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认识回家的路。」
我有些明白他的意思了,笑着说:「迷途知返,应该是没有走太远,也亏他脑子好,要不然就算认识路也走不回
来了。」
「怪不得他说你聪明。」
「就是用不到正道上。」我短促的笑了一下,补上后面半句。
范绰深深看我:「记得以前他在学校里出售各科笔记吗?我想你肯定没看过,如果你看过就会知道,他的成绩绝
不是靠脑子好得来的。他从小就规划好自己的人生大计,为此全力以赴,是绝不允许出轨和偏离的。」
「却可以允许有小小的放纵甚至溜出去玩儿一圈。」我苦笑:「为什么和我说这些?」
「只是觉得应该告诉你。」
「谢谢。」我只能这样说,因为他说的是实话。
是在惩罚一开始的轻慢吗?才刚刚意识到爱上他,马上就生出毁灭般的感觉,就像看着看着戏,突然发现自己成
了剧中人,而结局早已注定好。
那天晚上我靠在他怀里问:「你的人生大计里把婚姻安排在什么时候?」
他奇怪的看我了一眼:「问这干嘛?」
「你不会没想过吧?」
「当然想过。」他随意地揉着我的头发:「最少也要五六年以后,事业有些基础了,才会考虑。」
他说那句话时大学毕业不久,公司刚刚获准成立,据现在刚好五年。
上班的时候我开始了真正业务工作,第一笔生意却以失败告终。
那是个做服装的公司,老板从在商场做裁缝起家,然后租了一家倒闭的国营企业厂房和设备做裤子,慢慢发展成
大型民营企业。老板没什么文化,却很有见地,只是发展太过顺利导致有些好高骛远,把走出国门看得太简单。
他的企业就像大多数白手起家的家族企业一样采取独裁制管理模式,这一体制根本不适合在国外开分公司,而且
他对于外国的法律和经济制度没有丝毫了解,最好笑的是,他认为他的服装放之天下皆准,甚至不考虑外国人和
中国人的体型差异。
我好意要他暂且放弃这一打算,反而惹怒了他,他闹到肖那里告我的状,肖哥答应重新替他策划审核,并把他的
业务交给其他人做,才算平息。
尽管肖说我没做错,我仍然很沮丧。
我又何尝不是求学太过顺利,导致一接触社会就茫然失措了呢?
※※※
五点下班,吃晚饭最多到六点,从这时到睡觉的几个小时里时间过得最慢。
可能是打游戏太多,最近看见有人跑动的游戏画面就头晕。我不信邪,又试了一次,才半个小时就不行了,居然
头晕到恶心想吐。算了,还是吃石榴看电视吧。
尽管嚼得腮帮子都疼了,我还是剥开了第二个石榴,鲜红的子儿蹦出来,溅到脸上,我不加理会,继续奋战,一
直把它吃得干干净净。
他进来的时候,指针正好在十二点左侧,再过五分钟就是明天了
我抱胸斜靠在衣架旁:「太好了,石总,今天总算见到你了。」
他抬手一扔,公文包准确地落在沙发上,手臂重重搭在我肩上,耷拉着脑袋象死狗一样:「累死了,猪,高兴点
给我看看。」
我嘿嘿奸笑,用黏糊糊的手上下搓他的脸。
「什么玩意儿往我脸上抹?」他拧着眉拉开我的手。
「石榴汁儿。」我飞快的在他脸上一亲,挤眉弄眼:「宝贝儿,你好甜——」
「你找打。」
他拧住我的胳膊,我连连求饶,趁他一松手,扑过去对他又亲又摸,学着电视上小流氓的猴儿急样儿:「心肝儿
,让大爷玩玩儿……」
「妈的,疯了你。」他扭住我,大力按在沙发上:「老实点儿,再闹我揍你。」
我趴在沙发上痛哭:「呜——我错了,我不该见色起义,调戏良家妇男,大侠你饶了我吧,可怜我上有八十老母
,下有……啊——」
他把手放在我腿间,邪笑:「下有什么?怎么不说了?」
