次花不少钱,除了放电影外,还雇了两三个

草台班子吹拉弹唱,光放焰口那天就放了上万块的烟火花炮,震得全镇都热闹起来,却不知这般作为让镇上那些知根知

底的老邻居很不耻,镇上年纪长的老头老太太没几个真正去羡慕。“李家老爹老奶生前没得一点孝道,死了这般风光又

有什么意思,人或许不能把钱带进棺材,但钱绝对可能把人带进棺材。”撇着嘴,大叔又念叨了一句。

听着这话的方有容笑笑,大人的事情他这半大小子就别去掺和了,其实李志远人不坏,就是好出风头。不过,确实,才

不过一年不见,那自打穿开裆裤就混在一起的哥儿们回来表现出来夸张的优越感让他也摇头,做作的那么夸张,有羡慕

之心都成了犯嫌了。

骂骂咧咧抱怨着铁皮小铺里饮料不全的李志远跑了回来,把抱着一堆冰镇过的矿泉水招呼着大家喝。打开喝上一口冰凉

的水,好舒服。

“哎,兄弟,今儿我就回去了,你也努力一把,反正是考不上大学,就别碍面子,能带纸条就多带些,能抄到一题就抄

一题,赌一把。”推了一下心不在焉的方有容,李志远道:“我在说正事呢,我教你一招,拿圆规的尖头把公式刻在透

明的三角尺子上,铁定抓不着的。”转到市里的他复读了一届,明年才会参加高考。

“谢谢,”方有容嘿嘿笑,只要作过弊的,没人不晓得这一招,就是同学们都认为老师不知道,掩耳盗铃的成语就是这

样衍生的吧。

时间不早了,拍拍屁股要走了的李志远回头盯也起身要送他的方有容道:“哎,有句话我一直想说,一直没好意思说,

现在憋不住了,我说出来,你别记仇。”

“要是我记仇,你早就不是我哥儿们了。”

“我知道你家给你取名字用的是取“海纳百川,有容乃大;壁立千刃,无欲则刚”的意思,你不觉得你改成方则刚不是

更好吗?喊起来也亮亮的,高考前不是要拍身份证吗,趁机改成‘方则刚’怎么样?反正用的是同一个典故。”

