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仪天下 第二部————宁江尘
宁江尘  发于:2009年05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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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雁雨欠身道:“回禀皇上,雁雨愿意。”
      李鉴道:“你不会是迫於皇命吧?雁雨,朕曾因你受惠,无论你如何选择,朕都不会勉强你。”
      刘雁雨微笑,“皇上言重了。古语有云,姻缘皆由天定,三世方可修得,不可强求。冯将军既在如此多的人中选中了雁雨,就注定了是雁雨此生欲托之人。”
      李鉴闻言,若有所思。他道:“既然如此,朕也不愿让你白入皇宫一趟。刘雁雨听旨。”
      “万岁万岁万万岁。”
      “今封刘氏雁雨为鸿华公主,赐婚南旗将军冯遇春,近日完婚,不得有误。”
      冯遇春与刘雁雨双双接旨谢恩,冯遇春得近处将人瞧个清楚,更觉得美丽不可方物。他心中喜悦,刚才的烦恼已经烟消云散。
      “雁雨有事想对娘娘亲禀,请皇上恩准。”
      沈灿若一怔,他望过去,只见刘雁雨已得旨,她走近几步,从手腕褪下一件物什,双手呈上道:“启禀娘娘,此念珠是一位高僧赠予家母,留言要借刘氏之手转交给一位有缘人。雁雨从小配戴在身上,每遇心烦气燥之时,必握此珠心诵般若心经,诸念皆除,无事萦心。雁雨将行,欲将此珠献予娘娘,希望它能给娘娘解开心头之结。”

      沈灿若站起身来,双手接过,只见那念珠虽有些老旧,但隐隐有紫檀之光。他直视刘雁雨:“你怎知……哀家便是那有缘之人?”
      刘雁雨道:“有缘无缘,缘起缘灭,世事皆有定数。”她微微一笑,欠身退下。
      沈灿若将视线定在念珠上,轻声道:“是麽。”
      寒烟望著刘雁雨的身影,喃声道:“她已经飞出去了,她出去了……”
      李鉴正与冯遇春商量嫁娶的事情,公主出嫁自与平常不同。刘新羽接旨入宫,他本就皇帝的话而後悔将妹妹送入宫,没想到柳暗花明又一村,刘雁雨竟成了公主,嫁的又是四大将军之一。他高兴都来不及,怎会有异议,皇上说什麽只会答是了。於是,婚礼诸事很快商量完毕,日期就定在三日之後。

      沈灿若身为皇後,因此事既是公主又是赐婚,要安排的事情不在少数。等处理完毕之後,他就病倒了。这一场病来势汹汹,御医流水地来去,几乎要皇榜招医,他才慢慢有了一些好转。寒烟抹著眼泪服侍著,李鉴一上完朝就在床边守候。

      每到夜里,沈灿若都不能睡安稳,他总是不停地被噩梦缠绕,惊叫道“娘”而醒过来,眼睛无神地瞪著前方,要哄很久才再睡下,但是很快又会再惊醒。因此身体虽用药石调好些,精神却是一日不如一日。

      御医们小声议论,莫不是中了邪气,或是招来了鬼魅。
      李鉴大声喝斥,把御医都赶出去。这个时候,东旗将军林飞求见。
      “什麽?你说沈灿若曾发过毒誓?”李鉴提起他的衣领。
      林飞几喘不过气,他努力道:“是,当初越……越明对为臣说过,娘娘发过一个毒誓,如果有违誓言,就会使死去的母亲在地下不得安息。臣是想娘娘此病莫非和此事有关?”

      “究竟是什麽誓言,灿若到底瞒了朕多少事情?”
      林飞道:“为臣虽不知晓其中内幕,但是此事一定与皇上有关。娘娘不言明,只怕是──”他顿了片刻,“他选择保全皇上,而牺牲自己。”
      李鉴闭一下眼,“灿若,灿若……”

      (56)
      这个时候,林飞跪下来道:“臣有罪,请皇上责罚。”
      李鉴神色憔悴,他挥了挥手,“现在朕没心思顾这些,你先退下吧。”
      林飞跪行上前,将头重重磕在地上,“臣犯欺君之罪,死不足惜,但此时臣只想求皇上见一个人,他一定能救娘娘。”
      李鉴顿时双眼射出锐利的光芒,急问道:“谁?谁能救他?”
      林飞抬起头,抿了抿嘴,吐出两个字:“越明。”
      “他?”李鉴微眯眼,道,“原来他还活著。”
      林飞急忙道:“皇上,一切都是为臣之错,当时……”
      “你不必说,朕知你俩关系一直是四副将中最好的,事过境迁,朕也不想再追究了。如果他能救皇後,朕非但不会治他的罪,还会好好的嘉奖他。”李鉴伸手扶起他,“他现在人在哪里?”

