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过你这么千方百计要活下去的人,想看看你知道了会怎么办。”
我别过头去望向窗外,一言不发。他就可以玩到这样的地步?
这世界上形形色色的人很多,每个人都是靠着个信念撑着,有人要权力,有人要金钱,还有人要复仇,为了这个信念
他们可以不顾一切,可以倾尽所有,失去了什么都可以一笑置之,而我,我为了什么?我不过是从一个危险里逃出来
,然后又堕入了另一个。目的,这么多可怕的目的,这就是我身边总是聚集着大人物的原因。
“你叫作什么?”他依然睁着迷惑的眼问我,我吐出两个字:“夏生。”干干脆脆就告诉了他,他要抢在宇文谦之前
拿到炼丹的方子,要以胜利者的姿态睥睨宇文一家的失败,要用这个威逼利诱他恨到现在的皇上。可是我呢,照他这
么说,他是准备提前把我带去山顶血祭了。我的魂魄再也不能在莫念堇身上呆下去了。
我从没想到自己会把自己逼到这一步上。我的赌运永远不好,千算万算都只有失算,往哪个方向走都是陷阱,我还能
怎么算。
根源就只是我这条命了,若我送给了他们再不去管,是不是反而落的轻松。举步维艰的这一刻我只想重新开始,我不
是这样特殊的话,能不能还我一世平凡安逸。
我对着俯在头顶的柳昭云笑了:“真是好听的故事。如果有机会,每晚都听你这么说说也不错。”他似乎微微愣怔了
一下,看着我有些惊讶。只可惜后会无期,我往哪一头走,都是捏在他人手里的命运。
“你为什么不怕。”他喃喃地问:“明明是那么想活下去的人。”
我丝毫不掩饰眼底的意味深长:“对不住叫你失望了,你想看我如何设计逃命和你周旋的戏码我演不出来。”其实还
有一件事我没说,我想问问他,若我帮他报了仇,能不能把莫念堇的身子和他家人葬去一处,想想还是罢了,他那时
想必急匆匆拎着方子跑了,哪有心思顾得上这个。
“没别的要说的了?”他更加惊异,还有一丝丝不甘心:“你尽力的话,未必逃不出去。我还以为你会比别人有趣的
多。”我“哦?”了一声,转身对着他笑得很灿烂:“既然你能说这样的话,必定成竹在胸,我又何必自找不痛快?
”
在他还没反应过来之前,我一脚把他踹了下去:“我是命不久矣的人了,这阵子就让我好吃好喝过了算了。”他揉着
屁股艰难地站起来:“那你踹我干吗……”我再送他一个真挚的笑:“我不习惯和别人同榻。尤其你这种危险角色。
”
翻个身,我背对他躺了下去。
“晚饭要有牛肉。”我伸出一根手指头,尽情使唤。他就站在我身后,无声无息好似石雕一般,他在发什么愣?还是
我说的太天然去雕琢了他受不了?
想到这我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他怎么会被这点事吓到,像他这种道行的恶魔,什么没见过啊。
三十三
天没亮我就被柳昭云从床上拽起来了,浅浅的光影里他的脸色不怎么好看:“这儿呆不下去了,没想到宇文谦的人来
的那么快。”我揉着眼睛还有些起床气在蠢蠢欲动,只听他又说了一句:“我就知道留活口肯定不行。穿上衣服,从
窗子走。”还没来得及怒一下,脸上一凉已被他贴了张面皮上来。很快又脱落了,他皱眉怒了一句:“买不着材料,
果然还是不行。”
这下可算完全醒了,我看着他忙东忙西迷茫地问:“房钱怎么办。”他正往身上换一件淡色外衣,听到我的话回头一
笑:“如果掌柜的有这个胆识,就找我来要。”这个变态。我已经习以为常了。
我盯着他扎的紧紧的左肩缓缓开口:“你受伤了?”他点头:“一个刀口,砍得很深。”想了想又道:“若没有受伤
,戚回风我是一定要杀的。只是那时候不确定这个样子打不打得过。”我低头叹息,就知道他不会因为我的一两句话
才那么简单放了戚回风的。
街边满目都黑乎乎的倒很适合逃跑,他边背着我狂奔边说:“照这么看城门应该都戒严了,只能绕点远路走山路村口
了。”绕远了?我求之不得,能多活一天是一天。
“夏生,你刚刚好像给我白眼看了?”那家伙脚底下蹿的飞快,嘴上还不闲着。我懒洋洋地趴在他背上:“我有起床
气来着。”他哈哈地笑,一点都不在意自己在寂静的大街上多显眼。
我提醒他:“肩上的伤口裂开了。”他登时住口,半晌有些愤愤地念叨:“我就是故意要引开注意力的,你提醒什么
。”左肩上的蝶纹已经被暗红晕染了一片,他还真能忍。穿这样花哨的衣服,是料到了伤口会恶化用以遮掩的么。
前方火把星星点点的,有很多人,我趴在他肩头冷眼看着,看他怎么大展身手逃过去,总之我是无所谓的,落在谁手
上都是一样。
他偏头真挚地冲我笑,半边瞳孔里有火光也有兴奋的亮紫:“眼睛好好睁大了看着。”听这家伙的话多半没好事,我
决定把眼睛紧紧闭上。还没来得及搭下眼皮,他已经从镇口的人群里穿梭过去,鼻尖一阵血腥浓烈地掠过,有什么液
体泼了我一头一脸。
那液体还在粘稠地缓缓往下流,我眼睛想闭也闭不上了,血啊,哗啦啦的全她母亲的是血啊。那么一下子血泼上来谁
不会回头看看怎么回事?