「咳,咳,」我清了清嗓子,拉住他的手,摆出五星级宾馆服务员的标准微笑:「先生,洗澡水已经准备好,请
慢慢享用。」
他嫌恶拉开我黏糊糊的手,又摸摸脸,气呼呼把我的头按在沙发里:「恶心巴拉的,给我等着,一会儿再收拾你
。」
他洗完澡出来时,我还闷头趴在沙发上一动不动。
「臭猪,别赖在这儿。」大手在我屁股上用力一拍,我像死人一样毫无反应,一股大力把我拽起来:「去洗洗你
的脏手。」
我懒洋洋的爬起来,洗手,出来时他已经舒服地躺下。
我闷不作声地钻进被窝,大睁着眼看着房顶,咦,顶灯里面好像有个小虫。
他哗地放下手里的报纸,在被子里踢了我一脚:「是不是让人给炒了?」
我茫然转头。
「眼瞪那么大干嘛?别想拿这幅死样儿蒙我?你心里越烦就越疯,当我不知道?」
他知道?他并非不关注我,喉咙像被什么堵住,我怔怔看着他。
他伸臂勒住我的脖子:「让你说句话就这么费劲,真想掐死你个兔崽子。」
直到我难受地吸气,他才悻悻放手:「说,怎么回事?」
「我没被炒鱿鱼,可是——」如果老板不是肖的话,也说不准。
我把这次的事简单说了,轻声问他:「你说我是不是挺失败的?」
「笨,那活儿不适合你干,我告诉过你别盲目找工作,你倒好,像没头苍蝇似的乱撞,不失败才怪。」
「你的意思是让我别干了?」
「也不能就这样窝囊地走,等做成了一笔业务再考虑是走是留。」
他打了个哈欠,困乏地闭上眼,几乎是叹息着把头埋进我的肩窝,拖着声音说:「舒服,一天里最幸福的就是这
会儿了。」
尽管知道他指的是能够上床睡觉,我的心还是震动了一下,一时百感交集,也不知是什么滋味。
「快睡。」他哈欠连连的捏了我一把:「骚蹄子,真滑,捏都捏不住……」他的声音渐渐含混,手指却像小孩子
终于找到好玩的游戏,捏上了瘾:「……这儿也是……嗯……这儿……还真捏不住……」
什么捏不住,疼死了,我想狠劲掐回去,手指动了动又硬生生忍住,不一会儿,他就睡得象头猪。
我叹气,他的确幸福,往床上一躺五分钟内就能睡着,而对于我来说,入睡是非常困难的事。
第四章
我的心情明显好转,开始和同事们有说有笑,插科打诨,相处融洽。
下班时肖畅把我叫到办公室,赞许地揉揉我的头发:「我还怕你的情绪受影响,本来准备请你吃饭的,看来能省
一顿了。」
我信誓旦旦:「暂且留着,等庆功时一并吃回来,肖哥,有没有任务给我?」
「别心急,快十一了,你有什么打算?想出去玩儿吗?」
「当然想,可是——」石斌肯定没空。
「想去哪儿?」
「算了。」我叹气:「一事无成,我连家都没脸回。」
肖畅似笑非笑地看着我:「没想到你这么有工作热情,好,我会尽快安排工作给你。」
我道谢,然后告辞,刚碰到门把手时听到他说:「你以前——不叫我肖哥的。」
我的手一下子僵住,小时候象跟屁虫一样跟在他后面有好几个,有人叫肖哥,有人叫肖畅,而我当着人通常什么
也不叫,私下里叫他肖,那个时候在心里默念着这个字都让我有一种幸福感。
记忆的洪流势不可挡地冲破了防护墙,我有些艰涩地开口:「你以前也……」
我是记事比较晚的人,小时候很多事都记不得,听别人说起也是一脸的懵懂,但是关于他的事却记得异常清晰。
我是从小乡镇搬到北京的,大院里家属不多,唯一的幼稚园只有一个班,连老师都是勤务兵兼的。第一天去的时
候,老师问我叫什么,我说了,不知是声音太小,还是我的方言让他听不懂,他问了好几遍,最后干脆让我写。
那时我三岁,「顾瞻林」三个字无论如何也写不出,我的窘态和在他们听来怪异方言让所有人哄堂大笑,有人还
学着我的声音说话。我红着眼把手指扭到发疼的时候,一个大孩子突然拉住我的手,严肃地要大家不要笑,他长