“我考虑。”方有容眨着眼睛说着瞎话。为名字的事情早就和家里闹过了,迷信的奶奶坚决反对,据当时取名字的算命

瞎子说方有容是木命,五行相生的是水,水生木, 由此,海纳百川有容乃大,正是命里相生,那‘刚’是‘金’, 五

行相克中是金克木,金克木是万万不能改成‘刚’的。

在奶奶强硬的反对下,方有容只得接受了男生女名,就算对迷信没兴趣,但对此也较为敬畏。不能改成方则刚是遗憾了

些,对这个典故,方有容还是挺喜欢自己的,感觉很有气派。 “海纳百川,有容乃大。” 这也算是方有容的座右铭了

,当年在小学的大字课上认真写了这个名句,还被老师传阅大大夸赞了呢,那是的这副大字至今还贴在方有容的房间,

偶尔进他房间拿东西的爸爸每回都要瞧着墙上这大字迷上眼睛看上一小会儿。

孩子的名字,是父母对孩子寄托的最原始的希望。

送李志远到了路口,李志远的爸爸的车也到了。没什么要说的了,瞧了方有容一眼,被闷闷的天给悟得烦躁起来的李志

远没招呼就一头钻进了小车。随即发动的小轿车后轮扬起了一溜烟的尘土,害得一边儿的方有容躲避不及,沾染了一头

一身的灰尘。狼狈的方有容瞧着远去的拖着一路烟尘的小车,体会着跟进建设新农村新城镇的大形势县委口号,他还能

有闲暇的思考——这乡镇的道路是该铺好些了。

送走了打搅他干活的李志远,继续抗上镐子准备砸墙。临近高考前却跑到镇上拆迁工地上做工,这不是他家很困难,这

是对方有容的惩罚。

昨天一早就去上学了,可那些老师来来去去说的全是些没一点建设性的唠叨话,受不了的的几个要好的伙着一起出来翘

课,才出校门就被街上摆米糕摊的老妈捉了个现行,别人可以一哄而散,他就没那么幸运了,一把被恼火的老妈纠着耳

朵扯到在镇上当小干部的大姨父那,将他一脚踹进拆迁工地干活。反正这拆迁的活也就是三五天就完工了,还是一天能

挣五十块钱的大工,想到干一天就能得到五十块,方有容也挺兴奋的,对快二十了的还口袋空空的年轻人而言,这是很

诱惑的一件事。

挥着镐子敲打着断墙,抬眼看去,一片残垣上搬空了的屋子显出的斑驳的石灰墙上脏兮兮的,只可惜了各个院落中老树

上的喜鹊窝都留不成了。说也奇怪,全镇也不小,可做生意就只能在镇子的老街只是不足一百米的这条老街上才能做得

起来,越线过了这条老街,生意就根本没法做了,如今,镇中心的老街就是拆迁的重中之重,力求在年底前全部交工。

已经拆迁了的东边,一群妇女们围坐在一起处理那些推下来的残砖。那来打小工的都是镇上些在家闲着的婶子大姑,小

工的工钱一天也有三十五块呢。东面临着老街的房子都是七十年代老百姓手中有了活钱才盖起来的,那时候还全部没用

上水泥,多是沙土混上石灰为浆。用刮油漆的小铁皮铲子就能把灰泥铲掉,里面多半没坏的青砖,那是能卖钱的,至于

那些碎裂了的砖块也拾了归拢扔在一边,这是要在修路的时候要当铺路的地基用的。

一阵喧哗从不远处传来,好像全镇的人仿佛都在等着这一刻般随着骚动一股疯的往那个方向哄去,这仗势有里三层外三

层的意思。盘算着这三天下来的小收入的方有容还没回过神来,身边的叔叔们也都抛了手上的镐子跳着蹦着跑了过去。

远远瞅着那动静还挺大,甚至开始推搡抢夺的样子了,看来是挖出什么好东西了。

不会是挖出金银财宝了吧?瞧不着人群里面情况的方有容心里痒痒。挤进去看热闹是不可能的了,那些奋勇直前的大姑

大婶可都不是好惹的,还是得了吧,别惹得一顿好骂。

看看四周,赶紧挑了个矮墙准备爬上去,站得高也看得远,应该能瞧着点什么。

还握在手中的镐子碰击着矮墙,矮墙的砖块碎裂了的声音让在工地干了三天活的方有容听得不对劲。这一处都是老青砖

,砖头可比现今的都要结实,拆下来的老砖还都被预订买了,怎么就无意碰了一下就碎裂了?收住向上爬的身体向下看

,被镐子碰到的地方出现了个窟窿,墙内有东西!

