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华颜(穿越)上+番外——急景凋年
急景凋年  发于:2011年06月0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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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安然,吉生心中松一口气,把着过的炭火盆端起,他掂量着去倒掉,再添些新碳回来。

门帘刚一拉开,风声便放肆的呼嚎进来。吉生长期跪坐,脚本已有些酥麻,门帘乍一阵翻腾,他未及躲闪,被整个盖

住视线。他一时有些慌了,胡乱向外迈着,手中火盆落地,他伸手盲目的想把门帘从眼前撩开。

好容易将视线里巨大的幕布移开,吉生忽觉脚下一沉,他大惊,低头看去,竟发现衣摆被一只手抓住,死死紧紧,似

乎是抓住了生命的边缘,怎么也不肯放松。

吉生心中大骇,囚禁多年,白眼唾骂确实遭过不少,但暴力与加害却尚属稀有,今日风沙这样大,他们竟如此勤快?

他当即什么也想不起来,他不会进攻也不会自卫,他只能想着誓死拦在门前,怎样也不能让他们进去加害母亲。

然而什么也没有发生。

那只手只是毫不放松地抓着,却什么也没有做。

似乎并不像是有敌意的样子。

吉生疑惑着,犹豫着,还是忍不住蹲下身来,细凑上前想看个分明。

染夜色的草地上,空隙间是星星点点的血迹。它们在月光下森森入目,阴冷不绝于耳。血泊中人寂然安眠,看来早就

昏迷过去,可那只手仍是半分不肯松,仿佛早就不属于他,而属于一种生命崖间的嘶喊与执着。蔚蓝的发绵延在赤裸

的,冻得青紫的身体间,如蓦然散落的天幕,整齐的纠结在一起。

竟是与他一般大的孩子。

吉生被这个结论吓了一跳,不由伸出手,触摸到那人冰凉的皮肤上——死了么?他把指尖贴在那人颈侧,渴求般深深

按下去。风声碾过,有一阵子嘈杂淹没了他的脉动,然而像是过了良久,一股深沉而压抑的心悸还是跳入他的掌心—

—还活着。

吉生探手从帐中拉出他脱下来的毛毯,裹在那人身上,然后使劲将他拖进屋中。吉生一向身体羸弱,重活都力不从心

,如今抱一个和他一样重的人,其困难不言而喻。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后,他终于将昏死的人拉进帐中,置于榻上。他

小心地以毛巾轻拭他身上的血迹,被他胸口两道骇人的箭伤着实吓了一跳。他不敢妄动,只能大略为他止了血,接着

找来多个暖水袋,又为他着衣,给他暖回体温。

待一切作罢,以湿热的毛巾拭净他的脸,吉生这才看清他的面容——全然不似生于漠上的棱角分明和健康强壮,却是

一种游离于两性之间,不可明辨的俊美。如果说吉生自己的秀丽是因从小在帐中闷出来的话,这个人就如同浸没在碧

海下的银鱼,离开缠绵的海草会枯竭而死一般。

他从未在部落中见过这个人,他是近几年才加入的吗?

为什么会伤成这样?

他到底是谁呢?

吉生心想。

伴着一阵风钻入帐隙,尖锐的浇灭烛台上的微光。

吉生背后骤然一冷,他一个激灵,下意识趣拢住烛火,烛台正放在榻边,他伸手,它却自行倾侧入他掌心。

打翻烛台的人在一片蓦然的黑暗中死死盯住吉生。

吉生只看见两抹碧绿,与烛台落地的脆响同时侵入他的心里。

其中喷薄而出的敌意和憎恨几乎要扼住他的呼吸。

而对方的呼吸也是时断时续。

“你是谁——”

这句话被他们同时问出,却用了截然不同的方式。

有着两抹碧绿的男生在话起的同时挺身而起,越过吉生的阻拦向外奔去。而吉生则下意识的伸手欲抓住他,却轻易被

他挣落——这个来历不明的伤者力量大得惊人——吉生没有放弃,跟上一步,第二次伸手,这一次动作大了些,黑暗

中他结结实实的挥舞到了什么,他没有多想,顺着抓住了他的手臂(或许是),欲将他拉到身边。男孩在他的动作下

似被击中了伤处,痛呼出声,身形凝滞,被吉生带回,一口鲜血喷溅在他前襟上,再也动不了。

“你不要紧吧?我刚才弄痛你了吗?你别动,我来帮你——”拭到胸前突然一阵湿热,吉生心知自己手太重了,忙上

前扶住他,却被他勉力打开。

“滚!不要碰我!”男生嘶吼,却因失去支撑重重跌回地上。鲜血再次涌出,他呼吸有进无出中仍挣扎怒骂,“达敕

尔……你们达敕尔……咳咳……全都不是好东西!”

这句话用了达敕尔的土语,连口音也是一模一样,却字字铮然,似要将自己的恨意钉入对方骨髓,这个说这纯熟蒙语

的男生,竟是这样恨着达敕尔么?

