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华颜(穿越)上+番外——急景凋年
急景凋年  发于:2011年06月0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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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依然思念着。

如同思念身体中遗失在半路上的一部分那样深切的。

首领将木梳放下,又迷迷糊糊的回到榻上,坐下来,时已将入夜了。他望望帐外已然沾染墨色的天宇,缓缓亮开嗓子

,用蒙古的土语,曼声唱道:

草原的日出在何处?

马铃声中是雁群的归路。

游牧的人们在何处?

天涯芳草是他们的征途。

草原的夕影无瑕,

将英雄的尸骨葬下。

苍鹰仰望神域的白塔。

咫尺天涯,何处是家?

毡房外燃起阵阵炊烟,

阿妈的歌谣催我入眠。

巫姑啊,请为所有的勇者祈祷,

向着我们的真神,腾格里长生天。

歌声辽阔,蜿蜒,直荡出毡房,荡出大漠,荡出草原,荡入长河与落日之彼,荡入燕然山的金戈铁马,荡入走马川的

莽莽平沙。

里屋中,一个中年女子挑开门帘,循着歌声,缓步走到歌唱的首领身边来。那女子衣着繁复,却形容枯槁,眼睑干涸

,遮不住暴凸的眼珠,颧骨高而硬,腮颊陷出对称纵横的峡谷,嘴巴神经质的开合,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要老十岁。

听到声音,首领停下歌声,向那女人望过去,漫着水汽的紫色双目有了瞬间的燥热。“阿妈。”同样是清雅如莲的声

音,却多了一份奶气。

“吉生,吉生……你要出门么?你要去哪里?”眼睛一眨不眨的茫然瞪视着的女子走到了年轻首领身边,瘦骨嶙峋的

手攀到他肩上,口角有涎水流出。“你还太小,你出门不安全的……别去,外面有鬼!外面的魔鬼会带走你!不可以

,不可以……吉生听话,不要去,啊。”

首领的唇角浮出一个干净的笑容,这样一笑,仿佛十多年的光阴刹那退去,他只似一个初生的婴儿。“没关系的,阿

妈,吉生已经长大了,可以自己出门了。阿妈不必担心,吉生会让巴勒的母亲来陪您。”

女人一脸怔然,却好像听懂了这番话,眼珠凸得更厉害了,她下巴不停的抖着,发出“咔咔”的卡壳声。“不好不好

!吉生不可以走,和阿妈在一起……吉生要和阿妈一直在一起。阿爸就快回来了,阿爸就快回来了,马上我们一家三

口又可以在一起了,所以别走,我的儿子,别走……”

女人青灰色的肌肤在他眼中就快要干枯成一团槁木死灰,首领的手抚过她的颊边,又将她紧紧揽在怀里。“好,好。

吉生哪也不去,吉生就在这里陪阿妈,好不好?阿妈乖,不要闹了……”