顾不得细看,在那窟窿里掏出个并不大的黑乎乎脏兮兮的包裹,也不晓得是什么,趁着人都聚在东边,方有容连忙把它

塞进脱下来的衣服里,再到处凿凿,那有空隙的那面破墙再也没敲出什么空砖了。

哄抢的人群被镇上的干部拉网式的控制住了,谁都不许离开工地,熙熙攘攘中,方有容才知道刚才在拆完的东头清理老

墙根底下砖块的时候发现了个土罐子,打开居然是一坛子洋元,被大伙儿一抢而光。

二十分钟后,县里的警车到了。

在飞速赶到的警车后面还跟着好几辆车,好些个年轻人扛着沉重的摄像机对准摆好姿态准备宣传文物保护法的干警。一

边那县里的主持人全身透着兴奋劲,全县拆迁了大半年,还没听说哪儿出了财宝,这可算是县里的大新闻了。

“地下的东西都是国家的——”用喇叭高声宣传着政策和法律的警车卡住所有的出入口,政府可不是好惹的。

方有容凑近看了,都是些近代的银元,其实这玩意儿也不值什么钱,以往每家都有些,只是长期不流通也就没人当好的

了,在闹革命的那会儿不知糟蹋了多少好东西,那年头根本没人把这玩意儿放在眼里,听哥哥说他小时候常翻找掏出一

个两个向走家窜户的货郎换磨牙糖吃。大家争前恐后去抢可能也就是图个趋众,经过各个击破,在相互揭发下,嘻嘻哈

哈的也就上缴了,没被揭发出来的也就悄悄隐了。反正方有容是没有拿,有很多叔叔证明,他连靠近都没得靠近。

天近黄昏,一直灰蒙蒙闷热的天终于飘起了细雨,家家惦记着自家院子里没收的衣服,这让整个拆迁工地骚动的吵嚷起

来。

政策宣传得差不多了,哄抢的洋元被回收的差不多了,那些肩上扛着重重的摄像机的记者们也前后左右折腾的差不多了

,在小雨升级前,县里的人撤退了,工地上的人也都散了,据说这个新闻会在周末的县电视台节目播出呢,全镇人都兴

致勃勃的等着周末的到来。

这么一闹,下午的活就干了小会儿,挑拣了一段拆下来损坏不厉害的雕花木段子,顶着绵绵的细雨,方有容掩着不起眼

的油布小包回家了。

细雨2

这算是平生第一次偷东西,愧疚不至于,反正那是没主的户,东西也不是埋在地下,不算是国家文物,和法律政策没有

冲突。心理上得到了平衡说服,行动上也就理所当然了。

拿条凳把门抵住,对这意外得到的东西挺挺好奇的,看上去油包不大,也没什么重量,猜测不出究竟是个什么玩意儿,

方有容挺期盼是个金元宝就好了。

小心仔细剥开那油包,油包里面还裹着一层一层棉絮。棉絮都烂了,一股霉味儿,好不容易将霉烂了棉絮全部剥开,瞧

着最终露出来的东西,好小,这是什么东西?

裹在已经霉烂的棉絮里的是个小小的塔。

塔?

镇妖塔?

找了块布随意草草擦拭了两下,显出些绿莹莹的颜色来,瞧着挺容易淬的,这是玉的?

可能是玉吧,对玉石之类完全外行的方有容看着不怎么起眼的小东西,泄气的趴在桌上,果然乡土里没有什么财宝,白

让他期待了半天。

看完了,心也就不痒了,用椅把上的旧毛巾擦拭起来,是挺翠的,就是色泽黯淡了些,光看就知道不值什么钱,看来就

是镇宅之类的东西。擦拭了后顺手放在凌乱的桌面上,虽然色泽黯淡,不过在在灯下映得翠生生的,看在眼里挺舒心的

外面的细雨还在飘个没完没了。把油包和霉烂的棉絮清理出去,搭上毛巾出去打水准备冲洗一下,全身汗渍的味儿可难

闻了。不打算和家里人说了,反正又不是值钱的东西。

晚饭桌上的话题全部是东墙那拆迁挖出来的一坛子银元。

“我早说嘛,老房子的门槛下和门梁上肯定有洋钱,我还纳闷这些日子怎么没拆出好东西来,应了吧。”奶奶絮叨着。

“这几天拆的铺面都是解放后盖,没什么东西也应当,后面连着的是老宅子,挖出点什么也不奇怪,”妈妈顺口搭话。

“要说起老宅呀,我跟你们说,在解放前我们镇上有个大财主——”兴奋的奶奶一接话茬,一边吃饭的方有容肩膀就塌

了半边。

陷入回忆般的奶奶絮叨着说着凡是小镇上出生的小孩都会听上一百遍的老故事, “咱们这县城一半的田地都是他家的

,镇里的基本上都是他家的佃户,他家的主宅就在咱们镇上,从老街的东街一直到后面的小河。”顺着奶奶的口形,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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