于是我机械地回头,方才经过的一小段路上已经没有站着的人了,其情状惨绝人寰,不忍目睹。这家伙到底有多强?
眼看到了出口又听见他不满的声音:“啧,又是一身的血。这衣服不能要了。”问题是在这里么白痴,我腿肚子都在
发抖,他还是人不是?
“还好都是些杂兵,都像皇宫里似的身手了得可招架不了。”他松了一口气往旁边的树林里跑去。这又有什么好兴奋
的?自己的伤口不是也迸开了?我觉得他身上有一半的血是自己的。
“你到底在高兴什么?”坐下来休息的间隙我实在不解地问出声来,他正把那件衣服干净的地方扯下来重新扎伤口,
听到了我的问话抬头看我:“高兴没有美人站在里边。”我顿时收声,我的错,我不该问他。
他突然“啊”的一声指着我,神色惊恐:“你怎么满头满脸都是血?”也不想想被谁害的,装什么纯情少年。
我靠在树根下把头一歪拿眼角看他:“我刚杀了二三十个人。”他嘴角勾起一瞬的笑意,随后又换上绝对诚挚纯真的
眼神,坐在地上一个劲往后退:“你别过来~你别过来~别杀我,别杀我。”如果杀的了的话,我倒是很愿意欣赏这
么一出。
天已经发亮了,他艰难地用牙咬着布条把伤处扎紧,说的话也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先别出林子,找水洗一洗。”
我险些给他扑通一声跪下了,这工夫正常人是不是应该拼尽全力逃远一点?他居然告诉我要找水。
“命要是没了还找水干吗。”我实在不理解他的思维方式。
“你不懂,不论男女,都要随时随地活得像花一样鲜美。这是柳家的祖训。”他一边东张西望地走一边告诫我。
我仰头冲他笑,身高的差距让我一阵不爽:“以后在我面前别提你们家了,倒胃口。”他斜眼睛瞥我:“这时候还敢
说这种话,你就不怕我?”我哼道:“怪物我见得多了。何况你顶多拿我一条命,不过迟些早些。我早就做好准备了
。”
他揉揉左肩,饶有兴致地问:“什么怪物?说来听听。”我肃然地告诉他:“我身边就走着一个。”他又沉默了。
耳边传来潺潺溪声,我撇头尽力去找,没走两步就被那位抓了回来:“你走哪儿呢?这边。”好吧,我承认我的方向
感不是一般的差。
“你先洗吧。”我折一根草叶放进嘴里,仰面躺倒。他邪恶的脸却出现在正上方挡住阳光:“要不要一起……”话还
没说完被我一脚踹了下去,还很给面子地“扑通”了一声水花四溅。难度系数2.1来算,可以给他打上8分。
心情顿时大好,阳光刺得眼睑发疼也照样仰面挺尸不作理会。他的头隔了几秒“哗”地露出水面:“夏生,你是想杀
了我?”我懒懒地回他:“请问你知不知道废话两个字怎么写,知道就不必问了。”他没了话说,“嘁”地一声又钻
进水里边去了,我闭目养神。
“请诸位入林人士注意安全二字,不然就会像水里的这朵‘花美男’一样,到死都不知道溺水是什么东西哦。”我闲
得无聊,双手握在嘴边冲反方向拖长了声音大喊,蓦地脚踝一凉便被人拖住,“哗”地一声被拉进水里面,咕嘟嘟地
呛了好几口冷水。
肺里的空气渐渐用尽,脚踝上的手却恶作剧地爬上来,困住腰间不让我浮上去。我双手下意识地乱摸,摸到一个人的
胸膛,光滑平坦,肌理线条结实流畅。水面那样遥远,我挣扎着要上去,忽然腰间一轻所有的水压顿时消失,“哗”
地一声便浮了上来。
我大口地喘气,耳边传来柳昭云可怜兮兮的声音,故意一字一顿:“你摸我。”我震撼地抬头看他,他脸上是作弄促
狭的笑。
“你是想杀了我?”我冲他大吼,他站在不远处心情很好地对我笑:“刚才你就是这样对我的。”这就叫以眼还眼以
牙还牙么,我彻底理亏词穷。
衣衫湿透了,嘀嗒嘀嗒往下滴水,淡淡的血红顺着清澈的溪流流走,如果我牵连的人命也可以这么容易就顺着水流走
,也许我还算个好人。只可惜每一条人命都烙进了心底,怎么洗也洗不掉了。
“出了林子,应该有村子的。”他已经上了岸,不紧不慢地换衣服穿:“若有可能,就把肩伤养好了再走。”
“随你。”我一头扎进溪流里去。怎么样都无妨吧,反正是要死的人了。
“我是在为你创造机会。”隔了一层水膜他的声音也不怎么确切,太阳一晃一漾格外遥远,我宁可就这么沉下去算了
。
什么在那位的眼里大概都是游戏,失了兴趣他就不会再玩。包括复仇。只要能让他兴奋的东西,我想他会不管不顾地
去做。他怂恿我逃跑是不是也为了新的游戏新的兴致,如果哪一天我对他不再有这样的作用,会不会和镇头的那些人
一样死于非命。
“你怎么突然就消停了?赶快出来,咱们该走了。”他冲着水底下大声喊,我慢吞吞地伸出头来,看他的表情好似松
了一口气般。不禁暗笑,他还是怕我死了的。
三十四
我被骗了,出了树林根本没有什么村子,四目空旷尽是荒山,柳昭云一拍额头作恍然大悟状:“我给忘了,还要再翻
两座山。”
我仰面看着那令人望而生畏的高山,折回头往林子里走:“阁下自行消受吧。我不奉陪了。”他一把拉住我:“哎哎
哎,你这人怎么这样。”不好意思了,我这人就是这样,墙头草两边倒,见风使舵谁本事大就跟着谁,难道他到现在
还不知道?