      林飞道:“就在殿外。”
      “皇上有旨,宣越明进见。”苏恩传话完毕,心中疑惑,这个越明是何方神圣,会令皇上在此时召唤。
      “罪臣越明叩见皇上。”
      李鉴看著眼前的人,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一头青丝变成白发,身体瘦弱得仿佛风一吹就倒,眉宇间已渐有不详之气,哪有当年运筹帏幄的气度与精神。
      “越明,你这是……”
      “回皇上的话,罪臣一生都在不停地背叛,如今老天降下惩罚,也算是罪有应得了。”越明有气无力地说道,每一个字仿佛都要费很大的力气,说完他不住地咳嗽,林飞急忙拿出一个药瓶,倒出药丸来交给他。

      李鉴叹口气,道:“过去的事情就让他过去吧,你生病就回去好生歇著──”
      “皇上!”越明大声道:“臣这条命之所以苟延残喘到如今,只为了报公子的恩情,您就让臣一试吧。”
      李鉴沈吟片刻,道:“既然如此,你便试试吧。”他略停,续问道:“你可知他发的是怎样的毒誓?”
      越明低下头,“回禀皇上,当时臣神智不清,未能听得完全,请皇上恕罪。”
      李鉴道:“算了,还是先救灿若吧。”他眼中一寒,此人在说谎!
      越明心头一跳,强大的压力笼罩过来。他知道,李鉴没有相信自己的说词。但是,就算会再次触怒这个人,那个誓言,那个他利用毕生所学打破“擎天阵”的屏蔽听到的誓言,怎麽都不能说出来。诚然,李鉴深爱公子,然难保不会因皇位生隙,他若生加害之心,公子就难逃一死了。想到这里,他已将自身抛诸脑後,毅然道:“皇上,请下令在皇城东北方向准备一个祭坛,再让公子端坐其上。”

      李鉴依言照办,林飞悄声问道:“娘娘真是中邪了吗?”
      越明道:“不是中邪,但也有些相似。那擎天阵集合了很大的怨气,公子的誓言虽是指向母亲,但是自身也受到暗示。一旦积累到某个阶段,再受到外物刺激就会爆发出来,使公子受自己的心魔支配。”

      林飞越听越迷茫,“我怎麽越听越糊涂……”
      “简而言之,公子的病是因为他一直压抑自己所致,待会我要在祭坛上召灵,你在下面好好保护皇上。”
      “召灵?你要将那些不干不净的东西召出来?你疯了?”林飞激动得大嚷。
      李鉴的眼神瞟过来,他正将沈灿若抱起,林飞掩住嘴,越明道:“解铃还需系铃人,公子只有将心头挂念的事还必须解决了,才能得到解脱。再说此地是皇城,有著天子的福瑞之气,他们的力量会被压制住。”他说完,便跟在李鉴之後,向目的地走去。

      “总觉得还是很危险……”林飞喃喃道,“是我想太多了吧。”
      皇城的东北角有一片空旷的草地,祭坛搭於其上,林飞看著,心道:这与“擎天阵”所在的地方倒有几分相似。
      沈灿若昏迷著,被安置在祭坛之上。越明手执一柄桃木剑举於额前,闭上双目喃声念咒。
      刚刚还是阳光普照的天空立时变了颜色,乌云累积,重重地压在上头。
      李鉴忧心忡忡地凝视著独坐的人,焦急得不知如何是好。
      不久,周围传来阵阵好像人压著嗓子发出的声音,又像是风声,由远及近,越来越大。
      王……王……
      叛徒……叛徒……
      背弃誓言的人……会受到最重的惩罚……
      看……母亲正在受著烈焰的焚烧……她的哀嚎……一声声传过来……
      灿若……儿啊……救救娘……娘好痛苦……好痛苦啊………
      “啊啊啊啊啊──”沈灿若突然惊叫出声,他冲天而起,双掌推出,功力将地上砸出很大的坑,尘土飞扬。
      “不要伤娘,放开她!”沈灿若仰天大吼,“要做什麽冲我来!冲我来啊!”
      赫连氏的罪人……杀了你……
      杀──杀──杀──
      无数双手从四面八方冲来,狰狞地怒声像波涛一样,一浪高过一浪。
      沈灿若望著李鉴的方向,凄然一笑:“李兄,对不起,灿若不能连累母亲,一人做事一人当。永别了!”
      “不──”李鉴心神俱裂,他纵身欲跃,被林飞死死抱住,“皇上,不可以啊!”
      “你放开,我要救灿若!放开我!”
      越明祭出桃木剑,大声道:“公子,他们只是幻象,你快守住心神,不要被心魔所趁。”
      沈灿若根本没听到他的话,他束手而立,已下定决心,以一己之命换取母亲的安宁。
      越明喊道:“公子,你快醒醒啊!公子!”他没想到,沈灿若会以这样的方式行动,他记忆中的沈灿若,是冷静自持,无论在什麽时候都有一双清亮的双眼,将事情看得清清楚楚。可是现在,他怎麽会变成这样?