感觉到手背正被不断坠下的湿热碾过,吉生咬咬牙,柔声道:“你误会了,我没有恶意,我也不是名正言顺的达敕尔

人,我只是在门口看到了你,所以才会把你救起来,如此而已,请你相信我。”他摸索着身上,找到一方手帕,他握

紧它,将它按在湿热的源头,“你不要乱动好么,你流了很多血……”

“放手!”吉生温和的话语并没有瓦解男孩的戒备,他再次用力打开吉生的援手,有所不同的是,这次他动作幅度太

大,连带身后矮橱的盘子也一并打落,瓷盘顺着他扬手的弧度下落,应声而碎,尖锐的响声让吉生的心陡得一抽。

有屋子内里,传来了女人的尖叫。

糟糕,今夜最让他担心的事,果然还是发生了。

吉生慌忙起身,然而他的母亲已高声叫着,跌跌撞撞的冲出来。

她衣冠不整,披头散发,双目随尖叫声而凸向前方,几乎就要滚落到地上去。她一路踉跄,声音嘶哑,在一屋密不透

风的暗淡中,她只似一只荒山的孤鬼,枯寂而可怖。

“儿子!儿子!不要,不要带走我的儿子!不要,不要——”

“阿妈!您不要这样,您醒醒,我在这里,啊!……”吉生再也顾不上那个伤者,跑上前迎向母亲,然而动作太急,

他还没来得及抱住母亲,就脚下一绊,摔在地上。他没有爬起,直接仰头拽住母亲衣摆。“阿妈,没有人来,没有任

何人来,我们是安全的,你抬起眼来看看我,看看我啊!”

“胡说!胡说!”听到儿子的回话,女人非但没有平息,反倒更疯狂了,“他们——他们都在,他们都在!你看,你

看——这些魔鬼,他们都在这里了,他们都要杀我的儿子,你快看,快看呀——”

“不,不是的,不是这样的!阿妈,我就在这里啊,我就是你的儿子啊,阿妈,你别这样……”女人面色如铁,薄如

齿沿的双唇颤抖着,指主黑暗中那些假想的敌人,浑身上下不停的挣扎。吉生死死抱住她,腹中又出现了那种剧烈的

绞痛。

“你,你——”女人的呼吸渐渐急促,她累得弯下腰,眼皮上翻,狠狠咬住吉生,“你……你不是……你才不是……

你是魔鬼,你也是魔鬼,就是你杀了我的儿子,就是你杀了我的儿子!还我儿子,你还我儿子!”

“阿妈——!”眼看这疯狂的母亲的双手就要掐住自己的颈项,吉生心中一急,顺手从榻上抓来一只枕头,举到母亲

眼前,“你看,这是你儿子,他还在这里,他还好好的,你快看呀。”

见到一只普通的枕头,疯女人的眼里却有了异样的温暖,泪水在眼眶里凝涸,她开合着颚骨,僵直的伸出双手,接过

枕头,又将它紧搂在怀里。“儿子,儿子,是你吗?是你吧?我的宝贝,你不要离开阿妈就好么?别离开……阿爸马

上就要回来,以后我们一家人又可以在一起了。好儿子,乖,别哭,哦……”女人的双目依然暴突,却不再那样枯槁

而狰狞。她就这么抱着一只破枕头,一跌一撞得向里屋走去了。

吉生像是被抽空的全身,他一下子瘫软在地上,久久不能动弹。

黑暗中,女人喑哑走音的童谣从里屋飘出,扭曲,怪异。

连那个异族的男孩都没有了声息。

死寂。

半晌,吉生慢慢伸手,扶正了油灯,又颤颤的将它点燃。

屋中恢复了晦暗的明亮。

其中,异族的男孩半卧在地上,身上被吉生披上的衣服已为血濡透,此刻喘息着,又错愕着看向吉生。

吉生对上他的目光。

“她是我阿妈。

她是个疯子。”

这两句全不相干的话,就这样被他平静万分的连在一起说出来,这个节奏让他有些恶心。

陌生的男孩也显然弄不明白。

“我的阿爸背叛了这里,我和阿妈被关起来,是我……是我亲手,打掉了她腹中的孩子。是我……用这双手……”

他无言的看这那个救了自己的男孩,看着那个自己本应恨入骨髓的达敕尔孩子,跪坐在地上,神经质的端详着自己的

双手。他的手素白而纤小,像从未被这世间的凡尘所污染。而他的瞳中,却已投影了千般风干呈紫黑的血丝。

“为何?”

无法再坐视这个幼嫩的躯壳中汹涌而出的惘然,异族的男孩问出声来。

这样简短,这样低哑,这样似乎漫不经心。

却足以催化吉生两年来久积于心中的压抑的熔岩。

为何?

这一切究竟是为何?

他们一家原本那么幸福,父亲英勇母亲贤惠儿子伶俐,有谁不羡慕?

可如今却演变成这样。

为何?