毡房外的原野上,整个部落的青壮男子正全部集合,听从呼勒传达首领南下中原的命令。

而毡房内的软榻上,首领正抱着他疯癫的母亲,用纯真的笑容和虚假的语言,试图催她停滞了十二年的思绪与记忆持

续安眠。

第十章漠上孤狼

翌日辰时。

日头已高高倨于穹顶,光芒刺破漠上薄如烟穗的流云的遮掩,赤裸裸的铺陈在连天的黄沙上。那些寥寥几株的枯干植

被仿佛被干热榨空了最后一丝生气,支支离离地翻卷在那里,如同互相依靠曝干成骨的尸体。

一队不算浩荡却秩序严整的人马,便行驶在这片黄沙上。

他们原先乘着马匹,在稀树草原带换成了骆驼。骆驼背上压着大大小小的货物,挤得人都没空可坐只能牵着骆驼在沙

地上步行。炎炎烈日映在他们宽大的白袍上,褶皱间有零零碎碎的光影。

他们便是萨伊盟前往大汗处上贡后返回的人马。

确切地说,是假托萨伊盟的名义,实际是作为秦阳寨寨民,向大汗汇报近来中原地区的新闻后获赏而回的江湖人。

最近一段时间,江湖上异闻甚少,连朝廷也是出奇的安静,唯一算是值得作为头条上报的,便是千嶂会会主絜士之病

。——千嶂会内部出分歧一事,会中不论是絜派还是兰派都在尽力遮掩,所以“内讧”仍是极秘之秘,莫说芳菲尽,

只怕连与千嶂会关系最近,雄踞燕北的燕盟也不知。秦阳寨自然也不知其实内乱已起,然但就会主生病这个事实,他

们也能猜出千嶂会早晚会内乱。大汗似乎对这个消息也很感兴趣,叮嘱了他们回去后要重点留意。

远远,景物被日气蒸成一片模糊,隐约中,另一队人马正对面而来,行得急而拖沓,人数实在不多,又排列不齐,让

人一眼便有种逃兵之感。

秦阳寨寨民中领队的是窄中统筹运输部门的领头,成晟,这时他已领队行了一半路程,不日便快要回到寨中了。他正

疑惑在这种荒凉的地方即便是达敕尔这样的部落都不愿问津,来者又是何人?那相向而来的队伍便越来越清晰,越来

越靠近,最终逼出他一句惊呼。

“汉璋护法?!”

那队伍的最前头,半俯在马头上无力地倚靠着,显然受了重伤的人,正是秦阳寨四大护法之一的汉璋。他身后,数十

个小兵也都是身上带伤,轻重不一,整队人都狼狈不堪,样子一看便像一场激战不幸落败,不顾一切逃出来求助请援

一般。

“成晟,大事……大事不好!快,快折回……向大汗求得增援!”汉璋护法奔至成晟面前停住,勉力以手支起半身,

断续道,“达敕尔……达敕尔部落……攻入秦阳寨了!”

“什么?”这是不啻于一记响雷,成晟登时大惊失色,“怎么可能?一点,一点风声也没有啊!要攻击前,起码要先

探个虚实吧?就这么毫无准备的进攻也太贸然了!”其言下之意,如果他们事先派人谈谈深浅,秦阳寨绝对有办法让

他们放弃计划。

汉璋护法大口喘息着,身上的衣服已然被不知哪里冒出的血染透了。他皱眉,欲再度开口,无奈一口气没接上,连连

咳嗽起来。他的身边,一个个头不高不壮,却有一双张扬跋扈的眼眸的青年将话接过来。

“他们没有一点前兆透露,前天正午突然杀到,弄得我们措手不及,当即防线便被攻破好几道。他们人数众多,势不

可挡,我们纵有大汗置的五千兵马在,仓促之间也组合得毫无章法,败势如山倒。亏唐玑护法与隋玡护法联手率人与

他们拖延,留时间给那些兵站好阵脚,否则秦阳寨已拱手让人了。”

达敕尔虽壮丁只有不过三千,却均是一个敌万人的好料,寨中单只五千大汗布置的守卫,加上原有的两千汉人,亦不

过柒千人,且水平参差不齐,就这么毫无准备立刻应战,断断不会是达敕尔的对手。这样的情况下,就算拉锯战,也

顶多挺一周,而直至今天已是第三天了。

“那就片刻都耽搁不得了,得赶紧去向大汗求增援。张震!”成晟知事态紧急,汉璋护法武功已算高强,从那逃出来

都费如此大劲,其他三个护法还不知吉凶,六名寨主也未能脱险,再这么下去,只怕真要失了这个情报枢纽。“你到

这里的一半人去大汗那里请救兵,大汗若允了人,你便再差你带去的那些人马回来。他们都是送货的,打不了仗。你

自己就先领那批从大汗那借的救兵直驱秦阳寨。——汉璋护法,寨中您置了人接应么?”