      事情真的没办法挽回了吗?越明眼睁睁看著,却一点办法也没有。
      就在这个时候,沈灿若的身上突然散出紫色的光线,开始的时候很微弱,慢慢地越变越强,最後变成道光圈将他包裹其中。紫光所到之外黑气立散,乌云被拨开,太阳重新现出来。

      越明几乎不敢相信他的眼睛,他连忙集起最後一分力气,念动咒语,将怨灵封印。
      沈灿若睁开双眼,看著远方,然後跪下来,举起右手双指。
      “我沈灿若跪告列祖列宗,有违前誓,都是我一人之错,请不要迁怒母亲。她一生之中,受的苦难已是太多,不该因不孝儿之过在地方仍不得安息。我愿将所有惩罚归於己身,以命相抵,无论是怎样的痛苦都愿意接受。求祖先神灵成全。”

      他言罢,连磕三下,头重重地碰到地上,血印立现。
      晴空之中,突现惊雷数声,一道闪电划过,砸在祭坛上。
      “灿若──”李鉴大吼,挣开束缚冲将出去。
      林飞被甩到地上,他爬起来,觉得手下有些异样,他拿起来一看,竟是血红血红的液体。他顺著看过去,发现越明已倒在一片血泊中,桃木剑插在他的胸口。
      “我将怨灵封印在自己体内,只要我死了,他们就再也不能害公子了。”越明笑著说完,头歪向一侧。
      (57)
      “皇上,你快离开!”沈灿若大声喊道。
      可是李鉴根本听不进去,他飞身跃上祭坛,挡在他的身前。
      沈灿若按上他的肩膀,沈声道:“李兄,你莫让灿若成为历史的罪人。”
      这一声“李兄”,令李鉴身体一震,他知道後面的份量与含义,然而,他还是纹丝未动,仅仰头望著天空,道:“朕是皇上,普天之下都是朕的疆域。可如果朕能自己唯一心爱的人都无法保护,朕要这江山何用?”他回首,“灿若,我们是夫妻啊,别一个人把所有事担下,让朕只能在事後心疼後悔莫及,好吗?”

      沈灿若怔怔然,他无法出语,只能凝视著这个男人。
      “朕知道,你以女装深居此皇宫之中是多麽无奈,但除此之外,朕没有其它的办法。在某些方面,皇帝的身份还不如民间的贩夫走卒。朕只希望能让你尽量快乐一点,灿若,我们是情人,可是,我们也是兄弟和朋友。朕对你的感情从来没有变过,如果走出这个皇宫真的能让你过得快活,朕……朕愿意放手。”李鉴缓一口气,大声冲天喊道:“天地神灵容禀,我李鉴以天子之身向天请命,愿以福祉寿命相折抵除沈灿若的劫难,无论是五雷轰顶还是赴汤滔火都在所不辞──”

      沈灿若轻喃出声:“李兄……”
      雷声骤然间增大,好似有千军万马,轰鸣不绝。天空中闪电一道又一道地掠过,暗青颜色的衬托下,更显莫测与诡异。
      李鉴紧紧握著沈灿若的右手,沈声道:“灿若,无论你是去是留,朕都不会阻拦,只希望你平安无事。这一次,你要听朕的。”
      林飞抱著越明的逐渐冰冷的身体,恍惚的视线突然被从未见过的异像所占领,以祭坛为中心,李鉴与沈灿若站著的位置,明明闪电一次又一次地劈过来,却总是中途折转方向,打在相距很近的地方。他们被笼罩在一黄一紫两种光环里,相视微笑著,好似外面的险恶情势都无法侵入到中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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