有谁做错了么?他么,母亲么,父亲么。如果是父亲错了,为何遭报应的却反而是他和母亲呢?为何?

——为何?

“我不知道!”

——终于再也压抑不住。

“我也不知道为何变成这样!”

——撑破了赤条条的血肉和骨骼的禁锢而飞舞。

“为何他们要这样逼我们?为何阿爸要离开?”

——化作语焉不详又直迫地心的雨。

“我不知道……不知道……”

——密集的洞穿所有淡薄的不明所以。

他心中一只长存折的自欺的堤坝也在这洪水般盛大的质疑下坍塌。

他其实一直想问。这样一个年纪,明明该是在父母怀中撒娇,在草原和天宇下自由奔跑来度日的,这样一个母亲,明

明该是反过来安慰痛哭胡闹的自己的。这样一个父亲,明明该是在外英勇杀敌,回来给自己将一历历刺激的战事的。

可现在是怎么了?这些道理又遗失在哪个纰漏中的哪里?

没有人告诉他。

他被拘禁在这个狭小而昏暗的窠臼里两年,面对颠狂的母亲,和一成不变的门缝外的蓝天,

他从未怨过,从未哭闹过,从未放弃或失意过。因为他从未去想过为何,他从未试着问过,

所以他不绝望,他不凄哀。

可那个异族男孩今天却问出来了。

为何?

不为何。

没有任何理由能够一释此番畸零,这本来就只是道路上的一凸而已。

偏偏就绊倒了他。

只是这样。

只是这样。只是这样的怎能不绝望。

于是吉生终于嚎啕。

很久未曾哭过了,以至于眼泪漫过干涩的眼眶时都带起了一阵酸疼,如同一丛过季的海棠,在阳光下曝成肆虐的一滩

,却被隔夜骤临的大雨倾巢踩踏,牙尖都带了足尖的粘土。一时间,吉生只听得见自己的哭声。

然后,有什么,拂将过来,把海棠流淌的辉煌拾起。

吉生一惊,它们攀上了他的肩头,然后顺着他的肩线,行走到锁骨,滑过颈弯,直扣住后脑。

扑鼻的是浓烈的血腥气,那些湿润的液体跟从他的意识,掺进他的泪光,湿热了他冰凉的面颊。

他忽然感到委屈无法自已。

异族的男孩不知何时已移到他身边,又没有受伤的那只手,轻轻将吉生揽入怀中。男孩直身而跪,海蓝色的长发在这

个切面里陡然失重,称离他面无表情的平静。而吉生倚靠在他怀中,纤弱的仿佛将要夭折的海棠。

千嶂会副会主之子兰昭,在达敕尔作人质的第二年,认识了达敕尔未来的四代首领吉生。

而他们那时,正是这样矛盾而默契的互相攀援着存在。

第十九章悲回风(上)

“我叫吉生,你呢……”

“兰昭。”

“兰只——”

“是昭。”

“只——”

“呼……(笑)”

“不,不要笑啊……你的名字。好难读。”

“那就不要读了。”

“……呜……(脸红)啊,这样,我就叫你兰吧。兰,可以么?”

“随你。”

“兰,兰……嗬,兰是花的名字吗?”

“嗯。”

“真好呢,花……大漠上是没有花的。兰不是这里的人吧?兰的家乡在哪里?兰的家乡有花么?”

“家乡……有。有花的。”

“真的吗?那兰的家乡在哪里?在很远很远的仙山上吗?在海的另一边吗?”

“……(什么仙山啊海的)是南方。”

“南方?就是……每到冬天雁群去的那个地方啊。……很美吧,那里。能讲给我听吗?”

“……啊?”

“不,不行吗……?(红了眼眶)”

“不,也不是不行……(只是都快忘了而已。但看他那么期待……没办法)那里离这儿很远,很远。要走到沙漠都变

成草坪的时候,走到山峦都变成海洋的时候,走到流云都变成芳菲的时候,才能到……那里四季如春,冬天都有花鸟

,香气萦野,鸟声不绝……

那里有很长的水道,船比马还要多,早上打开窗子望出去,桥边泊着的船把水气漾得满街都是……

到了上元,西湖边上就围满了人,都在摇着船往湖里放灯……以后,吉生要是去了,我就带你去放灯,用我自己做的

。我做的灯很好看的,王爷爷说比外面卖的还要好看……”

…………

“吉生,在做什么?”

“剪发。”

“为什么要剪?吉生的头发很好看啊,都不会打结。”

“……是吗?”

“是呢。吉生你若是个女子,我定将你给娶了去。(笑)”

“(脸红)……兰你,说什么呢……”

“嗬,留起来吧。留长了,我做簪子给你绾。”

“兰会做簪子吗?”

“自然……怎么?意外?”

“不,就是觉得……女孩子的东西,也会么?”

“哈,这个。因为小的时候在家乡,天天都很闲,就愿意做些小东西消磨时间。那时候懂什么男女有别。逮到什么就

做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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