“这……置是置了,只是……那样的情况下,人手本就不够了,任谁也不能一个劲在那等着。我吩咐了人在那接应,

但也告诉了他们,万一情况有变也不要管了,立刻参战。到时张震若领人进了寨中,怕要亲自执掌调配……”怀着有

些犹疑的目光,汉璋护法向那个叫做“张震”的运输兵看去。区区一介货客,要去带几个人求几个兵再带几次路还可

,要他进入战局并亲自布置战前准备,连他自己也心知力不能及。

张震察觉到了护法的目光,也明白了其中意味,拱手道:“小人不才,愿为我寨请求增援,但执掌调配,小人自知才

疏,还请大人另觅能人。”

成晟听得,也觉有道理,不由望向汉璋护法,却见对方苍白虚弱的脸色和苦笑回应他的眼神:“你莫望我,我这样子

,只怕调配自己也……”

“那要如何?想大汗请兵时连帅一起请么?”

“为今之计只能如此。”汉璋叹道。秦阳寨中来自大汗的增援都只是兵士,统率大多都是寨中原先的寨民。但寨中高

层,包括六位寨主及两位权使却都是大汗亲自指派去的,将原先执掌寨中权威的都降成权使以下的职位。如今的四位

护法,原先皆为寨主级别。此句看似将用兵权交由寨民自己,实质是寨中哪怕一丝胎动都握于大汗手中,这些寨民心

中都清楚,所以才极力争取到自己置人统兵的权利。大汗自知已将整个秦阳寨收于掌内,也便从了这些寨民的申请。

然而今日之事,实是十万火急,也别无他法,若不放下这点私自权欲只怕就要将整个寨子搭进去。

成晟向汉璋点点头,转身对张震说:“你懂了吧,现在,马上去!”张震领命,又被汉璋叫住。“慢,先骑我们的马

吧,行至稀树草原再换马。这马虽不算宝马,也挺适应着沙漠环境,至少要比骆驼快。”说着自己先翻下马来,又命

后面下属腾出一批马匹,交给张震。

张震所率人等得令,谢过,策马扬尘而去。

汉璋与让马出去的逃兵同成晟一队二人合作一只骆驼。烈日当头,晒得沙地如流火,一丘一丘飞跃,连绵不止。亦趋

奔远的马匹都似难耐脚底的滚烫,飞跑得蹄不沾地。汉璋从同坐骆驼的人背后遥遥望出,来处尘烟莽莽,归途上已然

只剩足印,他忽地扯起嘴角微微一笑。他们在明晃晃的日光中互相冲撞,瞬间便曝作灰飞烟灭后的星点。

***

同一日,辰时,秦阳寨内。

秦阳寨虽言称“寨”,实际却并非为营帐组成,而是荒原上寥然一座沙堡。自远处看去,四周空旷荒凉,方圆数里内

只有这么一座建筑,尘埃中影影绰绰,仿佛矗立在另一个时光,被光线与不均匀的气息氤氲成此处非真实的影像。

此时,秦阳寨中央的“日曜”殿内,寨中高层:寨主,护法,和权使正危坐成行,大声争吵,喋喋不休,莫衷一是。

“那捉到的达敕尔奸细他妈嘴真硬,从绑起来开始都三天了,人都打得没人样,还一个字也不说,通知了达敕尔那边

的人来赎,也一点风声没有。这么等下去太被动了,还一点没有用处,不如先下手为强,端了乌兰布和。反正早晚都

是一战,与其坐待屠戮,不如转守为攻!”

“拉塞寨主此言差矣。既那奸细咬牙一字不吐,只怕达敕尔就不会按牌理出牌。三日前,我们于寨西护墙逮住那群行

动诡秘的达敕尔人,抓着后便得到他们来自达敕尔的坦言,却再说了‘不日便破了你们秦阳寨’后便缄口不言,这难

道不是圈套么?等我们倾城而出去了乌兰布和,那群达敕尔人便趁寨中空虚打进来,这又怎么好?还是静观其变,做

好准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

“可是,说到底,攻下秦阳寨对达敕尔有什么好处?秦阳寨面上不过是个没什么实力,窝窝囊囊却也苟且维持着的破

落户罢了,达敕尔定也这么看,他却非要打这里,为何呢?难道说,他们已经知道这里是大汗——”

“不,不可能!这件事,不可能被他们知道,如此保密的事……连寨中下级寨民也不知实际是大汗在掌权,他们怎么

会……还是说,秦阳寨内部,抑或大汗手下,出了叛徒?”