我冷冷地看他:“你是故意的吧,城镇都被戒严了,就把我带到山路上来。”然后一出这个林子,我想跑也跑不回去
了。
他无奈地摊手:“我早就说过只能走山路。”我一巴掌打掉他装模作样的手:“你没说是这么荒的山,饿死了怎么办
?”他倒是很乐观:“走快点就不会饿死了。灰头土脸地下山村民们会更容易接受。”原来是利用别人纯朴的同情心
去了,真是一举两得。
“两天之内肯定到。”他义薄云天地保证,背对我半蹲下来:“还是我背你跑得比较快。”我走投无路只得爬了上去
。上了山才知道受了骗,那些树枝尖利且密密麻麻压得很低,动不动就会划伤后背,他俯得那样低,我就变成了挡箭
牌。
下山后早已遍背鳞伤,他的脚程果然不是盖的,但一天多跑下来也是几尽虚脱,放下了我扶着路边小树慢慢地走。
蓦地第三人的声音传入我的耳中,虽说很嫩很奶但此时人声就是天籁——“大姐姐,你肩膀上血流了好多。”
我吃了十二只苍蝇状回过头去,果然一个五六岁的小奶娃正站在柳昭云的面前,不顾对方一脸铁青无限纯真地仰望着
他。圆滚滚地好像怀里抱着的球。
虽然已经筋疲力尽,我还是把最后一点力气用来放声大笑。谁叫他总是穿那么花哨的衣服,配上深秀的眉眼怪不得人
家没见过世面的小孩子认错。
“你是哪家来的死小孩……”柳昭云显然对于小孩的爱心和耐心都不多,尤其是这种精力枯竭的情况下。紫色眼瞳里
全是不耐烦。话音未落只听远远处女子声音飘了过来:“旭儿,再往前跑就是山路了,快跟娘回家。”附近真的有村
庄啊,我两行热泪差点就刷地下来了。
柳昭云啊柳昭云,这当口再不讨好人家,你就等着生生在这被困死吧。想到这,我挣扎地爬起身,牵起那孩子软绵绵
的小手冲远处大喊:“那位大姐,这是你家的孩子吧。赶快领回去吧。”才喊完就看见柳昭云鄙视的目光,纤长手指
往反方向一指:“那女的应该在这边。”真气人啊这小子,非要我亲口说出来我是路盲么。
没一会一个黄色布衫的女子便走了过来,长相平凡但拾掇得干净清爽,才看清了我们便失声惊呼:“旭儿,站在那儿
做什么,赶紧过来!”
“大姐姐身上淌了好多血。”奶娃娃纯真的声音让他娘亲脸色更白,眼里全是戒备和惊恐,看来把我们当人贩子或者
强盗头子了。
“这位大姐,我……我兄弟二人是山上猎户,追猎林中野兽,哥哥不幸被伤……现下难以上山,可否收留二日。”我
一番谎言撒得脸不红心不跳,女子眼中全是狐疑,指着瘫倒在地的柳昭云:“这位公子穿的衣裳价值非常……”话音
未落我便充满诚恳地看她:“您要是想要,我立刻扒下来给您。”柳昭云在背后拿眼神杀我,我只当看不见。
女子摇头道:“这……我只是说,你们实在不像猎户出身。”我双眉一垂,黯然嗟叹:“事到如今,唯有实话实说。
我兄弟二人是山那头的镇中居民,父亲欠下大量赌债,才被歹人追杀至这般境地……恳求大姐能收容两日,否则我二
人只能死在这里,在下在此立下重誓,一旦事发,决不拖累您一家人。”说罢暗拧柳昭云大腿,他本就伤痕累累,俊
眉一簇便痛呼出声。
他这张脸不是盖的,女子凝视片刻顿时母性大发同情心大盛:“说清楚不就好了,身上有伤可拖不得,我去叫人来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