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华颜(穿越)上+番外——急景凋年
急景凋年  发于:2011年06月0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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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那兰的手也真巧呢。”

“算什么本事,不过就是玩而已……我大概也只会做些这种事了吧?”

“……(不知该说什么,只能一气摇头)不是的不是的,兰是……”

“(疑惑)你急个什么劲?我又没别的意思……帮我把那边的牛笛拿过来。”

…………

“啊,兰你回来了……——兰,兰,你怎么了?没事吧?”

“……天下大雪,羊跑丢了,找半天。”

“我不是说这个!你这一身伤是怎么弄得?是他打你了么?他打你了么?”

“习惯了……好冷。”

“快,快进屋里,把毯子披上。——啊,不对,先把衣服换了——哎,我先给你裹伤——”

“(笑)看你慌得。伤我自己处理,你去帮我舀碗水吧。”

“……啊,啊,好,好,我去弄水……你先把毯子披上,快点。”

“是是。别跑太急小心摔了……”

“……喏。……好些没?”

“嗯。”

“……伤口,痛么?”

“没事。”

“……”

“……”

“……兰,为什么,不回去呢?”

“嗯?”

“回家,回南方。你为什么不回去呢?”

“(笑)因为担心你啊。”

“我是说真的,没有在和你开玩笑。兰为什么一直不回家,是因为回不去么?”

“……因为,没有人在等我。即使回去又怎么样?这些年,哪怕关于家乡的一丝消息也没有,母亲是否健在都……那

种空荡荡的家,不回也罢。”

“可在这里,兰很痛苦。”

“谈不上。本就是异地,被怎么对待都没话说,可那里……那里是家。我是被家里扔出来的,如果是家的话,同样的

事就没法理解了……吉生比我清楚,不是么?”

“……嗯。”

“况且,在这里这么多年……十年了吧,要有。真说要离开,恐怕还有些舍不得吧。”

“……兰。”

“嗯?”

“你有自虐倾向哎。”

“……”

***

关山梦魂长,塞雁音书少。

自少爷出塞以来,已有整整十年杳无音讯,如今易子为质的十年期限已满,兰会主这才派自己去接少爷回来。偌大一

片塞北,连十年间人的模样变得如何都未可知,他一个人加伶仃几个随行小卒,要怎么从中挑出去时还是个及人膝窝

大小的孩子呢?

老王勒马,望着满眼不辨方向的原野和苍穹,只觉得连马蹄都快要旋进这无限的未知中,从喀济纳旗向东直行至乌海

,过往之处目色都不知过渡了几遍,可仍是连那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达敕尔的影也没找到。

幸而他是隐约记得达敕尔有季徙这一习惯的,如今正是四月上下,漠北漠西风沙剧烈,为避灾害他们当是已迁至陈巴

尔虎旗。但达敕尔部落又一向善变,捉摸不定,是否已变了习俗也不得而知,只能先行找找看了。马不停蹄的连行了

几日,那片草原也该切近不远了吧?

老王心中与喉头一起咽下强忍的疲累与饥渴,正要加速前行,却闻身后多匹随从的马一起长嘶。他回头,那几人的脸

型竟拉得比马脸还长,汗水和干渴早已渗得眼角唇梢全是。

“怎么了?”

“王管家……真的不行了……还不容易遇到那儿有个草棚,去歇一会吧……马也吃不消啊……”

……一群喂不熟的东西。“这才走了几天,我这老头子还没喊累,你们这像什么样子?”刚涉入江湖的年轻人敢情比

老头子还要爱娇。老王皱着眉望着这群丢盔弃甲的新手,不禁为千嶂会的明天担忧。

“前辈您功力深厚,老当益壮……晚辈都是一瓶不满半瓶还晃,没志气……真的是走不动了。王管家……就开开恩让

我们歇一会吧……”

循着后辈们疲倦而略带渴求的眼神望过去,不远处正是有一座孤零零的草棚立在那里。这也是走了这么久以来遇到的

第一个有顶的地方。蒙古的气候白日酷热,夜里却酷寒,一天里单衣服就要来回倒腾好几遍,老王是在江南呆了一辈

子的,对这样的气候也受不了,几日下来,又何尝不想找个地方歇息。又装回头望住那些气也喘不匀了的年轻后辈,

他到底还是叹出口气,点了点头。那些人似终于等到了什么希望,立马加快了速度,向不远处那个草坪驱马而去,准

备将马拴在棚边一丛杂草旁,自己再进里头避避风日。

正在向那儿走的时候,那丛杂草竟动了起来,摇摇晃晃的,从地面近处升到了半空。

“啊,王管家,那边有人!”