得又干净又好看,他叫我小弟,很坚决地说我是他肖畅的弟弟。
从此我轻易不再开口,直到能说一口流利的北京话,直到学会写自己的名字。从此没有人再取笑我,从此我开始
用崇敬的目光追随着他。
但是他也曾笑过我的名字。
那是初一暑假的最后一天,我把每一本书都包上干净的书皮,然后郑重地写上大名。他把我的书抢过去:「自己
的名字也能写得这么难看,还是我来替你写吧。」
我的字写得很丑,每一个都呼呼悠悠站不起来似的,他没少纠正过我。
他在每本书上写上我的名字,字体流畅而潇洒,边写边饶有兴趣地问:「小弟,顾叔叔学识渊博,你的名字有没
有出处?」
「应该没有吧。」
老爸性情豪爽却最喜附庸风雅,平日里就爱摆弄字画,讲些什么典故出处之类,我的名字也是有典故的,却是他
失败的典范。
「真的?」
「当然,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肖哥含笑指着书桌上的玻璃板让我看,玻璃板下面是一些照片,其中有一张襁褓时期的不知怎么竟被翻过来放置
,照片的背面写了八个字:「顾瞻林影,如见须眉。」我的脸腾地红了。
我出生时老爸在部队不能回去,听说是个男孩儿就给我起了这个名字,既表达了他的思念,更希望我能长成雷厉
风行的铿锵男儿。如今看着我,爸的失望大概比大海还要深。
看他笑得欢畅,我心里难受,而我难受的时候就会癫狂。
我扑过去抱住他:「我喜欢肖。」
他僵了一下,笑道:「我也喜欢小弟啊。」
我喃喃地说:「不是肖哥,不是肖畅,我喜欢的是肖。」
他的身体明显的僵硬了,却没有推开我,只是技巧的过渡一下,绕开话题,说一些平常的话,同学啦,老师啦,
足球啦,直到我慢慢放开了手,然后,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度日如年。
「那我以前叫你什么?」他的手放在我的手上,把我从记忆里拉回。
「肖哥明知故问,」我笑:「你叫我小弟。」
「还有呢?」他的脸越来越近,我耳边的发丝被他的气息轻轻吹动。
我的嗓子突然被什么咽住了,只听一声轻叹,他的唇盖上来。
郝思佳在洞悉了对瑞德船长的爱后,能否回头对失去妻子寻求安慰的卫希礼绝情?我不知道是不是每个人的一生
中都会遇到一个让他永远无法拒绝和伤害的人,也许从他像童话里英勇的骑士般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就注定了
我这一生都要对他投以仰慕,以他的悲为悲,以他的喜为喜。
他的唇碰到我的,停了片刻,似乎在感受着什么,然后是又是一声轻叹:「瞻瞻……」手臂一紧,将我完完全全
的圈在怀里,就这样搂着一动不动。
比起曾有过的亲吻,这个几乎不能算是吻,带给我的感觉却比任何一次亲吻都强烈。两种截然不同的感觉同时在
体内升起,暖意流入心间,酸涩冲到眼底,我闭上眼。
纵然温柔也是拒绝,我是狭隘的人,或者说小心眼,喜欢的人倘若做不成情人,那么朋友我也不要。
那天告白之后,他待我还是和往常一样,我却开始有意无意地疏远,不落痕迹却执拗地一点一点淡出他的生活圈
。
有一天他来找我,简单的几句话后气氛就开始沉闷。我沉默地看着窗外,他沉默地看着我,良久,他叹了口气:
「小弟,别拗了好吗?」
我抿着嘴不说话,他用力刮我的鼻子,又好气又好笑地说:「小气鬼,以后谁说你脾气好我跟谁急。」
我抬眼默默看着他,对视片刻,他伸臂抱住我,下巴抵在我头顶,半是无奈半是责备地说:「我该拿你怎么办?