“……还有可能,还有一种可能,可能就是,传说中的塔尔呼德遗书,传说中的塔尔呼德遗书作梗……”

“适可而止吧,布普,岩铁两位寨主!现在寨中已经人心惶惶了,又是叛徒又是遗书,大战在即,这种话不是越说越

乱军心吗?事到如今再说这些又有什么用,重要的是讨论如何应战!现在汉璋已带人去调查达敕尔部落的实际处所,

尚未归来,我们就先做好军备,待他携消息回到寨中,再拟军队走向。”

“万一汉璋路遇不测担当如何?万一他赶不及回来呢?我们这样做又岂非是洗好了脖子待人宰?我坚持先下手!”

“早说了会使后防空虚令敌人趁虚而入的!拉塞你不要执迷不悟!”

类似如上的争辩,已持续三天。

三天前,唐玑护法于秦阳寨西护墙逮住四名鬼鬼祟祟欲溃其墙的不明侵入者,通过拷问,没费多大劲就逼得一人喊出

:“我们是达敕尔人!行不改名坐不改姓!你们要杀要剐随便吧!不过等不多久,我们族人也会送你们上路来陪我们

,你们就等着吧!”但之后的一系列“你们达敕尔什么时候会攻进来”“图什么”之类的疑问,却是再厉害的刑法也

扳不开他们的嘴了。

此事一传开,寨中立刻人心惶惶,谁都知道达敕尔的厉害,连大汗都忌惮他几分,允许他们脱离开自己的管辖维持自

由身。如今这样一个令漠上的王妥协的部落却扬言要攻打秦阳寨,还不定日期,不光给吓怕了下级的寨民及士兵,也

急坏了上级的寨主护法和权使。

接连三天的集会议事却至今没议出个所以然来。为防止达敕恶人故意派人作奸细扰乱秦阳寨视听以声东击西或有别的

部落假充达敕尔的名义,汉璋护法主动请命要求查清达敕尔去向以确定他们的具体目的。寨主同意后便带了几人启程

,至今还没有回来亦没有消息。寨内便就这样无头苍蝇般的又辗转了三天。

逮住声称来自达敕尔部落奸细后第六天,秦阳寨终于收到了来自汉璋护法的飞鹰传书。书简上,有大摊的血色,殷红

中只有一句话,歪歪斜斜,似临终垂死之际挣扎着书就:

“午时,备军以应敌。——璋”

简末,独属汉璋护法的刻印已为血所模糊,却仍依稀可辨。

今日午时,备军以应敌。

而此刻,距午时只差半个时辰。

寨主与权使收到此书,皆面色霎时变为灰白。护法们连忙着手将已准备好的七千士卒调配于各处,趁着这个当,六位

寨主及两位权使赶紧拉起早已收拾好的行李包裹,跨上宝马,在寨民皆在备战的忙劲中仓皇向着大汗处逃去。

***

午时已到。

荒原中矗立于一片虚无上的沙堡,轰然涌如三千铁骑,马蹄后沙砾四起,飞扬攀升成一张混浊而细密的网,密不透风

的罩住不远处孤落的建筑,它挣扎着没入一片污秽里。

血染的污秽。

虽然早知道达敕尔会攻入,但真的这样直接的打进来,还是让留守的三名护法吃了一惊,他们一人带一队分驻在沙堡

的三个入口,正门由唐玑把守,率四千人,却迎来了达敕尔全军。即使全军亦不过三千人,但依旧让唐玑暗捏一把汗

——柒千堡中人都未必是敌手而况四千?只能尽力。唐玑手下,四千壮士只当将命拼了,竟将三千气势汹汹的达敕尔

人生生止于入口之内的长廊半途,僵持于此。同时,得知全军突入正门的守两个侧门的隋玡,秦琅护法也带兵由堡外

移向正门,左右两边夹攻达敕尔部队的尾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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