不等他说完,老王已然翻身下马,想着那个方向跑出几步,于那人对面不远处站定,一动不动。

那个背着杂草的人离他们四五米开外,察觉到有人,也站定,漠然的向着马蹄声的来处看去。

他身形矮而瘦削,不过是十岁上下的身高,那丛草压在他身上都显得过于沉重和庞大,仿佛要将他盖埋了去。从老王

那里顾望,他似没在一片肥硕而疏松的阴影中,仍能分辨出黯淡却还是较清晰的模样——单薄简陋的粗布短衣,海蓝

色的长发在烈日下如寂如夜,矛盾而默契的夺目着,和他一双湛壁如翡翠般冷彻倨傲的双瞳一并,敲作他记忆里深省

而闷顿的钟声,锈迹剥离,终呈出内里分毫毕现的色泽。

这样清丽绝尘的容颜,这个如南海鲛人一般惊艳而清寂的男孩,这个他苍老繁荣的记忆中,唯一称得上剔透和娇羞的

形影。飞奔的马车上那些瑟缩,哭泣与颤抖,他们争先挤将出来,他几乎要脱口而唤。

然而男孩目中的沉静和沧桑却让他呼而却步。

男孩似乎记起些什么了,初始的那份冷彻与倨傲逐渐褪去,他望向那个残年男人,犹疑着唇齿。

“王爷爷……?”

这样的一声呼唤,将老王心中那莫名的屏障轻易瓦解。

“少爷!”没有变的,不会变的,就算变了,他也依然是自己从小就照料着的小少爷,所以怎么样也没关系。“少爷

!老王终于找到您了。老天开眼,您平安无事啊!”

“王爷爷,王爷爷,真的是您吗?真的是您——”

男孩脸上的戒备彻底的碎裂了,碧色的目中泻出不绝的往昔,他唇角上扬,似就要扯出一个骤然倾颓的纹络,就在这

一瞬间,老王已为得以重见阔别十年的故人的孩子会释然而泣,会如过去一般扑入他怀中,紧拥十余年失去的关怀与

暖意。他向着已情不自禁向前迈出步子,就要跑过来的少爷张开双手,准备拥抱他的索取和倾吐。

然而他的手就这么空怀了一腔虚无。

少年带着灿若流云的惊喜不自禁的向他奔过去,却稳稳地适时止步,立在他怀胞的咫尺之远,喜极不知如何择言:“

真的是您……太意外了,我都不知该……您怎么会来这里?怎么没有一点风声?我简直……都不敢相信。真的太意外

了。”

少年虽然口中似乎前言不搭后语,但口气却暗积着叠于表面欢喜下的清冷,眼中也与满面笑容相悖,含着深渊一般的

沉静。老王看着眼前这个说着惊喜,却总夹一丝不易察觉的矛盾的小少爷,尴尬地垂下张开的手。“少爷您没事就好

,老王这一路可担心坏了。这蒙古蛮荒之地,万一您有了三长两短,老头子可要怎么办?当真的是老天有眼,老天有

眼……少爷您在这里是做什么呢?”

“哦,我……在这位这里的牧场主干活。放牧牛羊,处理些粮草什么的。今日羊被那人带去坡上遛了,我把草圈整理

一下。”少年笑着,那沧桑到幽远的眼神,也终于出现了伶仃的纯挚。

放牧?干活?未听说质子是要做这些的。老王表面上点头应着,心中暗想,果然达敕尔分毫不把千嶂会放在眼里,即

使易子请降,他们竟也能让这么大小的孩子自己出来干活维持生计。想来少爷这几年也过得很辛苦了。

“这样……这儿的工作累么?身体还受得了么?”

“还可以吧。十四五的年纪,有什么受不了的?”少年向着老人摆出这个年纪特有的朝气,

老人会意,又问:“那么,住在哪里呢?”

“朋友家。就在不远。”

“啊,少爷还有朋友吗?那真是太好了,凡事能互相照应着,生活上还能轻松些吧?”

“嗯。我的朋友对我很好。”

“那就好,那就好……其实,老王这次来——”

“王爷爷何不去我住的地方坐坐?你们走了这么远,也该累了。”不等老王说完,少年将话头接了过去,脸上似乎漫

不经心,“吉生也一个人惯了,忽然来了客,他也会高兴吧。”

吉生?是他刚刚所说的有人吗?老王一愣,也忘记把说道一般的话接下去,想起身后这群人却也走不动了,便答应着

“好好,那还要麻烦少爷和那位友人了”,被对方笑着回道“王爷也与我这是客气些什么”一边向草泽随风倾侧的方

向走去。

第二十章悲回风(下)

兰昭自然知道老者想说的是什么。阔别十年偶然重逢,不可能真的是天公作美让他们叙叙旧谈谈心。恐怕是要接他回

到那个把他扔出来的冰冷家乡吧?可他,现在还能回去么?如果他回去了,吉生要怎么办呢?那个如同迷失在沙海里

的紫丁香一般的孩子,没有了他,又要怎么活下去呢?