」
这个拥抱明显不过了,我的心怦怦直跳,好久才哑着嗓子唤:「肖?」
他笑了,问我顾瞻林三个字最喜欢哪个,我就说瞻吧,因为那个字笔画多,我写出来比较好看。于是他叫我瞻瞻
,在只有两个人的时候,其实我不太喜欢,听起来有点怪怪的,每次他一叫我就忍不住要笑,后来他也很少叫了
。
没想到十年之后听到,却别有一番滋味,剪不断,理还乱。
「一起吃饭,嗯?」
他的唇贴着我的脸,温醇的声音随着湿热的气息溢出来,我有些茫然地点头,似乎有话要说,却抓不着头绪,埂
在心里沉甸甸的。
出了大厦,我提议去找张钺一起吃,他双手插在口袋,摇头笑笑,还是同意了,我的脸在那一瞬间发烫了。
我们到张钺的饭店,没有喝酒,三个人天南海北的胡侃,他讲起在国外的经历,讲怎么拿老外寻开心,像从前一
样爽朗而健谈,会说小弟我告诉你,小弟你肯定想不到,会搂着我的肩膀笑得东倒西歪,恍惚间我觉得时光倒流
。
送我回去的时候他摸摸我的头:「别有心理负担,好好睡一觉,嗯?」
我点头,问:「几点了。」
「快十一点了,有事吗?」
我摇摇头,打起精神和他告别,说了两句很晚了,快点回去休息,开车小心之类的话。
进屋后我没有开灯,摸到卫生间用冷水洗了把脸,借着窗口透过来的月光打量着大大的屋子,灰暗,清冷,一点
声音都没有。我靠着墙呆了几分钟,径直走出房门,下楼,在上次醉酒呕吐的地方坐了下来。
清凉的风吹着,明月高悬,斑驳的树影挡住了我的脸,渐渐的霓虹灯从眼前淡去,只剩下清冷的月光,城市的喧
嚣变成空冷的寂静,我的心沉淀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石斌的车驶进小区,十分钟后我的手机响了。
「你死哪儿去了?几点了还不回来?」
他现在肯定是不耐烦的拽着领带,眉头紧皱,我笑:「我在赏月,快中秋了,月亮很美。」
「有病啊你,马上给我回来。」
「呵呵,我可能真的有病,石斌,你做你的事吧,不用管我。」
「又怎么了你?我天天上班累死了,你就不能让我省点儿心?」他咚咚地砸了两下,听起来像是桌子,声音疲惫
而愤慨。
「真该死,让石总费心,小人受宠若惊。」
「妈的,」他又砸了一下桌子,大吼:「不管你在哪儿抽风,都立刻给我滚回来,快点!听到没有——」
我把手机拿远了一点,揉揉耳朵,听他的咆哮告一段落才慢慢开口:「石斌,我不想过这种生活了,放我走吧。
」
「你说什么?」他的声音阴森起来:「你不想过什么生活?」
我苍凉地笑了一声:「如果你不懂,就什么也不用说了。」
他沉默了一下,似乎憋了口气:「好,你说,我哪儿让你不满意,是包二奶了,还是出去嫖了,是坑你骗你了,
还是游手好闲,偷鸡摸狗?是品行败坏,还是花天酒地,夜不归宿?你倒是给我说清楚!」
「没有,你是社会精英,有为青年,劳动模范,是我没有办法做到让你满意。」我停顿了一下,声音不自觉地带
了一丝沙哑:「石斌,少了我你什么也不会损失,反而少了一个麻烦,是不是?」
「屁话,我看你今儿是不想好过了是不是?好啊……」他的声音似乎是从齿缝里挤出来:「顾瞻林,你长本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