“王爷爷最近身体好吗?”

“啊?啊。好,很好。只怕比少爷您还要硬朗几分。”

“呵,是么?……那,母亲呢?母亲她,还好么?”

“嗯,夫人她……夫人她……”老者一时噎住,不知该如何择语,最后还是用了最普通的词。“夫人她去年已不幸。

不幸——?

兰昭停步,一直低垂的双目此刻仿佛要跨越脚下的草地,直望入地心的冥府。——他的母亲已过世了么?那个一直用

日渐但却的记忆里,不清却又真实的絮语叨扰在他乡情边缘的女子,那个支持他咬碎了牙也要活下去,回到家乡那个

唯一挂怀的人,原来早已过世了么?

那么他又为什么还要回去呢?他又为什么还要回到那个无人等待的家乡呢?

“王爷爷。”他开口,声音沉静,“您是来接我回去的吧?”

老王一愣,随即点头。“是,正是。少爷怎知——”

“请您替我转告父亲,我不回去了。”

“什么——!?”

老王大惊,瞠目看向一直垂首,淡然而笑,如今面无表情的少年,不敢相信。他先前多少不利的情况都猜想过了:也

许他也在达敕尔残酷的虐待下残疾,也许他已不堪异乡的冷眼而精神失常,甚至也许他已不知死在那个隐秘的夜里,

身膏草野。可他却全然没有想过,当他完完整整,好好端端的站在他面前时,会对他说出“不想回去”。

“为,为什么?少爷为什么不回去?这,这种蛮荒之地,怎比得上家里?这里的人也全是些蛮夷——况,您忍心兰会

主在家中等您吗?兰会主正盼着您回去啊!”老王一时情急,脱口胡扯了一个谎,欲劝住他。

兰昭笑了。很干净很没杂质的。“盼我?他么?”

老王被他如此澄澈的笑催起满怀的寒意。他装过头望住他,缓缓开口。“少爷您……是恨着兰会主的么?”

兰昭心知老王误会了,向他无奈的扯了一下唇角。“怎会。他怎么说也是我的亲生父亲,我怎能恨他。”见老王仍怀

疑似的,兰昭垂首,缓步向前走着,边道:“我已不复来时什么都不懂,只知道哭闹的孩子了。江湖世故,又岂能为

儿女情长所缚?父亲本是江湖之主,他所应对其负责的并不单只一个小家庭,而是整个江湖的太平。为此他可以牺牲

掉自己的儿子,这也是理所当然,甚至是可歌可诵的。我能助他维系它的‘大家’,实现他所企求的统一与太平,也

应窃喜了,又怎会有恨意这种狭隘的东西去度量他。即使今日让我再次选择,我也会顺从他。与他心中的理想与责任

相比,我的那些微小的意愿根本不足为道。所以我说不回去,自然不失为赌气这种幼稚小事。”

老王怔然跟从眼前这个矮小而瘦弱的背影,像是完全无法相信这样一番平静甚至可谓制曰超脱的话是从那个精神体内

说出来的。仅是今日偶然一睹他也可想象他这十年过的都是怎样的生活,可亲历这些的一个孩子却可以如此沉静的将

这一切不平合理化,而且是真的全心全意去接受它。这是需要用几世的沧桑坎坷才能塑成的深明大义,又是需要用多

少昼夜的辗转和哀绝才能总结得聊以自慰。自己一个年逾花甲的老头子尚无力用全部意愿去参透,他一个深陷其中的

孩子却已将浑身经脉都浸在这些无力回旋的理与道中了。

也正是因此吧?正是因为一直怀揣着这样一种解释,他才与许多江湖中与他同样拥有惨烈童年的孩子们背道而驰,远

离了那些因仇恨而疯狂,因痛苦而扭曲,最终一生孑然的命运,行至另一个极端。

一种至透至净的极端。

“那么,少爷究竟为何要留在这里呢?”

“因为我的朋友。”说到这里,少年沉静的脸上浮现出罕见的不舍与怜惜,“我放不下他。他和我一样大小,却不比

我。他身体羸弱,又有病中的母亲要照顾……八年前他救了我,否则我早已曝尸荒野。如今我若擅自离开,且不论他

今后要怎么办,我内心也不会得以安宁。所以——我知道这很为难但还是请您——拒绝我父亲。我没有本事,也不会

什么武艺,即使回去了,与父亲也没有任何用处的。只是徒增一人耗粮罢了。父亲明白这些。拜托了,王爷爷。”

“这……”“没本事”“没用处”,他竟已对自己父亲对他的看法摸到了这样一个程度而还能这么释然。老王长叹,

应道,“好……老王再考虑一下吧,毕竟这事关重大,我一个人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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